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跟他一個屋，正準備睡覺，聽到外頭有人問：“玄卿大師在不在？”慧安認得這聲音，取了薄衣給玄卿披上，這才去開門。

慧安將門拉開小半，然後站出去：“哎，施主這麽晚了找師叔有事？”擋在門口沒讓花以朵進。

花以朵笑笑：“我聽說玄卿大師受了傷，送點藥過來。吶——”晃了晃手中的瓶子。

慧安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請進。”

玄卿已經坐起來了，僧袍也規規矩矩套在身上，本來打算站兩人中間的慧安只好退到一邊：“阿彌陀佛，師叔你們聊聊？”說完出去了。

慧安出門後也沒走遠，就在幾丈外一棵樹下站著，從門口一看出去就能看到他。

花以朵笑道：“好可愛的小師父。”往椅子上坐下。

玄卿道：“不知施主此來何事？”

花以朵止了笑，淡淡地道：“玄卿大師，你說人和人的感情究竟啷個回事呢？明明是親近的關系，但是又不能在一起……怎麽那麽覆雜？”

玄卿沈默少許道：“世間之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東西。佛勸人放下，若是能將一切都放下，便可成佛。”

花以朵撲哧笑了，笑完又問：“大師願意成佛嗎？”

玄卿低頭不語，半晌才道：“何處生菩提？從善自在心。”

花以朵神色有些淒涼，片刻還是笑了：“剛才的事情我都聽師兄們說啦，你是好樣的，真男人！挨了那麽多棍子肯定很痛，這裏有些藥，敷上很有用哦。”

玄卿道：“多謝施主。”

花以朵擺擺手，將藥瓶放在桌上，起身背對玄卿道：“玄卿大師，你說佛是什麽呢？佛就是希望世人過得好。世人怎樣才算過的好呢？只有自己才曉得。‘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玄卿大師，明天你們就走了，我祝你得菩提，得自在。”

玄卿看不到花以朵的臉，只覺得她此刻一定十分悲傷。

花以朵又道：“好啦，明天就出發了，大師好好休息哈。我走了。”

玄卿看著花以朵背影，想了想叫住她：“以朵姑娘——”

花以朵回頭笑望著他：“玄卿大師還有事？”

玄卿合十向她作了個揖：“以朵姑娘，雖年年花落，亦歲歲花開。願你能得一心之人，長樂平安。”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節

第十節明月照還

次日清晨，朝陽早起。

七秀坊與眾人道別，率先返回揚州。

營地外，姜青青向秦若兮拱手道：“妹妹留步。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聚，他日相見之時，想必你已得償所願。”說著看了眼秦若兮身旁的沈風。

秦若兮道：“願借姐姐吉言。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姐姐一路順風，保重！”

沈風也朝姜青青拱手道：“諸位一路保重！”

姜青青笑了，與姐妹們上馬準備啟程。

黎玥不停回頭看，齊雨薇見了，問道：“幹什麽呢，還沒野夠？”這一打趣，眾姐妹不禁笑了。

黎玥小臉兒漲紅，鼓鼓道：“才不是！我，我是——”偷偷看一眼姜青青，見師姐也正在看自己，連忙低下頭，囁嚅道，“我是有點兒舍不得。好多人一起相處了這麽久，一下子就都散了。說不定以後再也見不到了……”黎玥說著垂下頭，聲音也悶起來。

聽黎玥這麽一說，大家本來被壓下的離別感傷也浮了起來。

五毒弟子們剛到門口，聽到黎玥的話，玉蟾弟子羅秀笑道：“妹妹可別難過了，小小別離算什麽？江湖就這麽大，這些年九州都要走遍了，想見的話，還怕路遠嗎？”

齊雨薇也笑道：“聽到了嗎，小玥兒？你往後要是想誰了，就聽羅姐姐的去見就是了，路再遠怎比得情意長？”

