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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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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挑了挑眉, 沒有搭腔,轉身看向了店主。

事實上,匣子裏的樣品並非是所有人可以買得的——也就是那些“特供”給勳爵貴族們的布料, 東方的雲羅。

倒不是看不起尋常人家,實在是價格高昂到離譜。手工織成的雲羅, 原料是在海上漂洋過海了幾個月進口的生絲, 織機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設計制作,就連植物染劑,都是在安妮的玫瑰園裏特意開辟出的小塊地試種得來的。

這樣大費周章產出的布料, 價格相對於市面上的大部分真絲布料來說都是天價, 安妮打算將這批不計成本的雲羅當做打開打開上層通道的鑰匙。

不過, 安妮並不打算告訴他們, 她只想看看店長如何應對這樣的形式。

“班納特太太,您的眼光當然是頂好的,只是正如班納特小姐所說, 這料子是先由這位小姐看上的。”店長作勢指了指安妮,對她露出了一個諂媚的笑容, “凡事都要講究先來後到,您看……”

這話說完, 店長沒有再看班納特夫人那迫切的眼神,反而轉向了一旁看戲的班納特先生。

班納特先生當然是一個正派的鄉紳, 他聽懂了店長的未盡之語, 點頭說道:“我的好太太,我知道你喜歡這料子,它也和你十分相稱。不過,我已經在克盧布先生這兒預訂了一塊上好的料子給你做禮裙,你不是要參加盧卡斯爵士夫人的宴會嗎?”

他的話音剛落, 班納特太太就驚喜地扔下了手中的匣子,連連誇讚她的好先生。克盧布店長立刻向店員招了招手,命他現在就去倉庫。

安妮又看了一眼匣子,只見裏面已經被班納特太太翻得淩亂。達西冷哼一聲,滿眼挑剔地看著雜亂堆疊著的樣品,語氣冷淡,“我們去別的店?我看這裏也沒有什麽值得購買的。”

他這話一出,還沒等安妮回答,就見那與安妮同齡的姑娘怒目而視,冷冰冰地說:“倫敦城裏再也沒有比菲尼克斯更棒的布料店了,這位先生的眼光實在太高了,我想,只有皇宮裏的寶貝才能入得了您的眼吧!”

“伊麗莎白!”班納特先生威嚴地制止。

安妮拽了拽達西的衣袖,見他的眉頭微微一松,便對“不知所措”的店長說:“請您繼續介紹這布料的來歷吧,我還沒有看清呢。”

克盧布店長誇張地松了一口氣,極盡誇耀之語,細細地描述這原料的難得、織法的先進、人工的耗時耗力……他越是自吹自擂,伊麗莎白的臉色越是難看。

安妮知道,這姑娘一定是當下明白了它的價值不菲。安妮耳邊又傳來班納特夫人的驚嘆和渴望,不由地微微一笑,看來這位夫人似乎完全沒有聽懂店長的意思。

門口的鈴聲再次傳來,班納特小姐驚喜地喊了一聲:“加德納舅舅!您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

來人笑瞇瞇地和班納特一家打了招呼,他的夫人接過了班納特太太懷裏的女孩兒,一邊逗弄著,一邊和另外幾個外甥女說話。加德納先生與克盧布店長似乎是舊相識,兩人熟稔地打過了招呼,一時間店裏面變得吵吵鬧鬧了起來。

達西無法忍受地大皺眉頭,克盧布店長立刻訕訕地招呼安妮和達西到另一側的沙發上坐下。

安妮也站得有些累了,便拉著達西的衣袖,落座在沙發上。店裏的仆人立刻送上了清茶,店長也抱著匣子來到了安妮的面前,向她繼續介紹新品。

達西松了松外套的扣子,吐出了一口氣,臉上卻沒有絲毫松懈,仍然是那副生著悶氣、難以招惹的嚴肅神情。

安妮仔細地詢問了手上樣品布料的特性後,忽然問道:“這布料是什麽時候開始對外出售的?”

“什麽?”克盧布店長微微一楞,接著磕磕絆絆地說,“啊,這……事實上,這些布料並不對外銷售,您看,這匣子裏也只是一些布頭,我們店裏現在還沒有整匹的現貨。若不是我看到您身上的衣服也是由我們的工坊最新的織品做成的,我也不會把這些拿出來。”

安妮繼續問道:“也就是說,如果我今天想買,也不能拿到手?”

