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得大，她卻是留著生蛋的，所以也不肯賣她。

“你別灰心啊，母的我留著生蛋，公的我可以賣給你。”杜昕月對她眨眨眼。

“真的？那太好了，我可以完成任務了！”荊懷靈高興極了，當即送給杜昕月一個大大的擁抱。

杜昕月被興奮得手舞足蹈的荊懷靈擁抱著的時候，看到荊懷文正站在不遠處，目光疑惑地看著她們。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清澈憂郁，當杜昕月與他的目光交匯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匆忙躲開了她。

就在一星期前，杜昕月從自家的蛋中挑出一些種蛋送到了姥姥家，讓她幫忙把它們孵出來。在“倍長藥水”的幫助下，農場裏的畜類都已經長成。這幾天杜昕月正想著把公家禽賣出去，好騰出地方來飼養新一批幼崽。

現在，荊懷靈提出要收購她的雞鴨鵝，杜昕月欣喜不已。荊懷靈不知道，在杜昕月幫她完成任務的同時，她也幫了杜昕月的大忙。

“杜昕月，你這兩頭豬可真肥，是不是可以出欄了？”荊懷靈信步走到豬圈前問。

“還得等一個星期。”杜昕月說。

“那我回去請示一下，把它們也一起收了！”

“這兩頭豬加起來得將近五百斤，你們能要這麽多嗎？”

“我們人多著呢，五百斤算什麽，再來五百斤也不在話下。”

“太好了,懷靈，你可幫了我大忙呢！”

“你不用謝我，要謝去謝我表哥。”荊懷靈指了指不遠處的荊懷文，嘻嘻笑著說，“他說會幫我完成任務，開始我還不知道他怎麽幫我，現在我知道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荊懷文的安排！

杜昕月望著草地上被陽光籠罩著的荊懷文的身影，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暖起來。

“荊懷文，原來你是在意我的。”她在心裏說。

下午收工後，杜昕月回到村裏的姥姥家。

姥姥正坐在炕上翻弄著大厚被子下面的種蛋，看到杜昕月回來，她忙放下手裏的活計，一臉緊張地將杜昕月拉過去。

“昕月，這幾天苗艷翠和張桂香有沒有找你和你小姨的麻煩？”她問。

杜昕月想起張桂香上午來山裏給石頭那張符的事。

她問姥姥是不是聽到什麽事了？

老太太點點頭，說昨天村裏的聾婆子來家裏串門，跟她說了一些事。

69喪門星

聾婆子就是坐在大槐樹下挑豆子的老太太，她耳朵背，村裏人給她取外號叫聾婆子。不過聾婆子的耳朵並不完全聽不見，是那種時而能聽清，時而聽不清的情況。

那天苗艷翠和張桂香坐在大槐樹下說的那些話，聾婆子就聽到了一些，她跟杜昕月姥姥年齡差不多大，有事沒事會過來嘮家常。那天她聽到苗艷翠和張桂香說的話跟郭秀秀有關，便過來跟老太太說了。

老太太一聽就著急了，但想到有些時還不能直接跟自己的女兒說，於是便托早上來取馬的荊懷文去山裏將杜昕月叫回來，想先跟她商量一下。

當然，聾婆子聽到的是苗艷翠和張桂香聊天內容的前半部分，後半部分因為她們抱著孩子去王生那裏看病，便沒聽到。另外因為她耳朵不好使，前半部分聽得也是斷斷續續。

她傳給老太太的大致內容就是，苗艷翠和張桂香打算拆散邢建國和郭秀秀，進而撮合邢建國和花玉芬在一起。

“昕月，你說秀咋就這麽命苦呢？好容易找到個中意的男人在一起，現在又要被人算計。”老太太說著抹起了眼淚，她嘆息說，“我當初真是眼瞎啊，怎麽就答應你舅把苗艷翠這種女人娶到家裏來了呢？”

“姥，不是你的錯，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她心會這麽毒呢？”杜昕月安慰姥姥，心裏卻盤算著，苗艷翠這次又會使出什麽樣的損招兒對付她們。

