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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村子,他便徑直去了花玉芬家。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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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就離開了。剩下的工作,交由他的下屬來完成。

這兩天裏,杜昕月帶著皮特參觀了她的農場、飼料加工廠,還跟他介紹了她的野山參。

皮特對野山參很感興趣,他說他有個朋友在國外經營藥材生意,將來有機會,他可以介紹他給杜昕月認識。杜昕月聽了很高興,這可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如果她的野山參能夠出口到國外,便可以創造外匯收入了。

皮特很欣賞杜昕月的才幹,對她經營的項目也很看好。他還幫她分析了目前的經濟形勢,給她的經營提出了一些指導性的意見和建議。

皮特的眼光很獨到,他能從現在的形勢預見到未來經濟的發展趨勢,這讓杜昕月不覺對他敬佩起來。

皮特離開的時候,她送給他兩支她農場裏生產的野山參作為禮物。

“皮特,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我們廠子需要設備的嗎?”臨別時,杜昕月問他。

“自然是有人提供的消息。”皮特用漢語回答她,跟杜昕月交流的時候,他還是喜歡用漢語,他說他是紳士,應該尊重女士。

“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他不讓我說。”皮特聳聳肩膀回答。

從兩天來的交往中杜昕月知道,皮特是個誠實直爽的人,他不會說謊,也不會拐彎抹角。所以如果他不想說的事,怎麽問他也不會說。

“皮特,歡迎你以後常來做客。”杜昕月誠摯對他發出邀請。

“我會的,我還會帶上我的朋友一起來。”皮特笑著回答。

“I wee you all the time!(我隨時歡迎你們到來,一路順風!)”

一個月後,新落成的康莊肉制品加工廠正式投入生產。

杜昕月也迎來了她的好友吳巧雲,吳巧雲是來她的廠子實習的。

吳巧雲來的第一天晚上,杜昕月在鎮上的飯店請她吃飯,就她們兩個人,她們好幾年沒見面,杜昕月說要好好跟她敘敘舊。

杜昕月跟服務員要了兩瓶當下流行的山楂果酒,吳巧雲見了連忙擺手,說她不會喝酒,一喝酒就臉紅。

杜昕月說這是果酒,沒啥度數,喝吧,沒事兒。

吳巧雲還是不肯喝,說她跟同學喝過一次,才喝了一杯就多了,腦袋發暈,腿也不好使了。

杜昕月就笑她,說她沒出息。今後要在商場打拼的人,不會喝酒怎麽行?

聽杜昕月這麽一說,吳巧雲動搖了,她說那就喝一杯吧,並再次強調,只喝一杯。

222灌醉了吐真言

杜昕月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她不聲不響地從桌上拿過兩個茶杯,咕嘟咕嘟倒了兩杯,一杯推給吳巧雲,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吳巧雲瞪大了眼睛,她說的一杯,並不是這麽大的杯子啊。可是杜昕月既然給她倒了,她又不好再說什麽,只能認下了。

杜昕月舉起自己的杯子,說:“這一杯酒,是咱們的見面酒,咱們的情分都在這酒裏了,我先幹了。”

說著,她仰起脖子,一口氣沒喘就把一茶杯果酒給喝了下去。

吳巧雲聽杜昕月說情分都在酒裏,又看到她喝幹了杯子裏的酒,她也不好不喝或者是少喝了,就學著她的樣子,拿起自己的酒杯喝起來。

她喝得比較慢,緩了好幾氣兒,才把一杯酒喝光。但總算是喝光了,她覺得就像是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心裏頓時輕松起來。

不想她剛放下酒杯,杜昕月便又給她倒了一杯。

果酒雖然度數沒有白酒高,但是喝多了也是會醉人的。何況吳巧雲又根本不能喝酒呢?

“不行,我上頭了,再喝就要出醜了。”吳巧雲扶著暈乎乎的腦袋,對杜昕月擺手說。

“沒事,我跟你一起出醜。這個飯館的老板我認識,不會笑話咱倆的,喝完咱倆就回旅館去蒙頭睡大覺。”杜昕月若無其事地說。

然後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吳巧雲都看呆了,她看到杜昕月又要倒酒,便攔住她,說:“昕月,別喝了。”

杜昕月推開她的手,將杯子倒滿,端起來,笑著對她說:“喝了心裏痛快!”

