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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二度拐上龍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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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們盡職盡責,宮宴散了以後直接把他引往禦書房。通觀全局,師兄的擺劃堪稱滴水不漏,他前腳進門,後腳人家就說:“今夜歲除,不談其餘,只敘寒溫。”

意思是想找借口開溜就免了,要麽好好吃飯,好好說話,好好守歲,要麽別吃別說別守歲,直接洗洗睡了得了。

“……”師弟說無可說,只能默然。默默然依著師兄的安排,對面坐下,吃飯喝酒,說說蔚州風物,說說戰況,風物說的不多,大部分時候都在說布防、進攻、退守,師兄幾次想把話頭岔開,岔到“良辰美景”、“月圓花好”上,奈何師弟在風月上是個呆頭呆腦的,你說今兒歲除,家家戶戶都在團圓,他說陛下一年辛苦,也應當早些回去團圓。你說酒味醇厚,味苦回甘,那滋味就好比戀慕一個人,思而不得,苦在心頭,幸喜人在眼前,望之則甘美無比。他說臣吃不出那許多味道。飯後品茶,專門上的蓮心茶,你說蓮肉味美,蓮心獨苦,甜苦相連,苦藏在當中,就怕吃的人不知道啊。他說沒關系,可以不吃蓮心單吃蓮肉的麽。

師兄對著關鍵時刻老也呆頭呆腦的師弟,百爪撓心,不知該從哪頭下嘴。這麽看,情勢於他不利得很——吃了飯喝了酒品了茶,下邊沒啥可做了,下棋?端看師弟那副隨時準備找由頭開溜的模樣,下棋不定能釘得住他!

那就外出走走?

師兄對師弟說咱們沿著宮城走走吧。

師弟聽罷,知道今天不陪師兄走個痛快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高處不勝寒的師兄不知還有啥話要說,屋裏說不行,還非得冰天雪地的凍著說才說得出口、才說得完……

這倆人元夕夜晚沿著宮城走啊走啊走啊,遠遠跟著一駕禦輦和一班內侍。走了一會兒,師兄把身上的狐裘解下來,披到了師弟身上。這一“披”究竟有沒有必要還真不好說。皇帝覺著有必要,自己披過的,還帶著身上餘溫,再披到師弟身上,那就等於間接“摟”了一回師弟。師弟覺著完全沒必要,他自己身上有件大氅,且又正當壯年,火力壯,走了一會兒都發汗了,師兄還要往他身上堆狐裘,這錦上添花還添出一陣手忙腳亂來——天子衣裝,隨隨便便披在臣下身上,是怎麽個意思呢?臣下能心安理得地披著不動?師弟趕緊把狐裘擼下來還給師兄,師兄說我熱得很,還是你披著,師弟說臣也熱得很,用不上,還是您披著吧。後邊一群內侍垂眉定眼跟在後邊,不敢擡眼瞄,但耳朵可是很富餘的,他們聽著皇帝和大將軍彼此謙讓一件價值數萬金的白狐裘,聽大將軍用拙嘴笨舌再三推辭,聽皇帝一錘定音,終結了這場手忙腳亂的謙讓。狐裘終於還是到了師弟身上,一條大氅外加一身狐裘,再加上沿著宮城漫無目的的閑走,閑走不是走一二刻,是走半個時辰!走得滿身汗水的師弟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上中天,九重宮門早已鎖閉,又出不去了……

今晚宿在禁軍統領那間屋子得了,湊合一晚,明早寅時宮門一開就走。

師弟想的挺好,挺天真,哪知宮城一圈轉下來,師兄說,今晚宿在偏殿吧,禁軍統領那間屋子二十五那天掃塵,底下內侍不小心把屋頂掃塌了,弄得滿屋子灰,沒來得及打掃。

敢情禁軍統領宿的那間屋還是危房?!二十五掃個塵就把頂棚給掃塌了?!或者內侍們用的不是掃帚,而是孫猴子的金箍棒?!一棒子捅上去,頂棚立馬分崩離析,成片坍塌?!

師弟看師兄泰然自若的扯淡,心裏不免犯嘀咕:禁軍統領那兒不能住也就算了,宮城之內房子何止那麽一間,難道還找不出一間來給他住?

師兄從師弟面上表情猜到他心內所想,不忘再敲一記:“除了偏殿,其餘房舍都不好住,要麽年長日久不打理,生黴塵,要麽太偏,要麽鬧鬼。”

內務府也真夠“忙”的,好好的房舍放得生了黴塵都勻不出人手去打理,而且,人不住了,還可以供“鬼”們居住,荒涼縹緲的,到底是天子居處還是幽冥地底,誰知道呢!

師弟聽師兄接二連三的扯淡,知道今兒晚上這場“師兄弟抵足而眠話溫寒”是跑不掉的了,幹脆認命進偏殿去。他進去了,內侍們忙著往裏邊擡水擡這擡那,伺候大將軍洗漱。不洗漱吧,一會兒師兄又該丟下政務過來扯淡了,那就水留下,人出去,他自個兒來。三下五除二洗漱好,鉆被窩裏先睡,睡著了難不成師兄還好意思讓他當兒女私情的“參謀”?

