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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孫女又是往回弄飼料又是弄豬仔，她更是一頭霧水。
“姥，這都是咱們家的。”
“哦呦，這得花多少錢？”
“不花錢，佘的。”
“哦，佘的呀，佘的不是也要還人家錢……養這些畜生做什麽？不得吃糧食啊？”
老太太就這樣一直問呀問，杜昕月和郭秀秀自然不敢告訴她她們的打算，告訴了她，她肯定又要擔心她們會惹事被人抓去問罪。於是她們便編著話跟她解釋。她們說不著急還錢，人家說等豬長大以後殺了肉賣了錢再給就行。
“賣錢？你們養豬要殺了來賣，能行嗎？”老太太又緊張起來。
杜昕月告訴老太太，好政策要來了，政策鼓勵大家發家致富呢。老太太聽得半信半疑。
“昕月，你怎麽知道好政策要來了？還是你糊弄你姥的？”事後，郭秀秀偷偷問杜昕月。
杜昕月望著郭秀秀晶亮的眸子，說：“小姨，好政策一定會來的！”
27父母去世惹風波
杜昕月知道現在已經到了運動的後期，少數膽大的人家早就開始試探著搞一些小副業，謀一點小收入了，但大多數人家，依然靠著工分過日子。
她只有抓住這最後的時機，趕在大家的前面走出這一步，將來她才會走得更快更遠。
晚上，杜昕月親自下廚做飯，她蒸了白米飯，又用買來的五花肉給姥姥和小姨做了紅燒肉，餘下一些肉還用來炒了兩個素菜。
之前姥姥有了好東西都不舍得吃，但是今天看到有這麽多肉大家可以一起吃，她便也高興地吃起來。
快吃完飯的時候，苗艷翠帶著女兒來了。
苗艷翠今天是來找杜昕月回去住的。杜昕月不回去，她就沒辦法跟孫家提她和孫德勝的親事，她還惦記著孫家的彩禮呢。
另外就是杜昕月的撫養費問題。之前一年多杜昕月住在她家裏，每個月她的父母都會給郭福寄來一些錢。現在這個月都過去好幾天了，也沒見杜昕月父母寄錢過來，苗艷翠就想著是不是杜昕月和她姥姥將這筆錢獨吞了？
苗艷翠和郭寶珍剛踏進院子，就聞到了屋子裏飄出的肉香味兒。郭寶珍口水都出來了，她迫不及待地拉著她媽往屋子裏走。
掀開裏間的布門簾，正看到三個人盤腿坐在炕上吃飯。
桌子上三個菜，幾乎都見了底兒，杜昕月和郭秀秀碗裏的米飯都吃完了，只有老太太碗裏還有一些飯，她牙口不好吃飯慢。
盛放紅燒肉的大瓷碗裏還剩下三五塊肉，另外一個肉炒土豆片，一個肉炒蘑菇，蘑菇是之前杜昕月上山采藥時順便采來的，晾幹了可以存放很久。
郭寶珍一看桌子上的飯菜，眼珠子都快冒出來了：“居然有肉！”
她說著便從郭秀秀那邊爬上了炕，一邊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瓷碗裏紅燒肉。
然而她的手還沒觸到碗邊，杜昕月便先她一步將瓷碗給拿走了。
杜昕月將碗裏剩下的都一股腦兒都倒到了姥姥的碗裏，一邊說：“姥，你身體不好，多吃一點補補。”
老太太原本心疼孫女，本想撥一些給郭寶珍的，但是郭寶珍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將伸出的碗又收了回去。
郭寶珍一見到手的肉沒了，便向她媽叫嚷：“媽你騙人，你不是說她們吃了上頓沒下頓活該餓死嗎？你看她們大魚大肉的，比咱家吃的還好呢！”
苗艷翠心裏正疑惑著，這是怎麽回事？她們的日子怎麽過的這麽好？
郭秀秀沒戶口又掙不來工分，老太太更不用說了，就是個藥罐子賠錢貨，就靠杜昕月每天掙那六個工分，她們糊口還不夠呢，哪兒來的錢買肉吃？
難道是郭秀秀拿回來的錢了？不對呀，她回娘家一趟兩手空空啥也沒拿回來，這可是她和寶珍親眼見證過的。那就是杜昕月在城裏的爸媽了，難怪她這個月沒收到他們寄來的錢，原來他們把錢直接寄給了她們。
不對呀，杜昕月的父母都自身難保了，怎麽還能寄這麽多錢過來？難道是他們的問題解決了，又有錢了？
想到這裏，苗艷翠開始後悔，心說早知道這樣她就不讓杜昕月回老太太這邊住了，這下損失大了！
“行了寶珍，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苗艷翠走過去，用拳頭懟了正在端著盤子往嘴裏呼啦土豆片的女兒一下，順便在炕沿上坐下了。
然後她轉向老太太，問：“媽，你現在身體還好吧？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
老太太自顧自地悶頭吃飯，並不理睬她。
她又轉向杜昕月：“昕月，別在你姥家住了，跟我回去吧。”
“嫂子，昕月在這裏住的挺好，以後就不回去了。”不等杜昕月回答，郭秀秀插嘴道。
苗艷翠瞥了郭秀秀一眼，繼續對杜昕月勸到：“昕月，你不為別人想也要為你姥想想，這裏擠擠巴巴的不說，你姥一大把年紀了，還要照顧你們兩個小的，你也不覺得愧得慌……”
“啪”的一聲，老太太將飯碗放到了桌子上，她說：“艷翠你說錯了，不是我照顧她們，是她們兩個孝順一直在照顧我！”
苗艷翠話鋒一轉，說：“媽你也是，有一個人照顧你不就得了，還非得把兩個都拖累著咋的？”
“苗艷翠你有事說事，沒事趕緊走人，我們要睡了，明天還得上工呢。”杜昕月忍無可忍，站起來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我話還沒說完呢。”苗艷翠依然坐在那裏，說，“我聽街坊說老是看見昕月你往王生那裏跑，想來問問家裏是不是誰又生病了？”
“家裏沒人生病，我找王大夫是給我姥抓藥。”
“抓藥要花不少錢吧，你哪來的錢？是不是你爸媽給你寄錢來了？”
外面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然後一個村裏的後生跑進來。
“杜昕月，有你家的加急電報！”
杜昕月的心莫名地一顫，她一把將電報搶過來，展開來看。
看著看著，她的眼前一片昏暗。
電報是她父親的一個同事打來的，告訴她她的父母於一個星期前先後因病去世。
雖然對父母的離世早有預料，但這一世，杜昕月還是盼望著能跟他們見上一面，然而現在，她的這個願望徹底破滅了。
父母的離世讓剛剛過上平靜生活的三個女人，再次陷入動蕩之中。
老太太因為女兒女婿的去世，她悲痛欲絕，一度臥病在床，郭秀秀一邊要照顧老太太，一邊還要飼養兩個豬仔並兼顧著摸那幾十顆種蛋，忙碌異常。
杜昕月本來可以幫郭秀秀一起忙活的，但誰知這個時候又節外生枝。縣裏下來兩個幹部，每天都要把她叫到大隊部去問各種各樣的問題，弄得她煩亂不堪。
起初，她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後來在他們的問題中漸漸明白，原來因為她父母的問題。
更讓她氣憤的是，他們居然問她她的父母為什麽要自殺？
28孫長貴悔婚
杜昕月的父母生前都是傳染病院的醫生，父親還是副院長。雖然受到迫害，但他們倆依然堅持在自己的崗位上治病救人。
在一次救治瀕危傳染病人的過程中，她父親被病人傳染，她母親不顧一切地照顧他，後來也被傳染。後來，兩個人皆因病過世。
怎麽現在她的父母又成了“自殺”呢？
杜昕月根本懶得跟他們辯白。她告訴自己，跟他們講道理都是對驢彈琴，弄不好還會被驢給踢了。
既然說得多了會惹上麻煩，不如什麽都不說，保持沈默。
然而困擾並沒有因為杜昕月的沈默而遠離，不知道是誰在村子裏散布謠言，說了她父母不好的話，於是她成了眾矢之的。
