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村子，他便徑直去了花玉芬家。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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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串鎮地賣貨呢？而且她確定去對方親戚所在的那個鎮子賣鐘的幾個人，她根本就不認識。
那個女人也很納悶，說她親戚說，那些人裏有一個是從香港來的，他們鎮上的人都是聽說那個香港人投資建了新悅百貨，才相信他的。
賣鐘的老板就笑了，說誰不知道新悅百貨的大老板是杜昕月，什麽時候又成了香港人了？真是好笑。
那個女人說，她也是這麽跟她親戚說的，但她親戚說，那夥人說了，杜昕月是他們雇來看店的，根本就不是大老板。
“什麽？他們說杜昕月是他們雇來看店的？”賣鐘老板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事後，這個賣鐘的老板把這件事講給吳巧雲聽，吳巧雲聽了也笑得肚子疼。
“昕月，你說現在的騙子花樣兒怎麽那麽多，居然說你是他們雇來打工的，真是快把我笑死了。”跟杜昕月提起這件事，吳巧雲還是忍不住笑。
“我是老板還是打工妹都不要緊，關鍵是他們利用我和咱百貨公司來騙錢，最可氣了！”杜昕月蹙起眉頭。
“是啊，這些人可真不要臉，打著咱公司的旗號招搖撞騙。對了，我聽說他們是開著小汽車去賣東西的，只可惜他們都沒記下車牌號。”吳巧雲說。
“等等，你說什麽？他們是開著小汽車去的？”杜昕月問她。
“是啊，兩男一女不僅開著車，衣著打扮也挺時髦的，所以大家夥就相信了他們的鬼話。”
“兩男一女，開著車，還對新悅百貨如此了解，不會是……”
“你是說，王廣財他們？”吳巧雲先是反問了一句，繼而一拍桌子，肯定地說，“沒跑了，肯定就是他們！這幫家夥，到處散布謠言說咱們的壞話也就算了，現在又打著咱們的旗號招搖撞騙，實在是太可惡了！”
第二天，杜昕月被派出所傳喚，原來是幾個外地人將她給告了，說她冒充港商行騙。
杜昕月想起吳巧雲昨天跟她說的事情，便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了。
她跟民警還算熟悉，民警自然不相信杜昕月會做出那樣的事，便問她是怎麽回事？她便將王廣財他們打著她和百貨公司的旗號招搖撞騙的事跟民警講了一遍。
“你有證據嗎？”民警問她。
“那些告我的人就能作證，他們都見過王廣財他們。”杜昕月說。
民警便去將那幾個告杜昕月的人找來，指著杜昕月問他們認不認這個人？他們都搖頭，說不認識。
“你們不是說騙你們的人中就有她一個嗎？你們怎麽能不認識呢？”
“是有個女的，但不是她。”其中一個說。
“那你們為啥要說是她呢？”
“我們沒說是她，我們說的是新悅百貨的大老板。”那個人說。
“新悅百貨的大老板不就是杜昕月嗎？”
“不對，那個喊話的人說了，新悅百貨的大老板是他們苗總，苗總是個男的。”
杜昕月忍不住想笑，心說苗總，應該就是苗艷樹吧？港商、苗總，他們還真會編排呢。
問話的民警盤問了一會兒那幾個告狀的人，便轉過頭對另一個民警耳語了幾句。
那個民警便離開了。留下的民警讓杜昕月他們在這裏等一會兒，便也忙活別的去了。
在等待的時間裏，杜昕月便跟那幾個告狀的人拉起話來。
她問他們為啥要買那麽貴的掛鐘？他們說還不是從來都沒見過覺得新鮮嘛，再加上被那個人一忽悠，認為自己能買到一塊鐘是撿了大便宜，所以就搶著買了。
只是後來看到別人買的跟他們一樣的鐘，比他們的要便宜好多，才知道他們上了當。
“關鍵這貴的不是一塊半塊，要貴好幾十塊呢，這好幾十塊，夠我們一家用好幾個月呢。”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嘆息說，他又問她，“閨女，你真的不是他們一夥兒的？”
杜昕月搖搖頭，說：“不是，新悅百貨是我開的沒錯，但裏面的掛鐘賣多少錢你們也知道了，我不可能在自己商店裏賣低價，出去又賣高價，那樣的話，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嗎？”
這是，剛才出去的那個民警開門進來了，他還帶回一個人，就是苗艷樹。
他附到前一個民警的耳邊，說：“所長，王廣財出門了沒在家，我只把苗艷樹給帶來了。”
所長點點頭，然後招呼那幾個正坐著跟杜昕月聊天的人：“你們過來。”
那幾個人站起來，走過去。
所長指著苗艷樹問他們：“你們看看，認識他不？”
那幾個人前後上下地打量著苗艷樹，他今天換了行頭，頭發又回歸到了雞窩狀，跟當天他們見到的那個“苗總”簡直判若兩人，所以他們認起他來有些費事。
但是他們最終還是認出他來，說：“就是他，他就是苗總。”
“苗總，你個大騙子，你還我們血汗錢！”
幾個人一齊朝苗艷樹撲過來。幾個民警好容易才把他們攔住。
“苗艷樹，你認識他們嗎？”所長問苗艷樹。
苗艷樹看看那幾個人，搖搖頭，那天人太多，他不認識他們也正常。
“你賣給他們掛鐘，一塊六十塊錢，有這事兒吧？”
苗艷樹點點頭：“我們是賣過六十塊一塊的掛鐘，但是不是賣給他們，我就不記得了。”
那幾個人便拿來隨身帶的提包，打開，裏面放著一堆掛鐘。
“那這些鐘是你賣出去的吧？”所長指著提包裏的掛鐘問。
苗艷樹再次點頭，說是的。
按說苗艷樹都承認了，事情應該好辦了。
民警將此事轉給了物價局，物價局處理決定是沒收苗艷樹他們的全部違法所得，另外還對他們處以八百元的罰款。
至於他們借新悅百貨的名義招搖撞騙的事，由於杜昕月一方並沒有提出具體的賠償要求，又介於雙方的親戚關系，警方征求杜昕月的同意，讓他們給杜昕月當面賠禮道歉。
苗艷樹說掙的錢都在王廣財那裏，需要他回來才能退。
等王廣財回來，聽苗艷樹說了事情的經過，他卻說啥也不肯退錢，還說現在是市場經濟，只要一個願意買，一個願意賣，賣多少都不犯法。
264老太太的願望
至於給杜昕月賠禮道歉，王廣財更是不可能做到了。盡管那幾個告狀的人都站出來證明他冒用新悅百貨的名義，他依然矢口否認。
王廣財拿著處罰決定去找到那個負責他超級市場招商引資的幹部，讓他處理這件事，還對那個幹部威脅說，如果這件事處理不好，他會考慮聯系港商方面撤回投資。
要知道，這個時期招商引資可是地方上的大事啊，他們最不願做的就是得罪外商了。要知道，那可是他們的財神爺啊。
於是，經過各方面協調，王廣財他們被免於罰款，只需將多收的那部分錢退還給那幾個買家就行了。至於罰款他也不用交了。
王廣財還是不依不饒，他說物價局讓他們退回多賣的那部分錢，多賣的錢是以什麽為標準計算的？以新悅百貨的定價為標準嗎？又憑什麽以他們的為標準？
不管物價局的人怎麽跟他解釋，說這樣的處理已經是很照顧他了，他就是不肯退還。
以至於把那名負責招商引資的幹部也給弄急眼了，跟他說這就是最後的決定，他要是不服，就按照原來的決定辦。至於他打算撤資的事兒，那就隨意好了，反正他這樣的神他們鎮也請不起。
王廣財一看這架勢，知道再僵持下去對自己也沒啥好處。並且超市的地基都挖了一半兒了，撤資的事兒哪是說說就能辦到的？並且資金又不是他投的，他啥都說了不算。之前說撤資，只不過是嚇唬人罷了。
他見好就收，乖乖地將那幾個人錢給全款退了回去，還叮囑他們，回去後前往不要宣揚。畢竟大多數人吃虧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咽，他們要是回去宣傳退回了錢，那些人要是都來找他要，還得了？