然而師弟又天真了,他以為憑著師兄禦案上壘著的那幾垛小山似的折子,再依著師兄“勤政”的程度,怎麽也得到二更天才能過來歇下。二更,他都不知在夢裏和“周公”下了幾盤棋了,師兄進來反正是不知道……

都說了師兄的騷騷是看人上菜碟的,師兄的勤政自然也是看人上菜碟的。今夜不宜勤政,那他就過去禦書房,把幾本最緊急的折子批完,吩咐幾句話,一刻以後掐著時辰過來了……

他一過來,內侍們在外邊下跪請安,聲響嚇了師弟一小跳。他再一推門,師弟原本的瞌睡也飛沒了,只能睜著眼等著師兄鉆進被窩裏。

師兄躺好以後清了清嗓子,問:行簡,可睡了麽?

師弟無奈,只能應說還沒。

師兄有了上回的教訓,明白不能扯太遠,不能扯太久,不然一會兒師弟瞌睡一上來,三不管五不顧地睡著了,下再多功夫也白搭!所以他上來就說正題:“上回和你提的那個……我戀慕的那個人,還記得嗎?”

“……”師弟頭疼,他就怕師兄讓他“出主意”,誰曾想怕什麽來什麽,臨了臨了,還是沒逃過去。

“我說過那人不能用下旨的手段召入宮中,你道是何因?”

“……”師弟想,我又沒那未蔔先知的本事,從哪知道因由!

“說話!別凈是我一人說,說話講究有來有往,你不說話算是怎麽回事?!”師兄惱了,惱中帶羞,羞中有惱,硬要師弟和他一唱一和。

“……臣不知……”

“……”好,你不知,那是我沒說明白,我現在就說明白,“因為那人是個男的。”

“……”師弟當場僵住,好一會兒才緩緩軟回來,靜悄悄側轉身,在暗昧的燈火中沖內床的床拼瞪眼,他想,要是老頭知道自家大徒兒長到三十大幾,突然就長歪了,他會怎麽想?他又想,師兄把這麽私密的事兒和盤托出,不大好吧?他這是對我信任有加呢?還是故意讓我知道了,再讓我拿自己的私密和他交換?如此一來,誰也握著誰的一樁私密,將來若是鬧翻,兩邊可以拿這私密做文章?所以說這樁事兒其實是份“投名狀”?

這回換師弟想多了。師兄沒想要什麽投名狀,他想的是讓你直接“投奔”他。

“你說,我要怎麽做才能把他弄到身邊來?”

師弟沖著墻,師兄於是只能沖著師弟的背脊,言語上緊撥弦板,步步進逼。

“……”是個男子,還要弄到身邊,關鍵是……還讓個局外人出主意……而且還不是出一回,後邊可能還有三四五六七八回,只要師兄沒把人弄到手,隨時可能叫他“出主意”……

“讓你說話呢!啞巴啦?!”

“……”能不啞巴麽?!這種事兒我又沒遇見過,上哪兒給你出主意去?!“……臣不在當中,不知如何,不敢瞎說。”

“……”好,你還是不知道,那我就再說明白一點,“那人……就是你……咳……就是……和你差不多的那麽一個人……”師兄的雄才大略支撐不了他的大實話,說來說去,那“就是你”後邊不幹不凈地贅著條尾巴,說完他心裏默默嘆惋、默默捶胸頓足。

從隆佑初年至今,一轉眼就是十幾個寒暑,連盤踞朝堂五百一十六年的門閥都讓師兄一手收拾幹凈了,然而這道相思溝坎卻怎麽也跨不過去。人都睡到一塊兒了,他那兒仍舊是當說的不說,留著憋自個兒。

“……”

別的就不說了,單看這句話的表面意思,有歧義沒有?當然有哇!

師弟當時就被那歧義帶溝裏去了。他想:呃,原來是這麽回事——師兄戀慕的人和我差不多,也是個行伍的,估計脾性也像,所以他要問我討主意他想知道那人是怎麽想的,所以先問問我,要我‘設身處地’一下子?

“……臣以為,此事不宜操之過急,先得打探打探這人有意中人沒有,如果沒有……”

“如果沒有”的後邊是怎樣,師弟突然覺得難以啟齒——那人很有可能不是斷袖的,就為著師兄的“戀慕”,日後很可能要被生生拗成了“斷袖”,想想都造孽,哪還說得下去?

“如果沒有,那便如何?”

“陛下,這事兒還是得你情我願的好……”

男歡女愛是天地正途,斷袖是異色,正途十有八九,異色不足一二,你自去斷你的袖,不用帶累別個還好,若是斷了袖還得搭上一個原本不斷袖的,那多別扭!而且,說句老實話,九五之尊真要把個別人拗斷袖了,這國朝上下還真沒人攔得住,只能可憐那個被拗的,時運不濟,命數不好,偏偏遇上了這麽一號權勢潑天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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