“昕月，要不你回去跟你小姨說說，讓她跟邢建國斷了吧，省得惹一身麻煩。”老太太預感到這件事很可能給女兒帶來不幸，她不願意已經傷痕累累的女兒再遭災難。

“姥，這件事就交給我吧。相信我，小姨不會有事，苗艷翠她們也不會得逞。”

“昕月……”

“對了姥，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將雞鴨鵝賣掉了一批，兩頭豬也預定出去了。”

“啊，都賣了？價錢合適麽？”

“合適，是部隊上收的，給的價比集市上的都高。”

“好，好。”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將剛才的煩心事暫時放到了腦後。

她還說既然畜類都賣的差不多了，她得趕緊把那些蛋摸出來填不上。說完她又嘆息說自己真是老糊塗了，種蛋孵化的時日都是固定的，哪是想快就能快的？

杜昕月說：“姥，沒準兒咱們的小雞、小鴨和小鵝孵化的就比別人家的快呢！”

“不可能吧。”老太太搖搖頭，說她這輩子也沒見過這種情況。

“沒見過不等於不存在，姥，你相信我，我說的話可都是有依據的。”杜昕月神秘地對姥姥說。

杜昕月所說的依據就是“倍長藥水”。這些種蛋都是那些服用過“倍長藥水”的家禽產下的，她心裏一早就開始琢磨，這些家禽產下的種蛋，是不是孵化得也會比正常的家禽要快很多？

當然，這只是一種可能性，究竟能不能快速孵化，還要等事實說話。她先提醒姥姥，是讓她註意觀察那些種蛋，別到時候弄個措手不及。

老太太笑了，說：“好，我信你，我倒要看看，咱的蛋會比別人家的早孵出來幾天？”

杜昕月從姥姥家出來，走到代銷點外的大槐樹下，見村裏的幾個婦女正在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看到她走過來，她都閉上了嘴巴，眼神兒還不時地往她身上不還好意地瞟著。

杜昕月知道這些婆娘平時沒事兒就愛湊在這裏張家長李家短的八卦，也懶得理睬她們，想徑直從她們身邊走過去。

不想她剛一從她們身邊走過，有個婆娘便忍不住在她背後指點起來：“這一個是克死父母的，一個是克死丈夫的，都是喪門星！”

“禍害自家人也就算了，偏偏又來禍害咱村裏的人，真是不要臉！”

“這樣的人只顧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哪管別人的死活啊！”

……

杜昕月越聽越不是味兒，她轉過身，盯著那幾個女人。

“你們說誰是喪門星呢？”她問。

幾個女人見被杜昕月聽到，大多都低下頭或者看向一旁，裝作沒事人的樣子。只有一個女人，她沒有躲，而是迎著杜昕月的目光理直氣壯地說：“除了你和郭秀秀，還能有誰？”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張桂香的小姑子，她肯定是從張桂香那裏知道了什麽，來大槐樹下做宣傳的。

“這話你是聽誰說的？”杜昕月問她。

“不用誰說，大家夥都知道。”她說著問旁邊的人，“是不是啊？”

“是唄，知道。”

“本來就知道。”幾個女人應和她說。

“你們知不知道，這是封建迷信思想，你說這樣的話是要負責任的。”

一聽杜昕月說到“封建迷信思想”和“要負責任”幾個女人便不敢再出聲了。她們沒想到杜昕月小小年紀叨理叨的這麽狠。

杜昕月白了那些無聊的人一眼，轉身準備離開，這時，她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嘀咕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要是真的呢？我們還不是一樣要跟著倒黴？”

杜昕月氣不過，轉身去問她：“我說大嬸兒，就算是我是克父母的命，我小姨是克夫的命，那是我們自己的事，害著你什麽事兒了？”

那個女人推開一旁拉著她的婦女，一副豁出去的架勢，說：“你們倆住在山神家門口，沖了山神，山神發怒就會降罪於村子裏的人，怎麽不害我們的事了？”

“就是啊，我們可不想被你們連累，你們趕緊從那裏搬走吧。”

“對，趕緊搬走，別惹山神不高興！”

女人們七嘴八舌地對杜昕月輪番進攻起來。

杜昕月總算是聽明白了，原來這兜兜轉轉，是把她和小姨在山裏飼養牲畜的事兒聯系在一起了。

她一早就想到自己辦養殖場發家致富會招來別人眼紅和嫉妒，所以她才把養殖場搬到山裏去。卻不想即便是這樣，還是逃不過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中傷。