“對,喝了心裏就痛快了!”吳巧雲猛然端起面前的酒杯,咕嘟咕嘟喝起來。

喝完酒,她把空杯子往旁邊一放,抹了把嘴說:“昕月,我知道什麽事都瞞不住你,幹脆,我就告訴你了吧!”

杜昕月沒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她。

吳巧雲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的樣子,說:“我見過荊懷文了,他向我打聽你的情況,我就把你現在為設備犯愁的事兒跟他說了,然後……”

杜昕月端著酒杯的手抖了一下,杯子裏的酒濺了出來,灑在桌子上。

吳巧雲連忙拿起毛巾,幫她擦拭灑在桌子上的酒。

等她擡起頭的時候,看到杜昕月把剩下的酒又一股腦兒地喝了下去。

“我知道是我不對,一直瞞著你,可是荊懷文他不讓我說,但我知道,你那麽聰明,遲早會猜到是他的。”吳巧雲低著頭,叨念說。

吳巧雲說的沒錯,看到皮特的那一刻,她就想到荊懷文了。

能讓執行總裁親自出馬押運設備到一個小鎮子來的,除了他,她想不到第二個人。

之前,她有托人四處打聽購買設備,打聽的人已經跟她明確,內地根本就沒有生產這種設備的廠家。高向陽有本事,但他的本事是有地域性的。

皮特的公司一下子就聯系上他們,而且恰好推銷了她需要的設備,這不是個偶然,是有人事先跟他們取得了聯系,並且將她需要的設備條件一一告知。

而恰在這不久之前,她曾經把自己的困境在電話中告訴了吳巧雲。吳巧雲沒有能力聯系上外商,而荊懷文有。

後來她知道,荊懷文父母的研究院,正跟國外進行一項合作。

“他又幫我?這不是讓我欠他更多?”杜昕月垂著頭苦笑。

“荊懷文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他有苦衷,照顧犧牲戰友的親妹妹嘛,要換做是我,沒準兒也會這麽做。”

吳巧雲兀自倒了一杯酒,一口氣喝光了。

緩閉了一會兒,她盯著杜昕月,說:“可是,他那個犧牲戰友的妹妹已經戀愛好幾年了。”

杜昕月苦笑這搖頭:“別胡說了,荊懷文剛從戰場上回來一年而已,他們怎麽會戀愛好幾年?”

“她不是跟荊懷文結婚,而是跟別人。”吳巧雲敲敲自己被酒精燒迷糊的腦袋,“哎呀,我都被你給繞糊塗了,這麽跟你說吧,荊懷文那個犧牲戰友的妹妹是有男朋友的,荊懷文只是單純的照顧她,什麽女朋友,什麽照顧一輩子,荊懷文那是在騙你呢!”

狗血,又是狗血劇情!

此時,胃裏的酒精已經跟胃液起了化學反應,杜昕月一陣陣頭昏腦漲。

她苦笑著,自言自語地問:“他為什麽騙我,還不是為了擺脫我?我讓他討厭,讓他反感,他根本就不喜歡我,所以……”

“他受傷了,不想拖累你。”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杜昕月一個激靈,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大半。

“都說了,他因為受傷嘛,不想連累你才那樣說的……”吳巧雲酒勁兒也上來了,話說了一半兒便倒在桌子上,不一會兒便打起鼾來。

杜昕月許久才從驚駭中回過神兒,她站起來,跌跌撞撞地繞過桌子,走到吳巧雲面前,扳著她的肩頭搖晃:“巧雲你剛才說什麽,荊懷文在騙我?不,是你在騙我對不對?對不對?”

然而吳巧雲睡得很沈,無論杜昕月怎麽搖晃,她就是不肯醒過來。

第二天早上,吳巧雲在旅館的床上醒來。她睜開眼天已大亮,迷迷瞪瞪地伸了個懶腰,剛準備起床,一擡頭,看到窗前站著一個人。

她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竟是杜昕月背對著她站在那裏。

她從床上爬起來,打著哈欠向杜昕月走過去:“昕月,你怎麽起得這麽早?咦,你看什麽呢?”