“……很抱歉,正是這樣。”克盧布店長低頭哈腰地致以歉意。

“故弄玄虛。”達西低聲評價。

安妮在心中大笑,臉上卻不動聲色,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忽然,身後的櫃臺旁又傳來了女孩大哭的聲音,引得店裏其他顧客紛紛側目。班納特家最小的姑娘一邊哭著,一邊死死抓著一個蝴蝶結的頭花,吵鬧著一定要買。她的母親又是想滿足她,又面露難色。

簡和伊麗莎白互相交換了一個無語的眼神,耐心地對另外兩個妹妹說教。

店員面對這一家子幾乎要崩潰了,他轉過身不知所措地懇求地看著店長。安妮表示她不介意等一等,店長立刻從沙發上蹦了起來,來到班納特一家面前,左右逢源。

達西又不耐煩地看了一眼懷表,安妮察覺到後,問道:“你還有事?”

“沒有。”達西想也不想地很快地否定。

那就是不耐煩店裏的吵鬧了。安妮了然。

達西這樣的貴公子,從來接觸的都是“上等人”之間客套的虛與委蛇,對這樣“有失體面”的吵鬧一時間很難接受。事實上這就是勳爵們的普遍情況,若非安妮比他們多了一段奇妙的經歷,她或許也會立刻轉頭離開,去一個“高雅”又安靜的地方打發時間。

班納特先生臉色沈著,任憑他的妻子直接或者間接的試探,也沒有搭腔。

去倉庫取貨的店員這時捧著一大包東西走了出來,看到眼前混亂的景象楞住了。店長立刻招手讓他把東西放在櫃臺上,親自打開了包裹,笑著對班納特先生說:“您預訂的東西都在這兒了,班納特先生,請您清點。”

安妮好奇地站了起來,朝那邊看去,正對上伊麗莎白看向她的眼神,二人都不好意思地朝對方露出了一個微笑。

安妮註意到,班納特先生先是從包裹裏取出了兩頂造型精美的帽子,簡和伊麗莎白都歡喜地驚呼了一聲,給對方戴上了。接著就是三個蝴蝶結發飾——安妮發現,那正是剛才小女孩吵鬧著想要的那個。

“喔!我的好先生!你總是這樣……這樣愛捉弄我!”班納特太太驚喜萬分,懊惱地捶了她的丈夫幾下。加德納太太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低頭將蝴蝶結戴在了女孩兒們的頭發上。

班納特先生面不改色,安妮卻從他背在身後跳動的小拇指中看出了他的自得。接著,班納特夫人又高聲尖叫了出來,原來她終於從包裹底下發現了一大塊茶白色的真絲緞料,雖不如匣子中雲羅的驚艷,但也已經是店內所能買到的比較好的料子之一了。

班納特夫人立刻喜滋滋地捧著那半匹布,在身上比劃著,口中還不住地“責怪”丈夫“浪費錢”、“愛捉弄她那脆弱的神經”。

安妮覺得這家人實在有趣極了,班納特先生分明深愛著他的家人,卻總是不假辭色。看著她的妻子和小女兒哭鬧不休,卻分明早就已經準備好了驚喜。也許他就是享受家人們又驚又喜的“埋怨”。

加德納先生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包裹,遞給了簡和伊麗莎白,裏面正是五幅漂亮的蕾絲手套。女孩兒們被這接二連三的驚喜嚇了一跳,高高興興地將加德納先生圍了起來,一個接一個地和他擁抱道謝。

看完這樣一出好戲後,安妮收回了視線,踱步來到了其他的櫃臺。

店裏不僅僅出售整匹的布料,還有一些帽子、絲巾、手套、發飾之類的成品。甚至在光照最好的地方,擺上了幾件設計新穎的成衣。

安妮的視線在一塊寶藍色格紋的手帕上停下了,她扭臉看向沙發上翻閱著一本雜志的達西,只見他一身黑白,雖然都是上好的料子,卻不免有些單調。

真不知道他明明這麽年輕為什麽喜歡把自己打扮成老紳士——就連班納特先生的領口,都露出了隱隱的紅色內襯。

安妮讓店員給她把手帕取了出來,又挑選了一個同色系的領夾,打包了起來。她正要轉身朝達西走去,只見加德納先生在達西的身旁落座,攀談了起來。意外地,達西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想來加德納先生一定善於言辭,也明白這些勳爵子弟的脾氣。

這時,店門口的鈴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喔!親愛的,我剛剛從窗口經過,好像看到了你的身影。你果然在這兒。”來人正是費茨威廉伯爵,他卻只是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舅舅!”安妮高高興興地邀請道,“您要進來看看嗎?”

