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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惠妃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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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妤娘子有什麽事?”席蘭薇終是問道。倒非有多著急,只是實在困乏得沒什麽力氣同她耗著了。

“來給夫人賀個年。”白婕妤欠身道,席蘭薇眉頭輕挑,又是一笑:“娘子昨日賀過了。”

“是。”她低低一應。

沈默間,席蘭薇抿了口茶,凝睇著她的神色,不住地猜測她究竟來此何意。少頃,雖是未猜出來,仍舊先開了口:“看來娘子來見本宮之前,在外徘徊了許久?”

白婕妤一怔,微帶訝然地望向她。

“喏,娘子緊張得絞了半天衣袖麽。”她銜著笑,睇了眼白氏袖口處一道又一道的褶皺,“但凡在宮人面前,嬪妃都是儀態端莊的,只能是在外面躊躇了一陣子。”

“……惠妃夫人。”白婕妤仍有些愕然,滯了一滯,楞沒說出話來。

“本宮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席蘭薇抿唇淺笑,“娘子有話直說便是,本宮實在沒什麽力氣多加耽擱。”

白氏緘默了一陣子,少頃,啞啞一笑:“臣妾知道……夫人大概覺得,臣妾是為景妃娘娘辦事的人?”

席蘭薇心下一沈,睇視她須臾,平靜道:“婕妤什麽話?本宮與景妃相處和睦。”

“當真麽……”白氏回視著她,輕輕道,“那日驗親時,水中動手腳的……可能就是景妃。”

席蘭薇一凜,有些訝異於她的話。那日的整場驗親,相融也好、不融也罷,都是她和霍祁一手操縱的。雖然知道景妃原也打算下手——又或是在第一次的水中也當真下手了,都已不要緊,於他們而言,那場驗親要辦到的不過兩件事:當眾還席蘭薇和孩子清白;揭出秋白,順勢揪出景妃。

“那日……確是臣妾告訴宮人,去怡息宮中取水,但並非因為臣妾懷疑夫人清白,而是……”她咬了咬牙,壓低的聲音有點發啞,“而是臣妾看到……有宮人要在夫人宮中備好的水裏動手腳,想來是為了讓驗親不成……”

她也猜到,景妃不知道他們的安排,總是要當真下手的。也大約就是因為這個,在看到血不相融時,景妃比其他嬪妃更多了鎮靜。

他們都在算計,都要讓那血不融一次,倒是不謀而合了。

“沒想到還是讓人動了手腳……”白婕妤啞笑道,“若非夫人反應快……差點讓夫人和帝姬枉死。”

自是不能告訴她,這“手腳”是皇帝著人動的——沒在水上,而在血上。席蘭薇凝了凝神,顯出狐疑之色:“就那麽巧,恰好是你讓陛下驗親、又是你碰上景妃的人在水中動手腳?”

“不是……”白氏急忙搖頭,“臣妾並不是偶然看到,而是……有心去堵人的。”

此言倒讓席蘭薇一懵,打量著她,很有些不解:“你對景妃早有防備?”

“是。”白氏一點頭,“景妃……容不下別人生皇子的。不過眼見著夫人生的是帝姬還要出手加害,大抵……是覺得夫人的威脅太大了吧。”

“容不下別人生皇子?”席蘭薇細品著這句話,黛眉緊鎖,“她……從前害過別人的孩子?”

白婕妤默然,又點了點頭。

席蘭薇輕抽了一口冷氣,遂而又道:“誰的孩子……”

“衛氏的孩子……”白氏苦笑道,“還有杜氏的孩子。”

可宮中的傳言,是杜氏害了衛氏的孩子。而杜氏那孩子……衛氏更是自盡前自己認了罪,承認是她動的手。

等等……

想起秋白先前所言,席蘭薇倏爾恍悟——衛氏不是自盡,而是死於景妃之手,那麽……是為了讓她如此認錯後死無對證,脫盡自己的幹系?!

闔宮都被騙了好久!

宮嬪們都對景妃敬重有加,相較之下,賢惠端莊的景妃實在比她這“妖妃”的名聲好太多。

居然手上有這麽多條人命……其中還有孩子的性命。

身上寒意難抑,席蘭薇緩了緩神,再度看向衛氏:“你……你有證據麽?本宮憑什麽信你。”

“呵……”白氏清冷地笑了出來,“不然夫人覺得,臣妾好端端一個嬪妃,在這不低的位子上,為什麽避這麽久……稱病不出,連逢年過節的宮宴都不去拜見陛下……因為臣妾怕啊!”