沈風也不由道：“雨薇姑娘這話說得好！”

黎玥終於笑了，向羅秀道：“羅姐姐，往後要是我想你的靈蛇寶貝了就去五毒找你！”

羅秀道：“我等著你來！”

此時少林與萬花也到了，其他幫派因為還要逗留一天，此時還在休息。

見到少林出來，姜青青看也不看，直接呼喚同門：“我們走！”

玄卿走在最後，戴了頂鬥笠，若不是他身旁站著唐無音，沈風險些沒認出他來。

走到門口，玄澄止住玄卿道：“阿彌陀佛，玄卿，你已不再是少林弟子，便不用隨我等回少林寺了。路是你自己所選，望你好好走下去。”

聽師兄如是道，玄卿砰地跪了下去：“玄卿蒙師父與諸位師兄同門照顧多年，恩情無法報還。玄卿雖身不再隨眾位師兄修行，心永遠不忘佛恩。”

玄澄嘆道：“佛法在四海，何處不修行。玄卿，行善積德不可忘，助人救人不可棄。善心不滅，佛在心中。”

玄卿叩首道：“弟子謹記。”

玄澄踏步而去。

慧安向玄卿道：“玄卿師叔，保重！”

玄卿道：“慧安——一路平安。”

眾少林弟子亦道：“師叔保重。”跟隨玄澄而去。

聽到少林之人談話時，姜青青下意識勒馬。齊雨薇悄悄看了眼姜青青臉色，揮手讓姐妹們暫時停下。

少林眾人已走遠，玄卿卻被留在原地，姜青青背對著玄卿，緊緊抓著韁繩。

沈風與秦若兮雖知曉發生了什麽，但那畢竟是玄卿和姜青青兩個人之間的事，他人不便插手，便只一旁靜觀。

一時沈默，玄卿看著姜青青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麽。

姜青青捏著韁繩的手心全是汗，許久，低低笑了一聲，松開緊握的手，雙腳敲下馬腹：“駕！”毫不猶豫地走了。

沈風不解其意，看向玄卿：“玄兄這……”

玄卿朝沈風與秦若兮做了個揖：“就此別過，保重。”牽了一旁的馬跟著七秀後面走了。

羅秀不禁笑道：“和尚跟著秀秀跑啦，姑娘漢子們，我們也領著寶寶們回家吧，我都饞阿依媽媽的竹筒飯了！”

一五毒弟子立馬接道：“是啊是啊，我也想慘了！昨晚上做夢都在吃……”

一旁少女道：“師兄你硬是嘴巴餓哦，難怪以朵師姐說你天生的吃貨，餵不飽。”

那人正色道：“民以食為天，我想著吃也是人之常情。還說你以朵師姐，你以朵師姐一晚上都等不及，早跑回去啦，不管你啦！”

五毒眾人打打鬧鬧上路了。

唐無音一直看著五毒等人，來來回回找了幾遍也沒找到花以朵。聽到他們說笑才明白，原來她真的舍棄他走了，走得好快，連一夜也不願意等。

五毒弟子都走遠了，唐無音還站在原地默默望著。

見唐無音很是失落，沈風也猜到與早一步離開的花以朵有關，於是走過去拍拍他肩膀：“唐兄——”唐無音回頭看他一眼，身子側開，閃不見了。留得沈風十分錯愕。

一下子走了一大幫人，營地頓時冷清許多。天策和純陽是最後走的，因為不同路，也到了分別的時候。

沈風和秦若兮並綹而行，一時無話。

周同打馬而過，向沈風道：“沈師兄，該上路了。”

沈風點頭道：“我馬上就過去。”又停下馬向秦若兮道，“若兮，就此分別了。”

秦若兮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有緣他日自會再見。”

沈風嘆道：“行天下多矣，唯見洛陽。來日風雲再會，必是要去見識的。保重！”

