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衛不像他，失去了自己原本強韌的身體，被迫束縛在人類體中，再強大的法力都不一定能使用出來。

被人關了幾百年，他都快要忘記血肉四濺的酣暢淋漓了。

望著兩人戰鬥的場面，熱血沸騰的感覺愈發強烈，讓他生出了同樣想要打架的欲望。

顯然正事更重要，他收斂住自己的氣息，化作透明人一般仔細註視著他們打鬥。

比起打架，這場戰鬥更像是單方面挨打。

瑞希被揍，巴衛用狐火肆無忌憚地燒著對方，幾乎把整個神社都點著了。

在他還以為那條白蛇會被打死的時候，巴衛喜歡的人類女子桃園奈奈生挺身而出，制止了對方。

啊、啊，原來如此。

——人類少女成為人神，巴衛居然成了對方的神使。

竟然是這樣的嗎？他們過得這麽幸福嗎。

名為嫉妒的毒液開始侵蝕惡羅王的五臟六腑，他充滿惡意地盯著少女和白毛狐貍，差一點就洩露自己的行蹤。

白毛狐貍擡頭，瞇著水晶紫的眼眸掃了神社一圈。

他和惡羅王同樣的特點就是傲慢，既然躲在暗處的家夥連冒頭都不敢，那確實是沒什麽值得警惕的。

縮回腦袋的惡羅王捂著心臟，扯出一個戲謔的笑。

可真是不敢小看你啊，巴衛。

這場單方面“虐殺”的戰鬥很快就拉下帷幕，除了給少女和狐妖的感情增添砝碼，什麽都沒發生。

惡羅王都要嘆一句白蛇瑞希這一次的工具人當得真是完美。

他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嫉妒和羨艷，太相似了。他們都有一樣的命運——侍奉的神明在漫長的歷史中非但沒有留存下來，反而在沒有任何人類供奉之後隕落。

但他，應該還是有機會的吧。

……

收拾收拾完自己心情的瑞希從地上爬起來，他眨了眨自己銀白色的長卷睫毛，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可惡，那只死狐貍真霸道啊！人家真的好嫉妒，嗚~”

說話間，瑞希的眼神忽地一厲，立刻從原地閃身瞬移離開。

剛才他站的地方瞬間留下了一團蘑菇雲般的灰蒙蒙塵霧，地板都碎了好幾塊——下手可真是狠啊。

瑞希磨牙：“你比剛才那只死狐貍還過分，怎麽不敢露面？”

幼圓的翡翠綠眼睛裏委屈又幽怨，俊逸的面孔上氣出了兩坨紅暈。

“人類——？！”

清朗的少年音都微微變了調子。

毛利霧仁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身後跟著兩只玩球的式神，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旁。

“成功了呢，他果然按照霧仁大人預料的軌跡行動了欸。”

“啪啪啪”的鼓掌聲響起。

黑色公主切的紋次郎完美地符合了氣氛組的工具人形象，激動地拍掌鼓舞，“真是太好了，又節省了不少事情呢。”

瑞希聞言臉色驟變，緊接著他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了。

“怎麽回事啊？”銀白色卷翹頭發的漂亮蛇妖一臉迷茫，發出驚訝的大叫。

兩只式神和一臉陰郁的人類看起來就不像是什麽好人，會不會是某些要他蛇命的大反派啊！！！

瑞希開始瑟瑟發抖，另外兩只戴著鬥笠的式神也被關押，所以他現在是叫破喉嚨都沒人會來救他嗎？！

“你、你不要過來啊！”

他站在原地，擺出了一副誓死不從的貞烈模樣。

一陣刺瞎眼的寒光從瑞希眼前閃過，鋒利的刀尖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甚至刀刃戳在大動脈處。脈搏一下一下跳動時，稍不註意就會被吹毛斷發的刀口給刺破。

可憐的瑞希眼淚汪汪，動都不敢動。

半天過後，他抓著自己的衣領，淚眼汪汪，活像是剛剛受到了淩辱的良家婦男。

而房間裏的另外一頭，點了三只香煙的爐子就擺在正中央，由兩個式神看守著。

煙氣飄渺中，所有的香都往鼻翼裏鉆，毛利霧仁全身都被投進了時空的隧道中，在一種快速流動的奇妙空間中，他最後來到了幾十年前。

香爐會明明該帶他去往他最想去的那個時候，還是他想方設法好不容易拿到了這個時回香爐，怎麽一點用都沒有？！

惡羅王咬牙切齒，再怎麽憤怒也無濟於事了，他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抓緊時間，找到木木野改變對方會消散隕落的未來。