“我在等你起床。”杜昕月說著轉過身。

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吳巧雲楞了一下,她眼睛裏的倦意告訴她,她昨晚肯定沒有睡好。

“昕月,你怎麽了?那個,我昨天是不是喝多了?”吳巧雲問她,心裏已經隱隱察覺到什麽。

杜昕月苦笑一下,說:“是的,你還沒把話說清楚就睡著了,我怎麽叫你都不醒。”

“什麽話?我都不記得了。”吳巧雲撓撓頭,一臉尷尬。

“關於荊懷文的。”

“荊懷文?我有說他嗎?”吳巧雲努力回憶這昨晚的事,可是她的記憶已經斷片兒了,根本想不起來自己說過什麽。

223療養院裏的荊懷文

吳巧雲的心悄悄提了起來,該死,她該不會把那件事給說出去了吧?那可是荊懷文千叮嚀萬囑咐不讓她說的,要是她真的說出來了,可就遭了。

“你說他受傷了,因為怕連累我,所以才編出跟戰友妹妹交往的事。”杜昕月提醒她,她雖然語氣平靜,但心裏已經煎熬得不成樣子。

自從昨晚從吳巧雲口中得知荊懷文受傷的消息,杜昕月的心便如刀割一般難受。她懊悔又自責,她一向認為自己在這個世界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然而卻對荊懷文的謊言信以為真。

她一向自以為自己是了解荊懷文的,卻不如他更了解她。如果不是這樣,她又怎會上了他的當?

杜昕月知道,荊懷文是個誠實的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是不會撒謊的。所以,他受的傷一定不輕,所以才編了這樣的故事,來讓她離開他。

想到這裏,杜昕月更加心急如焚。

如果可以,她真想馬上聯系到他,或者是飛到他的身邊去。

然而,深更半夜的,又是在這樣一個通訊和交通都極其落後的年代裏,這樣的願望,她是不可能實現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著吳巧雲醒來,她是眼下唯一的知情人,只有她才能告訴杜昕月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我……我有說過嗎?”吳巧雲避開杜昕月的目光,心裏懊悔不已,心想肯定是她昨晚喝多了,說了不該說的話。

“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裏?傷得重不重?”杜昕月盯著她的眼睛,努力克制著內心的情緒問道。

“他現在在療養中心,我去看過他……他的情況不是很好。”吳巧雲知道已經瞞不過杜昕月,便猶猶豫豫地說。

“他到底怎麽了?!”杜昕月再一次問她。

“他……他傷到了眼睛,可……可能會失明……”

杜昕月感覺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幾晃。幾顆豆大的淚珠從她眼中滑落下來。

她兩支胳膊撐在窗臺上,喃喃自語:“懷文,你怎麽這麽傻啊,出這麽大的事,也不對我說。”

“他也是不想你為他擔心,也不想你耽誤生意。”吳巧雲幫他解釋。

“他不知道,連我的人生都是他給的嗎?”杜昕月泣不成聲。

吳巧雲驚訝地望著杜昕月,沒想到荊懷文在杜昕月的心裏,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讓她這個對感情從不報希望的人,也心生羨慕。

杜昕月這樣說,在吳巧雲聽來,只當是因為荊懷文這一世給了杜昕月很多幫助,卻不知道在前世,荊懷文就已經在資助她了,是他的無私資助,讓她走出了陰霾,讓她在感情上牽絆半生……

陽光透過窗子,照進療養院的房間,照在靠坐在床頭的荊懷文的身上。一束陽光被玻璃窗反射到他的臉上,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他保持著一成不變的姿勢,紋絲未動。

有腳步聲輕輕地走進來,又在距他不遠處停下。眼睛壞掉之後,他的聽覺變得格外的靈敏。

“是周護士吧?我是不是該吃藥了?”荊懷文問。

“對啊,你的時間觀念還挺強的嘛。”護士小周跟他調侃道。

他心裏苦笑,每天早上八點鐘,護士小周會按時拿著藥瓶和水杯過來,幫他把藥餵到嘴裏。這樣的情形,從他住進這裏那一天起,就已經開始了,他怎麽能記不住?