秦若兮亦拱手道：“珍重！”說罷驅馬而走。行距百步，又回頭道：“沈風，你應該到洛陽！長安英雄多，洛陽亦不讓，洛陽有東都之狼！駕！”紅衣女子說完策馬遠去。

沈風望著秦若兮走遠，直到消失在飄著白雲的天際，不由得低頭笑了：“我不在意東都之狼，只在意東流水邊的女兒莫愁……”一抖韁繩朝呼喚自己的同門趕去。

遠遠地看著沈風過來，同門少年笑容燦爛地沖他喊：“沈師兄，咱們快上路吧！聽說華山下雪了，我要趕回去陪師妹去論劍峰看雪！”

沈風莞爾，答道：“走！我們回華山！”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長安而去。

一路上師兄弟們跟要看雪的少年起哄：“哈哈~陪師妹去看雪——師妹最後陪誰去看雪還不一定呢，淩娃兒話可別說太早！”

少年急了道：“師妹說過跟我去的！二師兄也聽見的對不對？”連忙向身旁師兄求助。

一旁溫和寬厚的中年人樂呵呵道：“哎哎，我說你們，別逗淩娃兒了，要是逗得哭鼻子了可不好哄。”

少年臉漲得通紅：“師兄你——”

師兄弟大笑道：“哈哈，淩娃兒，別怪當師兄的不提醒你，你都走了那麽久了，回去師妹要是已經跟別人去看雪了，一定要忍到二師兄那兒才哭，不然會被笑話的哦。”

少年梗著脖子辯駁：“才不會！師妹一定會等我的！一定會！”說罷頭扭到一邊不理會師兄弟們的捉弄。

“哈哈哈哈……淩娃兒害羞啦！”

“一轉眼天天金豆豆的淩娃兒也長大啦……”

“這麽說來，過不了多久華山有喜事了！”

“是啊，雙喜臨門！出生入死，終於回家了。走，回家辦喜事去！”

“走咯！”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一節

第十一節萬毒陣

春末，沈風接到唐門來信。唐無音請他一起去南疆，信中卻沒有說明是為了什麽事。沈風心下了然，稟明師尊後前往唐門，一進蜀地就被唐無音截住，一同往五毒趕去。

沈風第一次到五毒，所見和洱海的南疆風景有所不同。放眼看去，五毒景致綺麗無比，卻每一處都有種無法言說的詭秘，讓人不寒而栗。

艷麗的花朵都帶著劇毒，草叢中不時會躥出毒物，連那看起來十分普通的水塘，唐無音從旁邊抓了條蛇扔進去，眨眼間水面便飄了一條屍體。

殺機四伏。

沈風不禁有些後悔答應唐無音陪他走這一遭，這將是一趟隨時可能喪命的旅途。他也問過唐無音怎麽沒找玄卿和葉知秋，唐無音看他一眼，丟出句“不好打擾，塞外太遠”便再不開口。

照唐無音的意思，玄卿還俗之後，大概已經去了七秀坊；至於葉知秋，此時不知在大漠中哪個山頭玩兒沙子。沈風只能扶額，於是這千難萬險的差事最後只好落在自己頭上？難道自己相比其他二人就這麽的“無所事事”“孤家寡人”？該說榮幸還是氣憤，沈風想了一路也沒想出來結果。

二人如闖龍潭虎穴般好不容易到了五毒教門口，卻被拒之門外。

前來傳話的苗疆姑娘笑得花枝亂顫，然後一口拒絕兩人的拜訪：“兩位哥哥辛苦啦，可惜以朵師姐不便相見，讓你們白跑一趟。還是早早回中原吧，千萬不要在這裏隨意走動，到處都很危險哦。”

遭拒後唐無音沈默，沈風有些懷疑他根本沒有在聽。想到畢竟跋山涉水而來，尤其是自己，趕路趕得都快出毛病了，若是無功而返，未免太折志氣。於是上前向女子道：“這位同道，我二人專程而來，是有事與以朵姑娘相商，若無法相見，豈不誤事？還請行個方便。”