白氏忍著眼淚,卻忍不住面上的痛苦。滿殿的安靜中,她的話語就像香爐中的煙霧一般緩緩道出,煙霧那邊,映出數年前的景象。

被先帝賜去太子府的家人子,人不算少。張氏、杜氏、衛氏、白氏……還有白氏的遠房表妹,季氏。

豪門深宅中,她們活得都很小心。一邊看似交好,一邊又都防著被人陷害,誰也信不過誰。

“季奉儀……唯一信得過的人,就是景妃娘娘。”白氏這樣說。

所以,在季氏懷孕之初,因為怕遭人陷害,沒有對任何一個人說起過此事,包括霍祁、包括白氏。

只告訴了張氏。

“她死得那麽快……”白氏一聲不自然的笑,眼中的淚隨著笑聲流了出來,“說是從家中隨進來的侍婢因受責記恨而下的毒……景妃下旨賜死,臣妾身邊的白芍和她交好,去送了她最後一程,她……她咽氣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季氏……是帶著孩子被毒死的,景妃知道她有孕……”

知道她有孕而在她死後都絕口不提,已很明顯是別有用心。但白氏就算知道,也知道得太晚了。季氏已死、那婢女也死了,查無對證,因為這麽一句話去查景妃,根本不可能。

“你竟不告訴陛下……”席蘭薇凝視著她道,白氏搖了搖頭:“臣妾不知該信誰,那時都還信著景妃,只怕那婢女是有怨栽贓……怕如此鬧大了、開棺驗屍之後卻並非如此,把自己牽扯進去。”

只求自保。聽著讓人心涼,可大多數人在那樣的情境下,也只能如此了。

也怨不得白氏那時還信景妃,六宮不也都信了她那麽久麽。

白氏告訴席蘭薇,直至杜氏被害死、一屍兩命,她才相信當年的事是景妃做的。

“衛氏自盡得……也太蹊蹺。”白氏淡言道,“陛下只把她盡了足,連個罪名都沒說,六宮都還在奇怪原因,她就突然自縊了……還認了罪。”

“許是心虛吧……”席蘭薇不禁道,試著為這些令人發指的陰謀尋個比較好的解法,“畢竟一屍兩命,心中有愧也在情理之中。”

“夫人決定,會麽?”白氏平靜地問她。

席蘭薇無言以對。

確實是說不通的。如若人是衛氏害的,她便是為了給自己的孩子報仇,豈會有愧?

再者,敢下手戕害皇裔的人,總是有幾分膽子的。不僅如此,那計也還算周全,若不是席蘭薇看出了端倪一語戳穿,大概不會牽連到衛氏。

那麽……就算是被禁足有所心虛,衛氏也該是存著些僥幸的。真要自盡,也該在皇帝說了罪名之後,而不是這樣死得不明不白。

“臣妾沒有證據能證明是景妃做的,但……後宮裏,有本事逼死衛氏、又或是直接出手殺了她又做成自盡局面的,也只有兩個人了……”

張家的景妃和席家的席蘭薇。

除此之外,宮中世家女子也沒什麽了,那幾個世家也都不夠大。

“夫人……護好帝姬。”白氏告退前,神色凝重地說了這樣一句話,聽得席蘭薇一陣窒息。

沒有想到,景妃背後還有這許多血債。這是已做得得心應手了,她卻是頭一次應付這樣可怕的事情。

關乎孩子的性命……

霍祁走近悅欣殿時並不算太晚,卻見席蘭薇正睡著,緊摟著女兒,眉頭皺得仿佛舒展不開。

以為是在做惡夢,他輕輕拍醒她,她好一陣神色恍惚。

“……怎麽了?”霍祁輕聲詢問道,覺出並非惡夢那麽簡單。

“陛下……”她緊握住他的手,好像多使些力氣,便能將恐懼都舒緩出去一般,過了許久,才借著他的力撐坐起來,驚意未減地緩了一緩,“臣妾……聽說了些事。”

守著身邊的孩子,她竭力地讓自己不那麽害怕——若她擡害怕,又如何護這孩子。話語輕輕的,她向霍祁緩然道出白氏所言。倒也未將一切罪名都加到景妃身上,白氏說並不確信的那一部分,她也坦然告訴霍祁說……並不確信實情究竟如何。

“她好深的手段……騙過了這麽多人。”席蘭薇笑得幹澀,“臣妾幾乎覺得……不該怪秋白背叛臣妾,是她手腕太硬!”