“山神？你見到了？”她問那個女人，又指了指其她幾個人，“還是你們哪個見到了？”

70限三天內搬離

“是張桂香算出來的。”一個女人脫口說道。隨即，她被張桂香的小姑子狠狠地掐了一把。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杜昕月已經徹底明白了這其中的緣故。

原來那天苗艷翠和張桂香在一起捅捅咕咕，最後就是為了編排這樣一個謠言，她們的目的很顯然，就是讓杜昕月和小姨從山裏搬出來。

其實從郭福去找她和小姨那天起杜昕月就應該想到了，她們拒絕將養殖場的地方讓給郭福兩口子，苗艷翠必然不會甘心，而是會想方設法將這塊地搶過去。

如果村裏的人都聽信了張桂香的謠言，大家對她們群起而攻之，她們就會因為寡不敵眾而敗下陣，等她們從那塊地方搬出來，郭福和苗艷翠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得到那塊地。

因為他們沒有背負克夫克父母的罪名，不會有人反對他們占據那裏。

想到這裏，杜昕月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心想：“苗艷翠啊苗艷翠，看來這輩子我要跟你鬥到底了。”

杜昕月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其中還包括一些老人和孩子，他們都在指責她和郭秀秀不該觸犯山神，讓她趕緊從山上搬下來。有火氣大的人，還拿來了農具舉到頭頂上，說是要為名除害。

不遠處的圍墻邊兒上，苗艷翠和張桂香正斜著身子倚靠著墻，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著這邊的好戲。

“杜昕月，你說，你到底搬還是不搬？”一個手舉鐮刀跟她般大的少年說。

“搬又怎麽樣，不搬又怎麽樣？”杜昕月笑著問他。

“搬了我們就讓你走，不搬就別想離開！”

“對，把她抓起來，關進牛棚，再去找郭秀秀談判，看她還有什麽話說！”張桂香的小姑子起哄。然後，就有很多聲音應和她，有的人還擼起了袖子準備對杜昕月動手。

杜昕月心裏暗自驚訝，想不到在到處破四舊，消滅封資修的時代，在這裏，封建思想的控制還這樣重。

是啊，封建制雖然被打敗了，但它的殘餘依然存在，那不是嘴上說消滅就消滅得了的，科學的覺悟需要在物質文明的發展中逐漸地建立起來。

“好，我搬。”她淡淡地吐出這三個字。

剛剛還混亂的人群，霎時回覆了平靜。

有人讓她將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她又說了一遍。有人給她設定期限，十天之內搬走，她說不用十天，三天之內她就搬離那裏。

這時，一個老人抱著拳頭對杜昕月深鞠一躬：“孩子，難為你了，別怪大夥兒，大夥兒也是不得已啊。”

杜昕月含著淚將那個老人扶起來：“爺，沒事的。”

然後，她又直起腰對其他人說：“今後如果誰對我杜昕月有意見，我希望你們直接跟我說，不要在背後戳脊梁骨。”

她的目光瞟在不遠處墻根下的兩個女人身上，她看到她們兩個的臉上都笑開了花兒。

當杜昕月回到山裏，告訴郭秀秀她們要搬離木屋的時候，郭秀秀驚訝不已。她堅決不同意杜昕月搬家，她說她們好容易在這裏安頓下來，怎麽能說搬就搬了呢？再說了，這山上，哪還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呢？

杜昕月沒辦法，只得將她回村一趟遇到的事講給她聽。

聽了杜昕月的講述，郭秀秀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提出搬家。

“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你。”郭秀秀說，“要不然，你留在這裏，我帶著一些畜類搬到山那邊去。”

“怎麽是你連累了我呢？你沒聽她們說嗎，我們兩個人都是喪門星，誰留在這裏都不成。”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他們都來針對我們了呢？”郭秀秀一頭霧水。

“你還記得張桂香給石頭的那張符吧？”

“是張桂香？你說看到苗艷翠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就在商議怎麽把咱倆從這裏趕走的事兒？我說那張桂香怎麽就突然跑到山裏來了？原來是來看風水的。”