和每天一樣,護士一樣一樣地將藥片倒在瓶蓋裏,送到他嘴邊,他配合著張開嘴巴,將藥吃到嘴裏,就著她同樣送到他嘴邊的溫水,吞到肚子裏。

“今天感覺怎麽樣?”吃完藥後,小周依舊笑盈盈地問他。

“很好。”他也依舊笑著回答她。

而在心裏,他已經對這樣的問答膩煩得不得了。他能感覺怎麽樣呢?是他們應該告訴他他怎麽樣才對吧。

這樣的日子,茫然沒有盡頭,他告訴自己,決不能消沈下去。

他已經做好了永遠看不到的打算。

他告訴自己,看不到也沒什麽關系,世間本來就是由身體健全的人和身體殘缺的人組成的,雖然失去了一雙可以看世界的眼睛,但他可以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他已經讓人幫忙請了老師,過些日子,他就開始學習盲文。

當然,這些都是他心裏積極的一面,他希望積極的思想總是能占據他思想的上風。然而事實卻不盡然,因為消極的情緒總是無孔不入,總是在不經意間出來作怪。

此刻就是這樣,一些曾經的美好,一些一去不覆返的美好,在他的心頭糾結,讓他痛苦不堪。

“咦,你今天的情緒好像不太好呢。”小周還沒有走,她站在不遠處問他。

“是嗎?可能跟天氣有關吧。”他淡淡地說。

小周向窗外望了一眼,愉快地笑了,說:“今天天氣很好呀,萬裏無雲,陽光很足。你沒感覺到陽光照在身上嗎?”

“哦。”他應了一聲,便閉上眼睛,不願再說什麽了。

早飯他只吃了幾口粥,這讓護士小周很是為難,但不管她怎麽勸,他都不肯再多吃一口了。小周只得將飯菜撤下去。

“你大概是胃口不好吧,待會兒我帶起出去走走,多活動活動,一會兒就餓了。”小周一邊嘮叨,一邊幹活兒。

她收拾好碗筷便推了輪椅進來,打算帶荊懷文出去走走,但進來一看,荊懷文竟自己摸索著回到床上去了。他正閉著眼睛靠坐在床頭,好看的眉頭微微地蹙著。

小周嘆了口氣,走過去,說:“荊懷文,我把輪椅推來了,我們出去走走吧。”

荊懷文輕輕地搖搖頭:“我累了,不去了。”

小周剛要再說什麽,身後有人拍拍她的肩頭,回頭看到來人,她臉上立刻漾起笑容,在對方的示意下,她沒有出聲,而是悄聲地退了出去。

荊懷靈,輕輕地走到荊懷文的床邊,坐下去。她凝望著荊懷文愈漸憔悴的臉孔,心裏湧起一陣酸楚,不覺間,眼眶濕潤了。

這時,荊懷文擡起一只手,他在床上摸索了一會兒,就碰到了荊懷靈的胳膊。

他把手縮回去,說:“小周,你怎麽還在這裏?我不是說了嗎,我不出去了,你忙你的去吧。”

224新來的女護士不愛說話

荊懷靈沒有聽他的,而是起身,固執地攙起他一只胳膊:“走吧,別辜負了外面的大好陽光。”

“懷靈!你怎麽來了?我都說了,別老是請假,你怎麽……”

“我的好哥哥,今天是周末!”