原來見面有說有笑的知青，現在見了她都躲得遠遠的，村裏的大人也囑咐自家孩子不要再跟她玩。曾經讓她感到溫馨的生活，一下子變得冷漠炎涼。
對這些，杜昕月根本不在意。
她也沒時間操心這個。她現在要做的是跟小姨一起照顧好姥姥。等將小白和小黑（小白、小黑是郭秀秀給兩頭豬取的名字）還有將來那些小雞小鴨小鵝都養大賺了錢，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這天杜昕月照常一個人去上工，收工後獨自往回走。
她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有人將手搭到她的肩上。
她回過頭，看到荊懷文那張生動的臉，是的，他的面孔今天顯得格外生動，而不是之前那種冷漠的不近人情的樣子。而且他的眸子也是閃亮的。
在這種人人都自己避之不及的時候，荊懷文還能用這樣的面孔，這樣的目光註視她，杜昕月打心眼兒感激他。
“荊懷文，你找我有事嗎？”
“我想跟你說幾句話。”他說。
“你說吧，我聽著呢。”杜昕月凝望著他的眼睛。
“你要相信，你爸媽跟我爸媽一樣，都是好人。”他認真地說完，目光便從她直視他的眼睛中閃離了。
杜昕月用力點點頭：“謝謝你，我知道，我們的父母都是好人。”
一高一矮兩個人並排走在鄉間的土路上，一路上兩個人再沒有過多的交流，但杜昕月明明感受到，他們的心始終在交流著，一刻也沒有停歇。這種交流讓她感到溫暖，她希望就這樣一直跟他走下去，永遠也走不到路盡頭。
杜昕月和郭秀秀計算著日子，到了二十一天，她們的小雞一只一只破殼而出，一共有二十只；到了第二十八天，小鴨也破殼了，有十五只；三十一天後小鵝也孵出來了，一共十二只。
這期間吳巧雲也從城裏回來了，她媽媽早就病好出院了，只是不舍得女兒離開，才留她在家裏多逗留了些日子。
吳巧雲每天都會跑過來幫忙照顧小動物，她們將小鵝和先孵出來的小雞小鴨都放出來在院子裏，大大小小黃嫩嫩的小家夥在院子撒歡兒，滿院子都是喳喳啾啾的聲音熱鬧極了。
這場面將老太太內心的痛苦驅散了許多，她的氣色看上去恢覆不少。郭秀秀的嘴樂得一直沒有合攏過，她說現在的她比當初嫁給小貨郎時還要高興呢。
郭秀秀無意中提起小貨郎，小貨郎的死讓老太太又聯想到了杜昕月的父母，不禁又嘆息起來。
“咱這家裏現在都是女人，要是有個男人就好了。”老太太說。
不是這個年代的人刻意要重男輕女，而是生在這個年代的男子確實比女子可以有更多的收入。
如果一家中有兩個以上的勞動力，一年下來收入還是不錯的。
可惜她們家卻只有三個女人，還老的老小的小。
郭秀秀低下頭去，杜昕月便打趣姥姥：“姥，我們家的女人都比男人還能幹，以後過得也不會差！”
最近老太太家的院子裏又多了一個常客，那便是孫德勝。
一開始他是跑來找杜昕月的，被老太太和郭秀秀罵了了幾次也不肯走。後來他看院子裏養了那麽多雞鴨鵝，便從家裏取來一些藥片給杜昕月，他說那是她媽買來的給自己加的小雞小鴨吃的，他媽還說要是小雞小鴨如果不吃這些藥，將來就會生病病死。
孫德勝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杜昕月，她再一看那藥瓶的說明，立刻明白了，那些藥是用來給家禽免疫的，就像小孩出生要打預防針一樣，如果不打預防針，將來就會生病甚至危及生命。
杜昕月問孫德勝這瓶藥多少錢，孫德勝便說出一個數，杜昕月把掏出錢來給他，他不要，杜昕月說你要是不要錢我就不要你這個藥了，孫德勝只好收下了錢。
然後大家夥一起忙活著按照藥量把每只雞鴨鵝服下去。
因為孫德勝辦了好事，他便被默認留了下來，但是杜昕月已經跟他說明，她不可能嫁給他，也讓他今後不許再提這件事，否則她一輩子不會理再他。
孫德勝怕杜昕月不再理他，連忙答應她的條件，反正只要能時常待在杜昕月身邊，能看到她，他心裏就高興。
再說孫德勝的老爹孫長貴，自從杜昕月踢了自己兒子那一腳，他對兒子的這樁婚事便失去了信心。
這個女娃太野蠻，這還沒結婚兒子就遭欺負，要是結了婚還了得？
杜昕月這樣的媳婦要是進了門，他和他老婆的日子估計也不會好過，即便現在她不敢怎麽樣，等他們老了動不了了呢，不被她虐待死就不錯了還能指望她養老？
出於這種心理，孫長貴便不再著急兒子的婚事。即使兒子纏磨他去提親，他也無動於衷。
而就在這時候，又傳來了杜昕月父母去世的消息，同時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更讓他心驚膽戰。他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聽從兒子的話把這樁婚事定下來。
那天，等不及的苗艷翠拉著張桂香主動上門來找他，要跟他談兩個孩子的婚事，也被他斷然拒絕。他說苗艷翠，你要害我你直說，不必用這種方式！
苗艷翠弄得莫名其妙，她說孩子們的親事不是一早就說好的嗎？這怎麽就害了你了？
29苗艷翠生了
“反正你以後不要跟我提這件事，咱以前也什麽都沒說過，你走吧！”孫長貴直接將苗艷翠給轟了出來。
事後，孫長貴還把張桂香罵了個狗血噴頭，等張桂香好容易明白過來其中緣由，才連忙跟孫書記賠不是，說都怪她見識短，差點兒好心辦壞事，今後一定一定註意。
苗艷翠從張桂香口中得知孫長貴拒絕她的原因，也是又氣又恨，好端端的一樁婚事就這麽黃了，她的彩禮呀，也全都泡湯了。
苗艷翠把罪過全都賴在杜昕月身上，說她是喪門星，克死父母，將來肯定也是克服的命，活該嫁不出去！
倒是宋金武心眼好，知道杜昕月沒了父母成了孤兒，便和他的婦女主任老婆於淑芳一起來找苗艷翠，想說服她收留杜昕月，以後也好照顧她的生活。
苗艷翠不僅不答應，還陰陽怪氣地將宋金武夫婦罵了一通，說他們不安好心，想給杜昕月賣好兒又想讓別人誇他們會辦事，又說什麽他們要是覺得杜昕月好可以帶回家去當童養媳。
於淑芳也是個暴脾氣，要不是被丈夫宋金武攔著，她早就撲上去把苗艷翠的臉撓花了。
回去的路上，她還埋怨宋金武，要他以後跟苗艷翠有關的事不要找她，她家的事她也永遠不再管。
宋金武知道妻子刀子嘴豆腐心，便哄著她，說誰讓她是婦女主任呢，婦女的事她不管誰管呢？
“童養媳這樣的話她苗艷翠都能說出來，她還算個人嗎？”於淑芳餘怒未消。
“苗艷翠的話你還能聽，咱覺悟高，不跟她一般見識。”宋金武嘆口氣，說，“我現在擔心的還是昕月，她那麽小就沒了爹媽，以後的日子可咋辦那。”
於淑芳也嘆氣：“唉！也是啊。不過話說回來，昕月這孩子真不錯，要是將來能給咱當媳婦……”
丈夫一眼瞪過來：“你怎麽也學那苗艷翠！”
於淑芳撇撇嘴：“我不是跟你關上門說呢嗎，又沒跟外人說。”
孫長貴與郭家悔婚的消息傳出來，村子裏又是一陣轟動。
在當地，誰家要是能高攀到村書記家那是福氣，自然，要是被書記家半路退了婚，也是一件很丟人的事。
這不，現在苗艷翠夫婦走到哪裏，都會被人戳脊梁骨，村裏的長舌婦更是把這件事當成了茶餘飯後的笑談。誰讓苗艷翠之前總在村裏人面前顯擺，顯擺她外甥女要嫁給村書記的兒子了呢？不僅如此，她還笑話那些沒定親或者沒說到好婆家的人家的女兒，說她們長的不俊又沒福氣。
被挖苦的人心裏雖然有氣，但是想到苗艷翠就要跟村支書結下親家，便只能能把氣咽到肚子裏，不敢說出來。