女子道：“哎呀，那還真是不巧，你們不辭幸勞而來，但以朵師姐正好閉關去了，禁地是不準外人進的，如果真的誤事，也是天意。”

沈風無奈道：“不知以朵姑娘何時出關？”

女子想了想道：“也許半天，也許半年，參悟武學這種東西，都在機緣，誰都說不準要多久。”

沈風明白對方是有意為難，只能嘆道：“如此說來，唐兄與我千裏迢迢而來，註定要失望而歸了。”

女子笑著寬慰：“從前都是師姐千裏迢迢去唐門，次次都是興沖沖去，氣沖沖回。你們也就這一趟，看開點哈。”

沈風聽得哭笑不得。他也算是身經百戰之人，倒不會就這麽被嚇到，要再斡旋，卻聽一直沈默的唐無音問：“萬毒陣在哪裏？”

女子楞了一下，秀眉微蹙：“你們對那個有興趣？還是想大鬧一番？”說話間周圍的五毒弟子都圍了過來。

沈風忙道：“諸位有話好說——”

唐無音卻只是道：“帶我去。”

女子咯咯笑起來，向自己同門道：“看到沒，又一個異想天開的。不要以為自己多了不得，仙教也是你能隨便叫陣的？”女子說著柳眉倒豎，煞氣頓生，狠狠地瞪著唐無音。

唐無音並不理會，直直地盯著女子，目光冷冽，毫不相讓。

半晌，女子終是吃不消他殺氣，敗下陣來，咬牙切齒道：“跟我來！”

沈風二人跟著女子七拐八拐來到一處樹林，兩側古木參天，入口處有五毒弟子把守。

女子指著密林道：“看清楚，這就是萬毒陣的入口，是兩百年前我教大祭司布下的。教中的規矩，要是有人得罪了我教弟子被我教追殺，只要闖過萬毒陣我教可以既往不咎。如果有人對五毒有所求，同樣可以來闖陣。”

沈風沈吟道：“這倒是沒有聽過……”

女子笑了一聲：“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的規矩，你不知道很正常。”又瞟了眼唐無音，“兩百年間進入萬毒陣的人沒有一千也足八百，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女子頗有些自豪。

沈風不由得看向唐無音：“唐兄，這——”

唐無音向他道：“多謝。”說完就往裏走。

沈風忙攔住他：“唐兄且慢！有事好商量！萬毒陣兇惡無比，不可魯莽。”

唐無音避開他繼續往裏走。

“唐兄——”眼見攔不住唐無音，沈風也著急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聽一旁女子道：“餵，走之前，還是把後事交代一下哦。你闖陣無非是有求於我們，趁這會兒還有口氣，趕緊把要求說出來，到時候你死了，說不定看在你可憐的份兒上，教主會考慮考慮。”

唐無音聞言果然停下腳步，沈默少許道：“花以朵。”

沈風見果不出自己所料，當下道：“唐兄你有話與以朵姑娘說，等等就好了，不必以身犯險。”

女子仍笑著道：“嚷嚷闖陣師姐也不會見你的，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

唐無音沒理會她，徑直往入口走。

女子有些吃驚：“欸，你——”眼見唐無音已經踏入林中，不由喊道，“你還真去啊！別人都說萬毒陣是閻羅殿，你別去送死啊！”

“餵——”

唐無音的身影已消失在密林中。

沈風道：“唐兄此去恐怕會陷入難以預料的危險，還請速速向以朵姑娘說明！我先跟過去看看！”

女子連忙拉住他：“別去！你跟著去送死嗎？別說你們倆個外人，我都沒進去過！那可是禁地啊！”

沈風掙開女子道：“那沈某也無法置唐兄於不顧。”