“不,不用了。”費茨威廉伯爵立刻拒絕,他朝著沙發上的達西舉了舉手上的煙鬥,就算是打了個招呼,“讓達西陪你逛,我還有事。”

“好吧。”安妮也不勉強。

費茨威廉伯爵瞇著眼睛打量著店裏的布置,十足挑剔。他擡起了手,用煙鬥指了指進門處掛著的最顯眼的一匹淡紫色的布料,對店長命令道:“把這個包起來,連帶賬單一起送到費茨威廉伯爵府。”

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眼安妮,咂了一口煙道:“你來倫敦之後舅舅還沒有送你什麽東西,讓你的女仆給你做件新裙子,這料子勉強還夠讓你家用穿穿。”

“不……”安妮趕忙拒絕。

“別在我面前客氣,太虛假了,又不值什麽。”伯爵滿不在乎。

“不是的,我已經……”

“好了,別啰嗦。”費茨威廉伯爵又一次打斷了她的話,不耐煩地揮揮手,轉身合上了大門就離開了。

克盧布店長笑容滿面地讓店員記下編號,去庫房拿一匹新的出來打包。

安妮啞然,她回過頭,對因為大賺了一筆分紅而紅光滿面的店長說:“這布料多少錢?”

“嘿嘿,和那匣子裏的比起來不算貴,每英尺只要五英鎊。”

克盧布先生的話一出,聽到價格的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五英鎊!買一條不錯的成衣也才不過十英鎊!這料子幅寬很窄,要做一條像樣的裙子至少需要二十英尺才夠。

安妮暗自心痛地滴血!

何必呀!

這是她自己的店啊!

每季新品一出,菲尼克斯的紡織廠總部就會給她送去新的樣品。這下左手倒右手,反而讓她損失了一大筆錢。

安妮郁卒了。

正在這時,坐在沙發上的達西也指了指一旁紫羅蘭色的帽子,示意店員包起來。

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安妮滿臉的幽怨,理所當然地說:“這個顏色和舅舅剛剛送你的布料很搭——啊,還有那條白色的絲巾,也一並打包。”

安妮心中默默流淚,鼓起了小臉。

安妮和達西剛剛走出了菲尼克斯,就聽到身後傳來了呼喚聲:“達西先生、達西先生!請等一等!”

二人回頭,只見加德納先生忙不疊地跟了上來。

“您的懷表掉了!”他舉起了手,粗胖的手指間正拿著一個懷表的表體。

達西臉色一變,摸向了衣襟,空落落的,果然原本在那兒掛著的懷表不見了蹤影。

“您剛剛起身時,它從您的身上掉了下來。很抱歉,我剛剛打開看了一下,它已經……”加德納先生雙手遞上了懷表,達西臉色很不好看,他接過打開之後,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

安妮嚇了一跳,她踮起腳望去,只見懷表的針已經不走了。更糟糕的是,懷表表蓋上是一副女人的小像,已經在破碎的玻璃中搖搖欲墜。那畫像上還寫著一行很小的名字:安妮·費茨威廉·達西。

安妮呼吸一滯,擡頭望去,只見達西的眼中猶如黑雲翻滾,充斥著自責、無措和茫然。

安妮從他的手中拿過了懷表,沒有受到一絲的反抗。她果斷伸手,從頭發上取下一個小夾子,把碎片玻璃一點一點挑了出來。看達西手抖的樣子,恐怕不一會兒這小像就要掉出來了。如果落在了這骯臟的地面,再想妙手回春可就麻煩了。

“你做什麽!快放下來!”回過神的達西沖安妮怒喝道。

“你幹嘛兇她!她是在幫你!”伊麗莎白擋在了安妮的面前,瞪著眼前高大的紳士,一點都沒有害怕,“你這人怎麽這樣啊,又不是她把你的懷表摔壞了!再說了,你不是很有錢嗎?不過是摔壞了一個懷表而已……”