這種時候，想要找到對方也不太容易。

他現在只是人類的軀體，該死！

但是，對方是神明的話，稍微去一趟神社尋找吧。

也許運氣好，碰巧就遇到了也說不定……

毛利霧仁抱僥幸的想法，跑出了畢生最快的速度。

幸好身體的原主人就經常登山鍛煉身體，這具軀體應該能撐得住……飛奔至神社。

在薄暮冥冥的春天，身穿單薄外套的青年從山頂急速重下，裸露在外的手臂都被荊棘叢和樹枝刮得血刺嘩啦，看著都猙獰可怕。

一團一團的薄霧從他口中呵出，最終逸散在空氣中。

惡羅王最終到達了木木野的神社，那一口撐著的氣在終於發現了目的地之後驟然消散，完全松懈下來就發現他的腿僵硬酸澀，像是被灌了鉛在裏頭一樣，擡都擡不動。

可惡！怎麽會在這種時候？！

身在是人類軀體的惡羅王眼前一陣發黑，身體負荷到了頂端，體能在這一刻被反噬，他完全倒在了鳥居面前。

……

“是的，大人。發現那個奇怪男人的時候，他就在鳥居前面了，還爬出了一條蜿蜒的痕跡，看起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呢。”

“啊，真叫人擔心啊。大人換了神格之後，就很少有人這麽慌慌張張、不顧一切都要找到您了吧。”

“難不成是哪個地方出現了大旱或大雨嗎？”

兩只式神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一道熟悉清冷的聲音警告他們：“好了，安靜一點，不要吵到病人休息了，明白嗎？”

是……絕對是祂！

惡羅王掙紮著想要睜開雙眼，痛苦地想要爬起來，可惜身體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意識依然沈沈地墮入幽暗之中。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就是夜晚了，外面漆黑一片，神社裏面也沒點燈，看起來幽暗冷清，布局似乎也和幾百年前不一樣了。

惡羅王沒時間等下去了，他想也不想地就掀開被子，忍受著酸軟脹痛的感覺，擡起累得幾乎動不了的兩條腿往外走出去。

才剛走兩三步，就跌跌撞撞地要摔下去，一點小痛不算什麽。

他緊閉雙眼，無所謂地等待著接下來的疼痛。

出乎意料地，跌進了一個滿是桃子清香的懷抱——

是神明接住了他。

望著那雙直直註視自己的幹凈漂亮眼睛，惡羅王很沒骨氣地又臉紅了。

幾百年沒見老婆了，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啊。

怎麽腦子裏又不爭氣地出現了這種想法，惡羅王甩甩頭，趕緊將那些不理智的想法清除掉。

他應該是恨眼前神明的。

跪坐在矮桌前的惡羅王身體已經痊愈了，桃丹的熱流還在腹部緩緩流轉，滋潤著殘破的身體。

他捧著茶杯，腦海裏不可抑制地出現某些酸澀悲傷的想法，為什麽神明能夠理所當然地對一個陌生人類這麽善良，對他就可以殘忍地狠下心。

“所以，你怎麽突然會倒在神社的鳥居前？”惡羅王聽見木木野這麽問他。

明明有無數的話想說，但是，惡羅王在這一刻就仿佛是近鄉情怯一般，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最後，他只能先回答對方的問題：“我聽說，這裏有一位掌管風雨的神明，據傳以前是負責驅邪驅鬼的神職。”

“所以，我想問問，你……為什麽要突然改換神格？”

木木野似乎並不意外眼前的人類能夠知道他的身份，神情很淡然，點頭就示意自己知道了。

但是，居然是會突然問起這種事情的孩子呢，對於活了幾百年的神明而言，面前的人類青年說是孩子也沒錯了。

青年神明並不介意人類會知道自己的一些事情，從十幾年改換神格起，就有無數人過來詢問，負責處理的式神和既定的事實讓他們無比失望，連帶著神社最後都變得冷清了不少。

就在惡羅王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神明突然轉過頭來，對他認真地說：

“大概是，因為在很多年前做錯了一件事，所以我要為這件事負責。”

面前黑發紅眸、面色蒼白的人類張開嘴，神情微動，他的眸光都在微微閃爍：“神明……也會有做錯事的時候嗎？”

是……那件事嗎？

不可否認的，他心裏突然湧現出一股期待，又酸澀悲傷，如果真是的話，當初為什麽要做出那種行為呢。

現在擺出這幅懺悔愧疚的樣子給誰看啊？！

“你……”

惡羅王剛要繼續說話，神明就沒有要繼續解釋的意思了，站起身來冷冰冰地說：“抱歉，我還有事，就先失陪了。”

木木野的身影看得出已經隱約有些透明化了，就連威壓也沒有幾百年前那麽強盛，如果是換做很久之前的話，一個普通的人類走到他面前，會被那種氣勢逼得進退不得的吧。

放在桌底下的拳頭握緊，青筋都綻起，惡羅王目露悵惘：所以，這種時候就更應該抓緊時間想方設法讓神明恢覆神力。

之後他還聽見兩只式神在私底下偷偷交談。

“大人為什麽要那麽固執，他為了……就可以放棄我們嗎？”

“還有胡犼，也一定被傷到了心，所以才會離開神社吧。”

“他不是那樣的人，是在外面找讓神明可以恢覆神力的辦法也說不定，而且很大概率是這個原因吧。”

時間已經不多了，這加深了惡羅王的緊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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