女子道：“我哪知道他真進呀！他這一去闖陣肯定活不成了……越往裏走越死得快……要是他真死了……以朵師姐……以朵師姐……”說著幾乎急得掉淚，“……對，找師姐，讓師姐把他找回來！”說完慌慌忙忙跑了。

女子求助去了，沈風不放心唐無音，只好對看守弟子道：“等以朵姑娘到了，請告訴她我已前往追趕唐兄，並會在沿途留下標記。”說罷咬牙跟進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二節

第十二節曼陀羅

花以朵得知唐無音闖入萬毒陣的消息趕來，已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不顧姐妹們阻攔，花以朵執意要往陣裏闖。

跟著來的羅秀止住她：“師姐別沖動！陣裏萬分兇險，你就這樣闖進去救不了唐少俠不說，自己也得搭進去！”

花以朵道：“那怎麽辦？難道要我看著他死嗎！”

羅秀無言。幾個親近的弟子都知道，唐無音一向對花以朵愛答不理的，天曉得唐無音怎麽突然犯了瘋病要去闖陣。

花以朵心急如焚，羅秀眼見拉不住她，卻聽一人脆生生道：“以朵，你這樣子，成何體統？”

羅秀一驚，連忙向來人行禮：“見過教主、師尊。”

原來是弟子見事情鬧大，請了曲雲與聖蠍使到來。

曲雲與德夯來到近前，花以朵立即跪下：“求教主救救唐無音！”

曲雲看了眼萬毒陣，方才將目光轉向花以朵道：“他既有求於我教，就當依照我教規矩辦事。闖萬毒陣是他自己選的，若是能活著出來，也能了了他的心願，何樂而不為？”

花以朵忙道：“教主！他不需要闖陣的！他只是一時糊塗說的氣話，這才誤入陣中，他根本就沒有有求於我教。”

曲雲道：“哦？是嗎？聽說你與他有些過節，他雖無求於我，但與我五毒弟子結仇，若能闖過萬毒陣，便一筆勾銷吧。”說罷便要離開。

見曲雲置之不理，花以朵心下大喪，膝行兩步失聲道：“教主！唐無音是為了我……我只是跟他說的氣話，只要他活著回來，我什麽都不計較了……”

花以朵含淚相求，聖蠍使嘆了一聲道：“癡兒！”

曲雲看著跪在地上的花以朵，半晌後道：“起來吧。既是如此，何必當初。”轉向身邊的德夯道，“飛亮，陪她把少年郎找回來吧，小心些。”德夯跪下，溫順地蹭了蹭曲雲的手。

看著德夯與花以朵幾人進入萬毒陣，納羅向曲雲道：“教主請放心，萬毒陣雖然兇險，還傷不到德夯。”

曲雲只是看著萬毒陣方向，沒有說話。

得了曲雲點頭，花以朵並幾名弟子當即跟隨德夯進入萬毒陣尋人。

進入陣中見著許多標記，還好沈風所留標記頗為刻意，總算能從一大堆標記裏分辨出最新的來。陣中毒氣彌漫，幸得德夯不懼毒物，花以朵又出身五毒，才能有驚無險與沈風會合。

原來沈風進入陣中已失去唐無音蹤跡，陣中無處不是毒物，舉步維艱。幸虧身上還剩了當年柳素制的解毒丸，才讓沈風堅持到花以朵等人到來。

萬毒陣中沒有路，陣法與毒物遍布，勝過森羅地獄。找到唐無音的時候，他滿身血汙倒在一片水塘邊。見了唐無音狼狽模樣，花以朵嚇得差點兒暈過去。

同來的玉蟾弟子忙道：“師姐小心，唐少俠恐怕中毒了！”

花以朵卻不顧，踉蹌著撲過去：“唐無音，唐無音！”顫抖著手拿開他面具，青年原本白皙的俊臉泛著黑紫，顯然中毒不輕。

見唐無音已不省人事，花以朵不由得抱著他大哭：“……你不是不要我嗎……你有本事拒絕我，這時候怎麽又回來找我了……找就找了，搞得遍體鱗傷要死不活的給哪個看？你非要我心痛死是不是……”