“又周末了。”荊懷文感慨一句,一邊聽話地挪身下床,在荊懷靈的攙扶下,摸索到輪椅的位置,坐下去。

荊懷靈推著荊懷文走在療養院院子裏的林蔭路上,療養院的環境真好,到處是鳥語到處是花香,眼睛所感受不到的東西,聽覺和嗅覺已經感受到了。荊懷文的臉上露出愜意的笑容,不覺感慨一句:“今天果真是個好天氣。”

“借著這個好天氣,我還要告訴你一件好消息呢。”荊懷靈笑著說,“皮特告訴我,杜昕月的廠子啟用大型肉制品設備一個月來,一切運轉都很正常。皮特還利用自己的人脈,幫她聯系了一些海外客戶,估計用不了多久,杜昕月的產品就會遠銷海外了。”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荊懷文情緒頓時高漲起來。

荊懷靈頓了一會兒,說:“表哥,有句話,我說出來你可別生氣啊。”

“你什麽時候學會賣關子了?”荊懷文笑著問她。

“你真打算一直對杜昕月隱瞞你的病情嗎?”荊懷靈問他。

荊懷文望著遠方,輕笑一下說:“這樣不是挺好嗎?”

“可你這樣做對她不公平,你明知道她是愛你的,而且你也愛她……”

“懷靈!”荊懷文打斷她,說,“那是過去的事了,而且那時她並未成年,所以,那段感情是不成熟的。”

“就算當時她未成年,那麽現在呢?現在她已經成年了,如果她現在還對你有感情,你是不是就可以接受了呢?”荊懷靈不依不饒。

“不可能!”荊懷文果斷地說,又說,“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不想讓她面臨艱難的抉擇,不想……”

“不想連累她?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想法,可要是她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呢?我了解杜昕月,她絕不會因為你眼睛看不見,就放棄對你的感情!”荊懷靈的眼中充斥著淚水。

“可我在乎,我不想她將來為照顧我而耗費精力,她才十八歲,她的人生道路還很長,也必將很精彩,她應該把精力用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表哥……”

“別再說這個問題了。跟我說說你吧,你跟皮特處得怎麽樣了?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荊懷文的盲文老師來了,開始教他學習盲文。

盲文老師比荊懷文大不了多少,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說話很直,不會拐彎抹角。

“荊懷文,我聽說你的眼睛是在戰爭中負的傷,你可真了不起!”小夥子對他豎起大拇指,又說,“我聽說你的眼睛不是沒有覆明的可能性,我覺得,你現在應該以治療為主,不必急著學習盲文的。”

“沒關系,多學習一項技能,總是好的。”

“這樣啊,那我就開始教你了。其實盲文很好學的,只要是靠你手指的觸覺……”

荊懷文學習能力本來就強,再加上比較刻苦認真,不到一星期,就完全掌握了盲文讀取和書寫的技巧。盲文老師告訴他,接下來的時間,就要靠他自己去熟悉和體會了。

學習盲文填補了荊懷文生活的空虛,他每天除了打針、吃藥和吃飯、睡覺的時間,幾乎所有時間都在學習中度過。哪怕是出去遛彎的功夫,他手裏都要捧著盲文課本。

他身邊又換了護士,據說小周被調去別處,現在的護士也是個女孩子,但是似乎不怎麽愛說話。

有時候,他心裏對上一個護士小周會懷有愧疚,心想大概是他不聽她的話,讓她受了委屈,所以她才會申請調離的吧?

不過也好,現在的護士不像小周那樣總是愛跟他嘮嘮叨叨,他也就可以耳朵清凈下來,有更多的時間來做自己的事了。

現在,他自己的事當然就是學習盲文了,讀盲文和寫盲字,成了他一刻也放不下的東西。

有人可能會疑惑,他跟護士之間既然沒有交流,那麽他該如何知道什麽時候打針和吃藥呢?

其實,什麽時間該做什麽事,荊懷文心裏早就記下了。荊懷靈給他準備了一個語音鬧鐘,即便沒有鬧鐘,他的腦子早已經成了一個活鬧鐘。還有他日漸敏銳的聽覺,都可以提醒他這一切。

荊懷文學習盲文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視力的缺失,讓他更加能夠全神貫註於一件事。而對一件事關註得太多,太投入,往往會讓他忽略身邊的很多事。

“咳咳!”護士熟悉的咳嗽聲在他耳邊響起。這幾乎成了她的入門信號,每次她要提醒他做什麽的時候,她都會咳嗽兩聲引起他的主意。

他連忙放下手裏的書,茫然地擡起頭來:“護士同志,我是不是該吃藥了?”