霍祁緘默良久,沒有再理會她的話,沒有加任何置評。

“來人。”再開口時,他便直接下了旨意,“傳旨,削景妃掌理六宮之權,褫奪封號,降修容位。”

“陛下……”席蘭薇一愕,在袁敘施禮告退前連忙勸阻,“陛下,現下不是……賭氣的時候……”

她覺得,總該一步步來。

“賭氣?”霍祁清冷一笑,沒再多言。

張家,已然不是幾個月、或者幾天前的張家了。

☆、144 采選

皆知朝中動蕩,嬪妃中早有人覺得,興許會牽涉到景妃。

卻沒人想到這麽快,張元趨入獄至今不足十日,景妃便被削去了宮權、位降從二品修容,九嬪之末。

摸不清究竟出了什麽事,又或是張氏碰巧因為什麽觸怒了皇帝,總之……日後的晨省昏定,要換地方了。

在席蘭薇心情十分覆雜地應付了兩天晨省昏定之後,局勢再度變了一變。

上元之後,前朝的“火候”終於差不多了,她驗親一事的細節,也該徹底捅出來了。

秋白的供詞讓人不得不信,縱使知道是挨了杖責,也沒人敢在此時指責是屈打成招。

受了張氏指使而汙蔑惠妃清白……

這罪名無論如何都小不了了,若只是爭風吃醋欲除席蘭薇還無妨,驗親之事可是關乎帝姬性命。是以這等安排,簡直其心可誅。

是以六日前剛位降修容的張氏,又降了一次位份,這回降得狠了些——直接降至八十一禦女之末的選侍,正八品的位份。

大概到底是執掌六宮多年,一時難以舍下面子,自降位後張氏便稱病不出,晨省昏定也不曾來過。於此,席蘭薇懶得多加計較。

“忍了十個月,目下……陛下出手倒是快。”席蘭薇面上的笑容若有似無,扶著額頭,又飲了一口安神的茶,“嘖嘖,她在後宮風光了這麽多年,大概……還沒吃過這種虧。”

且於張氏而言,除卻秋白一事她心知肚明以外,最初的降位緣由她大概至今都還不清楚呢。她大約很難想到,是已時隔幾年的事突然被捅了出來,還沒查到什麽證據,就已然對她成了威脅。

“要想人不知,除非幾莫為。”羋恬嗤笑一聲,短短一嘆,“那些個狠心事到底是她自己做的,三個皇裔、幾條人命,落得怎樣的田地她也怪不得旁人。”

此後的月餘裏,張氏的成敗沒有引起太多關註,因為相較後宮這點事,朝中實在是要熱鬧多了。

皇帝在嚴查張家的一點一滴,張家……最初尚有辯駁,後來大約是察覺出皇帝有心置他們於死地,便開始丟卒保車。

許多無關緊要、或是相較之下不夠重要的人被推出來頂罪又或是認罪以後自盡了事,看上去是皇帝這一邊查得順利,實則是斬斷了一條又一條線索。

到底是沈浮數載的大世家,到了此等關頭,也是夠狠得下心的。

二月初,張元趨的庶長子自盡,死前留長書一封,認下了許多大罪——其中,甚至包括禁軍都尉府尚未查到的部分,說是均為他一人所為。原因,是對嫡出的兄弟不滿。

本就渾濁的池塘中又被扔了一塊據實,激起了池底更多的淤泥,更渾濁了。

席蘭薇聽說,那天張氏在自己房中哭到暈厥。

縱使決心再堅定,這種大事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不是哪個人想如何便如何的——哪怕他是皇帝。

要徹底拔除張家無妨,最終總得給滿朝文武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代,各樣罪名得羅列得清楚才是。

目下,這庶長子一認罪加上先前那麽多人舍身保張家,許多步驟難免有些停滯,繼續得艱難了起來。

沈寧每天覲見都愁眉不展,霍祁也有些頭疼。於是在沈寧告退後,席蘭薇笑吟吟地湊向了霍祁,一言不發,只看著他。

霍祁仍是看著奏章思索著,半天才回過神來,側首一睇她:“……怎麽了?”