“小姨，你變聰明了。”杜昕月笑了，難得郭秀秀能有這樣的推斷，她真的變了。

她告訴小姨，張桂香來山裏只是做給別人看的，其實這裏是什麽樣的風水，她早就和苗艷翠密謀好了。

“她們要把咱們趕走，咱們就走了？昕月，這不是你的風格啊。”郭秀秀疑惑地看著她問。

“你以為我是被她們趕走的嗎？”杜昕月搖搖頭，說，“你錯了，其實我早就想著要搬走了。”

“咱們在這裏好好的，為啥要搬走？”郭秀秀不理解。

杜昕月就給她講，說：“你看啊，這附近的豬草已經被咱們打的差不多了，草籽也擼光了，過不了幾天，咱就得跑到遠一些的地方去打草料，那樣不僅耗時間，還不安全。所以，我就想著咱們應該換換地方了。”

“我知道了，咱這叫游牧，就像新疆人那樣。”

“不對，你說的那是蒙古人。”

“對對對，是蒙古人，他們就是像你說的這樣，哪裏水草好，就帶著牲畜遷到哪裏去。”郭秀秀興奮地說。

杜昕月被她逗笑了，哪有養幾頭豬和幾只家禽就叫游牧的？這些明明是定居名族的畜類。不過她也不去反駁她，游牧又怎樣，定居又怎樣，只要能把畜類養好，能掙到錢，這些都不重要。

不過話說回來，她可不想一直這樣搬來搬去的，還有幾個月就入冬了，她得找個離村子近又草料豐足的地方，等到了冬天，方便把畜類們搬回村子裏去。

也就是說苗艷翠就是把家裏的畜類都搬到山上來，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到時候她不僅應付不了山裏的野獸，草料問題也不好解決。然而這些，苗艷翠是不會考慮的，即便是杜昕月好心提醒了，她也不會信的。

按照跟村裏人的約定，杜昕月她們要在三天內搬離此地。

杜昕月一早就選好了村東頭的一塊荒地，那裏早先是生產隊的羊圈，後來由於在村子外，夜裏容易被山上下來的野獸攻擊，便荒廢掉了。

杜昕月去找村支書孫長貴提出想使用那塊地，孫長貴二話沒說就同意將地給她們用。

71張羅請客

杜昕月知道，這是因為她手裏捏著孫長貴跟花玉芬茍合的把柄，他心有餘悸。但是孫長貴說，地是集體的，怕他給她們白用會引起別人的不滿，所以希望她們每年能給隊裏交十塊八塊錢，堵住那些人的嘴。杜昕月說沒問題，她們每年交二十塊的使用費。

孫長貴原本還怕杜昕月不願意交錢，看她這麽痛快，還一下子拿出二十，心裏自然高興。

他連忙帶著她來到大隊會計家裏，在會計的證明下簽了租用土地的協議，杜昕月也當場拿出二十塊錢交給了會計。

地方找好了，接下來搬家的事就好說了。

兩頭大塊頭的豬已經被部隊預定，兩天後就能拉走，雞鴨鵝也都減少了一半兒，往籠子裏一裝，雇一輛馬車和飼料和簡單的家什一起拉走就行。

所以頭兩天，杜昕月和郭秀秀只是簡單的歸攏了一下東西，便該餵豬餵豬，該餵雞餵雞，蘭花和吳巧雲也繼續打豬草，石頭也繼續放他的羊。養殖場看上去並沒有什麽變化。

第二天中午，郭寶珍來了，她是按照她母親的吩咐，過來看看杜昕月她們的搬得怎麽樣了。

但是當她看到這裏的一切都還是老樣子時，心裏便嘀咕：“杜昕月這個大騙子，居然騙得那些大人們團團轉。現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搬走了，人家卻在這裏好生生的過日子呢。”

郭寶珍自知一個人身單力薄不是杜昕月和郭秀秀的對手，便看過之後又悄悄地回村去了。

她氣喘籲籲地跑回去，將看到情況講給苗艷翠聽。巧好張桂香也在她家，兩個女人一聽杜昕月根本就沒有搬家的打算，當即氣得火冒三丈。

“臭丫頭，居然耍我們！”苗艷翠咬牙切齒。

“你們家這個丫頭也不知道像誰，撒謊撂屁的倒是個好手。”張桂香一臉輕蔑。

“她愛像誰像誰，反正不會想我！”苗艷翠把她頂回去。

張桂香想想也是，苗艷翠是杜昕月舅母，又沒有血緣關系，自然是不會像她。

張桂香緩和了語氣，說：“好了，我也就隨口說說。咱還得想辦法，怎麽也得把她們從山上趕下來啊。”