他等了一會兒,藥並沒有送到他的嘴邊,他心裏疑惑片刻,似乎想起什麽:“想起來了,藥已經吃過了,該吃早餐了。不過我現在還不餓,可不可以……”

他肚子不是很餓,想請求護士讓他把手上的這本書看完,然後再吃早飯。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護士的腳步已經靠近了他。

然後,他的一只胳膊被她攙起。

他知道自己的請求失敗了,他乖乖地被她攙著下了床,走到餐桌前坐下。

隨後,他的一只手被遞上一個杯子,他在杯子上摸了摸,是溫得到,裏面裝的應該是牛奶,他想。

他的另一只手被護士溫潤的手指牽著,分別在三個盤子上觸碰了一下。

根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那三個盤子裏分別放著面包、包子和油條,護士在讓做選擇。

他想了想,將手伸向中間的盤子,立刻,一只包子塞進了他的手裏。

幾乎在他拿起包子的同時,他另一只手上的杯子被拿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飯碗。不用說,這碗裏盛放的肯定是米粥了。

他心想這個護士還挺細心的,知道包子和牛奶不搭配,便給他將牛奶換成了米粥。

他用調羹在碗裏舀了一勺米粥,放進嘴裏,咦,粥是甜的呢。

225與他從普通朋友開始

好久沒喝過甜滋滋的米粥了,他喝粥喜歡放糖,這一點,很少有人知道。

這個護士大概也喜歡在粥裏放糖吧,他想。

他聽到護士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然後就安靜了,一開始,他以為她會跟他一起吃東西,她卻沒有吃。

那麽她坐在那裏幹什麽?看書?可是沒有翻書的聲音。

看電視?更不可能了,電視根本就沒有打開。

那是坐在那裏發呆了?難道她有什麽心事?

荊懷文一邊吃,一邊在心裏琢磨著。

他突然想開口跟這個護士說點兒什麽,卻一時間不知道從何開口。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她來了有兩天了,他卻還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

想到這裏,他感覺自己真是不像話,人家是來照顧他的,他卻連句話都不肯跟人家說,他怎麽可以這麽沒有禮貌?

不過,他想起來,她剛來那天,當護士長跟他介紹她的時候,他是跟她說過話的,他說的是:“你好。”

她好像是應了一聲。

是的,這就是兩天來,他們之間唯一的交流。

為了不讓對方感到冷落和壓力,荊懷文打算趁著吃飯的工分,跟她說點兒什麽。

可是,他又實在想不到該說什麽,恰好他的粥喝完了,就說:“再給我來一碗粥吧。”

他手裏的粥碗被她拿過去,不一會兒又送到他的手裏,她還是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你在粥裏放糖了吧,挺好吃的。”他說。

“嗯。”

“你也喜歡這樣吃吧?”

“嗯。”

“你為什麽總是‘嗯’,就不能……”

有人推開門喊那名護士出去,說有事找她,她便起身走了出去。

荊懷文端著碗楞了一會兒,笑著搖搖頭,然後繼續吃飯。

奇怪,自從這名護士來了之後,他的食欲好多了,連早飯都一口氣吃了很多。

大概是這幾天學習盲文太勞累吧,他想。

下午他正伏在桌子旁練習寫盲文,忽覺鼻翼間侵入一縷清香。

“好香,是梔子花的花香。”他說著閉上眼,做了個深呼氣的動作。

有腳步聲從身後向他靠近,花香也愈漸濃郁,他的手被一只纖弱的手牽起,引著他的手指觸在一個花盆上。

“果然是梔子花!你從哪兒弄來的?”捧著花盆,他高興地問。

竟沒有回答,但也不足為奇,她一向不與他講話。

“我最喜歡梔子花了,不是因為它濃郁的香氣,而是因為它雪白無暇的花朵。”他嗅著花香,自言自語道,“可惜,現在我只能聞花香,卻無法看到他的潔白和美麗了。”

正說著,他似乎聽到輕輕的啜泣之聲。

他的心裏頓時一怔。

“你……不是護士。”