“陛下不用這麽著急。”席蘭薇溫和笑道,“哪有那麽順風順水的事?除哪個世家不得費些心力、時間?若當真這麽區區幾日就讓陛下收拾個幹凈,張家這麽些年……真是白混了。”

而且安靜蟄伏的這麽些年更是白費了。曾經權傾朝野的大世家,能隱去鋒芒以避帝王戒心,大概在“放得下”之餘,總是還有更多安排的。

“朕知道。”霍祁一笑,輕松而道,“倒也不急,但總是煩心的。”

“……”席蘭薇不說話了。這便沒什麽可勸的了,不止他煩心,她想想這些事都難免心煩。

好在……張家尚不知皇帝為什麽突然而然地去查他們,防心也到不了點子上,目下所做,大約都是覺得自己再退上一步、服軟示弱,他便也會適可而止吧。

若讓他們知道先前戕害皇裔的事都已經被捅了出來,不知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在這樣的心煩意亂間,禮部提出提前采選,明面上的理由是上回一人未留、掖庭須得充實,實際意思麽……席蘭薇看看霍祁一臉無奈地扔給她的奏章,那酸溜溜的行文,怎麽看都像是禮部的各位大人瞧出陛下近來煩心事多,覺得多些嬪妃服侍為宜。

虧得他們操這個心,為了巴結也是夠費工夫的,可惜沒巴結到點上。

“陛下準了?”她了然笑問,霍祁“嗯”了一聲,懶得對此多言半個字。

心知霍祁無心選妃,之所以答應,是覺得這“過場”還是走一遍為好,沒有留下的,可說是他看不上;若直接不理會禮部這番“苦心”,朝中多多少少又要議論是她專寵所致。

眼下可沒有多餘的心力和他們多費口舌,自是處理得圓滑些才好舒心。

大事當前,其他反倒不必太過較勁。

再者,縱有一人未選的先例在前,可若張家病急亂投醫,在采選中安排了什麽繼而落了話柄,也是“很好”。

這節骨眼上,就怕張家當真被皇帝嚇了回去再不犯錯,自然……更不能放過他們出錯的時候。

“告訴尚儀局,采選的各項事宜,先呈本宮過目。”席蘭薇斟酌著,讓小霜去尚儀局傳話。

尚儀局安排著教習禮數的女官宮女,名單呈到席蘭薇面前,她看著那白紙黑字,難免想到了秋白。

上次,他們一起做了一場戲,讓秋白去教習禮數,把出挑地都提前發落了出去。

“秋白怎麽樣了?”在尚儀局的宮人告退後,她淡聲詢問道。

“她……”清和默了一默,呢喃著如實道,“傷好得差不多了,奴婢……沒忍心把她發落到別處去,就留在翊祥宮裏,做些雜事……”

清和說得磕磕巴巴,不住地偷眼瞧她的神色,席蘭薇聽罷未作置評,只輕笑著道了一句“傷好得真快”,吩咐去把人帶來。

秋白瘦了好多,一身很是顯舊的宮裝看上去極是肥大,步子移動間,在身上幾乎能晃蕩起來。

她被兩名宦官一同帶進來,自是還有些怕,頭都未擡地行到席蘭薇面前幾步遠的地方,雙手交疊著伏地下拜:“惠妃夫人大安。”

席蘭薇端然坐著,睇著她心緒難言。

少頃,覺出秋白的瑟索之意愈發明顯,若她再不說話,她便真要嚇壞了。緩了緩神,終於道:“你……傷好全了?”

“是。”秋白輕輕一應便屏息不再言,似在擔心還有什麽別的責罰。席蘭薇輕輕“哦”了一聲,又道:“那再幫本宮辦件事吧。”

秋白一楞。

“又到了家人子采選的時候。尚儀局呈上的女官名單本宮看了,似是無甚問題,但眼下特殊些,不知張家心急之下會不會在采選上做什麽。”她說著一哂,看了看清和,又道,“本想讓清和去,不過上次便是你去的,把禮數都好生溫習了一遍,就省得她再費心學一次了。”

秋白聽得有些發懵,滯了良久,支支吾吾道:“可是……奴婢……”

“本宮覆你女史的位份。”席蘭薇淡言道,“家人子的事妥了,你回悅欣殿來就是。從前的事,本宮不會再提,你也不必總記著。”

清和是最不解席蘭薇幹什麽要如此饒過秋白的人。

雖則她也最想救秋白,但這畢竟是宮裏,容不得背叛——因為背叛的事,常常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她不會再做什麽了。”席蘭薇輕輕一喟,“我也會註意著,不會讓她有傷到我的機會。若你非要問個原因,就當是……因為一些陳年舊事吧。”