郭寶珍摩拳擦掌，說：“我去找幾個民兵，去山上把杜昕月那個喪門星抓下來關牛棚！”

不想她話剛說出口便遭到了母親的白眼，苗艷翠說：“你以為民兵都聽你使喚啊，那得聽民兵隊長邢建國的。”

郭寶珍撇撇嘴，說她忘了，邢建國跟她小姑是一夥兒的。

“明天是約定的最後一天了，估計她們要是還不搬也不會再搬了。”張桂香看似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只有這樣了。回頭我讓我小姑子在村裏張羅些人，明天去山裏把那兩個女人給綁下來！”

然後她又瞥一眼苗艷翠和郭寶珍，說：“到時候你們也去，人越多越好。”

苗艷翠似有為難：“她嬸子，這不好吧，那邢建國可是有槍的，再說，那山上還有幾條大狗……”

“他邢建國還敢開槍殺人咋的？除非他也活膩味了！”張桂香提著嗓門說。

“但是那狗……”

“那山裏的熊瞎子不比狗厲害多了？它們看到人多了還躲得沒影兒了呢，幾只狗怕啥，幾個大餅子就打發了。到時候你娘倆別忘帶餅子。”

“成，寶珍，你現在就去竈間那兩個餅子裝上。”苗艷翠吩咐女兒。

在苗艷翠和張桂香商量明天怎麽去山裏抓人的時候，養殖場裏，杜昕月和郭秀秀正在熱火朝天地張羅著晚飯。

白天部隊的人過來拉走了兩頭肥豬，並當場數給了杜昕月四百塊錢。加上之前賣家禽的一百二十塊錢，這次一共毛收入五百二十塊錢。

五百塊啊，這在當時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郭秀秀說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以前他男人賣雜貨，好幾年也沒攢下這麽多。

