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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何將軍又玩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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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麽,留在梁朝本土百姓們是不得已留下的,要麽是老家兒故土難離,不願走,兒孫輩跟著不能走,要麽是沒銀子沒門路走不了,再要麽是逃不了一大家子人,怕自家逃了帶累親眷,索性不逃了。這些人都在苦熬呢,熬著亂離歲月,熬著翻著跟頭往上漲的徭役稅賦,熬著親人離散不知幾時再見的苦楚。這樣一群人,見了那紙鳶上寫的三大善能不動心?梁朝並入周朝,對他們來說不過是皇帝換了一位而已,但從今而後就不用再亂離了,不用再擔那山一般沈的稅賦徭役了,親眷之間再見也成了近在眼前的事,真好!

既是覺得好,難免心向往之。周朝大軍還未真正開入梁地,“三大善”就在梁朝百姓之間傳瘋了,攻心攻出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何敬真之前預想了多少艱難險阻,備了多少防萬一的預案,誰知一過了楚水,那陣勢就跟破竹似的,一路贏。梁朝守城的官兵要麽沒等他們來就棄城跑了,要麽等著他們來大開城門投降。唯一一次遭遇的認真抵抗,是在離梁朝都城慶都還有二百多裏地時候,一座小城池,守城的官有幾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氣節,認認真真備戰,所有的寶都押在了城周圍設的一圈埋伏上,埋伏是真埋伏,挖了一帶不淺的壕溝,裏邊豎著一排排削尖的竹子,還埋了不少的火藥筒子,準備來個你死我活。心倒是鐵的,可架不住自己家裏出了家賊,連夜出城和周軍接上了頭,三言兩語把這布置全盤賣出,還領著周軍的前鋒從安全地帶入了城,引進自己家裏,殺了自己家主,到這兒就沒了,就這樣了。還抵抗?誰說爛船還有三斤釘來著?船要是打裏頭爛起,別說三斤釘子,就是三百斤釘子也一樣屁事兒不頂!

說句老實話,周朝的老將們怕是還沒打過這麽松快的仗,從頭贏到尾,整個梁朝就跟一條軟爛茄子似的,一點筋骨沒有,不單是百姓,就連府衙都聞風來附,沿著楚水順水而下的大戰船基本沒派上正經用場,用不著,梁朝守軍只會拉一條大鐵鏈鎖住江面,連鐵柵欄都不弄一個,用幾個火藥筒子炸斷鐵鏈以後,周軍長驅直入,連下寧晉、虎牢、白塔、永安、大通,多少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險都成了虛置的擺設,說到底就是人心散了,都朝著輕徭薄賦去了,這麽一來,哪裏還擋得住?而且,周軍這邊當真守諾,過境不擾,自帶幹糧,歇宿都在民居之外,不打不殺不擄掠,對百姓還挺客氣,有缺什麽又臨時尋不上的,就拿足銀子和百姓買,百姓願意賣就賣,不願意賣也不強求。比一比梁朝軍伍山匪般燒殺搶掠的行徑,那可好太多了,也太得人心了。周軍打到寧晉時就有梁朝百姓來引路,把那關隘的薄弱之處指給他們看,領著他們從小道走,不一會兒就出現在梁軍的後方,把梁軍唬得不問青紅皂白,丟下輜重馬匹就跑!

得了人心的與失了人心的拉出來比一比,大勢一目了然。梁朝大勢已去,周朝如日中天。如日中天的周軍直直殺進梁朝都城,守城防的官兵亂哄哄夾在百姓當中,一同逃命。夏侯丞相挾持小皇帝往南逃,想逃出海,沒逃成,叫一班內侍拿住,把兩人捆了送給周軍,一國之主被擒,這國就不國了,玩兒完啦!

夏侯丞相耍了大半輩子心機,機關算盡太聰明,誤了自家性命。周朝皇帝旨意下來,禍國殃民的,主要是這個夏侯敦,推上菜市口當眾淩遲,至於梁朝宗室麽,全部遷到周朝都城留陽,封個閑散王爵,只要不出什麽妖蛾子,好好養著也就是了。

原本當大仗硬仗來準備的一場仗,就這麽順順遂遂地了結了,從開始到結束,滿打滿算,只用了不到四個月。這麽順遂,當然少不了之前做的大把功課。周朝攻伐梁朝,蜀朝能一點動靜沒有?不可能。蜀朝那邊打從兩朝一開打,就備好了要參戰來著,劉建忠想要漁翁得利,借著伐“不善”的名頭從周朝後方襲來,搶得幾分地皮也好。他這兒正瞌睡呢,夏侯丞相馬上派人送枕頭來了,兩邊一商量就結了個臨時的盟。既然定了盟,活兒就得好好分派,省得到時候吃力不討好。活兒是這麽派的,蜀朝從西南走,出關山以西,突襲蔚州,梁朝這邊派一隊人馬悄悄橫渡楚水,東西向夾擊蔚州州衙,一舉端掉,不信周朝不分兵來救!