又好在告狀的只有這麽幾個人，別的鎮子的人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受騙，就是反應過來了，也不知道他在哪裏，所以也不會跑來找他要補償。
這樣一來，王廣財的這單生意，還是穩賺了不少的。
跟杜昕月說起對王廣財他們的處理結果，吳巧雲憤憤不平。
“據我所知，除了告狀的這幾個人，還有不少人都買了王廣財他們的高價貨，總不能就這麽算了吧？”
“那還能怎麽樣？”杜昕月反問她。
“把王廣財抓起來，向各個鄉鎮發通告，讓那些被騙的老百姓過來讓他退錢。”吳巧雲義憤填膺。
杜昕月卻笑了，說：“把王廣財抓起來，超級市場怎麽辦？那可是咱鎮上話了大價錢請來的財神。”
“太不公平了，總不能為了招商引資，連老百姓的利益都不管了吧？”
“也不能這麽說。那幾個告狀的人不是都如願得到返了嗎？暴利買賣本來就是一件民不舉官不究的事，只要那些受騙上當的老百姓知道來告，就能拿回被騙的錢。”
“是啊，可是，來告狀的只有那麽幾個，另外那些人怎麽不來告呢？”吳巧雲嘀咕。
“他們可能還不知道自己被騙，或者知道被騙了，也自認倒黴了。”
“這些人法律意識也太淡薄了。”吳巧雲嘆息。
“這是信息閉塞的結果，等將來信息發達了，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杜昕月說。
“信息發達？怎麽樣才算是信息發達呢？”吳巧雲問她。
“就是在一個地方發生一件事，只需要幾個小時或者是幾分鐘，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知道。”杜昕月簡單地跟她解釋。
“我知道，打電話告訴就行了唄，或者是拍電報也行。想讓哪裏的人知道都能做到。”
杜昕月才發現自己剛才的解釋欠妥當，又說：“我是說全世界不相幹的人都能在第一時間裏知道並且時刻關註。”
吳巧雲就笑了，說：“那還不信息滿天飛了？”
“就是信息滿天飛，將來的世界就是個信息滿天飛的世界。”
“信息滿天飛的世界？哈哈，那樣的話，騙子豈不是沒活路了？這裏的人被騙了，大家一宣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也就沒有人再會受騙了。”
杜昕月笑了，她笑吳巧雲的異想天開。
心想吳巧雲哪裏知道，信息時代，騙子的手段也更加高明，無孔不入，讓你防不勝防。而且信息滿天飛並不意味著隨時都能獲得有用的信息，無用的垃圾的信息也充斥而來，往往會使人忽略掉很多有用的有價值的信息。
這些，她都無法跟吳巧雲解釋，就是解釋了，她也未必聽得懂。
有時候，她倒是很羨慕這個時代的人，像吳巧雲這樣對未來一無所知，每走一步都會有未知的事情等著她，可以驚喜，可以憤怒，可以為不可預知的未來而苦惱……
老太太八十歲了，杜昕月和郭秀秀商量，打算在鎮上最好的飯店給她定幾桌酒席，再把親朋好友和康莊的父老鄉親都叫來，給她過八十歲大壽。形式跟以前請客吃飯一樣，不收客人一分禮金。
她們把這個想法說給老太太聽，她卻說啥也不同意。
杜昕月知道，姥姥不是嫌在飯店裏吃飯太貴，就是嫌把大家夥都折騰到鎮上去太麻煩大家。
吃飯店花錢多杜昕月並不在乎。她現在有錢了，花這點兒錢能算什麽？再說了，只要是為姥姥花錢，花多少她都願意。
姥姥已經八十歲了，還能跟著她享多少福呢？她只想在姥姥有生之年，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把所有的好日子都讓她過。
折騰大家夥到鎮上麻煩倒是真的，各家都有自己的活計，家裏都離不開人，要是去鎮上辦的話，肯定會有很多人不能去參加。
既然姥姥不同意去鎮上辦，她尊重她老人家的意見。她跟姥姥說，那就在家裏過吧，把鄉親們都請到家裏來慶賀，索性她家的院子又大又寬敞，在家裏擺酒席也一樣。
但是老太太還是搖頭，她說她不想辦壽宴。無論在哪裏都不辦。
“為什麽不辦呢？這可是您八十歲的壽宴呢，哪有不辦的道理？”杜昕月問姥姥。
老太太拉著杜昕月的手說：“我生日這天，只想家裏人在一起吃個團圓飯，別人都不要請。”
265難得的團圓
杜昕月明白了，老太太是想自己家人在一起給她過生日啊。而且她所說的家裏人，一定是包括舅舅一家的。
在杜昕月的記憶中，他們一家人好像從來都沒在一起正兒八經地吃過飯。老人都喜歡家庭和睦，團圓美滿的。頭些年因為苗艷翠鬧的，兩家一直不和，能太太平平相安無事就不錯了，要想一起吃個飯也是不可能的。
苗艷翠不鬧了，郭寶珍又不省心，她跑出去的幾年，郭福兩口子成天為她擔心，哪有心思張羅著團聚呢？豆苗倒是經常過來看奶奶，但家裏人聚不全，就算不上團圓。
另外杜昕月和郭秀秀這邊又成天忙得腳打後腦勺，一年下來在家裏陪老太太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老太太是太孤獨了呀。
她平時倒是有電視機陪伴，杜昕月也給她換了一臺大彩電，但是盡管換了電視，來她這裏看電視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這幾年，康莊的農民在杜昕月他們的帶動下，種糧食、搞副業，都比別的村的人掙得多，生活條件也要好很多。在鎮上的居民還沒有達到家家有電視看的情況下，康莊的老百姓已經家家都看上電視機了。
這樣，就沒有人願意黑燈瞎火的再跑到老太太家看電視了，大家夥忙碌一天，更願意坐在自己家的熱炕頭，或者是躺在暖和的被窩裏看電視。
杜昕月給老太太換上彩電之後，倒是有很多人跑來看新鮮，但是慢慢的新鮮景兒過了，也都不來了。
只有聾婆子總是跑來找老太太聊天，但是她不看電視，因為她聽不到聲音，覺得沒意思。
然而，聾婆子在去年也死了，村裏有好多跟老太太般大的老人都相繼過世。老太太就經常感慨，說她這茬人，剩下的不多了。
杜昕月不願意姥姥這樣說，她說姥姥一定會活到一百歲。她在鎮上特意給姥姥蓋了樓房，也帶姥姥過去看了，姥姥見到樓房很高興，但是她的腿腳不好，已經走不動樓梯了。
杜昕月想給姥姥在樓房裏安一部電梯，她曾經許諾過姥姥，要讓她過上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生活。然而她發現，八十年代的中國內地，根本就沒有電梯，就連大城市的商場裏都只有步行梯。
她又讓皮特幫忙聯系到外國的電梯廠家，對方因為她的樓房不夠安裝電梯的條件，而拒絕售賣。
老太太不知道怎麽知道她在聯系裝電梯的事，把她數落一頓，說她真是讓錢給燒的，上不去樓她不上不就行了？坐什麽電梯，不夠費事的。再說了，她這輩子住慣了平房，才不要住什麽樓房呢。
老太太發了一通脾氣，搬回村子裏再也不肯來鎮上住。
通過這件事讓杜昕月意識到，她的孝順可能給姥姥帶來了壓力。
很多時候對於老人來說，最好的其實是順其自然的生活。
杜昕月和郭秀秀說起這些，兩個人沈默了好久。
老太太生日這天，家裏人齊聚一堂。從早上到晚上，他們推掉了自己的所有事情，都聚在老太太的院子裏。大家一起動手，忙活著準備一家人的飯菜。
老太太坐在院子的藤椅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樂呵呵地望著兒孫們出出進進、吵吵鬧鬧。
杜昕月和郭秀秀事先跟每一個人講好，這一天，所有的不愉快都拋到腦後，所有的恩怨都放到一邊，所有人都放棄自己在外面的身份，只剩下家裏的一個身份，那就是老太太的孩子。
郭秀秀兩口子，郭福兩口子，已經成了大姑娘的蘭花，半大小夥子石頭，還有小學生豆苗。郭寶珍也抱著孩子來了，她男人王廣財並沒有露面，算他識相，他就是來了也不受人待見。
不過既然說好了今天大家都放下恩怨，都只留下一個身份，所以他就是來了，別人也不會說啥。一切都是為了老太太高興。