“懷文,是我。”杜昕月哽咽著說。

她答應荊懷靈要一直默不作聲的,這樣,她才能一直留在荊懷文的身邊,能一直看著他,照顧他。

然而,她最終還是沒有忍住。

其實從見到他的第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完不成這個計劃的,天知道這兩天她是怎麽挨過來的。

可是她沒想到的事,當荊懷文聽到她的聲音時,不是驚喜,不是興奮,反而是慌亂和不知所措。

只見他奮力向後退去。

他的腰撞在桌子上,胳膊在慌亂中碰倒了椅子,他被翻到的椅子絆倒差一點兒摔在地上。

她連忙沖過去扶他:“懷文,是我呀,你聽不出我的聲音了嗎?我是昕月。”

“你走開,我不想見到你。”荊懷文用一直胳膊擋在自己面前,禁止她靠近。

“巧雲什麽都跟我說了,我知道你因為不想連累我,所以才編造了那個謊言。”杜昕月深吸一口氣,繼續說,“懷文,我現在來見你,就是想告訴你,我是真心愛你的,無論什麽都擋不住我對你的愛。”

“別說了,你走吧,我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荊懷文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說。

“懷文,你是最了解我的,我那麽愛你,怎麽可能離你而去呢?別說你只是傷到了眼睛,你就是躺在床上不能動了,我也不可能離開你啊。”

杜昕月滿心悲涼,她沒想到如今的荊懷文,竟像變了個人一樣,他無情地拒絕她,排斥她,讓她不禁悲從心來。心想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愛自己?

但是轉而,她又告訴自己,他不是不愛她,正是因為他對她愛得深情,才會千方百計地要轟走她。

她不管了,現在,哪怕荊懷文用刀子逼著她離開他,她都不會離開了,她一定要留在他身邊照顧他,再也不與他分開了。

“好,你不走是吧,那我走!”荊懷文說著推開她,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由於他看不到,一會兒撞在床角上,一會兒又踢翻了地上的暖瓶。

躲在門口荊懷靈聞聲跑進來,她將荊懷文攔住。

“表哥,你別這樣嘛,人家杜昕月千裏迢迢地來看你,還不辭勞苦地照顧你兩天,你怎麽能這樣對她?”荊懷靈說著哭起來。

“是你讓她來的?我是怎麽跟你說的,你難道都忘了嗎?”荊懷文對荊懷靈兇起來。弄得荊懷靈一臉委屈。

“不幹懷靈的事,是我自己要來的。”杜昕月站出來為荊懷靈開脫。

“那麽就請你原路返回吧,我這裏不需要你。”荊懷文冷冰冰地說。

此時杜昕月心裏,對荊懷文已經頗有些憤怒了。

她憤憤地走到荊懷文面前,說:“荊懷文,你不要自以為是好不好?你以為你看不見了,我們大家就得聽你安排嗎?你錯了,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都有自己的主見,什麽該說,什麽該做,我們心裏都清楚,也會為自己的所說和所為擔負其責任。所以,你要尊重我們,也尊重我!”

“正因為我尊重你,所以跟你說話還算客氣。”荊懷文已經沒有那麽多底氣,說話的語氣也沒有剛才那麽強硬了。

“客氣?”杜昕月苦笑,“哈,我們曾經是多要好的朋友,一年多未見,我千裏迢迢地來看你,你就是這麽客氣的嗎?”

荊懷靈疑惑地盯著杜昕月的眼睛,心想她在說什麽?她與荊懷文間的關系,只是好朋友那麽簡單嗎?

杜昕月不動聲色。

其實她已經看出來了,如果她繼續以荊懷文戀人的身份自居,他必然不會讓她留下來。無奈之下,她只好以退為進,用他們之間好朋友的關系先穩住他。

果然,這一套很受用。

荊懷文聽了她的話楞了一會兒,便沈著臉跟她道起歉來,說:“對不起,剛才是我情緒太激動了。”