杜昕月跟小姨商量，拿出一些錢來給大家開工資，再拿出一些來添置飼料，剩下的用來擴大養殖場規模。

郭秀秀有些遲疑，但還是同意了杜昕月。因為按她的打算，她可能會把剩下的錢都存到信用社去讚起來。

杜昕月看出她的遲疑，跟她解釋，說她們要做大事，就不能將目標放著這點兒小利上，她們要讓錢能再生出錢來，這樣才能保證利益的最大化。

郭秀秀聽得似懂非懂，她說這些她不是太明白，但是她知道，聽杜昕月的就肯定不會錯。

小姨無條件的信任，讓杜昕月信心大增，她發誓一定要讓日子越過越紅火，讓她親愛的人們過上幸福富足的生活。

荊懷靈托來拉豬的人給她們捎來了一些零食，有幾瓶罐頭、幾斤五顏六色包裝的糖果和一些不知名的小點心。

杜昕月將糖果和點心分給蘭花和石頭吃，蘭花和石頭從來沒見過這麽多好吃的東西，吃得可開心了。

好東西一定要跟大家一起分享。

杜昕月跟郭秀秀商量，她們在這裏的最後一晚，請大家吃一頓飯。

郭秀秀欣然同意，並且開始點數邀請的人的名字：宋金武一家三口，王生，荊懷文和李東升，吳巧雲……邢建國兄妹幾個就不用說了，待會兒還要抽時間去把她母親接過來。

邢建國來幫忙收拾東西的時候，郭秀秀便招呼他幫忙殺雞宰鵝，雞和鵝是不下蛋的公雞公鵝，杜昕月沒有把它們都賣掉，特地留下幾只來吃。

下午杜昕月沒去上工，她讓吳巧雲幫忙告訴荊懷文和李東升晚上過來吃飯。

另外，她還讓荊懷文收工後騎車來找她一趟，說是有事情。

收工後，荊懷文果然推著自行車過來了，問她找他什麽事。杜昕月告訴他，她想讓他用自行帶她去一趟集市。

“這個點兒，集市早散了。”荊懷文說。

“哎呀，我給忘了。”杜昕月一拍腦袋，她說她本來想去集市買些菜蔬回來的，她們這裏只有雞肉鵝肉，卻沒有蔬菜。

“到我那裏去摘吧。你要是早說，我就直接給你帶來了。”他說。

72荊懷文的菜園

原來，荊懷文在知青點旁邊的園子裏開了一塊地，種了一些蔬菜。那塊園子本來就是隊裏給知青準備的，想讓他們種點兒菜，自給自足。卻不想知青們大多數都不會種菜，會種的也懶，不願意種，所以到頭來，就荊懷文一個人種了蔬菜。

荊懷文也不吝嗇，菜雖然是他自己種的，但是別的知青如果跟他討要，他就給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誰想吃啥自己去摘。為此，知青們都很感激他。

荊懷文用自行車載著杜昕月來到知青點，兩個人走進被他侍弄得整齊幹凈沒有一根雜草的菜園裏。

他們摘了一些茄子、芹菜、小白菜和辣椒。有一些蔬菜還沒到成熟季，現在還不能吃。

杜昕月看著那些剛結出青澀果實的菜蔬，心裏不覺有些著急，她差一點就掏出“倍長藥水”來給它們滴上了，但最終還是抑制住了沖動。這些蔬菜早一天吃晚一天吃都沒關系，她還要留著倍長藥水做更重要的事。

回去的路上，杜昕月抱著蔬菜坐在荊懷文自行車的後座，道路不好，有時會顛簸，她便將胳膊輕輕繞過他的腰際，將臉悄悄貼在他的脊背上。

他的脊背結實又寬闊，散發著男性特有的氣息，讓她不覺間沈醉。

“杜昕月，你怎麽那麽不要臉啊！”杜昕月正微閉雙眼享受著跟荊懷文近距離接觸的溫馨，突然被一聲尖利的女高音打破寧靜。

幾乎在同時，荊懷文將車子剎住，車子停得急，杜昕月睜開眼的同時便從車上歪了下來。

她定睛往車前一看，是李亞男跟招娣站在那裏擋住了去路。

尤其是招娣，她兩條粗腿將荊懷文的前車圈夾住，兩只肉胳膊死死按在荊懷文的車把上。

“你們幹什麽？”荊懷文膩煩地蹙緊了眉頭。

招娣看到杜昕月已經從後座上跳下來，便松開握著的自行車車把，兩腿也從車圈上挪下來。

她對荊懷文揮揮手，說：“杜昕月下來，你可以走！””

荊懷文並有一個人走，而是扭過頭來招呼杜昕月：“上來，我們走。”

“我不是說了嗎，她不能上去，你一個人走！”招娣再次沖上來。

這期間，李亞男就抱著胳膊站在她身後觀戰，十足一副大姐大的派頭。但是荊懷文和杜昕月都看出來了，招娣是在為她出頭。

“招娣，你再無理取鬧別怪我不客氣！”荊懷文被激怒了。

“懷文，你拿著菜先走，我跟她們說。”杜昕月把菜籃子掛到荊懷文的車把上對他說。

她已經將李亞男和招娣把戲背得滾瓜亂熟，對付她們的小伎倆，她有的是辦法。

但是這一次，荊懷文卻沒有將機會讓給她，他一把拉杜昕月拉到他前面，將車把交到她手裏，說：“不，你先走。”

“懷文……”

“等我回去吃飯。”他扯了一下嘴角淡淡地說，那深不見底的眸子中，似有溫柔劃過。

杜昕月沒再推辭，推著車子大步離去。她知道，荊懷文是個有擔當的人，她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搶著去做應該由他去做的事。