杜昕月以姥姥的名義，給每個孩子都包了個紅包，郭寶珍的女兒也得到一個。郭寶珍偷偷數了數，有五十塊。
這個年代，過年給孩子壓歲錢都是幾毛、幾塊的，端鐵放碗的人一個月也就掙個幾十塊，能一下子出手給一個小孩五十塊錢，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蘭花已經成年，她的錢自己揣進了口袋。
石頭和豆苗都把錢給了自己的長輩，讓他們幫忙拿著。
邢建國覺得石頭懂事，不會亂花錢，他的錢他沒有要。豆苗也很懂事，但他畢竟還在上小學，不會把錢，苗艷翠就幫他把錢收了。郭寶珍女兒還不會說話和走路呢，她的錢郭寶珍自然而然地給收了。
除此之外，杜昕月還給每家都準備了一份禮物，有兩份肉制品，一對被面和枕套，一套茶碗，還有一些點心和糖果。
郭寶珍雖然自己帶著孩子過來，也作為單獨的一家，獲得了一份禮物。
肉制品是鎮上加工廠生產的，其它的東西都是讓吳巧雲幫忙從新悅百貨的櫃臺上采買的。
這樣的福利對郭秀秀兩口子來說，已經很平常了，因為農場和加工廠的員工經常能收到杜昕月用來犒賞大家的小禮物，農場的福利都是由邢建國來派發的。
郭福夫婦也經常能收到一些，因為苗艷翠是農場的加盟戶，農場定期也會給加盟戶送一些慰問品，也都是從自己的廠子和百貨公司裏采購。
而對於郭寶珍來說，這卻是頭一次。
其實，出了王廣財借新悅百貨之名招搖撞騙的事情之後，郭寶珍自知理虧，總是盡量躲著不跟杜昕月她們見面。
但這次是老太太過生日，老太太特意給她打電話，讓她這天一定要來，而且還特地強調讓她抱上孩子，她要看看。
她原本不打算來的，但是苗艷翠非讓她來，說她是老太太的親孫女，不過來給老太太祝壽不好。她還是不想去，但後來她爸郭福親自去叫她了。
自打那次在大河邊跟王廣財起沖突，她跟王廣財走了之後，爸就一直沒搭理她，父女兩個的關系鬧得很僵。
這次他把主動來找她，她也不好再拒絕。加之她媽又跟她說，杜昕月她們已經放出話來，這次就是純粹的家庭聚會，純粹的祝壽，以前的恩怨都放一邊。
266安排後事
聽到這些話，郭寶珍才放心地帶著孩子過去。
過去後發現杜昕月果然只字不提王廣財的事，還逗著她的孩子玩得很開心。另外杜昕月不僅給了她的孩子包了紅包，並且還把她當做單獨一家，給了她一大堆禮物。
這些都讓郭寶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宴席上，一大家子人高高興興地吃著團圓飯，挨個兒的給老太太說著祝福的話，老太太開心地笑著，心情格外的好。
吃完飯，老太太拿出一個匣子，打開，裏面是用紅紙包著的幾個紙包。
“剛才是昕月給孩子們發紅包，現在這些紅包，才是我你們的。”她說著把匣子遞給郭秀秀，讓她幫她把那些紅包分給在場的人，不分大小，每人一個。
看到那個匣子，杜昕月的心悄悄一緊。因為她認出，那是姥姥用來裝錢的匣子，他們平時給她的錢，她不舍得花，會裝在這裏面，她還有一張存折，是她幫她將攢下的錢去鎮上存到裏面的，也裝在匣子裏。
她記得那張存折裏一共一千二百塊錢，加上匣子裏面的零錢，應該有一千四、五百吧。這些就是姥姥的全部家底了。
然而她看到那些紅包被分發出去之後，那個匣子卻空了。
她連忙打開自己分到的紅包，發現裏面果然放著大大小小一沓鈔票。
姥姥把自己的錢都分給大家了，她自己怎麽辦？當然，有她在，姥姥就是一分錢也沒有，也會過得很舒坦，因為她會照顧好姥姥的一切。
看郭秀秀分發完紅包，老太太又從匣子裏拿出一個紅布包，打開，裏面露出一只金燦燦的鐲子。
她把鐲子拿起來，遞給苗艷翠，說：“艷翠，這些年你為郭家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受累了。這個，給你，戴上吧。”
苗艷翠先是楞了一下，繼而擺手：“不，媽，我不要。”
“拿著吧，你總說我當初也沒給你和郭福弄個像樣的家，當初家裏窮，確實虧待你了。”
“媽，是我不懂事，我不該那麽說。我心裏清楚，其實你對我挺好的。”苗艷翠說著，聲音哽咽了。
“媽給你就拿著吧。”郭福從母親手裏接過金鐲子，幫妻子戴在了手上。
然後，老太太又轉向郭秀秀，她拉著郭秀秀的手，說：“秀，你現在日子好過了，身邊又有建國這麽好的男人照顧著，媽放心。”
“媽，我不用你操心，你就照顧好自己就行了。”郭秀秀握著母親的手說。
“我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昕月了。秀，你要幫媽照顧她。””老太太看了一眼杜昕月，突然對郭秀秀說。
“姥，你說這些幹啥？”杜昕月已經明顯感覺到姥姥不對勁兒。
“媽，不用你說我也會照顧昕月的。可是，你今天為啥要說這個呢？”郭秀秀也覺察出母親的反常來，拉著她的手問。
“沒事，就是今天看到你們都在，坐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我心裏高興。”老太太微笑著說。
“媽，以後我們家天天都會這樣的。”郭福安慰母親。
“福啊，你以後跟你媳婦好好兒的，你媳婦這輩子也不容易。”
“我知道了媽。”
吃完飯，大家都各自歸家。
杜昕月沒有走，她想今晚陪姥姥住一宿。
姥姥今天不僅發光了她所有的錢，還破天荒地送了金鐲子給苗艷翠，之後又叮嚀這個囑咐那個的，姥姥的這些舉動讓杜昕月感覺心裏不踏實。
大家都離開之後，姥姥便拉著杜昕月的手說話兒，說了一會兒話，她說她有點兒累，讓杜昕月扶她躺下。杜昕月就搬來兩個枕頭放在她身後，讓她靠著，又為她蓋上被子。
“昕月，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別害怕。”
“姥，你說吧，我不害怕。”杜昕月的心
“你姥爺在天上叫我了，我要去見他了。”
“姥，不許你說這樣的話。”杜昕月的眼睛一酸，淚水便湧出來。
“昕月別哭啊，”老太太用幹枯的手指為她擦拭著淚水，她望著杜昕月的眼睛，微笑著說，“昕月，我的好孫女，我活了八十歲了，已經夠本了。尤其是這些年有你在我身邊，又讓我過上這麽好的日子，我太知足了。我這輩子什麽遺憾都沒有了，真的。”
杜昕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撲在姥姥懷裏泣不成聲：“姥，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訴你，其實我不是……”
老太太撫摸著她的秀發，說：“孩子，你不用說，姥都知道。”
杜昕月擡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她親愛的姥姥：“姥……你都知道？”
“不管是昕月還是昕陽，都是我好外孫女，你們爸媽命短，沒機會看著你長大有出息，倒讓我這個老婆子沾了光了。等我到了那邊，見到你父母，一定要把你在這一世做的事情講給他們聽，讓他們知道他們養了個多好的閨女。”
老太太的話把杜昕月聽得雲裏霧裏，她都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姥姥提到了她的前世，又說道了她的這一世，難道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杜昕陽而不是杜昕月？她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姥，你是怎麽知道的？我是說……我是杜昕陽的事？”她試探著問姥姥。
老太太一臉神秘：“因為是我把你召喚來的。”
“啊？這、這怎麽可能呢？”杜昕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她耳邊，分明又想起自己前世從樓頂上墜下時的那個聲音：“來吧，她在等你……來吧……”