現在，孫支書家悔婚了，那些平時受著苗艷翠的婦女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她們自然也要抓住機會，狠狠地挖苦苗艷翠一番。
苗艷翠哪兒受得了這份氣，於是她便像個炸了毛的雞一樣，挺著個大肚子到處找人打仗掐架。
郭福怕她動了胎氣，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安慰她，讓她不要跟外面那幫人一般見識，苗艷翠不僅不聽，還要把他捎帶著痛罵一氣，罵他沒本事讓家裏過上好日子，還弄來個拖油瓶給她惹是生非。
郭福有心跟妻子商量收留沒爸沒媽的杜昕月，但看到妻子這樣，便也不敢再提一個字。
苗艷翠罵完郭福又罵杜昕月，罵老太太，再罵郭秀秀。罵著罵著，她突然停了下來。皺著眉頭好似在尋思著什麽。
郭福問她咋了，她不說話，只狠狠地瞪著他。
郭福被她瞪得心裏直發毛：“翠兒你瞪我幹啥？我又沒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兒。”
“郭福你長能耐了，敢藏私房錢了！”
“私、私房錢？我掙的錢都在你手裏把著，我哪兒來的私房錢？”郭福一臉無辜。
“你敢說你最近沒偷著給你媽她們錢？”老太太飯桌上的那碗紅燒肉再次出現在苗艷翠的眼前，開始她以為是杜昕月父母寄錢給她們了，但她們父母上個月就死了，死人怎麽會寄錢呢？
既然不是杜昕月的父母也不是郭秀秀，那一定就是她男人郭福，一定是他瞞著她給她們送錢了。
想到這裏苗艷翠氣不打一處來，家裏男人對自己一直是百依百順，她指東他不敢往西，如果郭福真的敢做這事兒，她肯定不依他！
“你可冤枉死我了，我發誓，我跟你結婚以後連一分錢也沒給過她，再說了，我想給她錢也得有才算啊。上次我去省裏給我媽買藥一走好幾天你就給我兩塊錢，要不是昕月我早餓死在外面了……”
郭福發現自己失言，連忙將後面的話吞下去，但還是被苗艷翠聽出了端倪。
“杜昕月給你錢了？”她瞪著他問。
“沒、沒給啊。”
“杜昕月都已經跟我說了，你還跟我撒謊，你不想跟我過了是不是？”苗艷翠使出她慣用的詐術。
“不、不是錢，就是一塊玉，她知道我身上帶的錢不夠用，讓我拿去換路費的。”
在苗艷翠的追問下，郭福將杜昕月送給他羊脂玉的事托盤而出。
苗艷翠追問羊脂玉的來歷，郭福告訴她，那是杜昕月的媽媽留給她的，她一直帶在身上，所以他們都沒看到過。
杜昕月的這套謊話騙得了郭福但騙不了苗艷翠，自從杜昕月來她家的那一天起，她就琢磨著她身上的所有東西了。這一年多，她敢說杜昕月的裏裏外外已經被她搜了個幹凈，連個鋼镚都不剩下，別說這麽值錢的一塊玉了。
那麽杜昕月到底是從哪裏弄來的那塊玉呢？除了那塊玉，她還有沒有其它寶貝？
這個問題一時半會沒有答案，但苗艷翠發誓她一定會把這它弄清楚。
“拿來！”苗艷翠對郭福伸出一只手。
“啥？”
“賣玉的錢，你不是說那塊玉很值錢嗎？刨除你那幾天在外面的食宿，還應該剩不少，給我！”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苗艷翠，郭福嘆口氣，伸手揭開自己的褲腰帶，他在褲子裏面的口袋裏掏了一會兒，掏出幾張鈔票。
30孫家的糾纏
剛拿出來便被苗艷翠一把奪過去，她往手上吐著唾沫數了數，有十幾塊。
“這麽少？”苗艷翠捏著錢再次看向郭福。
“不少了！我發誓，我要是還有天打五雷轟……”
郭福話沒說完，只見苗艷翠的臉痛苦的扭曲起來，緊接著，她一手捂著肚子身子往下癱。
“郭福，快去喊產婆來，我……我可能要生了。”
“我這去找大夫。”郭福說著就往外跑。
“別找王大夫，找產婆！”
“好，我去找產婆。”
這邊，杜昕月正在院子裏幫郭秀秀餵豬，就見郭寶珍氣喘籲籲地跑來，她一進院門就嚷嚷：“奶，奶，我媽生了！”
“你媽生了，丫頭還是小子？”老太太從屋子裏顫顫巍巍地走出來。
“是個兒子，奶你們家後繼有人了。”
“傻丫頭，丫頭小子都一樣。”老太太笑著說。
杜昕月看得出，姥姥雖然嘴上說男孩女孩都一樣，但苗艷翠給她生了孫子，她心裏還是挺高興的。
苗艷翠生孩子的第三天，老太太提出要過去探望。杜昕月也沒反對，苗艷翠再怎麽不是人，她生的孩子也是老太太的孫子，郭家的後代，姥姥過去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老太太從箱子底下翻出一雙針腳細密、繡著小老虎圖案的小布鞋，又找出一個藍白印花的棉布小夾被，杜昕月將那個老虎放在手裏擺弄，她說這鞋子怎麽看著眼熟呢。老太太就笑了，說當然眼熟了，因為她剛出生的時候，她也給她做過這樣一雙鞋。
老太太還說，她的每一個孫兒出生，她都會給她做一雙這樣的老虎鞋。
杜昕月想起來，前世福利院的媽媽們的確為她珍藏過這樣一雙小小的鞋子，她們告訴她，那是她父母給她留下的。現在她知道，原來那雙鞋子是姥姥給她做的。
“老虎鞋可以‘辟邪’的。”老太太貼近杜昕月的耳朵悄聲說。
杜昕月沒有反駁姥姥迷信，她知道，這雙鞋中的一針一線都凝聚著老人家對她的後代子孫們深厚而凝重的愛。
在農村，探望月子裏的產婦一般都是拿著雞蛋和小米做禮物的。老太太哪有這些東西，她把自己手上戴了幾十年的銀鐲子擼下來，交給郭秀秀，讓她拿到集市上去換些小米。
杜昕月從外面回來，見郭秀秀往外走，就問她幹啥去，郭秀秀就將老太太讓她換小米的事告訴她。
杜昕月讓她別去了，需要帶過去的東西她都買回來了，放在院子裏。
老太太和郭秀秀到院子一看，院子裏果然放著一筐雞蛋，半袋小米，還有一只鮮活的老母雞。
“姥，你去舅母那裏不能空著手，把這些都帶過去。”
“不用這些。苗艷翠不配吃這些東西！”老太太斷然拒絕，她說，“苗艷翠她不是人，你對她不用這麽好。”
“姥，一碼歸一碼，咱不能讓苗艷翠挑了理。你就當咱這些東西不是給苗艷翠的，是給您的大孫子的不就成了。”杜昕月勸說姥姥。
“媽，昕月說的對，咱不能讓苗艷翠小瞧了咱們。”郭秀秀也說。
聽兩個人都這麽說，老太太才不再反對。
郭秀秀打算跟母親一道去看大嫂，她其實是不情願去的，但又擔心母親一個人過去受屈，所以才決定跟了去。
她問杜昕月去不去，杜昕月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杜昕月父母去世後，苗艷翠想著法兒跟她疏遠，生怕她會賴上她們家。平時她在外面誹謗和詆毀杜昕月的話也不止一次傳到杜昕月的耳朵裏。只是不想讓姥姥操心，她便不去跟苗艷翠計較。
在農村，一家人鬧不和只會成為外人的笑柄，被戳脊梁骨最難堪的也是家裏的老人。杜昕月不想年邁的姥姥操心上火，所以對苗艷翠的刁難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在杜昕月的心裏，早就跟苗艷翠斷絕了親戚關系。所以去探望她也是不可能的。
“昕、昕月，你看、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孫德勝從外面舉著一個口袋走進來。
“拿回去，我不要你的東西！”杜昕月看也不看便沒好氣地說。
“是野菜，剁了餵鴨子和鵝，它們可、可喜歡吃了。”孫德勝一邊說一邊從旁邊找來一個木板，一把生銹的舊菜刀，然後蹲下將野菜倒出來放在菜板上剁了起來。
不一會兒，小鴨小鵝們都聚到了他身邊，他就將剁碎的菜葉拋給它們，果然如他所說，那些鴨啊鵝啊吃的可高興了，有的還搶打起來。
“昕、昕月你看，我就說它們愛吃吧？”孫德勝咧著嘴看著杜昕月炫耀。