“剛才我也有些沖動,所以說了那些……你就當我是為你擔心好了。”杜昕月用力擠出一絲微笑說。

226就是賴著不走

荊懷文的情緒看似緩和了,他在荊懷靈的攙扶下回到床上躺下,他手上端著盲文書,手指從一個個盲文上觸過,卻無心去讀。

此刻,荊懷文的心情可謂是五味陳雜,個中滋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能夠體會。

荊懷靈和杜昕月兩人開始收拾剛才被荊懷文弄亂的房間,荊懷靈偶爾望一眼床上的表哥,又望一眼不遠處的杜昕月。

她看到杜昕月正望著床上的荊懷文發呆,她手裏還拿著掃帚,目光中透著難以言說的憂慮。

荊懷靈知道這兩個人現在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便迅速把房間收拾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

荊懷文的頭稍微側著臉,似乎在用耳朵觀察房間裏的情況。

他聽到有人離開了屋子,但是離開的是誰他並不確定,是杜昕月離開了嗎?他心裏揣度著,他希望是她,又不希望是她,心裏矛盾著。

他還在等待,等待留在屋子裏的人說句什麽,讓他可以知道留下來的究竟是誰。

然而,她不說話,他也不說。屋子裏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到。

明明還有一個人留在屋子裏,難道他聽錯了?

“懷靈?”他終於忍不住喚了一聲。

有腳步聲向他走過來:“你需要什麽?”

聽到是杜昕月的聲音,他的心狠狠地一揪,但表面上卻表現出鎮定的模樣。

“你怎麽還沒走?”他問。

“我為什麽要走?”杜昕月反問他。

“你已經看過我了,該回去了,你不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嗎?”

“我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顧你。”

“謝謝你的好意,我這裏有護士,還有懷靈照顧,已經足夠了。你還是回去吧,你的廠子剛投入生產,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問題等著你去解決。你沒必要把精力耗費在我這裏。”荊懷文淡淡地說,又說,“另外,我們非親非故,你留在我這裏也不方便。”

杜昕月努力克制著內心的情緒,她知道,當她跟荊懷文確定只是普通朋友關系的時候,他便會以此來拒絕和推開她。

來之前,她已經做好了長久照顧他的打算,家裏的事情她也已經安排妥當,這一次,她不會離開他了。

“是啊,我們非親非故,但是你幫我弄到了設備,挽救了我的廠子,把我從困境中拉了出來,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總不能知恩不報吧?再說了,你是我的顧問,顧問生病了,我照顧一下不也是應該的嗎?” 她愉快地說。

杜昕月說得句句在理,荊懷文無以反駁。

杜昕月看他一時找不到理由拒絕她,便連忙去給他倒了一杯涼白開,又從暖水瓶裏兌了一點熱水,用手捧著杯子試了一會兒溫度,才遞給他:“你口渴了吧,喝點兒水吧。”

荊懷文遲疑了一下,才把水杯接過去,喝了一小口,又遞回來。

“你能幫我把護士叫來嗎?”他問杜昕月。

“護士開會去了,你有什麽事跟我吧。”

“沒什麽事。”

“你是不是想去衛生間?”

“……”

“我扶你去吧。”杜昕月將手伸進他的臂彎。

“我是還是叫懷靈吧。”他躲開她,便沖門口喊荊懷靈的名字,“懷靈,懷靈。”

結果他喊了幾聲,荊懷靈也有應答。她應該是到別處去了。

荊懷文只好獨自摸索著從床上下來,看到他下床,杜昕月連忙蹲下來將拖鞋幫他套到腳上,然後起身去扶他。

他再次推開她,兀自摸索往衛生間的方向走。

由於方向偏離,繞過床的時候又撞在了椅子上。

這一次,杜昕月沒再順從他,上前固執地攙起他的胳膊,將他送到衛生間門口,又扶著她走進去。

然後,她退出來,站在門外靜靜地等候。

荊懷文從衛生間出來後,杜昕月拿來溫熱的濕毛巾幫他擦手。他本是拒絕的,但扛不住杜昕月的堅持,只能乖乖地任他擺布。

杜昕月無意間撩起他的衣袖,眼前的一幕讓杜昕月的心暗自一痛。

只見他的胳膊上,布滿了淤青的痕跡,淤青的痕跡有的已經變淡了,看樣子已經傷了有些日子了,有的顏色濃重,一看就是新近的傷。

不用說,這些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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