蜀與梁使的這招叫“圍魏救趙”,蔚州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又富庶,說是“物華天寶”一點不過分,周朝的戰船、行軍糧草,甚至兵源,起碼有三分之一打這兒來,若是丟了,那可要了周朝的命了!為著保命,周朝勢必要分出兵將來回援,如此,梁朝之危可解。

如果不看周朝那邊的應對,單看這兩國的盤算,似乎也不賴,有勝算。然而結盟這種東西,你會結我就不會了麽?周朝早在兩年之前就與神山結了盟,從那以後,闊地千裏的西南就成了周朝的一道屏障,只要盟約還在,蜀朝就別想經由西南過到周朝去。

這回周朝猛攻梁朝,蜀朝派了幾次兵,試了幾條道,總是鎩羽而歸,只能眼睜睜看著周滅了梁,將三分天下變作了二分,還是強弱不均的二分——周吞了梁,版圖大了,人口多了,錢財足了,底氣粗了,之前三分之時那種微妙的平衡也就沒有了。失掉了平衡的忠皇帝日夜憂心,想著如何才能把西南這塊絆腳石搬掉,和周朝殊死一戰。他想到了另一個盟友——羌族王庭不是一直打著“李代桃僵”的主意麽?看看有什麽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巫神除掉,換成羌族的狼主,兩人這麽相像,那些愚忠的山民哪裏看得出不同,不是一樣誓死效忠!若真弄成了,後邊的好處數也數不盡。他與心腹謀臣一合計,想了一條毒計使壞去了。

這毒計打的是“一石二鳥”主意,一邊收拾了周朝,另一邊收拾了神山,忠皇帝獨霸天下,前景滿好。他一石子投出去,還是先打蔚州,不過不從西南過,繞了個大彎,橫穿大漠,從羌地過來,行軍糧秣靠羌國供給,吃人家的喝人家的還理直氣壯,就為了這一石子打下兩只鳥來。羌國這回也卯足了勁,要吃給吃要喝給喝要人馬給人馬,挺好商量。蜀羌軍十萬人馬花了八天穿越大漠,來到了關山北山腳。十萬敵卒從最意想不到的突入,蔚州州衙不能說一點防備沒有,但這防備不足以抗住十萬人的猛攻。那時候蔚州大營裏剩下不到兩萬人,大部分是剛征來的新兵。能征慣戰的老兵們呢?哪去了?原來蜀朝的忠皇帝狡詐多端,派了三萬人馬到寧遠軍寨附近襲擾,楊鎮身為鎮西將軍,當然要過去看看狀況,這一走就扯走一隊人馬,一去就去好幾天,哪想得到蜀羌軍這是在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再看看蔚州城附近的援軍——最近的一隊,章達,章將軍領著八萬人在永山收拾善後,主要是收編梁軍的降兵降將,永山的對面是興田,興田到蔚州,晝夜兼程快馬馳往也要五天。差不多近的一隊在濮陽,杜子羽領著一萬兵馬正要接應從興田過來的章達。從濮陽到蔚州,同樣是五天,遠水解不了近渴。

蜀羌軍十萬人圍住蔚州城就是一陣急攻,蔚州城頓時陷在了危局裏。危歸危,它居然危而不破,也真稀奇。圍城的十萬男兒一定想不到,坐鎮指揮死守蔚州城的,其實是個女人。

張晏然張知州對兵事不能說一竅不通,但畢竟不是專攻,也沒有上沙場的親身歷練,說白了就是沒有排兵布陣的天分,讓他坐鎮指揮,他出的招四平八穩,在雙方兵力相當的情形下當然沒問題,但這回敵我懸殊,這麽四平八穩的保守可就行不通了。緊要關頭,楊將軍的婆娘上門求見,自告奮勇說要守城防。張知州知道楊將軍那口子是將門出身,自小耳濡目染,及至嫁了人,男人又是個丘八,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排兵布陣不在話下,且,這婆娘在外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沒有三兩三,不會過來攬事上身。張知州這個人麽,和其他男子比起來達觀得多,其他人覺得女子就該在家呆著操持家務,孝順公婆,相夫教子,別在外逞能。張知州由寡母一手拉扯大,知道女子逢到絕處的耐性、韌性甚至比男子要強,因此他從不小視女子。這回楊將軍的婆娘主動請纓,他就放手讓她一試。一試之下還真管用,蔚州城險險熬著,居然熬到了楊將軍急調回援。

剛伐滅了梁朝,周朝這邊從上到下都是一門心思——讓軍伍休整一陣,看看後向再定下一步。誰知蜀朝那邊咬得這麽緊,居然從大漠繞過來要奪蔚州城,想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仗不打不行了。

何敬真從慶都急赴蔚州,梁朝這邊善後的事托給沈舟、邱其征、王傅三員副帥,三人中又以沈舟為主,有難定奪的,最後一律由他一板子拍定。軍情緊急,兩邊交接完何敬真連夜就走,等不及後邊大軍了,他帶著他那五千“黑鷂子”先走,去充前鋒打頭陣。皇帝當時在留陽呆著,自然不知道他那寶貝師弟又玩命去了。

何將軍的玩命是真玩命,和亡命差不多,亡命的玩法,又把楊鎮楊將軍嚇了個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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