吃完飯的時候，荊懷文回來了，這時，人也都到的差不多了。

邢建國去接過老太太，但她不肯沒有來，她說要留在家裏看著那些種蛋。

王生也沒來，據說他到別村出診去了。

王東升和吳巧雲也不在，吃飯前他們原本在這裏的，後來王東升說找到一處鳥窩，吳巧雲便跟他一起去掏鳥了，他們走的時候，還說可能會晚回一會兒，吃飯時不用等他們。

現在，宋金武一家，邢建國兄妹幾個，加上荊懷文、杜昕月和郭秀秀，幾個人圍著桌子坐在一起。

飯桌上擺著燉好的雞肉和鵝肉，還有幾個清炒時令蔬菜，一個黃桃罐頭，一個刀魚罐頭。這樣豐富的一頓飯食，在當時的人家都很難見，或者說大多數人家過年都不會吃得上。

尤其是罐頭這種食品，石頭和鐵蛋從小到大都沒吃過一次。

但是就在杜昕月和郭秀秀的養殖場裏，卻是極普通的一頓宴請。如果時間允許，即便沒有荊懷靈帶來的罐頭，杜昕月也可以去鎮裏的供銷社采購一樣的東西回來給大家吃。

宋金武夫婦還從家裏拿來一瓶白酒和一瓶甜酒，男人和白的，女人喝甜的。石頭和鐵蛋也吵著要喝甜酒，大人卻不給，說小孩子喝就會喝壞腦子的。

趁大人們不註意，兩個娃就湊到一起，互相咬著耳朵商量著怎麽才能把甜酒喝到嘴裏。

“秀，昕月，你們倆可真有本事，兩個姑娘家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要是將來誰娶了你們回家，可真是享了大福了。”席間，宋金武老婆於淑芳笑著誇讚道。

郭秀秀被誇得羞紅了臉，她偷偷瞥一眼對面的邢建國，只見酒至酣處的邢建國正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嚇得她連忙低下頭去。

“秀，你臉咋那麽紅呢？”於淑芳問她。

“我、我喝多了，酒上頭。”郭秀秀支吾著。

“你們看，建國的臉更紅呢，”宋金武指著邢建國笑道，又問，“大兄弟，你不是挺能喝的嗎，今天怎麽才喝這麽一點兒就多了？”

“沒、沒多。”邢建國被他說得不好意思起來，端著面前剛倒滿的一杯白酒就往嘴上送。

郭秀秀連忙伸手按住他手裏的杯子，並嗔怪他：“餵，你少喝一點吧。”

她的舉動被於淑芳看在眼裏，於淑芳眼睛裏劃過一抹笑意。

宋金武也笑起來，對老婆說：“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大家都笑起來，這下，郭秀秀和邢建國的臉更紅了。

宋金武問他們打算什麽時候辦喜事，他好帶著老婆孩子喝喜酒，邢建國說他聽郭秀秀的，她說啥時候就啥時候，郭秀秀卻抿著嘴不吱聲。

杜昕月著急了，說：“我跟我姥都商量好了，年底給他們辦喜事。”

“年底好，年底大家都閑下來了，可以好好兒地張羅張羅。”宋金武兩口子樂呵呵地說。

73憤怒的人群

“你們啥時候商量的，我咋不知道？”郭秀秀悄悄地問杜昕月。

“這不還沒來得及跟你商量呢嗎？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就跟他們說，我剛才的話不算數。” 杜昕月故意做出想要宣布取消的樣子。

“別，既然都說出來了，就這樣吧。”

杜昕月噗嗤一下笑了，她就知道，小姨其實早就急著嫁給邢建國了。

大家正談笑著，蘭花突然叫起來：“石頭，鐵蛋，你們咋了？”

大家連忙回頭向炕上看去，發現兩個孩子小臉兒都紅撲撲的，正在炕上東搖西晃著。

“哈哈哈……”大家都被他們的樣子逗笑了。

於淑芳從炕上拾起裝甜酒的空瓶子，說：“這兩個熊孩子，什麽時候把甜酒都喝了？”

宋金武說：“沒事的，去那點兒醋給他們灌上，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郭秀秀連忙跑去竈間找醋，大家七手八腳地幫著於淑芳給兩個孩子的嘴裏各自灌了一些醋，然後在炕上鋪好被子，將兩個孩子放上去哄睡了。

在屋子裏的大人們因為兩個孩子偷喝果酒亂作一團的時候，杜昕月悄悄地踱了出去。

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不管怎麽說，這是她在這個世界創業開始的地方，她心中對木屋，對這裏的一草一木，更多的是不舍。

