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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皇帝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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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佑十四年六月三十,陸驍降周。正是這個陸驍,後來為周武帝蕩平了西域,當時降了周朝的梁、蜀二朝的兵士,在蕩平西域的戰事中也死得差不多了。陶元侃評述陸驍降周舊事時,說的不是忠或不忠的事,而是把筆墨落在了周朝皇帝深不見底的心機上——梁蜀二朝的降兵降將加起來有將近七十萬人,比周朝總兵力還多出三十萬,這麽龐大的一群人若是有個什麽“萬一”,不好彈壓啊。但天下初定,當務之急是安撫,不宜再大開殺戒,殺又不好殺,留又不能留,怎麽辦?就讓這些人分開來,一邊西出蕩平西域,另一邊北上殺滅經常擾邊的胡戎,平四海,定八荒,開疆拓土,有功的照樣封賞,有才的照樣重用,但都只用在邊事上,這些舊朝的將官們從來走不進周朝的權力中心。

對此,陶元侃看得太明白了,他在周武帝本紀上這麽寫道:“帝心似海深,見不到底。比天高,捉不到頭。比地厚,探不到尾。比紙薄,掂不出分量。”。

陶元侃一定想不到,這個“心深似海,情薄如紙”的周朝帝王,其實情深,深情也能及海,只是不愛說。

蜀朝天子降周之後,天下大局已定,周朝帝王立馬決定親赴蜀地勞軍。這麽心急火燎地奔蜀地,當然是為了他那寶貝師弟。尤其是聽說師弟又玩命去了之後,皇帝寢食難安,就想到了地方好好看一眼那既狠心又不省心的師弟。他讓呂相坐鎮朝堂,呂相當時是支吾的,沒明擺了說遵旨,也沒說其他的。老流氓模棱兩可的態度全是因為他那“要壞事兒”的預感,他總覺得皇帝這回去了不能幹啥好事,一定憋著啥不能見光的主意!他要不跟過去攔這麽一下子,萬一真壞了事兒,那可怎麽好!

然後老流氓挑了個時節,嬉皮笑臉地對皇帝說:“陛下,臣也想故地重游,嘿嘿……這個,能帶了臣一道去麽?”

皇帝掃他一眼,慢慢說道:“你去了,誰看家?”

“……”敢情他還兼做看門狗哇!“陛下,您看張晏然怎麽樣?左相的位子空懸了好幾年了,臣也有年紀了,江山社稷死沈死沈的,是不是該弄個人上來為咱這老牛馬分擔一下子?”

老流氓嘴皮子溜颼,說話做事分寸把握得相當好,也沒想著一下能成,一下不成他還會多來幾下,說得多了,皇帝那邊自然會經心。這不,最後還是如願了,收拾了包袱卷兒顛顛跟在皇帝屁股後邊故地重游去也。

皇帝能白白讓他跟了去麽?想也知道不可能!入蜀之後,繁文縟節全部丟給他做,雜事煩事雞毛事全部扔給他料理,皇帝自己呢,悠悠閑閑摽在主帳內,守著他那叢窩邊草,蹭蹭、摸摸,親親暫時攤不上,但嘴巴上揩點兒油水還是要得的!

老流氓識時務,沒大事兒絕不往主帳那頭去,但是逢到有大事兒,那就得硬著頭皮求見。這天有了大事兒,求見了,奏報完了,他想退,皇帝咳嗽一聲,眼角餘光掃了他一下子,他那腳就給鎖住了,百無聊賴地縮回原地聽師兄弟倆完全不在一個板眼上的對話。

師弟說:“陛下,這是黑河口的地形圖……”。

師兄說:“叫我墨陽……”。

師弟的長篇大論剛起頭,還沒來得及鋪展就被這飛來一句攔腰截斷,登時一楞,心裏頭尋思——師兄今天這是怎麽了?

“黑河口最深處不過十丈,地底淤泥深厚,若是在此處布上鐵索鑄成的擋網……”師弟心裏尋思,嘴上不停,爭取長話短說。

然而師兄走神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老流氓坐在下首,看著皇帝用眼神深沈含蓄地調戲這撮“窩邊草”,沒看幾眼,牙齒先酸倒了,接著又酥倒了半邊身子,他由始至終沒有棄掉跑路的念頭,剛壯了壯膽子、清了清嗓子,皇帝那兒一記眼刀飛過來,意思很明白,也很露骨——敢不老實呆著給老子打掩護,一會兒看老子怎麽收拾你!

老流氓一凜,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泥乎了,掛在椅子上垂頭喪氣,心底叨咕著車軲轆話:“我啥也沒瞧見……我啥也沒聽見……我啥也沒瞧見……我啥也沒聽見……”

沒瞧見和沒聽見都是自欺欺人,皇帝那些沒臉沒皮的話一字一句往他耳道鉆,聽得他好想死出去一會兒再死回來。然而還是不能死出去,只能活著在這兒熬油!

皇帝披著一張師兄的皮,調戲調弄熟門熟路,還凈撿些語帶雙關的來說。說得呂相一張老臉險些熟了,可人家何大將軍硬是油鹽不進,啥也沒聽懂!