她話語懶懶的,分明不想再多做解釋,清和便也不好追問。是了,就是因為上輩子的那些舊事,秋白清和的不棄,一度是她在最艱難的時候唯一的支撐。

而且,就算是這輩子,秋白做出了那樣的事,也到底還是存著餘地的。

回想方修媛到她殿中“捉奸”那日。話必定是秋白放出去的無錯,但方修媛到她殿中後的舉動……細想起來卻有些奇怪。

她帶了那麽多人,氣勢洶洶地來問罪,甚至直接打了小霜,但一直沒動手掀開幔帳看一看是否真有“奸夫”在。

乍然一想,似乎是礙著她位份更高不敢妄動,但此行裏,她失禮之處已然太多了,根本無所謂再多添這麽一件。

只能是秋白對她說了什麽,讓她相信席蘭薇當真有與人通奸、奸夫必在榻上,她覺得勢在必得,故而於她而言……自然讓皇帝親自去看,才更能置席蘭薇於死地。

想來,秋白在這事上也費了不少口舌。

有時候,席蘭薇甚至會懷疑,秋白是不是根本就知道她的心思,明知道她是有意放出的話還去傳話、為的就是把那邊繞進來——因為同在一起這麽多年,她們互相都太熟悉了,很難想象秋白會相信她與人行茍且之事。

事已至此,問不問並無意義。若當真是如此,秋白必會承認;若不是如此……為了保命她大約也會承認。

於是情願相信就這樣的,給秋白留條生路。反正,就像她同清和所說的,秋白也傷不到她什麽了,不妨就此換個良心平靜。

秋白在家人子們入宮後的第三日就回悅欣殿回了話,眉頭輕蹙著,好像對發生的事不太想得明白:“有個尚儀局的女官,奴婢以為和張家關系格外近些,但好像又對那幾個顯是張家托人送進宮的家人子格外嚴苛,前天剛進宮來,昨天就已發落出去一個。那家人子不服,還提到跟張選侍沾親,也沒用,當晚就離宮了。”

☆、145 閑適

是有些怪。若說是想再送美女入宮爭寵,安排下來的人自然該格外幫襯著才是,就算是要看上去一碗水端平,嚴苛一些也就罷了,可是直接發落出去……

不就沒有下文了麽?

席蘭薇一時也想不明白,黛眉微蹙,秋白思了一思,又嘆道:“也許是奴婢多心,其實也未見那女官和張家有甚直接的聯系,只是隱隱記得曾見她和張氏身邊的大宮女走在一起,以為是為張氏辦事的人。”

這樣的事,還真說不好。雖則聽上去很有可能猜得無錯,但宮中女官這麽多,不在一起做事卻因為別的原因而格外交好的,也不是沒有。

是以此事便姑且擱下不提,席蘭薇囑咐秋白多註意便好,也犯不著草木皆兵。

如此又過了四日,未再有甚異樣稟回來。席蘭薇召了幾個家人子到悅欣殿小坐——便是心知選不上,殿選之前該做的樣子也還是要做做的。

倒沒想到恰好碰上霍祁前來,一聽得通稟,幾個家人子俱是一驚,繼而很快面露喜色。於她們而言,得以在殿選前見皇帝一面總是好的,不同於殿選時那麽多人一同面聖、說話也說不了幾句,目下單獨一見,興許能有不一樣的印象。

一壁按捺著驚喜一壁守著禮數隨在席蘭薇後面去迎駕,到了殿門口,席蘭薇照舊只是一福,餘人則皆行大禮拜了下去。

燕語鶯聲齊問聖安,生生讓霍祁腳下一僵。

“……”默了一默,霍祁伸手去扶席蘭薇,又隨口向旁人道了句“免禮”,扶在她腕上的手有意一用力,責備分明。

席蘭薇擡了擡眸,手上毫不留情地反握回去,也用了力氣——意指才不是她的錯,要怪也要怪他來前不打招呼。

二人間動作細微的賭氣一眾家人子自然看不出來,但見席蘭薇銜著笑回過身去邀她們落座、又欠身請皇帝入殿,能分明地看出她們各自含著笑意沈吟著,大抵都在思索一會兒說點什麽好。

“今日有幸面聖,實乃……民女之福。”一膽子大些的家人子先開了口,聽似只是寒暄之言、奉承之意明顯得聽上去虛偽,明眸中的真切卻又堪堪讓人覺得這是肺腑之言。

席蘭薇淡一瞟她,蘊起幾許笑意,頷首而道:“姑娘緊張成這般……若日後入了宮,不是天天都能見到陛下麽?若日日念著這‘福分’,怎麽侍君?”