杜昕月一個激靈，現在想來，那聲音，似乎，的確，就是姥姥的呀！
老太太說：“我有點兒口渴，你給我去弄點兒水來，我慢慢給你講。”
杜昕月把茶缸端到姥姥嘴邊，她喝了一小口水，便開始跟她講起來。
她說當初，聾婆子跑來告訴她，她外孫女杜昕月因為不願意嫁給孫德勝尋了短見，她聽了之後如同五雷轟頂。雖然聾婆子說外孫女現在沒事了，她心裏還是又傷心又自責。沒照顧好外孫女，她感覺對不起女兒女婿。
267神奇的羅盤
她就一個人下到菜窖，進了那間密室。她把自己關在密室裏，點燃了煤油燈。她本來打算一把火把自己燒死在密室裏的，但是後來她在寶箱裏發現了一樣東西，讓她打消了尋死的念頭。
因為這樣東西有可能救活自己的外孫女。
那是一個算卦用的羅盤。她拿著羅盤看的時候，不小心落了一滴眼淚在上面，那個羅盤一下子釋放出刺眼的光芒，差不多要把眼睛刺瞎的那種。等上面的光散去，她眼前就出現了一些畫面。
杜昕月的心跟著姥姥的講述緊張起來，寶箱裏的東西有多神奇，她最清楚不過。那裏總有意想不到的發現，總有神奇力量的賜予，那些不尋常，並不是普通人的智慧所能企及的。
老太太繼續講述下去，她說她看到自己的女兒，也就是杜昕月的媽媽，她大著肚子和杜昕月的爸爸一起被關在牛棚裏。
然後，女兒出現了臨盆前的征兆，再然後，女兒懷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送到女婿面前給他看，女婿擡頭看看牛棚外的天空，說，叫她昕陽吧，杜昕陽。
老太太看到女兒誕下了新生命，正高興呢，畫面卻一轉，女兒女婿相繼地離開了人世，失去父母的杜昕陽被送去了孤兒院。
老太太說看到這裏，她眼前一黑，差點兒沒栽倒在地上。老太太悲痛欲絕，痛哭起來，女兒女婿還那麽年輕，他們還有孩子要照顧……老天爺啊，為什麽不讓她這個老婆子替他們去死？
因為惦記著小外孫女，她又強打精神看下去。這一次，畫面變化的特別快，外孫女昕陽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了，還上了大學，做了生意。外孫女總算是成人了，這讓她感到很欣慰。
然而不多久，她又看到杜昕陽被人騙光錢，站在一個高高的大樓頂上，傷心欲絕的樣子。
老天，她這是遇到了什麽想不開的事嗎？昕陽，你聽姥姥的話，快下來啊，那上面危險！她忍不住對著那個畫面喊起來。
然而，杜昕陽根本聽不到她的呼喚，有什麽東西從她手裏掉了下去。
老太太不敢看下去，她怕自己再看下去，還會看到和她女兒女婿一樣的淒慘結果。她將羅盤扣在了桌子上。
老太太說她本想一死了之，看了這些畫面之後，便打消了尋死的念頭。因為她覺得她應該為她的孩子們做點兒什麽。
大外孫女昕月太軟弱了，她生活在這個世界，註定要被欺負，註定過不上舒心的日子。小外孫女昕陽生活的社會雖然安寧，但她很優秀，心氣兒也高，面對的都是些能人，連騙子都那麽高明。
要是能把杜昕陽的靈魂換到杜昕月身上就好了，靠杜昕陽的才華和能力，在這個社會一定能混好。
老太太說她年輕的時候，曾經聽人說過，有人借用羅盤為剛死去的人還了魂。
杜昕月的姥爺在舊社會給人算過命，深谙風水方面的事。她也跟他著學過一些，知道這羅盤的一些用法。她知道，具體的操作其實並不覆雜，覆雜的是如何把另一個靈魂召喚到眼前這個身體上來。
據說負責召喚的人，必須跟那個靈魂有某種默契才行，如果沒有默契，即便另一個靈魂就在眼前，也無法完成還魂。
不管怎麽樣，她也要試一試。
她將羅盤揣到懷裏，拿著去了郭福家。
郭福家裏沒有人，這個時候應該都去地裏了。昕月出了這樣的事，他們居然還沒事人一樣去下地，真是可氣。
在豬棚裏，她找到了躺在破棉絮裏，已經沒有了氣息的杜昕月。她強忍著悲傷捏了捏她瘦得纖細的胳膊，是軟的，應該才咽氣沒多久。
她拿出羅盤，開始試著為她還魂。
“來吧，孩子，她在這裏等你……”她閉上眼，對著站在大廈頂端的杜昕陽一遍又一遍地呼喚，她看到杜昕陽從大廈頂上掉了下去，她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昏了過去。
等她醒過來，爬到杜昕月身邊，握住她的手，驚喜發現，她居然有了體溫。再試試她的鼻息，也有鼻息了。老太太喜極而泣，她知道她成功了！
做完這些，她已經很累了，又怕被別人看到起疑心，便收好羅盤離開了這裏。
之後發生的事，杜昕月都已經知道了。
聽了姥姥的講述，杜昕月感覺就像是做夢一樣。這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如果不是姥姥親口講起，她又怎麽可能想到，自己居然是被姥姥呼喚到這個世界的呢？
“姥——”千萬般思緒湧上心頭，杜昕月再次撲到姥姥的懷裏痛哭起來。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今天所收獲的一切，所經歷的一切，都不是憑空而來，都是她親愛的姥姥的支持和給予。
既然姥姥一早就知道她不是杜昕月，也知道菜窖裏寶箱的秘密，她為什麽不跟自己挑明，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呢？
杜昕月跟姥姥提出這些疑惑。老太太說不告訴她菜窖裏寶箱的秘密，一來是想讓她順其自然地自己去發掘其中各個寶貝的用處，二來也是因為她對裏面那些東西的用處，也並不清楚。
“那你又為什麽不跟我挑明我的真實身份呢？反正就咱們兩個知道。”杜昕月追問。
這一次，老太太沈默了一會兒才說：“你姥爺活著的時候告訴過我，他幹這一行的有個規矩，就是有些事情，是不能洩露的。”
“天機不可洩露？”
“算是吧。”
“要是洩露了會怎麽樣呢？”
“……”姥姥的臉色一沈，沒再說話。
杜昕月的心突然繃緊了，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她的腦海裏，出現了七個字“洩露天機遭天譴”。
“姥，你不該跟我說這些的，說了是要……”
“遭天譴是嗎？”老太太笑了一下，說，“沒關系了，反正我也要到那邊去了，跟你說了這些也無妨了。”
“姥，你不要離開我，我不讓你走。”
“乖，人總是要有這一天的。”老太太安慰杜昕月，又嘆息說，“要說遺憾啊，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看到你找個稱心如意的男人，風風光光地出嫁。”
“姥——”
268超級市場威力不小
“其實我知道，你心裏已經有人了是吧？是小荊吧，看，又讓我給說中了。”老太太得意地說。
“姥，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小荊是個好孩子，你跟他在一起我放心，只是你們兩不能一直這麽拖著，要早點兒商量著把婚事給辦了。”
“姥，還沒到那一步呢。”
這一夜，祖孫倆聊到很晚。後來杜昕月一度自責，覺得自己不該讓姥姥那麽熬夜。
這之後的幾天，老太太的身體每況愈下。一個星期後的一個早晨，她睡夢中平靜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1986年，杜昕月所在的縣城被批準撤縣設市，明水縣正式命名為明水市。
撤縣設市之後，使城市的影響和聲譽都擴大了，同時也更有利於招商引資和吸引人才。
明水市的行政管理範圍也更寬，行政管理權限也更大了。還有一樣好處，就是國家對市級地方，在項目、資金和政策方面的投入，都比縣級地方要大得多。
總之，在明水市，對像杜昕月這樣的買賣人，其發展空間更大了。
