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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習武與送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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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得空給指點指點”不過是謙辭,習武講究的是不間斷,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吃苦受罪是家常便飯,加上“受指點”的這個入門晚了,笨鳥得先飛,慢鳥即便不笨也得使勁飛,受的磋磨可想而知。

第一重磋磨,磨在了打基礎上。習武也好比蓋房子,地基不牢,上不了幾層就房塌屋陷,“轟隆”一聲散下來,那是要死人的!

那“地基”又在哪呢?在手、眼、身法,在其中的協調配合。手快、眼明、身法輕,這是地基中的壘土臺,是“基中之基”。這層打得越牢固越好,到了手、眼、身法能先腦子一步動作,心未至身已動,那就是到家了。

沈舟拿來給何敬真打“地基”的是幾張弓,最輕省的幾十斤,最重的幾百斤。輕重不在弓本身,在開弓時吃的力氣,扯滿了弦定了,最輕也要幾十斤力氣,最重要幾百斤力氣。由輕到重,循序漸進,到了能拉動最重那張弓的時候,七八年也過去了,何敬真筋骨都長牢實了,練起來不至因吃力過重而傷筋動骨。做的都是長遠打算,看來沈舟對這個“編外”的弟子還是青眼有加的,軍務再繁忙也勻出倆月時間來講要領、授身法。徒兒披星戴月練武,師父也一同陪著餐風宿露,論跡論心都夠得上鞠躬盡瘁了。

淹留倆月,因前方戰事突然吃緊,沈舟留下一冊小書後連夜離去,臨去之前留下話,說是半年之後再來看看。

那半年時間何敬真就跟他手上的那張弓一個樣,除了聽老頭“白乎”,一刻不閑,常常是下了學搭把弓就走,上後山一片林子裏,對著靶子一站就是幾個時辰,剛開始那段還會恍恍神,久了人與弓化為一體,萬籟俱寂,心定神安,幹脆連飯食都省了,到了飯點永遠不見他好好坐下吃頓飯。這時候就該倆師兄出場了。

周師兄很省事,到了後山也不叫吃飯,靜靜陪何敬真站一會兒,站完就走,飯菜原樣拿上去,原樣送回來,極偶然地,會送回一半來,另一半讓山鼠狐貍或是其他小獸吃去了。

薛師兄不省事,一路咋咋呼呼上得山來,頭一句就是:“吃飯!”。少爺秧子爬山爬得半死不活,就為送這碗飯,容易的麽?!臭小子居然木樁子似的杵在那兒不搖不動,看得他眼睛出火,上去就是一個漏風掌!“吃不吃?!不吃我和你拼了!!”接著抄起筷子,連飯帶菜夾了滿滿一筷子硬塞過去,幹脆鬧場大的,看你還怎麽萬籟俱寂心定神安!何敬真架不住他鬧,默默放下弓,接過碗筷幾筷子扒拉完,碗筷遞回去再接著練。薛師兄功成身不退,還要跟過來瞧熱鬧:“喲喝!都玩出花來啦!臂上墜倆水瓶子算怎麽回事?怎不換兩塊大板磚?”光動口不算,還要動手。他舉著筷子上去敲那倆水瓶子,“叮叮覆叮叮”,叮叮完這邊叮叮那邊,當編鐘使呢!敲了一會兒,見何敬真不為所動,又轉到箭靶子那兒去了,“這是啥?銅錢?讓我想想是做啥用途的……難不成你還想把箭尖釘進這麽小個孔裏邊?”話音未落,一支羽毛箭擦過他手指尖,正正釘進銅錢的孔洞裏,再偏一分,薛師兄的手指頭就廢了。二世祖哪見過這陣勢,當時就傻在那兒動彈不得,半晌才出來一句:“……你、你、你……哼!”“你”不出個所以然來,氣得拂袖而去。

薛師兄十六七的人了,回去還找師父告狀,狀告的也頗潦草,藏頭去尾,單露個“師弟翅膀硬了都會欺負師兄了”的意思,老頭坐在上首看他哭天抹淚,大家長似的給了個決斷:以後少去招惹你師弟!薛師兄沒見過這麽偏心的,當時就氣得心口疼,顫顫巍巍讓底下人扶回去,在床上躺了半天緩過來了,氣還不順,想想不行,這口氣非掙回來不可!然後他就把上山送飯這份活計從周師兄那兒強搶過來,天天上山去招惹何敬真。何敬真不堪其擾,越走越遠,薛師兄這回顯示出了少有的恒心——你且走你的,看你能走到天邊去!