花以朵哭得肝腸寸斷，摟著唐無音的手也泛起黑色。沈風先回過神來，趕忙探了探唐無音鼻息道：“以朵姑娘先別傷心，唐兄氣息尚在，立即送出醫治才是！”

玉蟾弟子亦道：“以朵師姐，咱們趕緊出去吧，以免耽誤解毒！”向一旁屍人道，“有勞德夯大人！”玉蟾弟子將花以朵拉開，德夯默默把唐無音負在背上，幾人迅速往陣外撤去。

這一次唐無音受傷，足足昏迷了半個月。親眼看著五毒教之人用各種蠱蟲折騰了幾天幾夜才保住他性命，沈風覺得背後生涼。

花以朵從頭到尾一直守著唐無音，以淚洗面，最後還是被艾黎長老下令迷暈送去解毒。

唐無音醒來之後，被確定已無大礙，沈風決定告辭。

臨行前去看望唐無音，唐無音依舊只說了一句“多謝”。

沈風道：“既是兄弟，唐兄不必掛懷。”

唐無音想了想道：“沈兄，日後有用之處，萬死不辭。”

見他說得這般正經，沈風只好受下了。唐無音需臥床休養，便由花以朵送沈風出去。

告別時，花以朵對沈風道：“沈道長，這次煩勞你了。我和唐無音折騰了這些年，給大家添麻煩了，實在抱歉。”

沈風道：“以朵姑娘嚴重了。都說好事多磨，你與唐兄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天大的喜事，有些曲折又算什麽？”

花以朵噗嗤笑了：“有情人，我看倒像是上輩子欠下的冤家，這輩子來討債的。”

沈風笑道：“歡喜冤家白頭約，比目鴛鴦不羨仙。”

又走一段，沈風向花以朵道：“以朵姑娘留步，沈風這就告辭了。”

花以朵道：“祝沈道長一路平順。”

沈風走出不遠，又聽身後花以朵道：“沈道長，比目鴛鴦成雙，願再相逢，見你花開並蒂！”

沈風笑了，明白花以朵說的什麽。

也該去那裏看看了。於是揚鞭打馬，朝北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三節

第十三節婆羅花開

又是六月，萬花谷花開如夢。

思思拉著父親的手路過花海時，看見好多人吵吵鬧鬧而來。小女孩擡頭望著父親，稚聲問道：“爹爹，那些伯伯在幹什麽？”

男子看了眼道：“大概是入谷求醫的吧。”把思思抱起來。

一行人從旁而過，個個心急火燎，男子抱著思思退了兩步讓路，卻看到人群中有個熟悉面孔。

將思思放下，男子摸摸她頭道：“思思乖，先去找娘親好嗎？爹爹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思思點頭道：“知道了爹爹。”

看思思蹦蹦跳跳往藥廬去了，男子這才轉身跟上去。

沈風沒想到再次到萬花谷，已過了這麽多年。遠遠望去，生死樹依舊枝繁葉茂，並未因時間流走而改變。

順著記憶中的道路走下去，果然看見藥廬依舊隱在一片綠竹中。

走近藥廬，沈風有些忐忑。回到純陽宮這半年沈風忙著處理其他事務，一直沒抽出時間來萬花。前些日子一位同門在外遭遇仇家中了毒，請了許多大夫都束手無策，最後掌門只好命自己與幾個弟子將之送來萬花谷求醫。

走近藥廬，見柴扉緊閉，沈風向裏看了看，沒有看到主人身影。院子裏藥草正在開花，五顏六色的十分熱鬧。

看著那些花草，沈風腦子裏想起了許多事，就這麽靜靜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

聽到遠處傳來人聲，沈風下意識向小徑望去，還沒有看到來人，只依稀聽到似乎是小孩子在撒嬌：“不嘛不嘛……就要娘親……娘親娘親娘親……”