伊麗莎白被安妮拍了拍肩膀,這下終於看到了表上的小像,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訕訕地閉上了嘴。

達西嘴唇微動,卻什麽也沒說。他該怎麽說,自己是擔心她的手指被碎玻璃劃傷?剛才一時沖動,沒有註意到她借用了一個小夾子,而非傻楞楞地用手指去撥動。

安妮把玻璃都挑了出來,小像也順利地落入了她的手心。她把懷表放在了眼前,只見指針掉落,而連接指針的細小零件卻還在走,松了一口氣。

“這個表還有救,你看,這零件還在活動呢,也許只要把指針重新裝上去就好了。達西,我們去找一家鐘表修理店吧。”

達西接過了懷表,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正是剛才安妮送他的那個寶藍色格紋,把懷表包在了手帕中。安妮舉起了手中的小像,達西卻說:“你先幫我保管吧,我實在是……”實在是不相信自己了。

“達西先生!”克盧布店長從店裏跑了出來,手上拿著一根斷裂的牛皮繩。

安妮接過手來,這果然就是達西懷表上的繩子。

“加德納先生,我記得你的鄰居就是一個鐘表鋪?”克盧布先生向他使了一個顏色。

加德納先生立刻點頭:“是的,那是一個古老的鐘表鋪,從我搬來倫敦時,它就已經在那兒了。達西先生,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為您引薦那位鐘表師傅。”

“他擅長修理嗎?據我所知,制造和修理是兩門學問。”安妮趕忙問道。

“當然,貴人們的表壞了常常會去買一塊新的,而我們這些普通人當然不會這麽浪費。說句誇張的,倫敦壞了的表有一半都是他修好的!”

安妮松了口氣,沖達西點點頭。

達西握緊了手上包裹著手帕的懷表,同意了。

達西和加德納先生、班納特先生進了鐘表店,安妮則被班納特小姐邀請,去她們舅舅的店裏坐坐。

“一時半會兒是修不好的,那家鐘表店我去過,裏面可亂了,滿地的零件和設計圖,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坐下等待。我想你還不如跟我們一起在加德納舅舅的店裏坐坐,喝點茶。”班納特小姐的安排很周到,對安妮說話的語氣就好像在哄妹妹。

安妮心想,她一定是一個最完美的大姐。

安妮沒有拒絕她的好意,隔著窗戶和達西打了聲招呼後,就被簡牽著一只手,一起進了加德納先生的店鋪。

加德納先生經營著一家珠寶鋪,也許正是這個原因,他衣著體面,與班納特先生看不出階層差別。班納特夫人和加德納太太攜手,帶著吵鬧著要睡覺的小女兒們進了裏屋,留下了簡、伊麗莎白一起招呼同齡的客人。

安妮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個典型的商人居所。前屋是經營場所,後面就是店主和家人生活的地方。這樣既能保證店內隨時有人,又能在夜晚時也保障珠寶店的安全。

“舅舅已經在另一條街上買了一棟房子,明年就能搬去了。”班納特小姐見她環顧四周,忍不住解釋道。

安妮起初沒有意識到她的話中有話,在她們開始談論家裏的情況時,忽然意識到了,班納特小姐是擔心安妮看低加德納先生而補充了那一句。

加德納先生只是一個商人,在這個時代,經商是最讓人瞧不起的職業之一。

班納特小姐和伊麗莎白邀請她在窗邊坐下,店裏打雜的小夥子機靈地送上了茶水和糕點,安妮這才發覺自己有些餓了。他們一大早就去拜訪了公爵府,安妮在那兒根本沒有胃口,只喝了些茶水,胃裏早就空了。

逛街也是很耗體力的事情。

安妮捏起了盤子裏的小蛋糕,小口小口地吃著——完全按照凱瑟琳夫人教導的淑女禮儀。等她解決完兩個小蛋糕,兩位班納特小姐已經說到了梅裏屯的舞會。

“梅裏屯?”這名字有些耳熟,安妮忽然想起了玫瑰園的報告中提及過這個地名。

伊麗莎白解釋道:“是啊,梅裏屯是距離我們家最近的小鎮,那裏熱鬧極了,常常有各種各樣的舞會。當然,我還沒去過……簡已經去過一次了!”