帶足了人手,坐了“滑竿”跟過去,遇山翻山,遇水架橋,送飯是幌子,借送飯之名行挑釁之實才是他本來目的。只不過歪打正著,有了薛師兄的“千裏送飯”,才有了何敬真後來練出來的那膀子力氣。

這麽看來,還是薛師兄有“效率”些。

沈舟半年以後回來,見了何敬真演練的一套手眼身法也不禁暗暗點頭。弓弦拉滿,在抻開弦的那條臂膀上放一杯水,一箭放出去,杯子裏的水紋絲不動。箭路還穩,百步開外的箭靶上置一枚銅錢,箭尖離弦後死死釘在銅錢孔裏,嚴絲合縫,拔都拔不出來。

徒弟不笨,也舍得把自己往死裏整,半年長短能練到這般模樣,還是值得稱道的。

沈舟這回留的時間不長,只留了六天不到,但該傳的確實傳到了。在手眼身法之後,練的是“心法”。習武和為將有共通之處,都要“治心”。千軍萬馬中往來,一顆心歡蹦亂跳瞻前顧後可不行;習武也是,要沈得下心,壓得住步,練到一定境界,碰到瓶頸了,能不躁不慍,追根溯源,找出根源來各個擊破。一言蔽之,治心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是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是處變不驚。是每臨大事有靜氣。從這點上說,何敬真火候還差得老遠呢,薛師兄在旁“猴跳”一番就練不下去了。

為了“治心”,沈舟讓何敬真尋一處深淵,臨淵而立,低頭是萬丈深淵,舉頭是白雲蒼狗,巨風獵獵刮得人站都站不直,就在那兒練。

起初何敬真只敢閉著眼往深淵口站,那地方近似天坑,叉出來的山石包圍了整個淵口,犬牙交錯,如同上古巨獸遺存的骸骨,張嘴仰首,森森不見底,哪怕是極粗淺的一眼,都能叫人頭暈目眩無法自持。他一條小命懸在系到腰間的一根粗麻繩上,顫顫悠悠,晃晃顛顛,有幾回險些被谷底罡風卷下去。

二世祖上來過一回,下回就自動歇菜,該幹嘛幹嘛去,他終究醒過味來——滿世界的福都還享不夠呢,幹嘛自討苦吃!也不陪著過來受罪了。可這飯還得送,怎麽辦呢?他人懶,但餿主意不少,想到了一招:到了飯點,從春水草堂那兒放一只風箏上去,風箏上帶個食盒,控制好方向,到了深淵口上何敬真彎弓射風箏,射著就吃,射不著就餓著,這麽一來,吃飯習武兩不誤,多好。這麽餿的主意居然站住了腳,且還正兒八經的施行了!

每日正午時分,只見春水草堂上空踉踉蹌蹌升起一只風箏,左右披掛著食盒,食盒太沈,風箏飛起來就有點兒“心事重重”,慢悠悠逛蕩到何敬真所在山崖,在那兒招搖一會兒,展示展示各色花紋。為了引來師弟註目,薛師兄可是費了一番苦心在風箏的花色和樣式上。樣式每日翻新,色彩一般是大紅配大綠,大紫配醬黃,偶爾還會有配個紫紅“小屁簾”的五花大蜈蚣飛過來。風箏展示時間的長短要看何敬真運氣好壞和風勢大小,若是今日風勢不大,運氣也還順,一次就射下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大多數時候風箏都被谷底巨風刮得搖搖欲墜,但死也不墜,掛著倆食盒硬生生挺那兒,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翻翻轉轉,也不知薛師兄從哪倒騰來的風箏線繩,結實得要了老命了!

一般要等到何敬真用一只帶鉤子的小箭搭住線繩,扯過來放下、卸下食盒,風箏才能不辱使命。飛回去時快多了,一路搖頭擺尾,青雲直上。

先頭幾個月,風箏被搭住的幾率太低,十次倒有八次完好著出去,殘疾著回來(谷底風大,少不得吹掉蜈蚣的幾排腳,蝴蝶的小半邊翅膀,缺胳膊少腿的,難為它還能飛的回來。)。薛師兄門下養一班專門制這類玩意兒的人,風箏殘疾著回來可以,但要是還沒到春水草堂就嗝屁著涼了,那對不住,這班人回家吃自己,另換一班人來接著擺弄,直到擺弄出名堂為止。於是乎風箏也跟著更新換代,而且換得快多了,沒多久水平就上去了,能做到“指哪打哪”、“要哪送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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