一次杜昕月在跟高向陽閑聊的時候，高向陽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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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也很納悶，說她親戚說，那些人裏有一個是從香港來的，他們鎮上的人都是聽說那個香港人投資建了新悅百貨，才相信他的。
賣鐘的老板就笑了，說誰不知道新悅百貨的大老板是杜昕月，什麽時候又成了香港人了？真是好笑。
那個女人說，她也是這麽跟她親戚說的，但她親戚說，那夥人說了，杜昕月是他們雇來看店的，根本就不是大老板。
“什麽？他們說杜昕月是他們雇來看店的？”賣鐘老板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事後，這個賣鐘的老板把這件事講給吳巧雲聽，吳巧雲聽了也笑得肚子疼。
“昕月，你說現在的騙子花樣兒怎麽那麽多，居然說你是他們雇來打工的，真是快把我笑死了。”跟杜昕月提起這件事，吳巧雲還是忍不住笑。
“我是老板還是打工妹都不要緊，關鍵是他們利用我和咱百貨公司來騙錢，最可氣了！”杜昕月蹙起眉頭。
“是啊，這些人可真不要臉，打著咱公司的旗號招搖撞騙。對了，我聽說他們是開著小汽車去賣東西的，只可惜他們都沒記下車牌號。”吳巧雲說。
“等等，你說什麽？他們是開著小汽車去的？”杜昕月問她。
“是啊，兩男一女不僅開著車，衣著打扮也挺時髦的，所以大家夥就相信了他們的鬼話。”
“兩男一女，開著車，還對新悅百貨如此了解，不會是……”
“你是說，王廣財他們？”吳巧雲先是反問了一句，繼而一拍桌子，肯定地說，“沒跑了，肯定就是他們！這幫家夥，到處散布謠言說咱們的壞話也就算了，現在又打著咱們的旗號招搖撞騙，實在是太可惡了！”
第二天，杜昕月被派出所傳喚，原來是幾個外地人將她給告了，說她冒充港商行騙。
杜昕月想起吳巧雲昨天跟她說的事情，便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了。
她跟民警還算熟悉，民警自然不相信杜昕月會做出那樣的事，便問她是怎麽回事？她便將王廣財他們打著她和百貨公司的旗號招搖撞騙的事跟民警講了一遍。
“你有證據嗎？”民警問她。
“那些告我的人就能作證，他們都見過王廣財他們。”杜昕月說。
民警便去將那幾個告杜昕月的人找來，指著杜昕月問他們認不認這個人？他們都搖頭，說不認識。
“你們不是說騙你們的人中就有她一個嗎？你們怎麽能不認識呢？”
“是有個女的，但不是她。”其中一個說。
“那你們為啥要說是她呢？”
“我們沒說是她，我們說的是新悅百貨的大老板。”那個人說。
“新悅百貨的大老板不就是杜昕月嗎？”
“不對，那個喊話的人說了，新悅百貨的大老板是他們苗總，苗總是個男的。”
杜昕月忍不住想笑，心說苗總，應該就是苗艷樹吧？港商、苗總，他們還真會編排呢。
問話的民警盤問了一會兒那幾個告狀的人，便轉過頭對另一個民警耳語了幾句。
那個民警便離開了。留下的民警讓杜昕月他們在這裏等一會兒，便也忙活別的去了。
在等待的時間裏，杜昕月便跟那幾個告狀的人拉起話來。
她問他們為啥要買那麽貴的掛鐘？他們說還不是從來都沒見過覺得新鮮嘛，再加上被那個人一忽悠，認為自己能買到一塊鐘是撿了大便宜，所以就搶著買了。
只是後來看到別人買的跟他們一樣的鐘，比他們的要便宜好多，才知道他們上了當。
“關鍵這貴的不是一塊半塊，要貴好幾十塊呢，這好幾十塊，夠我們一家用好幾個月呢。”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嘆息說，他又問她，“閨女，你真的不是他們一夥兒的？”
杜昕月搖搖頭，說：“不是，新悅百貨是我開的沒錯，但裏面的掛鐘賣多少錢你們也知道了，我不可能在自己商店裏賣低價，出去又賣高價，那樣的話，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嗎？”
這是，剛才出去的那個民警開門進來了，他還帶回一個人，就是苗艷樹。
他附到前一個民警的耳邊，說：“所長，王廣財出門了沒在家，我只把苗艷樹給帶來了。”
所長點點頭，然後招呼那幾個正坐著跟杜昕月聊天的人：“你們過來。”
那幾個人站起來，走過去。
所長指著苗艷樹問他們：“你們看看，認識他不？”
那幾個人前後上下地打量著苗艷樹，他今天換了行頭，頭發又回歸到了雞窩狀，跟當天他們見到的那個“苗總”簡直判若兩人，所以他們認起他來有些費事。
但是他們最終還是認出他來，說：“就是他，他就是苗總。”
“苗總，你個大騙子，你還我們血汗錢！”
幾個人一齊朝苗艷樹撲過來。幾個民警好容易才把他們攔住。
“苗艷樹，你認識他們嗎？”所長問苗艷樹。
苗艷樹看看那幾個人，搖搖頭，那天人太多，他不認識他們也正常。
“你賣給他們掛鐘，一塊六十塊錢，有這事兒吧？”
苗艷樹點點頭：“我們是賣過六十塊一塊的掛鐘，但是不是賣給他們，我就不記得了。”
那幾個人便拿來隨身帶的提包，打開，裏面放著一堆掛鐘。
“那這些鐘是你賣出去的吧？”所長指著提包裏的掛鐘問。
苗艷樹再次點頭，說是的。
按說苗艷樹都承認了，事情應該好辦了。
民警將此事轉給了物價局，物價局處理決定是沒收苗艷樹他們的全部違法所得，另外還對他們處以八百元的罰款。
至於他們借新悅百貨的名義招搖撞騙的事，由於杜昕月一方並沒有提出具體的賠償要求，又介於雙方的親戚關系，警方征求杜昕月的同意，讓他們給杜昕月當面賠禮道歉。
苗艷樹說掙的錢都在王廣財那裏，需要他回來才能退。
等王廣財回來，聽苗艷樹說了事情的經過，他卻說啥也不肯退錢，還說現在是市場經濟，只要一個願意買，一個願意賣，賣多少都不犯法。
264老太太的願望
至於給杜昕月賠禮道歉，王廣財更是不可能做到了。盡管那幾個告狀的人都站出來證明他冒用新悅百貨的名義，他依然矢口否認。
王廣財拿著處罰決定去找到那個負責他超級市場招商引資的幹部，讓他處理這件事，還對那個幹部威脅說，如果這件事處理不好，他會考慮聯系港商方面撤回投資。
要知道，這個時期招商引資可是地方上的大事啊，他們最不願做的就是得罪外商了。要知道，那可是他們的財神爺啊。
於是，經過各方面協調，王廣財他們被免於罰款，只需將多收的那部分錢退還給那幾個買家就行了。至於罰款他也不用交了。
王廣財還是不依不饒，他說物價局讓他們退回多賣的那部分錢，多賣的錢是以什麽為標準計算的？以新悅百貨的定價為標準嗎？又憑什麽以他們的為標準？
不管物價局的人怎麽跟他解釋，說這樣的處理已經是很照顧他了，他就是不肯退還。
以至於把那名負責招商引資的幹部也給弄急眼了，跟他說這就是最後的決定，他要是不服，就按照原來的決定辦。至於他打算撤資的事兒，那就隨意好了，反正他這樣的神他們鎮也請不起。
王廣財一看這架勢，知道再僵持下去對自己也沒啥好處。並且超市的地基都挖了一半兒了，撤資的事兒哪是說說就能辦到的？並且資金又不是他投的，他啥都說了不算。之前說撤資，只不過是嚇唬人罷了。
他見好就收，乖乖地將那幾個人錢給全款退了回去，還叮囑他們，回去後前往不要宣揚。畢竟大多數人吃虧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咽，他們要是回去宣傳退回了錢，那些人要是都來找他要，還得了？
又好在告狀的只有這麽幾個人，別的鎮子的人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受騙，就是反應過來了，也不知道他在哪裏，所以也不會跑來找他要補償。
這樣一來，王廣財的這單生意，還是穩賺了不少的。
跟杜昕月說起對王廣財他們的處理結果，吳巧雲憤憤不平。
“據我所知，除了告狀的這幾個人，還有不少人都買了王廣財他們的高價貨，總不能就這麽算了吧？”