班納特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安妮發現她的笑容總是那麽羞澀,好像隨時都會臉紅似得。

“馬上又要到春天了,梅裏屯每年春天都會有紅制服軍官來駐紮訓練,那時,全鎮的姑娘都會去路邊看他們!”伊麗莎白似乎想到了什麽,忽而笑了起來,“去年我們一起去鎮上時,就連莉迪亞——我那個最小的妹妹,都知道看熱鬧了呢!”

“利茲!”簡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看向安妮的眼神十分小心。

安妮恍若未見:“我還沒有見過紅制服,羅辛斯莊園附近的漢斯福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活動……我猜他們只會在更大一些的市鎮上駐紮吧。”

“那你一定要來看看!”伊麗莎白熱情地邀請,“啊,對了,我們聊了這麽久,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我是伊麗莎白,這是我的姐姐簡·班納特,我們家在哈福德郡的郎博恩。每年聖誕節後的春天,加德納舅舅都會邀請我們來倫敦玩。”

“我是安妮·德·包爾。”安妮微笑著自我介紹,“我住在……”

“羅辛斯莊園。”伊麗莎白立刻接話。

“是的,利茲?我能這樣叫你嗎?”

“當然可以。”伊麗莎白用力地點了點頭,“我還是第一次認識和我同齡的人……啊,你是不是11歲?”

安妮沒有否認。

“那就對了,簡比我大了兩歲!你瞧,不過是比我們大了兩歲,卻和我們完全都不一樣了!”伊麗莎白一臉羨慕地說。

安妮看向了簡,只見她又一次羞澀地臉紅了。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已經發育、長開,簡的個頭比伊麗莎白高了許多,臉部也已經褪去了嬰兒肥,高領上是流暢的下頜線。

她的樣貌出眾極了,即便安妮在聖誕節前的舞會上見過那麽多美麗的、成年的貴族小姐,都不能否認簡以後會比她們還要美麗幾分。

“簡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孩。”之一。安妮在心中默默補充道。

她的話讓班納特小姐的臉快要燒起來了。

伊麗莎白習慣了簡的羞澀,誇讚了她幾句以後,又好奇地向安妮詢問起來:“羅辛斯莊園在哪兒?我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

“肯特郡,就和倫敦接壤。”

“你一定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吧?剛才那個討……那個人,是你的哥哥嗎?”伊麗莎白吐了吐舌頭,差點說出了心裏話。

“他是達西,我的表哥。我沒有親生的兄弟姐妹,不過我還有兩個表哥和一個表妹。”安妮耐心地告訴她。

“喔,那也不錯!我有三個妹妹,瑪麗、凱蒂和莉迪亞,你都見過了!有的時候她們簡直像個天使,有的時候又是個惡魔!簡直可惡極了,尤其是互相搶東西的時候!媽媽總是偏心莉迪亞,也許是因為她最小吧……”

“咳咳。”簡輕咳了一聲,“德·包爾小姐不一定會對我們家的事兒感興趣,利茲。”

“沒關系,我很感興趣。畢竟,我是不會再有弟弟或者妹妹的了。”看著她們倆疑惑的神情,安妮解釋道,“我的父親路易斯爵士,已經去了上帝他老人家那兒。”

“喔——對不起。”伊麗莎白吃驚地下意識道歉,簡也趕忙說道:“我很抱歉。”

安妮聳了聳肩:“沒事。”

姐妹倆互相看了一眼,一時無話,安妮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安妮想起了報告和賬本上的話,漫不經心地問道:“梅裏屯附近的農產業應該還不錯吧?我曾聽人說,哈福德郡是玫瑰之地。”

“當然!”伊麗莎白果斷點頭,“只要是一個認真經營產業的人,都不會過得太差……除了威廉姆斯先生,他是尼日斐花園的主人,也有一大片土地。可是我聽說,他已經在考慮把尼日斐花園租出去、或者賣掉了,否則還不完家裏的虧空。”

“聽上去很糟糕。他為什麽不雇人好好打理一下土地呢?按理說,哈福德郡的氣候無論種什麽都很適宜吧?”安妮問道。

“我不知道……不過有人說,威廉姆斯先生不是一個和善的主顧,他曾經把附近的農民們都得罪了個遍,沒人願意去他那兒做工。”伊麗莎白回答。

這倒沒有在報告上寫明,安妮思忖著,這樣的人可信嗎?如果要買他的土地,是不是會有隱患?