另一人應了什麽，沈風聽到那聲音便楞住，再聽不到任何話語。

說話間一長一幼出現在路口，小女孩大約三四歲年紀，而女子一身墨衣，溫婉如昔。

沈風一眼就看到那個數年不見的身影，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說什麽，卻又一時語塞，只喚了聲：“柳素。”

女子聞聲望來，見門前一青年白衣佩劍，風度翩翩，恍若神人。柳素怔住，楞楞站在原地，楊思思拉了拉她衣角，躲到她身後：“……娘親——”

柳素聽到思思呼喚，安撫地摸摸她頭，再看沈風，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沈風看了看只露出個腦袋的楊思思，神色一暗，馬上又笑笑道：“我送門人來求醫，順便過來看看。你……還好嗎？”

柳素回以一笑，然後道：“屋裏坐吧，外面挺曬的。”說著牽著思思進門。

環顧屋內，沈風覺得這裏的陳設幾乎沒怎麽變，依稀還是當年自己離開時的樣子。看向窗外，翠竹依舊，郁郁蔥蔥。然後沈風註意到窗前的花，栽種在精致花盆中，正是花開，花素如雲，香氣縈繞，恍若仙子。

柳素將茶水放下，喚沈風：“喝口水吧。”順著他目光看去，見他正在賞花，便道，“那是大理得來的素冠荷鼎，雖說不是藥材，但實在太美，我舍不得，便留下了。你在蒼山可曾見過？”

沈風回頭，見柳素正低頭淺笑，淡淡道：“如此奇珍異寶，哪能隨處可見。”

兩人坐下說了會兒話，大都是這些年未見時的經歷。思思本來在椅子後面看沈風，被柳素叫過來抱在懷裏，便把頭埋在柳素肩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沈風打量。

被看的次數多了，沈風朝小女孩兒笑笑，問柳素道：“挺乖巧的孩子，是你的——”

“娘親！”思思仰臉望著柳素，脆生生地叫。

沈風一僵，柳素寵溺地彈了下思思額頭：“小丫頭！”思思撇嘴，靠在她胸前，手指把玩垂下的頭發。

柳素抱歉地向沈風道：“這孩子是師兄帶回來的，叫思思，從小跟著我慣了，讓她叫姑姑都不肯。”又向思思道，“思思，快見過沈師伯。”

思思從柳素身上下來，乖乖朝沈風行了個禮：“見過沈師伯。沈師伯是新來谷裏的嗎，為什麽沒見過呢，而且跟爹爹和師叔伯伯他們長得不一樣。”

沈風俯下身子道：“師伯不是新來的，師伯的師門在華山，那裏會下雪，好大的雪。”說著看向柳素，見柳素也笑著，

思思雙眼亮晶晶地道：“好大好大的雪，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嗎？”

沈風道：“當然可以，思思要是去了，想堆多大的雪人都可以。”

思思拍手笑起來：“好啊好啊，我要去堆雪人！谷裏的雪好小，落下幾片就沒了。”

沈風揉揉她頭道：“那思思記得下雪的時候來，我一定陪你堆一個好大好大的雪人。”

思思認真地點頭：“嗯！到時候我要跟爹爹一塊兒去！”沈柳二人都笑了。

正說著，聽外面一個男聲道：“思思想去哪裏？爹爹帶你去！”說話間一人跨進屋來。身材頎長，一身墨袍，面貌雖然普通，卻顯得十分儒雅。

沈風朝他道：“楊兄，又見面了。”之前送門人醫治時便遇到他幫忙，此時再見，沈風覺得好多事情似乎已經有結局了。

或許更早，早在他說世上許多事總是人算不如天算，早在他幫忙抓捕奸細時，早在那株被毀的素冠荷鼎……楊松，曾是被派往南詔的萬花弟子，武藝出眾卻不善醫道，聽聞是谷主東方宇軒一脈弟子。