“那還能怎麽樣？”杜昕月反問她。
“把王廣財抓起來，向各個鄉鎮發通告，讓那些被騙的老百姓過來讓他退錢。”吳巧雲義憤填膺。
杜昕月卻笑了，說：“把王廣財抓起來，超級市場怎麽辦？那可是咱鎮上話了大價錢請來的財神。”
“太不公平了，總不能為了招商引資，連老百姓的利益都不管了吧？”
“也不能這麽說。那幾個告狀的人不是都如願得到返了嗎？暴利買賣本來就是一件民不舉官不究的事，只要那些受騙上當的老百姓知道來告，就能拿回被騙的錢。”
“是啊，可是，來告狀的只有那麽幾個，另外那些人怎麽不來告呢？”吳巧雲嘀咕。
“他們可能還不知道自己被騙，或者知道被騙了，也自認倒黴了。”
“這些人法律意識也太淡薄了。”吳巧雲嘆息。
“這是信息閉塞的結果，等將來信息發達了，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杜昕月說。
“信息發達？怎麽樣才算是信息發達呢？”吳巧雲問她。
“就是在一個地方發生一件事，只需要幾個小時或者是幾分鐘，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知道。”杜昕月簡單地跟她解釋。
“我知道，打電話告訴就行了唄，或者是拍電報也行。想讓哪裏的人知道都能做到。”
杜昕月才發現自己剛才的解釋欠妥當，又說：“我是說全世界不相幹的人都能在第一時間裏知道並且時刻關註。”
吳巧雲就笑了，說：“那還不信息滿天飛了？”
“就是信息滿天飛，將來的世界就是個信息滿天飛的世界。”
“信息滿天飛的世界？哈哈，那樣的話，騙子豈不是沒活路了？這裏的人被騙了，大家一宣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也就沒有人再會受騙了。”
杜昕月笑了，她笑吳巧雲的異想天開。
心想吳巧雲哪裏知道，信息時代，騙子的手段也更加高明，無孔不入，讓你防不勝防。而且信息滿天飛並不意味著隨時都能獲得有用的信息，無用的垃圾的信息也充斥而來，往往會使人忽略掉很多有用的有價值的信息。
這些，她都無法跟吳巧雲解釋，就是解釋了，她也未必聽得懂。
有時候，她倒是很羨慕這個時代的人，像吳巧雲這樣對未來一無所知，每走一步都會有未知的事情等著她，可以驚喜，可以憤怒，可以為不可預知的未來而苦惱……
老太太八十歲了，杜昕月和郭秀秀商量，打算在鎮上最好的飯店給她定幾桌酒席，再把親朋好友和康莊的父老鄉親都叫來，給她過八十歲大壽。形式跟以前請客吃飯一樣，不收客人一分禮金。
她們把這個想法說給老太太聽，她卻說啥也不同意。
杜昕月知道，姥姥不是嫌在飯店裏吃飯太貴，就是嫌把大家夥都折騰到鎮上去太麻煩大家。
吃飯店花錢多杜昕月並不在乎。她現在有錢了，花這點兒錢能算什麽？再說了，只要是為姥姥花錢，花多少她都願意。
姥姥已經八十歲了，還能跟著她享多少福呢？她只想在姥姥有生之年，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把所有的好日子都讓她過。
折騰大家夥到鎮上麻煩倒是真的，各家都有自己的活計，家裏都離不開人，要是去鎮上辦的話，肯定會有很多人不能去參加。
既然姥姥不同意去鎮上辦，她尊重她老人家的意見。她跟姥姥說，那就在家裏過吧，把鄉親們都請到家裏來慶賀，索性她家的院子又大又寬敞，在家裏擺酒席也一樣。
但是老太太還是搖頭，她說她不想辦壽宴。無論在哪裏都不辦。
“為什麽不辦呢？這可是您八十歲的壽宴呢，哪有不辦的道理？”杜昕月問姥姥。
老太太拉著杜昕月的手說：“我生日這天，只想家裏人在一起吃個團圓飯，別人都不要請。”
265難得的團圓
杜昕月明白了，老太太是想自己家人在一起給她過生日啊。而且她所說的家裏人，一定是包括舅舅一家的。
在杜昕月的記憶中，他們一家人好像從來都沒在一起正兒八經地吃過飯。老人都喜歡家庭和睦，團圓美滿的。頭些年因為苗艷翠鬧的，兩家一直不和，能太太平平相安無事就不錯了，要想一起吃個飯也是不可能的。
苗艷翠不鬧了，郭寶珍又不省心，她跑出去的幾年，郭福兩口子成天為她擔心，哪有心思張羅著團聚呢？豆苗倒是經常過來看奶奶，但家裏人聚不全，就算不上團圓。
另外杜昕月和郭秀秀這邊又成天忙得腳打後腦勺，一年下來在家裏陪老太太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老太太是太孤獨了呀。
她平時倒是有電視機陪伴，杜昕月也給她換了一臺大彩電，但是盡管換了電視，來她這裏看電視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這幾年，康莊的農民在杜昕月他們的帶動下，種糧食、搞副業，都比別的村的人掙得多，生活條件也要好很多。在鎮上的居民還沒有達到家家有電視看的情況下，康莊的老百姓已經家家都看上電視機了。
這樣，就沒有人願意黑燈瞎火的再跑到老太太家看電視了，大家夥忙碌一天，更願意坐在自己家的熱炕頭，或者是躺在暖和的被窩裏看電視。
杜昕月給老太太換上彩電之後，倒是有很多人跑來看新鮮，但是慢慢的新鮮景兒過了，也都不來了。
只有聾婆子總是跑來找老太太聊天，但是她不看電視，因為她聽不到聲音，覺得沒意思。
然而，聾婆子在去年也死了，村裏有好多跟老太太般大的老人都相繼過世。老太太就經常感慨，說她這茬人，剩下的不多了。
杜昕月不願意姥姥這樣說，她說姥姥一定會活到一百歲。她在鎮上特意給姥姥蓋了樓房，也帶姥姥過去看了，姥姥見到樓房很高興，但是她的腿腳不好，已經走不動樓梯了。
杜昕月想給姥姥在樓房裏安一部電梯，她曾經許諾過姥姥，要讓她過上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生活。然而她發現，八十年代的中國內地，根本就沒有電梯，就連大城市的商場裏都只有步行梯。
她又讓皮特幫忙聯系到外國的電梯廠家，對方因為她的樓房不夠安裝電梯的條件，而拒絕售賣。
老太太不知道怎麽知道她在聯系裝電梯的事，把她數落一頓，說她真是讓錢給燒的，上不去樓她不上不就行了？坐什麽電梯，不夠費事的。再說了，她這輩子住慣了平房，才不要住什麽樓房呢。
老太太發了一通脾氣，搬回村子裏再也不肯來鎮上住。
通過這件事讓杜昕月意識到，她的孝順可能給姥姥帶來了壓力。
很多時候對於老人來說，最好的其實是順其自然的生活。
杜昕月和郭秀秀說起這些，兩個人沈默了好久。
老太太生日這天，家裏人齊聚一堂。從早上到晚上，他們推掉了自己的所有事情，都聚在老太太的院子裏。大家一起動手，忙活著準備一家人的飯菜。
老太太坐在院子的藤椅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樂呵呵地望著兒孫們出出進進、吵吵鬧鬧。
杜昕月和郭秀秀事先跟每一個人講好，這一天，所有的不愉快都拋到腦後，所有的恩怨都放到一邊，所有人都放棄自己在外面的身份，只剩下家裏的一個身份，那就是老太太的孩子。
郭秀秀兩口子，郭福兩口子，已經成了大姑娘的蘭花，半大小夥子石頭，還有小學生豆苗。郭寶珍也抱著孩子來了，她男人王廣財並沒有露面，算他識相，他就是來了也不受人待見。
不過既然說好了今天大家都放下恩怨，都只留下一個身份，所以他就是來了，別人也不會說啥。一切都是為了老太太高興。
杜昕月以姥姥的名義，給每個孩子都包了個紅包，郭寶珍的女兒也得到一個。郭寶珍偷偷數了數，有五十塊。
這個年代，過年給孩子壓歲錢都是幾毛、幾塊的，端鐵放碗的人一個月也就掙個幾十塊，能一下子出手給一個小孩五十塊錢，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蘭花已經成年，她的錢自己揣進了口袋。
石頭和豆苗都把錢給了自己的長輩，讓他們幫忙拿著。