擱在膝上的手被人猛地一掐,席蘭薇倏爾側過頭去,又礙著有外人在不好瞪他。

結果弄得這驀然回頭讓一眾家人子一楞,不知她是怎麽了。

皇帝輕輕咳嗽了一聲,不理會她明顯帶怒的目光,平靜道:“朕有些事要和惠妃說,旁人先告退吧。”

頓時一陣失望縈繞。幾個家人子互相看了一看,顯有委屈又不敢多言,施大禮告退。

本以為有機會同皇帝說上幾句話,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皇帝親口下了“逐客令”了。

霍祁板著一張臉,只喝茶,不理人。

席蘭薇偷眼覷著他,時不時也抿一口茶,少頃,委屈道:“陛下幹什麽……”

被斜睨了一眼:“你清楚。”

“……”咬了咬唇,席蘭薇悶悶地思量了一會兒,嘟囔說,“小心眼,臣妾不是當著她們的面得做做樣子麽……總不能告訴她說‘反正也入不了宮,別琢磨這福分了’。”

“嘁……”霍祁氣笑,緩了緩神,正色道,“罷了,不跟你計較這個。一件事,今晚跟朕出宮走一趟。”

席蘭薇一怔:“……幹什麽?”

“連日來事多心煩,出去走走。”他輕松道,手一挑她下頜,“夫人初掌宮權,想來煩心事也不少,不如同樂。”

席蘭薇還真樂得同走一趟,解解心中煩悶。帶著女兒同游,好生體味一番“一家人”的感覺。

帝姬最終定了雙字“安玉”為名。主意是席蘭薇出的,起先霍祁大是嫌棄,簡直不知她怎麽想的——否了甚多音美意佳的好字之後,挑了這麽兩個常用至極、通俗至極的字。

“前程杳杳定無疑,石中藏玉有誰知。一朝良匠分明剖,始覺安然碧玉期。”

她把這十六字簽文拿給他,噙笑解釋:“這是大悲寺給臣妾的簽,說到底,其實算是給她的。”

那時雖然早有安排,但宮中畢竟勢力紛雜,安胎中思及這些,難免心緒不寧。許多時候,是這簽文讓她安下心來,相信只要熬住了,最後總歸是好的結果。

始覺安然碧玉期,取其中兩字,算是感謝大悲寺、也感謝楚宣為她求這簽,亦是盼她這一生都再無甚動蕩,自此一直都是“安然碧玉期”。

走在喧鬧的夜市上,霍祁止不住地去看席蘭薇,愈發感慨她生了孩子之後真是力氣越來越大了。

平日裏不用幹什麽活的人,起先抱孩子久了還會抱怨一聲腰酸背痛,如今已然能抱著她隨意閑逛,半點顯不出乏意。

他要替她抱一陣子她還不肯,原因十分不給面子:“夫君每每抱上不足一刻,妾身便要花兩刻工夫去哄她不哭。”

——直白點說,就是嫌棄他不會抱。

愈想愈是不忿,霍祁不服於女兒跟他如此不親近,伸手逗她逗得愈加頻繁:“阿玉,爹抱好不好?”

母女二人一同瞥他一眼,皆是不理。安玉轉回頭時的時候還顯了笑意,望著母親“咿咿呀呀”的,就這麽把霍祁晾在了一邊。

“阿玉……”霍祁鍥而不舍,輕握了握她的小手,滿臉堆笑,“你娘親累了,爹抱好不好?”

安玉小小的眉頭蹙了起來,一臉厭煩。

“……”大覺受挫,霍祁沈默著看著她,不知該怎麽哄她開心才好。

席蘭薇眼見著霍祁十分刻意地在女兒面前“晃悠”了一路,心說出來散心倒是把朝中之事放下了,倒也沒見有多輕松。

在霍祁買了個糖葫蘆要往安玉面前遞的時候,她毫不留情地伸手一把抓了過來,面色陰沈:“夫君,她才三個月。”

哪能吃得了這個……

糖葫蘆塞回霍祁嘴裏,席蘭薇繼續抱著女兒四處閑逛,察覺出旁邊這位郁悶得很又不知怎麽安慰。

是,近來朝中事多,他在悅欣殿的時間自然少——安玉這麽小,十有□□還睡著,自然跟他不怎麽熟。

找了家幹凈的小館子,點了幾道沒吃過的菜,看霍祁當真情緒不高,席蘭薇一哂道:“……當真跟孩子置氣?”