反正野菜也不值錢，孫德勝願餵就餵去。
杜昕月不再理睬他，轉身去廚房給豬泡豆餅去了。
剛將敲碎的豆餅塊放進盆裏，杜昕月便聽到院子裏傳來爭吵聲。
她心裏納悶，苗艷翠在家生孩子，應該不會跑到這裏來撒潑吧？那又會誰是跑來吵鬧呢？
推門到院子裏一看，原來是孫德勝的母親任彩霞。
早些年，任彩霞的厲害勁兒在村裏是不亞於苗艷翠的，也是那種得理不饒人，沒理攪三分，動不動就罵街的女人。但是自從她男人當上村支書後，為了男人的官位能坐得穩，她的言行也收斂了許多。
任彩霞和孫長貴三十大幾才生了孫德勝，雖然孫德勝身上有瑕疵，但是一點兒都不影響他們對他的疼愛。尤其是任彩霞，對這個兒子更是百依百順。
當初因為兒子看上了杜昕月，要死要活地沒她不行，她放下身段，準備跟她橫豎瞧不上的苗艷翠拉親家。
後來杜昕月把兒子給踢傷了，她拿著菜刀就要去郭家算賬，結果兒子以死相逼，說她要是敢傷杜昕月一個毫毛，他就死給她看，無奈，她也只能將菜刀放下了。
可以說，她對兒子孫德勝的溺愛是沒邊兒的。
也不能說一點邊兒沒有，這不，前些天她聽孫長貴聽說了杜昕月父母的事情，她立刻就坐不住了。
她當即跟丈夫商量，無論如何也要退掉這門親事！
31兒媳婦家遭冷遇
然而當他們將退婚的事跟兒子說起後，兒子卻大哭大鬧，尋死覓活的伎倆再次上演。
但這一次，她沒有姑息兒子，她的態度非常堅決，要求兒子以後不許與杜昕月有任何瓜葛。
然而這才一天，她就在杜昕月姥姥家的院子裏看到了兒子，更可氣的是，兒子居然在幫杜昕月餵雞，要知道兒子長這麽大一直都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主。
“狗剩子，走，你跟媽回家去！”任彩霞沖上去拉扯正在剁野菜的孫德勝。
“你別拉我，沒、沒看我剁、剁菜呢嗎？”孫德勝推開母親的手，繼續剁野菜。
“剁什麽菜剁菜，咱家的雞餓死我也沒看你這麽上心過！”任彩霞一腳將孫德勝面前的菜板給踢得老遠，菜板上的菜撒了一地，家禽們立刻飛奔過去搶食。
孫德勝正幹的起勁兒，沒想到母親一腳將他的勞動果實全都打爛了。他胸中的怒火當即躥起老高。
“任彩霞，你要幹啥！”他忽地從地上站起來，怒視著他媽。
任彩霞看到他手裏舉著菜刀，兩眼瞪得溜圓，一副要殺人的樣子，當即就傻了眼。
她顫聲問：“兒子，你、你要為那個女人跟媽動刀子嗎？”
“咋，行你跟她動刀就不行我跟你動刀？！”孫德勝反問她，顯然，他還記恨著他媽要拿著菜刀去找杜昕月算賬的事。
“我是你媽，她是誰？”
“她是我未來的媳婦！”
“放屁，媽早就不認她這個媳婦了！”
“你不認我、我認！你要是不讓我認，我就、就跟你動刀！”
任彩霞又氣又恨，對兒子她是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最後只能拍著大腿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呦，我怎麽就養了你這麽個不孝的兒子呦，大家夥快來評評理，兒子為了那個狐貍精要跟我動刀子呦……”
杜昕月看到院外有幾個村民聚過來，便不動聲色地走上前，對任彩霞說：“孫家大娘啥時候來的，咋不屋裏頭坐？”
“不用做了，立馬就要躺在你院子裏了！”任彩霞抹了一把眼淚沒好氣地說。
“德勝，你咋能拿刀對著你媽呢？”杜昕月裝著剛看到孫德勝手裏拿著刀的樣子，對孫德勝伸出手來說，“來，把刀給我。”
孫德勝沒說什麽，只乖乖將手上的菜刀交到了杜昕月的手裏。
圍觀的人中傳來一陣躁動，人們都在嘀咕說孫家不是悔婚了嗎？任彩霞和兒子還跑到人家家裏鬧啥呢？
但是更多人的註意力還是在院子裏的豬和雞鴨鵝身上，他們記得先前老太太一個人冷清清的，院子裏也連個活物都沒有，什麽時候竟多出這麽多畜類呢？
伺候這些畜類得花不少精力和金錢，依老太太的條件肯定不行，肯定是郭秀秀，就說她是從城裏帶這錢回來的嘛，果然不假。
任彩霞知道兒子的拗勁兒上來八頭牛也拉不回來，她怕繼續鬧下去丟人，罵了兒子幾句便匆匆地走了出去。
任彩霞離開之後，當著鄉親們的面，杜昕月將孫德勝給趕了出去。
一來她不想跟孫德勝糾纏不清，二來也要讓外面那些人知道，不是她留戀這樁婚事，而是孫家的人悔婚後還在對她糾纏。
郭秀秀母女從郭福家回來時已經不早了。杜昕月問她們怎麽耽擱這麽久，郭秀秀便告訴她，她們是給人家做飯去了。
兒媳婦生孩子，當婆婆的幫忙燒個火做頓飯也是正常，畢竟舅舅家正是忙亂的時候缺人手。所以對此事杜昕月也沒有多想。
“那我今天的飯可做多了，我還以為你們得回來吃呢。”杜昕月說。
“你做飯了，那太好了，我和媽正餓著呢。”郭秀秀說著便往廚房跑。
杜昕月心裏咯噔一下，她跟著郭秀秀來到廚房，問她：“小姨，你和我姥不是幫舅家做飯了嗎？怎麽還餓呢？難道他們連口飯都沒留你們吃？”
郭秀秀嘆口氣搖搖頭。然後，她將她們在郭福家的情況講給杜昕月聽。
她們進門之後，苗艷翠躺在床上都不看她們一眼，直到她聽郭福說：“媽，雞蛋咱家不缺，你買啥呢？”她才轉過臉對老太太說：“媽，俺想吃小米粥煮雞蛋。”
“好，我去給你煮。”老太太說著就要去廚房。
“還是我去吧。”郭秀秀接過母親手裏的雞蛋筐。
這時，郭寶珍跑進來說她想吃雞。苗艷翠沒好氣地罵她，說家裏的雞下蛋還供不上呢，吃了雞你下蛋啊？郭寶珍告訴她不是吃家裏的雞，是吃奶和小姨帶來的雞。
聽說老太太和郭秀秀帶了一只雞過來，苗艷翠吊著的臉一下子就舒展開了，她問老太太買這只雞得花不少錢吧？老太太便說是人家送的沒花錢。
郭福把雞殺了，但是如何做雞他就不會了，因為他壓根就不會做飯，郭寶珍只會簡單的熱熱，做飯什麽的也是外行。
“媽，你看我這也下不了炕，你能不能幫忙把飯做了？”苗艷翠問老太太。
老太太能說啥，當下就同意了，她跟郭秀秀一起熬了雞湯，又熬了小米粥，煮了雞蛋。另外又貼了餅子，炒了小菜。
這期間，苗艷翠又使喚著老太太幹這幹那就不必說了。
等飯做好了端上桌子，人家一家三口便圍著桌子大吃特吃起來，都沒有人招呼一句讓忙碌半天的老太太和郭秀秀一起吃一口。
郭秀秀越說越生氣，她說她倒無所謂，他們就是讓她吃她都不會吃他們家一口。她主要是替老太太抱不平。哪有當媽的去兒子家，給他們帶著禮還忙裏忙外的，到頭來連口飯都吃不上的？哪管不誠心邀請，客套一下也是那麽回事兒啊。
杜昕月苦笑，她早該想到這個結果。只是她覺得姥姥和小姨帶了雞又帶了雞蛋過去，他們不給人面子，至少也該給那些東西面子啊。不想這一家人竟是這麽無情。
“這還沒完呢！”郭秀秀說，“苗艷翠讓媽改天再給她弄兩只雞來吃，她說坐月子一只不夠。”
“想得美，以後毛都不會有她的！”
“對了，苗艷翠還拐彎抹角地問我咱們哪來的錢，還問我你是不是在山裏挖到了寶貝？”
32為畜類選新家
“挖到寶貝？”杜昕月的心一提。
“說是羊脂玉什麽的。”郭秀秀說。
杜昕月想起自己給郭福的那塊羊脂玉，那時是因為她著急讓郭福去城裏給姥姥買藥，他身上的盤纏又不夠，她才將玉給了他，讓他用來應急。難道他將玉的事跟苗艷翠說了？
杜昕月冷笑：“苗艷翠也真有想象力，還挖到寶貝，恐怕是她看咱們好吃好喝的羨慕嫉妒吧。”
郭秀秀說：“現在不光是苗艷翠，現在村裏好多人都看著咱院子裏的豬和雞鴨鵝眼紅呢。”