楊松看向沈風，有些驚訝道：“沈兄？你怎地在這裏。我正打算找你喝一杯，兄弟好久不見，今夜不醉不歸！”

沈風苦笑：“楊兄這是打算把我喝趴下嗎？”

“哈哈哈……”楊松大笑，拍拍沈風肩膀，“不礙事！要真是醉了，正好嘗嘗師妹的解酒藥，白用百靈，甜的。”

聽到楊松說甜食，思思也來湊熱鬧，使勁兒拽他袖子：“爹爹爹爹，我也要吃糖。”

楊松將思思抱起來，笑著道：“思思想吃什麽糖，爹爹給你買，但不能吃太多。”

思思乖巧地點頭：“吃桂花糕！只吃一個就好了，一個給爹爹，一個給娘親。唔……再來一個給沈伯伯！”

柳素上前摸摸她頭，柔聲道：“思思愛吃就多吃一個。”

楊松也笑，刮刮思思鼻子：“思思真乖，走，咱們這就買糖去。”又向沈風道，“沈兄，等晚上找你，咱們好好敘敘舊。”

沈風道：“沈某恭候。”

楊松向柳素道：“我先跟思思出門。思思，給沈伯伯道別。”

思思向沈風道：“沈伯伯，思思要出門啦。娘親——”向柳素伸出雙手。柳素抱了她一下，思思這才滿意地跟楊松離開了。

父女二人走遠了，沈風回身，看柳素溫柔含笑的模樣道：“柳素，我記得那年正趕上婆羅花開，今年婆羅花還開嗎？”

柳素楞了一下，然後淺淺笑了：“開的，就在今日。”

沈風道：“我陪你去摘吧。”

柳素看沈風滿眼憐惜的樣子，慌忙側過臉去：“好。”

沈風第一次跟著柳素外出采藥，山路崎嶇，很多地方都貼著懸崖險險而過。柳素走在前面，步子很穩，好多看起來艱難的地方她都能輕松過去。沈風跟在她身後，一路上看著她單薄的背影，一如那年初見的時候。

兩人走了很久才來到婆羅樹前。原來婆羅樹並不是樹，不過是一株高大些的草，大約到沈風腰間，十分普通，紫褐色的葉子看起來像已經枯了，毫不起眼。

沈風不禁懷疑：“這就是婆羅樹？佛說婆羅花言靈瑞，三千年一現，這也太不像了。”

柳素笑了：“那只是傳說，好比百鳥朝鳳，好比龍翔於天，是人們所希冀的。婆羅花珍貴，只因它喜好生長在深山懸崖等處，難以尋找，加之花開短暫，不易采摘，才惹得世人戀戀不忘。其實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味草藥而已。”

沈風無言，定定地看著婆羅樹。它沒有枝椏，只是頂端托著一朵白花，已經雕零，地上落著數片花瓣，剩下花蕊孤零零的，十分單調。

沈風有些失望，看著白花一側的切痕道：“這花原本開的兩朵吧，另一朵呢？”

柳素道：“上午我來過了。”

沈風道：“那怎麽剩了一朵？原本是花開並蒂，留下一朵又算什麽。”

柳素解釋道：“草藥乃天地造化，凡人不可奪其所有。采藥而不采絕是藥王祖訓。”

沈風不再說什麽，過了會兒又道：“柳素，我答應過和你游歷華山，過幾天你同我一塊兒回純陽吧。思思和楊兄也去，到時好有個照應。唐兄和以朵姑娘估計也在附近，我飛鴿傳書問問，叫他們一起過去聚聚，人多熱鬧些……”

柳素看著沈風，聽他滔滔不絕地開始安排接下來的行程。他想到了好多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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