就連簡都忍不住說道:“尼日斐花園現在已經荒廢了,多可惜啊,我還記得小時候曾經去那裏做客,內部裝飾又華麗又貴氣。滿墻滿院的玫瑰花盛開時,簡直就像童話裏的場景。”

安妮附和了幾句可惜。

“……爵士?你的父親曾經是個爵士?”伊麗莎白忽然說道,“簡的好朋友,夏洛蒂·盧卡斯的父親也是一位爵士,他曾經面見過國王。再那之前,他在梅裏屯上做生意,還做過鎮長呢!不過,他在卸任後已經搬到了梅裏屯的附近。盧卡斯夫人和媽媽是好朋友,簡上一次能去參加舞會,也是跟著夏洛蒂一起去的。”

“聽上去這家人很不錯。”安妮附和道,“盧卡斯小姐一定能嫁個好人家吧?聽你的意思,她已經成年了?”

“是的!她剛成年……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可惜很少有男士能認識到她的美好。”

“別這樣說,利茲。”簡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夏洛蒂是爵士的女兒,一定會找到一個好歸宿的。”

“如果她像安妮一樣,沒有兩個兄弟的話,一定能過得更好!”伊麗莎白斬釘截鐵道。

安妮看著她的臉,忽然知道了伯爵、達西曾經總說自己人小鬼大是什麽意思了。

“不過,德·包爾小姐,你確實和盧卡斯小姐很不一樣。你看上去要更加……”盛氣淩人?貴氣?傲慢?都是,也都不是,簡忽然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面前的新朋友。

她的容貌出眾,儀態矜持。即便是坐在那裏,都挺直了背脊,就好像背上有一把尺子捆住了一樣。可她言語中又沒有那種對待平民的傲氣,和她那個表哥很不一樣,就算和她們坐在一起吃甜點、喝茶,都沒有一絲疏離和偏見。

這也是姐妹倆願意和她一起聊天的原因,倘若換成那個達西先生,恐怕伊麗莎白不到三句話就能吵起來了……

“盧卡斯?我知道這個姓氏,不過是一個因為給國王上書有功而被封的爵士。怎麽能和古老的德·包爾家族相比?”

說曹操,曹操到。

達西的聲音從安妮身旁傳來,安妮嚇了一跳,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到了窗前。

“偷聽淑女們的談話可不是紳士所為!”伊麗莎白瞪著他。

達西沒有回答,他繞過了窗戶,從大門裏走了進來,坐在了安妮的身旁:“那位師傅說,指針上零件雖然還在運轉,但是內部齒輪已經掉落了,需要拆開來好好修理,換幾個零件,今天恐怕是拿不回來了。”

“很嚴重嗎?”安妮皺起了眉頭。

“還有救。”達西看上去很平靜。

還沒有說上兩句話,加德納先生和班納特先生已經一邊交談一邊回到了店裏。加德納先生立刻巧舌如簧地向達西介紹起了店裏的情況。

安妮註意到,達西的態度尤為溫和,也許是加德納先生發現了他掉落的懷表、又為他介紹了可靠的鐘表匠的緣故。

安妮也跟著達西起身,聽著加德納先生的介紹,來到櫃臺邊,看著他從櫃臺裏取出了一直黑絲絨匣子。他讓店員擺上了蠟燭,在燈光下,緩緩打開了匣子。

裏面是一粒碩大的深紫色寶石,在燭光下,在黑色的底布上折射出夢幻得令人暈眩的紫。

安妮心裏一陣咯噔,希望不是她猜想的那樣。

達西拿起了那個小盒子,輕輕地轉動著。加德納先生立刻接過店員手中的燭臺,替他找好了角度觀察著寶石內部的形態。

“這是我的‘鎮店之寶’。”加德納先生開玩笑道,“幾乎沒有一絲雜質,它曾經是一個貴族夫人的戒指上的寶石,大約七八年前,她的女仆把這寶石賣給了我,換了些錢拿回家度過難關去了。”

達西點頭,伸出了手,加德納先生靈活地扭身在抽屜裏摸出了一個放大鏡,放在了達西的手上。

達西仔細查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看向了安妮:“怎麽樣,你喜歡嗎?”