郭秀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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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這都是咱們家的。”
“哦呦，這得花多少錢？”
“不花錢，佘的。”
“哦，佘的呀，佘的不是也要還人家錢……養這些畜生做什麽？不得吃糧食啊？”
老太太就這樣一直問呀問，杜昕月和郭秀秀自然不敢告訴她她們的打算，告訴了她，她肯定又要擔心她們會惹事被人抓去問罪。於是她們便編著話跟她解釋。她們說不著急還錢，人家說等豬長大以後殺了肉賣了錢再給就行。
“賣錢？你們養豬要殺了來賣，能行嗎？”老太太又緊張起來。
杜昕月告訴老太太，好政策要來了，政策鼓勵大家發家致富呢。老太太聽得半信半疑。
“昕月，你怎麽知道好政策要來了？還是你糊弄你姥的？”事後，郭秀秀偷偷問杜昕月。
杜昕月望著郭秀秀晶亮的眸子，說：“小姨，好政策一定會來的！”
27父母去世惹風波
杜昕月知道現在已經到了運動的後期，少數膽大的人家早就開始試探著搞一些小副業，謀一點小收入了，但大多數人家，依然靠著工分過日子。
她只有抓住這最後的時機，趕在大家的前面走出這一步，將來她才會走得更快更遠。
晚上，杜昕月親自下廚做飯，她蒸了白米飯，又用買來的五花肉給姥姥和小姨做了紅燒肉，餘下一些肉還用來炒了兩個素菜。
之前姥姥有了好東西都不舍得吃，但是今天看到有這麽多肉大家可以一起吃，她便也高興地吃起來。
快吃完飯的時候，苗艷翠帶著女兒來了。
苗艷翠今天是來找杜昕月回去住的。杜昕月不回去，她就沒辦法跟孫家提她和孫德勝的親事，她還惦記著孫家的彩禮呢。
另外就是杜昕月的撫養費問題。之前一年多杜昕月住在她家裏，每個月她的父母都會給郭福寄來一些錢。現在這個月都過去好幾天了，也沒見杜昕月父母寄錢過來，苗艷翠就想著是不是杜昕月和她姥姥將這筆錢獨吞了？
苗艷翠和郭寶珍剛踏進院子，就聞到了屋子裏飄出的肉香味兒。郭寶珍口水都出來了，她迫不及待地拉著她媽往屋子裏走。
掀開裏間的布門簾，正看到三個人盤腿坐在炕上吃飯。
桌子上三個菜，幾乎都見了底兒，杜昕月和郭秀秀碗裏的米飯都吃完了，只有老太太碗裏還有一些飯，她牙口不好吃飯慢。
盛放紅燒肉的大瓷碗裏還剩下三五塊肉，另外一個肉炒土豆片，一個肉炒蘑菇，蘑菇是之前杜昕月上山采藥時順便采來的，晾幹了可以存放很久。
郭寶珍一看桌子上的飯菜，眼珠子都快冒出來了：“居然有肉！”
她說著便從郭秀秀那邊爬上了炕，一邊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瓷碗裏紅燒肉。
然而她的手還沒觸到碗邊，杜昕月便先她一步將瓷碗給拿走了。
杜昕月將碗裏剩下的都一股腦兒都倒到了姥姥的碗裏，一邊說：“姥，你身體不好，多吃一點補補。”
老太太原本心疼孫女，本想撥一些給郭寶珍的，但是郭寶珍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將伸出的碗又收了回去。
郭寶珍一見到手的肉沒了，便向她媽叫嚷：“媽你騙人，你不是說她們吃了上頓沒下頓活該餓死嗎？你看她們大魚大肉的，比咱家吃的還好呢！”
苗艷翠心裏正疑惑著，這是怎麽回事？她們的日子怎麽過的這麽好？
郭秀秀沒戶口又掙不來工分，老太太更不用說了，就是個藥罐子賠錢貨，就靠杜昕月每天掙那六個工分，她們糊口還不夠呢，哪兒來的錢買肉吃？
難道是郭秀秀拿回來的錢了？不對呀，她回娘家一趟兩手空空啥也沒拿回來，這可是她和寶珍親眼見證過的。那就是杜昕月在城裏的爸媽了，難怪她這個月沒收到他們寄來的錢，原來他們把錢直接寄給了她們。
不對呀，杜昕月的父母都自身難保了，怎麽還能寄這麽多錢過來？難道是他們的問題解決了，又有錢了？
想到這裏，苗艷翠開始後悔，心說早知道這樣她就不讓杜昕月回老太太這邊住了，這下損失大了！
“行了寶珍，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苗艷翠走過去，用拳頭懟了正在端著盤子往嘴裏呼啦土豆片的女兒一下，順便在炕沿上坐下了。
然後她轉向老太太，問：“媽，你現在身體還好吧？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
老太太自顧自地悶頭吃飯，並不理睬她。
她又轉向杜昕月：“昕月，別在你姥家住了，跟我回去吧。”
“嫂子，昕月在這裏住的挺好，以後就不回去了。”不等杜昕月回答，郭秀秀插嘴道。
苗艷翠瞥了郭秀秀一眼，繼續對杜昕月勸到：“昕月，你不為別人想也要為你姥想想，這裏擠擠巴巴的不說，你姥一大把年紀了，還要照顧你們兩個小的，你也不覺得愧得慌……”
“啪”的一聲，老太太將飯碗放到了桌子上，她說：“艷翠你說錯了，不是我照顧她們，是她們兩個孝順一直在照顧我！”
苗艷翠話鋒一轉，說：“媽你也是，有一個人照顧你不就得了，還非得把兩個都拖累著咋的？”
“苗艷翠你有事說事，沒事趕緊走人，我們要睡了，明天還得上工呢。”杜昕月忍無可忍，站起來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我話還沒說完呢。”苗艷翠依然坐在那裏，說，“我聽街坊說老是看見昕月你往王生那裏跑，想來問問家裏是不是誰又生病了？”
“家裏沒人生病，我找王大夫是給我姥抓藥。”
“抓藥要花不少錢吧，你哪來的錢？是不是你爸媽給你寄錢來了？”
外面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然後一個村裏的後生跑進來。
“杜昕月，有你家的加急電報！”
杜昕月的心莫名地一顫，她一把將電報搶過來，展開來看。
看著看著，她的眼前一片昏暗。
電報是她父親的一個同事打來的，告訴她她的父母於一個星期前先後因病去世。
雖然對父母的離世早有預料，但這一世，杜昕月還是盼望著能跟他們見上一面，然而現在，她的這個願望徹底破滅了。
父母的離世讓剛剛過上平靜生活的三個女人，再次陷入動蕩之中。
老太太因為女兒女婿的去世，她悲痛欲絕，一度臥病在床，郭秀秀一邊要照顧老太太，一邊還要飼養兩個豬仔並兼顧著摸那幾十顆種蛋，忙碌異常。
杜昕月本來可以幫郭秀秀一起忙活的，但誰知這個時候又節外生枝。縣裏下來兩個幹部，每天都要把她叫到大隊部去問各種各樣的問題，弄得她煩亂不堪。
起初，她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後來在他們的問題中漸漸明白，原來因為她父母的問題。
更讓她氣憤的是，他們居然問她她的父母為什麽要自殺？
28孫長貴悔婚
杜昕月的父母生前都是傳染病院的醫生，父親還是副院長。雖然受到迫害，但他們倆依然堅持在自己的崗位上治病救人。
在一次救治瀕危傳染病人的過程中，她父親被病人傳染，她母親不顧一切地照顧他，後來也被傳染。後來，兩個人皆因病過世。
怎麽現在她的父母又成了“自殺”呢？
杜昕月根本懶得跟他們辯白。她告訴自己，跟他們講道理都是對驢彈琴，弄不好還會被驢給踢了。
既然說得多了會惹上麻煩，不如什麽都不說，保持沈默。
然而困擾並沒有因為杜昕月的沈默而遠離，不知道是誰在村子裏散布謠言，說了她父母不好的話，於是她成了眾矢之的。
原來見面有說有笑的知青，現在見了她都躲得遠遠的，村裏的大人也囑咐自家孩子不要再跟她玩。曾經讓她感到溫馨的生活，一下子變得冷漠炎涼。