她們離開後，這裏很快會被苗艷翠占據，不知道他們的到來，會給這裏帶來什麽，這裏又會給他們帶來什麽。大自然雖然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但是還要看你怎麽對待它。

她聽說苗艷翠已經托她娘家的弟弟給她弄來兩桿獵槍，專門為了搬到這裏來之後對付野獸的。據說她還新抓了兩頭豬仔，也是為了搬到這裏來借著這塊“風水寶地”讓其瘋長的。

杜昕月知道，用獵槍對付野獸，只會讓野獸更瘋狂，這裏不是什麽“風水寶地”，所以畜類搬過來也不會瘋長。苗艷翠這樣做，只會讓她損失慘重。

可是，郭福和苗艷翠畢竟是自己的嫡親舅舅和舅母，他們家過窮了，遭殃的不光是他們，還有豆苗。另外，姥姥也會心疼她的兒孫啊。

杜昕月心裏陷入從未有過的糾結之中，她想，她是不是該提醒一下他們兩口子呢？

有腳步聲從身後漸行漸近，她回過頭，看到荊懷文向她走過來。

“一個在這裏想什麽？”他問。

“看星星。”她仰起頭，裝作仰望蒼穹樣子。

“今天月亮這麽好，你卻非要看星星。”

她才註意到，一輪圓月掛在當空，月亮的光芒早就掩蓋了周圍群星的光彩。

杜昕月笑了一下，她問荊懷文：“是是不是覺得那些星星不起眼，所以才喜歡月亮？”

誰知他望著蒼穹搖搖頭，說：“不，我更喜歡在星海中尋找屬於我自己的那一顆。”

杜昕月怦然心動。

“你找到屬於你的那顆了嗎？”她問。

“你找到了嗎？”他轉過頭，反問她。

她望著他，目光堅定：“我找到了。”

杜昕月熱淚盈眶，她多想告訴荊懷文，她找的那顆星就是他。他是她在經歷了漫長的等待，苦苦的追尋，跨越了兩個世界，才找到的。

他沒說什麽，目光移向更遠處。

“我聽說你們搬走後，你舅舅一家會搬過來。”他向前走了幾步說。

“這就是他們趕走我們的目的。”杜昕月憤憤說。

“但他們也不會得到什麽好處不是嗎？”

“是的，這附近的豬草和草籽都被我們打的差不多了，而且他們沒有藏獒，畜類放在這裏肯定不安全。”杜昕月實話實說，她不想對荊懷文隱瞞這些。

這時，荊懷文轉過身，慢慢向她走過來，他自帶的迷人氣息讓杜昕月禁不住屏住了呼吸，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荊懷文在她面前站住，擡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勸勸他們不要來了，他們這樣做其實也都是窮怕了。”

杜昕月近在咫尺地仰望著他，月光給他的面龐鍍了一層好看的光暈，杜昕月知道，她看到的是他的誠懇和善良。

“我試試看，但他們不一定肯聽我的。”杜昕月已經沈醉在他深沈的目光中，感覺聲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

“謝謝你。”他眼中閃過一道悅色，扶著著她肩膀的手指情不自禁地用了一下力。

第二天，杜昕月和郭秀秀一大早便忙碌起來，她們先把雞鴨鵝餵飽，有將倉房裏的飼料都搬出來，等邢建國將馬車趕來好裝車。

因為怕一會兒搬家的人來了被狗誤傷，幾條狗都被事先拴了起來。

外面傳來幾聲急促的狗叫聲，她們以為是邢建國帶著幫忙搬家的人來了，便跑出去迎，但是剛踏進院子，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這幫忙搬家的人來的也太多了吧，那林子邊兒上往這邊趕著的，竟有二、三十人。

“這建國怎麽回事兒，怎麽把老人、小孩都招呼來了？”郭秀秀一臉迷惑地看著對面的一眾人。

的確，那一群人中，老人、小孩和婦女就占了大多數，只有一小部分是青年和壯年的男人。而且不管大人小孩，他們手裏大都拿著生產工具。有鋤頭、鐮刀、靶子，還有木棒。

哪有用這些東西搬家的？

一種不祥的感覺湧上杜昕月的心頭，她說：“不對，這些人不是建國哥招呼來的，小姨，趕緊把大毛二毛放出來！”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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