安妮後退了一步:“我喜不喜歡並不重要,達西。我也不缺珠寶,而且——”

“你剛才幫了我,這是我的報答。”達西認真地看著她。

“報答?這實在太貴重了。”

“安妮,在我心中,無論什麽東西的價值都比不上我父親留下的懷表和我母親的小像。”

“那你應該感謝加德納先生,而不是……”安妮忽然反應過來了。

“我正是在感謝他。”

達西合上了匣子。他感謝加德納先生的方式,就是做他的生意。

安妮有些為難,這樣的方式確實禮貌又疏離。既不用擔心加德納先生挾恩,貪圖更高的人情,又把她的“人情”也還了。

可是……

“德·包爾小姐是不喜歡寶石嗎?”加德納先生趕忙問道。

安妮搖了搖頭:“老實說,我並不需要,這樣的寶石很珍貴,可我的梳妝匣裏已經有不少類似的了。”說著,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您這裏可有來自東方的首飾?玉石之類的。”

“有!”加德納先生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立刻讓人去後面的倉庫裏取貨。

安妮打趣道:“您所說的‘鎮店之寶’放在了櫃底,而玉石卻在後面的倉庫珍藏?”

加德納先生哈哈大笑,爽朗地說:“德·包爾小姐,您可真是……千萬不要懷疑我的真心,那玉鐲我拿到還不到一個月,還沒有來得及標號上架。不過,那確實是個很美麗的鐲子,我雖然不太懂玉石,但也能看出它的品質超然。”

很快,店員就捧著一個木制小盒回來了。

加德納先生親自為她打開了,纖細的玉鐲圈口不大,又精致、又小巧。安妮將它拿在了手中,透過光看,碧綠在其中流淌。安妮不懂玉石的好壞,但也一眼就能看出,這個玉鐲確實質量上乘。

“戴上看看。”達西催促道。

安妮搖了搖頭:“不用戴也知道,太大了。”她舉起了手腕,露出了一段潔白的皮膚。

加德納先生立刻變成了一個狡猾的商人,吹噓著這玉鐲的難得,“整個倫敦,除了皇宮裏,您絕對找不到第二家店有玉鐲售賣了!”又由此佐證安妮與它的緣分雲雲。

安妮不由得想到了上輩子遇到過的玉石商人,似乎也是愛拿“緣分”說事兒。

最後,達西還是買下了。安妮沒有再拒絕他的好意,想著以後有機會再還上。達西又在加德納先生的推銷下,看起了其他的物件。

安妮被圍觀的伊麗莎白又拉回了窗邊,在沙發上坐下。

“雖然你的表哥是個傲慢的家夥,可他對你還真不錯。”伊麗莎白古靈精怪地沖她擠擠眼睛,簡在一旁也笑了起來。

安妮看到這樣的眼神就發怵,立刻把話題轉向了其他新奇的東西。談話中,安妮發現,伊麗莎白和她一樣喜歡看書,雖然安妮自己愛看實用的工具書,而伊麗莎白更加偏好文學。簡也讀書,可她更擅長藝術上的造詣……班納特家的另外三個小姐還沒有開始認字,但是伊麗莎白信誓旦旦地表示,她和簡會好好地教導三個妹妹的。

話題不由得又偏移到了她們熟悉的盧卡斯家。

“盧卡斯爵士似乎從來不要求夏洛蒂學習。”談到了她的朋友,簡終於話多了起來,“而我們的父親班納特先生則和他觀點不同,哪怕我們家都是女兒,父親也從來沒有在學習上有過放松和虧欠……”

安妮其實大約明白其中的原因,根據她們所說,盧卡斯爵士事實上是商人出生、汲汲於名利才爬到了這個位置,他更看重實實在在的利益、而非看不見摸不著的學問。

這倒不能說誰是誰非,不過是選擇的不同罷了。

“班納特先生是一個令人尊重的、真正的紳士。”安妮真心實意地稱讚道。

事實上,即便到了兩百年後,這樣重視女兒教育的父親都是很少見的。更別提在這個年代,就連凱瑟琳夫人這樣的名門出生,都更看重女兒的禮儀、音樂、繪畫……這些傳統的淑女操守。

她的誇讚讓姐妹倆都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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