對這些，杜昕月根本不在意。
她也沒時間操心這個。她現在要做的是跟小姨一起照顧好姥姥。等將小白和小黑（小白、小黑是郭秀秀給兩頭豬取的名字）還有將來那些小雞小鴨小鵝都養大賺了錢，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這天杜昕月照常一個人去上工，收工後獨自往回走。
她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有人將手搭到她的肩上。
她回過頭，看到荊懷文那張生動的臉，是的，他的面孔今天顯得格外生動，而不是之前那種冷漠的不近人情的樣子。而且他的眸子也是閃亮的。
在這種人人都自己避之不及的時候，荊懷文還能用這樣的面孔，這樣的目光註視她，杜昕月打心眼兒感激他。
“荊懷文，你找我有事嗎？”
“我想跟你說幾句話。”他說。
“你說吧，我聽著呢。”杜昕月凝望著他的眼睛。
“你要相信，你爸媽跟我爸媽一樣，都是好人。”他認真地說完，目光便從她直視他的眼睛中閃離了。
杜昕月用力點點頭：“謝謝你，我知道，我們的父母都是好人。”
一高一矮兩個人並排走在鄉間的土路上，一路上兩個人再沒有過多的交流，但杜昕月明明感受到，他們的心始終在交流著，一刻也沒有停歇。這種交流讓她感到溫暖，她希望就這樣一直跟他走下去，永遠也走不到路盡頭。
杜昕月和郭秀秀計算著日子，到了二十一天，她們的小雞一只一只破殼而出，一共有二十只；到了第二十八天，小鴨也破殼了，有十五只；三十一天後小鵝也孵出來了，一共十二只。
這期間吳巧雲也從城裏回來了，她媽媽早就病好出院了，只是不舍得女兒離開，才留她在家裏多逗留了些日子。
吳巧雲每天都會跑過來幫忙照顧小動物，她們將小鵝和先孵出來的小雞小鴨都放出來在院子裏，大大小小黃嫩嫩的小家夥在院子撒歡兒，滿院子都是喳喳啾啾的聲音熱鬧極了。
這場面將老太太內心的痛苦驅散了許多，她的氣色看上去恢覆不少。郭秀秀的嘴樂得一直沒有合攏過，她說現在的她比當初嫁給小貨郎時還要高興呢。
郭秀秀無意中提起小貨郎，小貨郎的死讓老太太又聯想到了杜昕月的父母，不禁又嘆息起來。
“咱這家裏現在都是女人，要是有個男人就好了。”老太太說。
不是這個年代的人刻意要重男輕女，而是生在這個年代的男子確實比女子可以有更多的收入。
如果一家中有兩個以上的勞動力，一年下來收入還是不錯的。
可惜她們家卻只有三個女人，還老的老小的小。
郭秀秀低下頭去，杜昕月便打趣姥姥：“姥，我們家的女人都比男人還能幹，以後過得也不會差！”
最近老太太家的院子裏又多了一個常客，那便是孫德勝。
一開始他是跑來找杜昕月的，被老太太和郭秀秀罵了了幾次也不肯走。後來他看院子裏養了那麽多雞鴨鵝，便從家裏取來一些藥片給杜昕月，他說那是她媽買來的給自己加的小雞小鴨吃的，他媽還說要是小雞小鴨如果不吃這些藥，將來就會生病病死。
孫德勝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杜昕月，她再一看那藥瓶的說明，立刻明白了，那些藥是用來給家禽免疫的，就像小孩出生要打預防針一樣，如果不打預防針，將來就會生病甚至危及生命。
杜昕月問孫德勝這瓶藥多少錢，孫德勝便說出一個數，杜昕月把掏出錢來給他，他不要，杜昕月說你要是不要錢我就不要你這個藥了，孫德勝只好收下了錢。
然後大家夥一起忙活著按照藥量把每只雞鴨鵝服下去。
因為孫德勝辦了好事，他便被默認留了下來，但是杜昕月已經跟他說明，她不可能嫁給他，也讓他今後不許再提這件事，否則她一輩子不會理再他。
孫德勝怕杜昕月不再理他，連忙答應她的條件，反正只要能時常待在杜昕月身邊，能看到她，他心裏就高興。
再說孫德勝的老爹孫長貴，自從杜昕月踢了自己兒子那一腳，他對兒子的這樁婚事便失去了信心。
這個女娃太野蠻，這還沒結婚兒子就遭欺負，要是結了婚還了得？
杜昕月這樣的媳婦要是進了門，他和他老婆的日子估計也不會好過，即便現在她不敢怎麽樣，等他們老了動不了了呢，不被她虐待死就不錯了還能指望她養老？
出於這種心理，孫長貴便不再著急兒子的婚事。即使兒子纏磨他去提親，他也無動於衷。
而就在這時候，又傳來了杜昕月父母去世的消息，同時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更讓他心驚膽戰。他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聽從兒子的話把這樁婚事定下來。
那天，等不及的苗艷翠拉著張桂香主動上門來找他，要跟他談兩個孩子的婚事，也被他斷然拒絕。他說苗艷翠，你要害我你直說，不必用這種方式！
苗艷翠弄得莫名其妙，她說孩子們的親事不是一早就說好的嗎？這怎麽就害了你了？
29苗艷翠生了
“反正你以後不要跟我提這件事，咱以前也什麽都沒說過，你走吧！”孫長貴直接將苗艷翠給轟了出來。
事後，孫長貴還把張桂香罵了個狗血噴頭，等張桂香好容易明白過來其中緣由，才連忙跟孫書記賠不是，說都怪她見識短，差點兒好心辦壞事，今後一定一定註意。
苗艷翠從張桂香口中得知孫長貴拒絕她的原因，也是又氣又恨，好端端的一樁婚事就這麽黃了，她的彩禮呀，也全都泡湯了。
苗艷翠把罪過全都賴在杜昕月身上，說她是喪門星，克死父母，將來肯定也是克服的命，活該嫁不出去！
倒是宋金武心眼好，知道杜昕月沒了父母成了孤兒，便和他的婦女主任老婆於淑芳一起來找苗艷翠，想說服她收留杜昕月，以後也好照顧她的生活。
苗艷翠不僅不答應，還陰陽怪氣地將宋金武夫婦罵了一通，說他們不安好心，想給杜昕月賣好兒又想讓別人誇他們會辦事，又說什麽他們要是覺得杜昕月好可以帶回家去當童養媳。
於淑芳也是個暴脾氣，要不是被丈夫宋金武攔著，她早就撲上去把苗艷翠的臉撓花了。
回去的路上，她還埋怨宋金武，要他以後跟苗艷翠有關的事不要找她，她家的事她也永遠不再管。
宋金武知道妻子刀子嘴豆腐心，便哄著她，說誰讓她是婦女主任呢，婦女的事她不管誰管呢？
“童養媳這樣的話她苗艷翠都能說出來，她還算個人嗎？”於淑芳餘怒未消。
“苗艷翠的話你還能聽，咱覺悟高，不跟她一般見識。”宋金武嘆口氣，說，“我現在擔心的還是昕月，她那麽小就沒了爹媽，以後的日子可咋辦那。”
於淑芳也嘆氣：“唉！也是啊。不過話說回來，昕月這孩子真不錯，要是將來能給咱當媳婦……”
丈夫一眼瞪過來：“你怎麽也學那苗艷翠！”
於淑芳撇撇嘴：“我不是跟你關上門說呢嗎，又沒跟外人說。”
孫長貴與郭家悔婚的消息傳出來，村子裏又是一陣轟動。
在當地，誰家要是能高攀到村書記家那是福氣，自然，要是被書記家半路退了婚，也是一件很丟人的事。
這不，現在苗艷翠夫婦走到哪裏，都會被人戳脊梁骨，村裏的長舌婦更是把這件事當成了茶餘飯後的笑談。誰讓苗艷翠之前總在村裏人面前顯擺，顯擺她外甥女要嫁給村書記的兒子了呢？不僅如此，她還笑話那些沒定親或者沒說到好婆家的人家的女兒，說她們長的不俊又沒福氣。
被挖苦的人心裏雖然有氣，但是想到苗艷翠就要跟村支書結下親家，便只能能把氣咽到肚子裏，不敢說出來。
現在，孫支書家悔婚了，那些平時受著苗艷翠的婦女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她們自然也要抓住機會，狠狠地挖苦苗艷翠一番。