邢建國覺得石頭懂事，不會亂花錢，他的錢他沒有要。豆苗也很懂事，但他畢竟還在上小學，不會把錢，苗艷翠就幫他把錢收了。郭寶珍女兒還不會說話和走路呢，她的錢郭寶珍自然而然地給收了。
除此之外，杜昕月還給每家都準備了一份禮物，有兩份肉制品，一對被面和枕套，一套茶碗，還有一些點心和糖果。
郭寶珍雖然自己帶著孩子過來，也作為單獨的一家，獲得了一份禮物。
肉制品是鎮上加工廠生產的，其它的東西都是讓吳巧雲幫忙從新悅百貨的櫃臺上采買的。
這樣的福利對郭秀秀兩口子來說，已經很平常了，因為農場和加工廠的員工經常能收到杜昕月用來犒賞大家的小禮物，農場的福利都是由邢建國來派發的。
郭福夫婦也經常能收到一些，因為苗艷翠是農場的加盟戶，農場定期也會給加盟戶送一些慰問品，也都是從自己的廠子和百貨公司裏采購。
而對於郭寶珍來說，這卻是頭一次。
其實，出了王廣財借新悅百貨之名招搖撞騙的事情之後，郭寶珍自知理虧，總是盡量躲著不跟杜昕月她們見面。
但這次是老太太過生日，老太太特意給她打電話，讓她這天一定要來，而且還特地強調讓她抱上孩子，她要看看。
她原本不打算來的，但是苗艷翠非讓她來，說她是老太太的親孫女，不過來給老太太祝壽不好。她還是不想去，但後來她爸郭福親自去叫她了。
自打那次在大河邊跟王廣財起沖突，她跟王廣財走了之後，爸就一直沒搭理她，父女兩個的關系鬧得很僵。
這次他把主動來找她，她也不好再拒絕。加之她媽又跟她說，杜昕月她們已經放出話來，這次就是純粹的家庭聚會，純粹的祝壽，以前的恩怨都放一邊。
266安排後事
聽到這些話，郭寶珍才放心地帶著孩子過去。
過去後發現杜昕月果然只字不提王廣財的事，還逗著她的孩子玩得很開心。另外杜昕月不僅給了她的孩子包了紅包，並且還把她當做單獨一家，給了她一大堆禮物。
這些都讓郭寶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宴席上，一大家子人高高興興地吃著團圓飯，挨個兒的給老太太說著祝福的話，老太太開心地笑著，心情格外的好。
吃完飯，老太太拿出一個匣子，打開，裏面是用紅紙包著的幾個紙包。
“剛才是昕月給孩子們發紅包，現在這些紅包，才是我你們的。”她說著把匣子遞給郭秀秀，讓她幫她把那些紅包分給在場的人，不分大小，每人一個。
看到那個匣子，杜昕月的心悄悄一緊。因為她認出，那是姥姥用來裝錢的匣子，他們平時給她的錢，她不舍得花，會裝在這裏面，她還有一張存折，是她幫她將攢下的錢去鎮上存到裏面的，也裝在匣子裏。
她記得那張存折裏一共一千二百塊錢，加上匣子裏面的零錢，應該有一千四、五百吧。這些就是姥姥的全部家底了。
然而她看到那些紅包被分發出去之後，那個匣子卻空了。
她連忙打開自己分到的紅包，發現裏面果然放著大大小小一沓鈔票。
姥姥把自己的錢都分給大家了，她自己怎麽辦？當然，有她在，姥姥就是一分錢也沒有，也會過得很舒坦，因為她會照顧好姥姥的一切。
看郭秀秀分發完紅包，老太太又從匣子裏拿出一個紅布包，打開，裏面露出一只金燦燦的鐲子。
她把鐲子拿起來，遞給苗艷翠，說：“艷翠，這些年你為郭家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受累了。這個，給你，戴上吧。”
苗艷翠先是楞了一下，繼而擺手：“不，媽，我不要。”
“拿著吧，你總說我當初也沒給你和郭福弄個像樣的家，當初家裏窮，確實虧待你了。”
“媽，是我不懂事，我不該那麽說。我心裏清楚，其實你對我挺好的。”苗艷翠說著，聲音哽咽了。
“媽給你就拿著吧。”郭福從母親手裏接過金鐲子，幫妻子戴在了手上。
然後，老太太又轉向郭秀秀，她拉著郭秀秀的手，說：“秀，你現在日子好過了，身邊又有建國這麽好的男人照顧著，媽放心。”
“媽，我不用你操心，你就照顧好自己就行了。”郭秀秀握著母親的手說。
“我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昕月了。秀，你要幫媽照顧她。””老太太看了一眼杜昕月，突然對郭秀秀說。
“姥，你說這些幹啥？”杜昕月已經明顯感覺到姥姥不對勁兒。
“媽，不用你說我也會照顧昕月的。可是，你今天為啥要說這個呢？”郭秀秀也覺察出母親的反常來，拉著她的手問。
“沒事，就是今天看到你們都在，坐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我心裏高興。”老太太微笑著說。
“媽，以後我們家天天都會這樣的。”郭福安慰母親。
“福啊，你以後跟你媳婦好好兒的，你媳婦這輩子也不容易。”
“我知道了媽。”
吃完飯，大家都各自歸家。
杜昕月沒有走，她想今晚陪姥姥住一宿。
姥姥今天不僅發光了她所有的錢，還破天荒地送了金鐲子給苗艷翠，之後又叮嚀這個囑咐那個的，姥姥的這些舉動讓杜昕月感覺心裏不踏實。
大家都離開之後，姥姥便拉著杜昕月的手說話兒，說了一會兒話，她說她有點兒累，讓杜昕月扶她躺下。杜昕月就搬來兩個枕頭放在她身後，讓她靠著，又為她蓋上被子。
“昕月，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別害怕。”
“姥，你說吧，我不害怕。”杜昕月的心
“你姥爺在天上叫我了，我要去見他了。”
“姥，不許你說這樣的話。”杜昕月的眼睛一酸，淚水便湧出來。
“昕月別哭啊，”老太太用幹枯的手指為她擦拭著淚水，她望著杜昕月的眼睛，微笑著說，“昕月，我的好孫女，我活了八十歲了，已經夠本了。尤其是這些年有你在我身邊，又讓我過上這麽好的日子，我太知足了。我這輩子什麽遺憾都沒有了，真的。”
杜昕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撲在姥姥懷裏泣不成聲：“姥，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訴你，其實我不是……”
老太太撫摸著她的秀發，說：“孩子，你不用說，姥都知道。”
杜昕月擡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她親愛的姥姥：“姥……你都知道？”
“不管是昕月還是昕陽，都是我好外孫女，你們爸媽命短，沒機會看著你長大有出息，倒讓我這個老婆子沾了光了。等我到了那邊，見到你父母，一定要把你在這一世做的事情講給他們聽，讓他們知道他們養了個多好的閨女。”
老太太的話把杜昕月聽得雲裏霧裏，她都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姥姥提到了她的前世，又說道了她的這一世，難道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杜昕陽而不是杜昕月？她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姥，你是怎麽知道的？我是說……我是杜昕陽的事？”她試探著問姥姥。
老太太一臉神秘：“因為是我把你召喚來的。”
“啊？這、這怎麽可能呢？”杜昕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她耳邊，分明又想起自己前世從樓頂上墜下時的那個聲音：“來吧，她在等你……來吧……”
杜昕月一個激靈，現在想來，那聲音，似乎，的確，就是姥姥的呀！
老太太說：“我有點兒口渴，你給我去弄點兒水來，我慢慢給你講。”
杜昕月把茶缸端到姥姥嘴邊，她喝了一小口水，便開始跟她講起來。
她說當初，聾婆子跑來告訴她，她外孫女杜昕月因為不願意嫁給孫德勝尋了短見，她聽了之後如同五雷轟頂。雖然聾婆子說外孫女現在沒事了，她心裏還是又傷心又自責。沒照顧好外孫女，她感覺對不起女兒女婿。
