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夢境顯得格外漫長，像是日月輪回，穿梭過無數個世紀的黑暗與白晝。

等牧夏幽幽地睜開眼睛，她已經躺在一家青少年VR體驗中心的貴賓休息室裏。

“渴……”牧夏撫了撫隱隱作痛的腦袋，感覺自己正在消耗所剩不多的生命活力。

亞紀親自替牧夏斟了一杯大麥茶，小心翼翼地餵到牧夏的嘴邊。

“有點燙。你慢慢喝。”亞紀的嗓音清甜纖柔，像極了古書中描述的出谷黃鶯。

等牧夏急不可耐地喝完一盞大麥茶，那些虛擬世界外星幽靈和地球末日的記憶才瘋狂地湧進腦海中，像是一個迂回曲折的回籠覺，頓時將牧夏的理智搞蒙了。

“這裏是……”

“公司的休息室，我叫亞紀，是專門負責照顧你的。”

“你？我好像根本就不認識你呀！”牧夏伸手掀開印著素雅花紋的白色太空被。

亞紀立即虛扶一把，在觸碰到牧夏的一瞬間，又及時地收回手臂。

幸好，牧夏穩得住，並未趔趄一下摔倒在地，或者露出其他狼狽的動作。

牧夏赤著腳，踩著地板，房間裏裝有地暖，溫度適宜，很容易叫人全身心地放松下來。

牧夏來回踱步，從蛋殼床一直走到落地窗旁邊，然後又走回去，如此循環往覆，最終才勉強籲出一口氣，沖著亞紀問道：“紫玥人呢？他有沒有……回到現實世界。”

提及紫玥，亞紀清麗如水的臉上露出一抹不著痕跡的淡淡憂傷：“紫玥……我想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任務，他暫時不會回來跟你見面了。”

牧夏一屁股坐在環形沙發上，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我好餓。”

看到對方毫無形象的模樣，亞紀卻是不以為杵，頗為理解地笑道：“是不是在那邊待得太久，一時間難以回神。這是公司VR沈浸式體驗的後遺癥。”

牧夏微微一楞，她遲遲地盯著前方透明的充滿地暖溫度的空氣，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一種解脫般的釋然：“我想，他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牧夏在現實世界中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灰姑娘，她的家庭承受著艱難的債務，這兩年她父母的境況更是一落千丈，生活已經賦予她負隅頑抗的自閉與絕望。

灰姑娘的故事擁有一種微妙的平衡，然而……在牧夏的童話故事裏，並沒有什麽平衡，有的只是一種深淵般的沈淪。

亞紀何等敏銳，耳尖地捕捉到這句話。

亞紀立即走到房間東側，打開一個全息投影：“吶，給你看看我以前的錄影。”

牧夏下意識地擡起頭來，正巧看到紫玥穿著一襲制服，坐在公司的談判桌上，跟合夥人暢談未來的黑科技圈錢計劃，他將黑科技應用於廣泛的商業領域，以此牟取暴利。

“抓緊時間做吧！再晚一個小時，這個項目就會被別人搶走。”

“我們生活在一個疾風迅影的時代，什麽都抓不住，唯獨金錢可以讓我擺脫現實沈重的引力，讓我擺脫人情世故的束縛，讓我一躍而起，重新掌控自己的命運。”

紫玥的嗓音依舊清冷如玉石相擊，錄影並未失真，而是非常清晰地保存住獨屬於紫玥的那份高傲與理性。

牧夏將全息影像的錄制片看完，然後略微有點遲鈍地問道：“亞紀！你手裏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

“嗯？”亞紀看起來清雅婉約，她今天穿著一件暗紫色旗袍，旗袍的衣領上有梅花纏枝的精美刺繡，富有古典美人的韻味。

“這才是真正的紫玥，對吧？我在幽靈世界裏遇到的紫玥，只是一個虛擬人格。”

不知為何，亞紀的態度一下子從平和轉變成冷淡。

“哪怕只是一個虛擬人格，他對你也是真心相待。”