苗艷翠哪兒受得了這份氣，於是她便像個炸了毛的雞一樣，挺著個大肚子到處找人打仗掐架。
郭福怕她動了胎氣，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安慰她，讓她不要跟外面那幫人一般見識，苗艷翠不僅不聽，還要把他捎帶著痛罵一氣，罵他沒本事讓家裏過上好日子，還弄來個拖油瓶給她惹是生非。
郭福有心跟妻子商量收留沒爸沒媽的杜昕月，但看到妻子這樣，便也不敢再提一個字。
苗艷翠罵完郭福又罵杜昕月，罵老太太，再罵郭秀秀。罵著罵著，她突然停了下來。皺著眉頭好似在尋思著什麽。
郭福問她咋了，她不說話，只狠狠地瞪著他。
郭福被她瞪得心裏直發毛：“翠兒你瞪我幹啥？我又沒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兒。”
“郭福你長能耐了，敢藏私房錢了！”
“私、私房錢？我掙的錢都在你手裏把著，我哪兒來的私房錢？”郭福一臉無辜。
“你敢說你最近沒偷著給你媽她們錢？”老太太飯桌上的那碗紅燒肉再次出現在苗艷翠的眼前，開始她以為是杜昕月父母寄錢給她們了，但她們父母上個月就死了，死人怎麽會寄錢呢？
既然不是杜昕月的父母也不是郭秀秀，那一定就是她男人郭福，一定是他瞞著她給她們送錢了。
想到這裏苗艷翠氣不打一處來，家裏男人對自己一直是百依百順，她指東他不敢往西，如果郭福真的敢做這事兒，她肯定不依他！
“你可冤枉死我了，我發誓，我跟你結婚以後連一分錢也沒給過她，再說了，我想給她錢也得有才算啊。上次我去省裏給我媽買藥一走好幾天你就給我兩塊錢，要不是昕月我早餓死在外面了……”
郭福發現自己失言，連忙將後面的話吞下去，但還是被苗艷翠聽出了端倪。
“杜昕月給你錢了？”她瞪著他問。
“沒、沒給啊。”
“杜昕月都已經跟我說了，你還跟我撒謊，你不想跟我過了是不是？”苗艷翠使出她慣用的詐術。
“不、不是錢，就是一塊玉，她知道我身上帶的錢不夠用，讓我拿去換路費的。”
在苗艷翠的追問下，郭福將杜昕月送給他羊脂玉的事托盤而出。
苗艷翠追問羊脂玉的來歷，郭福告訴她，那是杜昕月的媽媽留給她的，她一直帶在身上，所以他們都沒看到過。
杜昕月的這套謊話騙得了郭福但騙不了苗艷翠，自從杜昕月來她家的那一天起，她就琢磨著她身上的所有東西了。這一年多，她敢說杜昕月的裏裏外外已經被她搜了個幹凈，連個鋼镚都不剩下，別說這麽值錢的一塊玉了。
那麽杜昕月到底是從哪裏弄來的那塊玉呢？除了那塊玉，她還有沒有其它寶貝？
這個問題一時半會沒有答案，但苗艷翠發誓她一定會把這它弄清楚。
“拿來！”苗艷翠對郭福伸出一只手。
“啥？”
“賣玉的錢，你不是說那塊玉很值錢嗎？刨除你那幾天在外面的食宿，還應該剩不少，給我！”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苗艷翠，郭福嘆口氣，伸手揭開自己的褲腰帶，他在褲子裏面的口袋裏掏了一會兒，掏出幾張鈔票。
30孫家的糾纏
剛拿出來便被苗艷翠一把奪過去，她往手上吐著唾沫數了數，有十幾塊。
“這麽少？”苗艷翠捏著錢再次看向郭福。
“不少了！我發誓，我要是還有天打五雷轟……”
郭福話沒說完，只見苗艷翠的臉痛苦的扭曲起來，緊接著，她一手捂著肚子身子往下癱。
“郭福，快去喊產婆來，我……我可能要生了。”
“我這去找大夫。”郭福說著就往外跑。
“別找王大夫，找產婆！”
“好，我去找產婆。”
這邊，杜昕月正在院子裏幫郭秀秀餵豬，就見郭寶珍氣喘籲籲地跑來，她一進院門就嚷嚷：“奶，奶，我媽生了！”
“你媽生了，丫頭還是小子？”老太太從屋子裏顫顫巍巍地走出來。
“是個兒子，奶你們家後繼有人了。”
“傻丫頭，丫頭小子都一樣。”老太太笑著說。
杜昕月看得出，姥姥雖然嘴上說男孩女孩都一樣，但苗艷翠給她生了孫子，她心裏還是挺高興的。
苗艷翠生孩子的第三天，老太太提出要過去探望。杜昕月也沒反對，苗艷翠再怎麽不是人，她生的孩子也是老太太的孫子，郭家的後代，姥姥過去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老太太從箱子底下翻出一雙針腳細密、繡著小老虎圖案的小布鞋，又找出一個藍白印花的棉布小夾被，杜昕月將那個老虎放在手裏擺弄，她說這鞋子怎麽看著眼熟呢。老太太就笑了，說當然眼熟了，因為她剛出生的時候，她也給她做過這樣一雙鞋。
老太太還說，她的每一個孫兒出生，她都會給她做一雙這樣的老虎鞋。
杜昕月想起來，前世福利院的媽媽們的確為她珍藏過這樣一雙小小的鞋子，她們告訴她，那是她父母給她留下的。現在她知道，原來那雙鞋子是姥姥給她做的。
“老虎鞋可以‘辟邪’的。”老太太貼近杜昕月的耳朵悄聲說。
杜昕月沒有反駁姥姥迷信，她知道，這雙鞋中的一針一線都凝聚著老人家對她的後代子孫們深厚而凝重的愛。
在農村，探望月子裏的產婦一般都是拿著雞蛋和小米做禮物的。老太太哪有這些東西，她把自己手上戴了幾十年的銀鐲子擼下來，交給郭秀秀，讓她拿到集市上去換些小米。
杜昕月從外面回來，見郭秀秀往外走，就問她幹啥去，郭秀秀就將老太太讓她換小米的事告訴她。
杜昕月讓她別去了，需要帶過去的東西她都買回來了，放在院子裏。
老太太和郭秀秀到院子一看，院子裏果然放著一筐雞蛋，半袋小米，還有一只鮮活的老母雞。
“姥，你去舅母那裏不能空著手，把這些都帶過去。”
“不用這些。苗艷翠不配吃這些東西！”老太太斷然拒絕，她說，“苗艷翠她不是人，你對她不用這麽好。”
“姥，一碼歸一碼，咱不能讓苗艷翠挑了理。你就當咱這些東西不是給苗艷翠的，是給您的大孫子的不就成了。”杜昕月勸說姥姥。
“媽，昕月說的對，咱不能讓苗艷翠小瞧了咱們。”郭秀秀也說。
聽兩個人都這麽說，老太太才不再反對。
郭秀秀打算跟母親一道去看大嫂，她其實是不情願去的，但又擔心母親一個人過去受屈，所以才決定跟了去。
她問杜昕月去不去，杜昕月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杜昕月父母去世後，苗艷翠想著法兒跟她疏遠，生怕她會賴上她們家。平時她在外面誹謗和詆毀杜昕月的話也不止一次傳到杜昕月的耳朵裏。只是不想讓姥姥操心，她便不去跟苗艷翠計較。
在農村，一家人鬧不和只會成為外人的笑柄，被戳脊梁骨最難堪的也是家裏的老人。杜昕月不想年邁的姥姥操心上火，所以對苗艷翠的刁難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在杜昕月的心裏，早就跟苗艷翠斷絕了親戚關系。所以去探望她也是不可能的。
“昕、昕月，你看、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孫德勝從外面舉著一個口袋走進來。
“拿回去，我不要你的東西！”杜昕月看也不看便沒好氣地說。
“是野菜，剁了餵鴨子和鵝，它們可、可喜歡吃了。”孫德勝一邊說一邊從旁邊找來一個木板，一把生銹的舊菜刀，然後蹲下將野菜倒出來放在菜板上剁了起來。
不一會兒，小鴨小鵝們都聚到了他身邊，他就將剁碎的菜葉拋給它們，果然如他所說，那些鴨啊鵝啊吃的可高興了，有的還搶打起來。
“昕、昕月你看，我就說它們愛吃吧？”孫德勝咧著嘴看著杜昕月炫耀。
反正野菜也不值錢，孫德勝願餵就餵去。
