紀長婧越聽越訝然，總覺得黃秋雲還有下文。

果然，黃秋雲坦坦蕩蕩地道：“我身患久喘之癥，倘若生下子嗣，孩子也會遺傳我的哮喘體質，只要受到刺激或是情緒失控就會發病，我自己受苦也罷，萬不想自己的孩子再受苦，所以並不打算生育。”

“到時候，顧晏的妾室生下孩子，我抱到屋裏頭教養，立個文書，庶子就變成嫡子。”

“妾室再得顧晏寵愛，可她的孩子在我屋裏，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她自己孩子面上也不會揭瓦上梁，她總要知道最淺簡的道理，只要她待我好，我就會加倍待她的孩子好。”

紀長婧深深吸了口氣，她不禁感慨萬千，萬千感慨。

前世，她若是有黃秋雲一半的腦子，也不會被欺侮成那樣！

一直怪顧晏欺她負她，為何不曾怪自己少了雙慧眼，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若是長點腦子，也不會把生活過得一日不如一日的晦氣。

黃秋雲和她不同，前世她家道中落，而黃秋雲家門興盛。

前世她從無拿拈葭月之物，而黃秋雲會有葭月的賣身契，甚至還有葭月的孩子。

前世顧雲珺奮戰沙場，無餘力過問顧晏的事，而黃秋雲嫁不過來不但有顧雲珺，還有紀長婧這個叔母，若是顧晏做錯事，長輩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顧晏犯錯。

婚姻之路，想得遠才能走得遠。

她沒想過的，黃秋雲全部都想過了。

可想了這麽多，黃秋雲為什麽不想想自己？

紀長婧還是問了句：“為什麽不再等等，或許能遇到真心之人。”

黃秋雲道：“遇到真心之人又如何？我母親得到了父親的愛，可她時時在後悔，後悔自己拖累了父親。”

“我父親因為母親，因為我們，比相同年紀的人要老很多，早早就滿頭白發，時時刻刻活在擔心受怕中，就怕突然有一天，母親、我、或是弟弟會突然死去。”

“我不想要真心的人，越是真心的人，到時候傷得越痛越深。”

這種時候，紀長婧不知道說什麽好！

人生中的有些滋味，沒有經歷過，就不能評說。

聰慧如黃秋雲，嫁給顧晏，黃秋雲就真的不後悔？

紀長婧忍了忍，終是沒忍住：“顧給顧晏，你真的甘心？”

黃秋雲心如止水地道：“我對顧晏沒有過多期望，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

對顧晏沒有所期，又為何要嫁進顧府？

黃秋雲道：“我母親是商戶出身，父親全憑一已之力才謀到吏部侍郎的官職，官場人脈覆雜，這些年我父親應付的十分辛苦。花要葉扶，人要人幫，顧大人在朝野聲名遠播，我要是嫁給顧晏，父親在廟朝也能得顧大人的幫扶，那些盯著我父親位置的人，也就會知難而退。”

“幼弟與我一樣身有隱患，等他再長大些，父親已到花甲之年，有心要幫也未必幫得上，不似顧大人深得聖意，但凡幼弟日後能得顧大人半點照應，便是他天大的福氣。”

“與其嫁給一般人家，與其清苦的獨善其身，我嫁給顧晏豈不是更好。”

“顧府門庭尊榮，我日後有長輩照拂，有過繼的子女嬉笑膝下，還有餘力可照顧幼弟，我心滿意足，沒有半點不甘心的。”

算計的真好！

真是不可多得的聰明姑娘。

紀長婧感慨的同時，心裏也一陣陣的發酸，她道：“黃秋雲，你既通人情知世故，怎就不知道避諱，把話全都說出來。”

黃秋雲應答：“我不說出來，顧大人和夫人豈會同意這門親事！”

是呀，顧雲珺和紀長婧都不看好這門親事。

紀長婧衡量一番，良久道：“此事，我回府再想想。”

黃秋雲朝紀長婧施了禮：“若秋雲得償所願，定會好好孝敬顧大人和夫人。”

這種事，有什麽好得償所願……。

就怕到最後——得不償失。

紀長婧心事重重地離開黃府，從黃府回家的一路都在惦量這門親事。

顧晏一直缺個得力人管束，她和顧雲珺也有自己的事，不可能常常盯著顧晏，黃秋雲嫁過來既為賢內助，又能幫著看管顧晏。

倒也不求顧晏飛黃騰達，至少能安安穩穩。

顧晏早晚要娶妻，比起娶個糊塗人，倒不如娶個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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