267神奇的羅盤
她就一個人下到菜窖，進了那間密室。她把自己關在密室裏，點燃了煤油燈。她本來打算一把火把自己燒死在密室裏的，但是後來她在寶箱裏發現了一樣東西，讓她打消了尋死的念頭。
因為這樣東西有可能救活自己的外孫女。
那是一個算卦用的羅盤。她拿著羅盤看的時候，不小心落了一滴眼淚在上面，那個羅盤一下子釋放出刺眼的光芒，差不多要把眼睛刺瞎的那種。等上面的光散去，她眼前就出現了一些畫面。
杜昕月的心跟著姥姥的講述緊張起來，寶箱裏的東西有多神奇，她最清楚不過。那裏總有意想不到的發現，總有神奇力量的賜予，那些不尋常，並不是普通人的智慧所能企及的。
老太太繼續講述下去，她說她看到自己的女兒，也就是杜昕月的媽媽，她大著肚子和杜昕月的爸爸一起被關在牛棚裏。
然後，女兒出現了臨盆前的征兆，再然後，女兒懷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送到女婿面前給他看，女婿擡頭看看牛棚外的天空，說，叫她昕陽吧，杜昕陽。
老太太看到女兒誕下了新生命，正高興呢，畫面卻一轉，女兒女婿相繼地離開了人世，失去父母的杜昕陽被送去了孤兒院。
老太太說看到這裏，她眼前一黑，差點兒沒栽倒在地上。老太太悲痛欲絕，痛哭起來，女兒女婿還那麽年輕，他們還有孩子要照顧……老天爺啊，為什麽不讓她這個老婆子替他們去死？
因為惦記著小外孫女，她又強打精神看下去。這一次，畫面變化的特別快，外孫女昕陽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了，還上了大學，做了生意。外孫女總算是成人了，這讓她感到很欣慰。
然而不多久，她又看到杜昕陽被人騙光錢，站在一個高高的大樓頂上，傷心欲絕的樣子。
老天，她這是遇到了什麽想不開的事嗎？昕陽，你聽姥姥的話，快下來啊，那上面危險！她忍不住對著那個畫面喊起來。
然而，杜昕陽根本聽不到她的呼喚，有什麽東西從她手裏掉了下去。
老太太不敢看下去，她怕自己再看下去，還會看到和她女兒女婿一樣的淒慘結果。她將羅盤扣在了桌子上。
老太太說她本想一死了之，看了這些畫面之後，便打消了尋死的念頭。因為她覺得她應該為她的孩子們做點兒什麽。
大外孫女昕月太軟弱了，她生活在這個世界，註定要被欺負，註定過不上舒心的日子。小外孫女昕陽生活的社會雖然安寧，但她很優秀，心氣兒也高，面對的都是些能人，連騙子都那麽高明。
要是能把杜昕陽的靈魂換到杜昕月身上就好了，靠杜昕陽的才華和能力，在這個社會一定能混好。
老太太說她年輕的時候，曾經聽人說過，有人借用羅盤為剛死去的人還了魂。
杜昕月的姥爺在舊社會給人算過命，深谙風水方面的事。她也跟他著學過一些，知道這羅盤的一些用法。她知道，具體的操作其實並不覆雜，覆雜的是如何把另一個靈魂召喚到眼前這個身體上來。
據說負責召喚的人，必須跟那個靈魂有某種默契才行，如果沒有默契，即便另一個靈魂就在眼前，也無法完成還魂。
不管怎麽樣，她也要試一試。
她將羅盤揣到懷裏，拿著去了郭福家。
郭福家裏沒有人，這個時候應該都去地裏了。昕月出了這樣的事，他們居然還沒事人一樣去下地，真是可氣。
在豬棚裏，她找到了躺在破棉絮裏，已經沒有了氣息的杜昕月。她強忍著悲傷捏了捏她瘦得纖細的胳膊，是軟的，應該才咽氣沒多久。
她拿出羅盤，開始試著為她還魂。
“來吧，孩子，她在這裏等你……”她閉上眼，對著站在大廈頂端的杜昕陽一遍又一遍地呼喚，她看到杜昕陽從大廈頂上掉了下去，她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昏了過去。
等她醒過來，爬到杜昕月身邊，握住她的手，驚喜發現，她居然有了體溫。再試試她的鼻息，也有鼻息了。老太太喜極而泣，她知道她成功了！
做完這些，她已經很累了，又怕被別人看到起疑心，便收好羅盤離開了這裏。
之後發生的事，杜昕月都已經知道了。
聽了姥姥的講述，杜昕月感覺就像是做夢一樣。這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如果不是姥姥親口講起，她又怎麽可能想到，自己居然是被姥姥呼喚到這個世界的呢？
“姥——”千萬般思緒湧上心頭，杜昕月再次撲到姥姥的懷裏痛哭起來。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今天所收獲的一切，所經歷的一切，都不是憑空而來，都是她親愛的姥姥的支持和給予。
既然姥姥一早就知道她不是杜昕月，也知道菜窖裏寶箱的秘密，她為什麽不跟自己挑明，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呢？
杜昕月跟姥姥提出這些疑惑。老太太說不告訴她菜窖裏寶箱的秘密，一來是想讓她順其自然地自己去發掘其中各個寶貝的用處，二來也是因為她對裏面那些東西的用處，也並不清楚。
“那你又為什麽不跟我挑明我的真實身份呢？反正就咱們兩個知道。”杜昕月追問。
這一次，老太太沈默了一會兒才說：“你姥爺活著的時候告訴過我，他幹這一行的有個規矩，就是有些事情，是不能洩露的。”
“天機不可洩露？”
“算是吧。”
“要是洩露了會怎麽樣呢？”
“……”姥姥的臉色一沈，沒再說話。
杜昕月的心突然繃緊了，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她的腦海裏，出現了七個字“洩露天機遭天譴”。
“姥，你不該跟我說這些的，說了是要……”
“遭天譴是嗎？”老太太笑了一下，說，“沒關系了，反正我也要到那邊去了，跟你說了這些也無妨了。”
“姥，你不要離開我，我不讓你走。”
“乖，人總是要有這一天的。”老太太安慰杜昕月，又嘆息說，“要說遺憾啊，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看到你找個稱心如意的男人，風風光光地出嫁。”
“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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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知道，你心裏已經有人了是吧？是小荊吧，看，又讓我給說中了。”老太太得意地說。
“姥，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小荊是個好孩子，你跟他在一起我放心，只是你們兩不能一直這麽拖著，要早點兒商量著把婚事給辦了。”
“姥，還沒到那一步呢。”
這一夜，祖孫倆聊到很晚。後來杜昕月一度自責，覺得自己不該讓姥姥那麽熬夜。
這之後的幾天，老太太的身體每況愈下。一個星期後的一個早晨，她睡夢中平靜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1986年，杜昕月所在的縣城被批準撤縣設市，明水縣正式命名為明水市。
撤縣設市之後，使城市的影響和聲譽都擴大了，同時也更有利於招商引資和吸引人才。
明水市的行政管理範圍也更寬，行政管理權限也更大了。還有一樣好處，就是國家對市級地方，在項目、資金和政策方面的投入，都比縣級地方要大得多。
總之，在明水市，對像杜昕月這樣的買賣人，其發展空間更大了。
一次杜昕月在跟高向陽閑聊的時候，高向陽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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