“置氣?”霍祁一搖頭,“不是,只是一直不知道當父親是什麽感覺,現下有了她……喜歡得緊,可每天公事煩著,弄得她這般不理我,得不償失似的。”

恍悟他這是一顆當父親的心當真受了挫,席蘭薇思了一思,銜笑道:“夫君不必著急,她現在才多大?夫君瞧著她跟自己不熟,其實除卻和妾身格外親些,對旁人也都無甚特別的,慢慢大些就好了。”

霍祁無言地一點頭,嘆了口氣,夾了菜送到席蘭薇口中,兀自思索著什麽,少頃,徑自笑了出來。

笑得席蘭薇一口菜噎在口中,不解他在笑什麽。

“在這位子上幾年了,煩心事總有。”他斟酌著解釋道,“從前,多半時候是覺得身在其位必要謀其政才好,如今做起事來,倒不由自主地為她想得更多。總覺得一切料理妥當了,她日後才能無憂無慮,才能讓她嫁個自己願意嫁的人,不必為聯姻之類的事委屈了她。”

席蘭薇紅著臉默了一會兒,啞啞道:“那……妾身是不是多生幾個孩子,才更‘劃算’?”

“自然。”他朗笑道,一想又說,“也別太多,畢竟……你一懷胎就十個月,加上坐月子,我……”

一忍就是將近一年!

館子中尚有別的客人,地方又小,坐得很近。他這話一說,周遭的兩桌人都是一副忍笑的表情。席蘭薇察覺出周遭氛圍不對,愈發面紅耳赤,一腳踩過去……

霍祁吃痛,登時面色一白。擡眼瞪她,見了正進來的人,神情倏爾冷了下去。

席蘭薇回過頭去,也陡然一滯。

許久不見他了。

知道二人既然出宮便是不打算讓旁人知道身份,楚宣自也未多禮,只向霍祁一點頭,遂向席蘭薇道:“出事了。”

席蘭薇一懵。

“你身邊那侍女方才去你的住所找你,但你不在。我攔下她問了話,是……”他思了一思,沒有合適的詞能取代這話,只得將聲音壓得更低,“家人子那邊,鬧出了些不快。聽她的意思,似乎不是小事,我便來告訴你一聲。”

原來就算霍祁把話和他說清楚了,他還是一直守在她周圍,只是為免再添麻煩鮮少現身而已。

方才的閑適驀地被不安所取代,席蘭薇與霍祁皆沈吟了一瞬,又相視一望。

“那就有勞少俠再去給袁敘傳個話。”霍祁思量著道,“告訴他,出了什麽事,問清楚。不管是怎樣的局,如是與她有關,在我們回去前料理妥當。”

並不打算為此毀了興致的意思,席蘭薇躊躇片刻,倒也同意他這決斷。

☆、146 戰書

不為宮中之事煩心,二人將夜市逛了個徹底。在差暗衛去打探後得知席垣未睡,又去席府拜訪了一圈。

席垣見到外孫女格外開心,抱在懷中哄著,一時全無久經沙場的將軍威嚴。

席蘭薇看得開心,霍祁愈加無奈,看著安玉在席垣懷中不哭不鬧,強笑道:“將軍挺會……哄孩子的麽。”

怎的他自己就不會呢!

席垣擡眼看看他,答得不溫不火:“自然,蘭薇的母親去世得早,她就是臣帶大的。”

一句話讓霍祁不得不服輸,真是比不得,心覺在和女兒親近的事上,自己真是“道阻且長”,也只好認了。

回宮時將近寅時,霍祁稍作休息便要去上早朝了,席蘭薇免了六宮晨省,想好好睡上一覺。

醒時將近晌午,起榻盥洗用膳,又安心陪著女兒待了一會兒,才著人請了袁敘來,問一問昨晚的事。

袁敘明顯疲憊,想是昨晚料理家人子之事所致。

“是個家人子被人下了毒。”袁敘稟道,“所幸中毒不深,人救過來了,已安排送回家中,不得殿選了。”

這安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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