“你憑什麽這樣說？莫非你真的了解幕後的真相？”牧夏忍不住反唇相譏。

“牧夏……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哪怕紫玥在虛擬世界裏再怎麽高傲和自大，控制欲如何強大，對你如何不公平，你都要給他一次機會。”

牧夏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差點梨花帶雨地哭起來。

“不！根本不是那樣！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只是利用我做一個虛擬人格的實驗。”

亞紀猝然間變得沈默起來，她伸手在感應屏幕上滑動一下。

片刻後，公司服務員將熱氣騰騰的午餐送過來。

“吃點東西吧。我知道你現在思緒混亂，抗壓能力很弱。”

牧夏頓時變得有點羞澀，她也覺得自己有點大驚小怪……

其實說白了，就是入戲太深，差點將虛擬世界的那段感情投射到現實生活中來。

等牧夏吃完飯，亞紀示意她繼續躺下休息，工作人員會定時給她註射穩定藥劑。

“你放心，是無害的藥劑，只是幫你疏導一下情緒，順便穩定你的意識體。”

亞紀清麗如蓮的眉眼間盈著一抹極淡的溫柔之色，很容易讓牧夏產生親近感，而且在她事無巨細的關懷之下，牧夏覺得自己安心多了，心底不再湧出那種覆雜多變的情緒。

一覺睡到第二天清晨，牧夏跑到陽臺上，打開窗簾，果然看到熟悉的一幕幕。

車水馬龍，行人熙熙攘攘，街鋪鱗次櫛比。

蔚藍的天空，飄浮的廣告飛艇，高聳入雲的各色建築物。石城最有名的幾個商業廣場，還有提供公共服務的自助租車中心……這一切構成一種堅不可破的穩固秩序。

只有被這種掌控一切的秩序籠罩，牧夏才會覺得自己是安全的，是可靠的，她是可以被世界規劃收容，甚至是吸收同化的。

牧夏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然後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不知何時，亞紀穿著軟底繡花鞋走進來，牧夏沖著她白皙如玉的腳踝盯了一眼，笑道：“你真漂亮。”

“哦……你對美人的理解是什麽樣的？”亞紀俏皮地勾起唇角。

牧夏先是微微一怔，然後吃驚地掩住唇角：“你怎麽知道……你怎麽知道阿萊！”

相似的對話，相似的場景，從牧夏心底一躍而起，頓時給牧夏造成一種意外的騷動。

“阿萊？是誰？”亞紀揚起困惑不解的小臉。

牧夏這才發現自己太過浮躁不安，看來她內心深處的波瀾依舊沒有壓制下去。

牧夏略微無助地揀了沙發坐下，無奈地聳聳肩：“阿萊是一個機器人，是一個服務型AI，我在參加虛擬人格實驗的時候，它對我很好，我們有一段時間一起在太空中漂流，阿萊一直陪伴著我。就像是……一個久違的好朋友。”

亞紀下意識地蹙起秀眉，嘀咕道：“阿萊？為什麽紫玥從來沒有跟我提過它？”

兩人坐在一起閑聊片刻，然後牧夏支支吾吾地提出來，參加實驗的報酬應該如何支付。

亞紀示意牧夏打開個人終端，果真在賬戶上收到一筆錢。

報酬不算如何豐厚，卻是足夠解除牧家的燃眉之急。

“我要回家了。有空再見吧！”牧夏還是比較務實的，不願意過分糾纏。

亞紀優雅地站起身來，露出那雙隱憂的眼神：“你要不要……帶一樣東西回去？”

“什麽東西？”牧夏狐疑地瞪著對方。

“紫玥以前留下來的，他讓我務必要交給你……吶，我去拿一下！你稍等！”

牧夏心中頓時燃起一簇好奇的小火苗，紫玥叮囑亞紀交給她的東西……究竟會是什麽？

片刻後，亞紀捧著一只小巧玲瓏的匣子走進來，神色悠然地遞給牧夏。

“我並沒有打開過，自從紫玥交給我之後，我一直替他好好地保管著。”亞紀唇角勾起一抹標志性的淑女笑容：“我想，這是紫玥和你之間的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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