杜昕月不再理睬他，轉身去廚房給豬泡豆餅去了。
剛將敲碎的豆餅塊放進盆裏，杜昕月便聽到院子裏傳來爭吵聲。
她心裏納悶，苗艷翠在家生孩子，應該不會跑到這裏來撒潑吧？那又會誰是跑來吵鬧呢？
推門到院子裏一看，原來是孫德勝的母親任彩霞。
早些年，任彩霞的厲害勁兒在村裏是不亞於苗艷翠的，也是那種得理不饒人，沒理攪三分，動不動就罵街的女人。但是自從她男人當上村支書後，為了男人的官位能坐得穩，她的言行也收斂了許多。
任彩霞和孫長貴三十大幾才生了孫德勝，雖然孫德勝身上有瑕疵，但是一點兒都不影響他們對他的疼愛。尤其是任彩霞，對這個兒子更是百依百順。
當初因為兒子看上了杜昕月，要死要活地沒她不行，她放下身段，準備跟她橫豎瞧不上的苗艷翠拉親家。
後來杜昕月把兒子給踢傷了，她拿著菜刀就要去郭家算賬，結果兒子以死相逼，說她要是敢傷杜昕月一個毫毛，他就死給她看，無奈，她也只能將菜刀放下了。
可以說，她對兒子孫德勝的溺愛是沒邊兒的。
也不能說一點邊兒沒有，這不，前些天她聽孫長貴聽說了杜昕月父母的事情，她立刻就坐不住了。
她當即跟丈夫商量，無論如何也要退掉這門親事！
31兒媳婦家遭冷遇
然而當他們將退婚的事跟兒子說起後，兒子卻大哭大鬧，尋死覓活的伎倆再次上演。
但這一次，她沒有姑息兒子，她的態度非常堅決，要求兒子以後不許與杜昕月有任何瓜葛。
然而這才一天，她就在杜昕月姥姥家的院子裏看到了兒子，更可氣的是，兒子居然在幫杜昕月餵雞，要知道兒子長這麽大一直都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主。
“狗剩子，走，你跟媽回家去！”任彩霞沖上去拉扯正在剁野菜的孫德勝。
“你別拉我，沒、沒看我剁、剁菜呢嗎？”孫德勝推開母親的手，繼續剁野菜。
“剁什麽菜剁菜，咱家的雞餓死我也沒看你這麽上心過！”任彩霞一腳將孫德勝面前的菜板給踢得老遠，菜板上的菜撒了一地，家禽們立刻飛奔過去搶食。
孫德勝正幹的起勁兒，沒想到母親一腳將他的勞動果實全都打爛了。他胸中的怒火當即躥起老高。
“任彩霞，你要幹啥！”他忽地從地上站起來，怒視著他媽。
任彩霞看到他手裏舉著菜刀，兩眼瞪得溜圓，一副要殺人的樣子，當即就傻了眼。
她顫聲問：“兒子，你、你要為那個女人跟媽動刀子嗎？”
“咋，行你跟她動刀就不行我跟你動刀？！”孫德勝反問她，顯然，他還記恨著他媽要拿著菜刀去找杜昕月算賬的事。
“我是你媽，她是誰？”
“她是我未來的媳婦！”
“放屁，媽早就不認她這個媳婦了！”
“你不認我、我認！你要是不讓我認，我就、就跟你動刀！”
任彩霞又氣又恨，對兒子她是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最後只能拍著大腿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呦，我怎麽就養了你這麽個不孝的兒子呦，大家夥快來評評理，兒子為了那個狐貍精要跟我動刀子呦……”
杜昕月看到院外有幾個村民聚過來，便不動聲色地走上前，對任彩霞說：“孫家大娘啥時候來的，咋不屋裏頭坐？”
“不用做了，立馬就要躺在你院子裏了！”任彩霞抹了一把眼淚沒好氣地說。
“德勝，你咋能拿刀對著你媽呢？”杜昕月裝著剛看到孫德勝手裏拿著刀的樣子，對孫德勝伸出手來說，“來，把刀給我。”
孫德勝沒說什麽，只乖乖將手上的菜刀交到了杜昕月的手裏。
圍觀的人中傳來一陣躁動，人們都在嘀咕說孫家不是悔婚了嗎？任彩霞和兒子還跑到人家家裏鬧啥呢？
但是更多人的註意力還是在院子裏的豬和雞鴨鵝身上，他們記得先前老太太一個人冷清清的，院子裏也連個活物都沒有，什麽時候竟多出這麽多畜類呢？
伺候這些畜類得花不少精力和金錢，依老太太的條件肯定不行，肯定是郭秀秀，就說她是從城裏帶這錢回來的嘛，果然不假。
任彩霞知道兒子的拗勁兒上來八頭牛也拉不回來，她怕繼續鬧下去丟人，罵了兒子幾句便匆匆地走了出去。
任彩霞離開之後，當著鄉親們的面，杜昕月將孫德勝給趕了出去。
一來她不想跟孫德勝糾纏不清，二來也要讓外面那些人知道，不是她留戀這樁婚事，而是孫家的人悔婚後還在對她糾纏。
郭秀秀母女從郭福家回來時已經不早了。杜昕月問她們怎麽耽擱這麽久，郭秀秀便告訴她，她們是給人家做飯去了。
兒媳婦生孩子，當婆婆的幫忙燒個火做頓飯也是正常，畢竟舅舅家正是忙亂的時候缺人手。所以對此事杜昕月也沒有多想。
“那我今天的飯可做多了，我還以為你們得回來吃呢。”杜昕月說。
“你做飯了，那太好了，我和媽正餓著呢。”郭秀秀說著便往廚房跑。
杜昕月心裏咯噔一下，她跟著郭秀秀來到廚房，問她：“小姨，你和我姥不是幫舅家做飯了嗎？怎麽還餓呢？難道他們連口飯都沒留你們吃？”
郭秀秀嘆口氣搖搖頭。然後，她將她們在郭福家的情況講給杜昕月聽。
她們進門之後，苗艷翠躺在床上都不看她們一眼，直到她聽郭福說：“媽，雞蛋咱家不缺，你買啥呢？”她才轉過臉對老太太說：“媽，俺想吃小米粥煮雞蛋。”
“好，我去給你煮。”老太太說著就要去廚房。
“還是我去吧。”郭秀秀接過母親手裏的雞蛋筐。
這時，郭寶珍跑進來說她想吃雞。苗艷翠沒好氣地罵她，說家裏的雞下蛋還供不上呢，吃了雞你下蛋啊？郭寶珍告訴她不是吃家裏的雞，是吃奶和小姨帶來的雞。
聽說老太太和郭秀秀帶了一只雞過來，苗艷翠吊著的臉一下子就舒展開了，她問老太太買這只雞得花不少錢吧？老太太便說是人家送的沒花錢。
郭福把雞殺了，但是如何做雞他就不會了，因為他壓根就不會做飯，郭寶珍只會簡單的熱熱，做飯什麽的也是外行。
“媽，你看我這也下不了炕，你能不能幫忙把飯做了？”苗艷翠問老太太。
老太太能說啥，當下就同意了，她跟郭秀秀一起熬了雞湯，又熬了小米粥，煮了雞蛋。另外又貼了餅子，炒了小菜。
這期間，苗艷翠又使喚著老太太幹這幹那就不必說了。
等飯做好了端上桌子，人家一家三口便圍著桌子大吃特吃起來，都沒有人招呼一句讓忙碌半天的老太太和郭秀秀一起吃一口。
郭秀秀越說越生氣，她說她倒無所謂，他們就是讓她吃她都不會吃他們家一口。她主要是替老太太抱不平。哪有當媽的去兒子家，給他們帶著禮還忙裏忙外的，到頭來連口飯都吃不上的？哪管不誠心邀請，客套一下也是那麽回事兒啊。
杜昕月苦笑，她早該想到這個結果。只是她覺得姥姥和小姨帶了雞又帶了雞蛋過去，他們不給人面子，至少也該給那些東西面子啊。不想這一家人竟是這麽無情。
“這還沒完呢！”郭秀秀說，“苗艷翠讓媽改天再給她弄兩只雞來吃，她說坐月子一只不夠。”
“想得美，以後毛都不會有她的！”
“對了，苗艷翠還拐彎抹角地問我咱們哪來的錢，還問我你是不是在山裏挖到了寶貝？”
32為畜類選新家
“挖到寶貝？”杜昕月的心一提。
“說是羊脂玉什麽的。”郭秀秀說。
杜昕月想起自己給郭福的那塊羊脂玉，那時是因為她著急讓郭福去城裏給姥姥買藥，他身上的盤纏又不夠，她才將玉給了他，讓他用來應急。難道他將玉的事跟苗艷翠說了？
杜昕月冷笑：“苗艷翠也真有想象力，還挖到寶貝，恐怕是她看咱們好吃好喝的羨慕嫉妒吧。”
郭秀秀說：“現在不光是苗艷翠，現在村裏好多人都看著咱院子裏的豬和雞鴨鵝眼紅呢。”
郭秀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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