九五之尊接二連三地在“情”字上栽跟頭,那聲氣兒能好?那底下人能不遭殃?那哭著喊著要跟過來的老流氓能不倒黴?眼見著窩邊草“稚綠嬌紅”的在跟前晃過來、晃過去,兔子老也憋著、老也吃不到嘴,能甘心?

呂相的先見之明明得不能再明了,這兩天他一反常態,主動到主帳去找皇帝,皇帝去哪他都緊粘著,除了吃飯睡覺如廁,他爭取基本和皇帝同進同出。皇帝暗地裏暗示了他幾回,讓他別這麽糨糊似的粘著,該幹嘛幹嘛去,他呢,不是裝傻就是賣乖,你暗示你的,我反正得死跟著!

皇帝什麽人?呂相什麽心思他會瞧不出?人家想的是——跟就跟吧,讓你跟,看你能跟到幾時!

幾天以後,呂相奉旨到延慶周邊的平南善後,到了平南麽,又覺著還算太平,沒啥好善的,就一路溜達著轉了一圈,回去了,進到延慶已經是傍晚時分。他們這一行人,連皇帝帶臣下,並沒有住進蜀宮內,只在內城空闊之地搭營帳,宿在營帳裏。皇帝明面裏的說辭是不便就此進駐,呂相才知道皇帝這是托詞,明明是大將軍不肯入住,他沒奈何也跟著宿營帳,還非得說得這麽冠冕堂皇的!

這麽些人住營帳當然也不合適,就把蜀宮靠後頭的房舍打掃出來,分派給兵士們將官們,至於皇帝呂相和大將軍麽,官越大越不能和底下人搶地兒睡,於是這仨人都睡在了營帳裏。呂相從平南回來,沒進自己營帳,頂頭大事兒是打問皇帝的行蹤。他隨便找了一位主帳周圍的將官問話,頭一句沒啥,到了第二句,事兒就不大對頭了。因那將官說的和他知道的不大一樣。

“陛下不是去黑河口巡視了麽?”他隱約覺得有哪兒不對付,然而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就這麽順嘴問了一句。

“回相爺,陛下召了大將軍進主帳議事,天晚了還傳飯來著……”答話的這位有意討好,搜根剔齒說個光凈,把皇帝給賣了還三不知的呢。

呂相一聽,渾身的汗毛都乍了起來,背上糊一層冷汗——這叫什麽事啊?!

早該猜到這是招“聲東擊西”!兔子憋了十來年了,如今天下基本太平,他憋不住了,使個計謀甩脫了“牛皮糖”,準備撲到窩邊草身上去“打滾撒歡”呢!

“快!去我營帳,胡床上有個包袱,把包袱裏木牌子給我拿過來!慢一步砍你的腦袋!”

呂相兇神惡煞地丟下一句話,掉轉身奔走如飛,直奔主帳而去。回話那位動作也快,搶進呂相營帳裏,見了包袱掏摸幾下,抽出木牌就往外沖鋒,呂相到主帳門口的當口,他也到了,雙手遞上木牌,呂相抄起,氣急敗壞地一頭闖進去,半扇身子都過了門口了,就聽皇帝在裏頭惡聲惡氣低吼:“誰敢進來朕殺他全家!”

呂相什麽人,敢不分清輕重緩急?!現在“平天下”就差臨門一腳了,為山九仞就差這麽一簸箕土了,難道要毀在皇帝這一份不管不顧的欲情上?!

他就要進去!掉腦袋也得進!夷家滅族也得進!不然今後史書上要記他一筆:縱帝所欲為,陷國於危!

硬著頭皮進到裏邊,燭光黯淡暧昧,一時看不清楚,不過耳朵可沒閑著,立馬塞了滿耳朵的粗喘,還有皇帝情熱當中的粘糊話:“行簡……師兄身上難受……難受得離死不遠了,就等你救命呢……你好歹可憐可憐我……”

呂相被蹬倒的桌板、歪倒的椅子、滿地的盤碗碟盞弄得舉步維艱,一路小心了再小心,差錯百出地摸到了正當中,剛好看到皇帝想要“入正題”,身下壓著被藥翻了的何大將軍,師兄弟角力角得挺費勁,師兄面紅脖子粗,師弟也一樣的滿臉緋紅,不知是氣的還是藥的。呂相進來的不是時候,那時節師兄正待入港呢,聽見動靜一分神,師弟抓住時機,狠狠餵了師兄一記老拳,砸在肚腹上,師兄痛極,著了惱,下手沒輕沒重,“哧啦”一聲布帛裂,師弟一身“本錢”就這麽攤在燭光下,師兄見了頓時發瘋。呂相見了急出一腦門子的汗,這一聲“哧啦”索性成了最後一根稻草,“咵噠”一下壓斷了他的“君臣大防”,他做了一個別開生面的動作——抄起掛在營帳左邊的一張古琴朝皇帝砸過去,正在忙活的皇帝估計沒想到在夷家滅族的死命令下,居然還有人敢進來討死,一下沒閃開,那琴正正砸在了龍腰上,差點沒把皇帝給砸趴下!

電石火光間,呂相沖上前去,從皇帝身下搶出萬分狼狽的何將軍,狠命一摜把他摜出去,匆匆附耳:“出門左轉樹下拴著一匹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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