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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春月夜,一番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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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漱口之後扶著秋容的手至庭院裏,何媽媽早就命人搬了一把藤椅放在那一叢翠竹旁。又端上一盞茉莉香茶。

張仲桓看著忘憂慘白的臉色,笑問:“那白家姑娘我也是見過兩次的,不至於這麽誇張吧?”

忘憂喝了口茶,穩了穩氣息,方無奈地嘆道:“有人對氣味無感,就有人特別敏銳。你找了那麽多人在咱們香料工坊裏做工,難道還不知道這個道理?”

張仲桓了然的點頭:“明白,所以咱們倆醫術相當,也只有您才能配制出那麽絕妙的熏香來。”

“所以啊,這就是差距!懂嗎?”忘憂無力的靠在椅子上,望天長嘆。

“還請東家看在銀子的份上,忍一忍,忍一忍啊”張仲桓忍著笑勸道。

“還能怎麽樣?銀子已經收了,總不能退回去吧?退回去也沒什麽,可我林家也丟不起這個人啊!”

“說的是,說的是。”張仲桓呵呵笑道。

忘憂又緩了兩口氣,皺眉問:“對了,她從小到大用過的藥材補品什麽的,你都問清楚了嗎?”

“當然。”張仲桓從袖子裏拿出一片輕薄的絹紙,雙手送到忘憂面前。

忘憂接過來一看,差點被上面那上百味藥材補品給嚇著。

“這麽多?是藥三分毒啊!”這孩子原來是被各種毒藥餵大的!

“誰說不是呢!吃這麽多藥還能長成這樣的,也算是奇跡了。”

“所以,之後你給她用什麽藥都必須謹慎啊。”忘憂又看了一遍,方緩緩地折疊起來還給張仲桓。

“我?”張仲桓納悶地看著忘憂。

“這是你的病人,自然是你給她開藥方。難不成你還指望我?”

“可是人家可是奔著您來的。”

“我只是輔助你。對了,你給她配一劑清熱解毒的藥浴方子,讓人在晚飯前送過去。”

“尋常的清熱解毒?”張仲桓詫異的問。

忘憂輕笑道:“你不是最善於用簡單的藥方治大病嗎?記得當初你給我治傷的時候就是這樣辦的。”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您還真是記仇啊!”張仲桓無奈的嘆了口氣。

忘憂起身說:“好了!我這次出宮可不是賺外快的。多少正經事兒要忙呢!”

“是,是是。”張仲桓自然知道林氏祭祖的重要,也沒指望忘憂能真的把心思都放在白敏姝身上。

午飯後,忘憂出門去了一趟翠墨書齋,又會同沐霖一起去工匠家看過石碑,趙禎賜的那一幅字沐霖找了京城最好的工匠,鐫刻在一塊青石之上,又用金粉填描,看上去著實華麗。

“新墳塋修在餘家莊,等遷墳那日,咱們需三更天起身,所以我要提前一天把你送到餘家莊去。”沐霖對忘憂說起當日的章程以及需要註意的事項。

忘憂一一記在心裏,又說:“哥,咱們應該去一趟沈家,向沈夫人鄭重答謝。當年若不是沈家出面幫咱們安葬家人,到如今咱們還不知道去哪裏找親人的屍骨。”

沐霖點頭嘆道:“妹妹果然是長大了,這話說的極是在理。那你回去之後用心準備謝禮,這件事情要趕在咱們遷墳之前辦了才妥當。”

“好,我回去就準備。”忘憂點頭應道。

沐霖皺眉嘆道:“沈夫人乃將門虎女,不喜歡那些金銀俗物。只怕這謝禮你要多費些心思。”

“哥哥說的是。”忘憂緩緩地點頭,心裏開始默默地琢磨著該準備些什麽謝禮才能讓沈夫人開心些。

兄妹兩個在外面轉了半日,回到秀林居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一進門,白發老仆便迎了上來,躬身說:“林公子和姑娘回來了?有客人來了。”

“怎麽又有客人?”忘憂無奈的看著沐霖說:“自從我來這裏,每天都有人來,這些人的消息可真是靈通。”

沐霖擡手理了理忘憂額前的碎發,笑道:“能摸到你消息的人,都不是尋常之輩。還是打起精神來去會客吧。”

“這話有道理。”忘憂又看那白發老仆,忽然眼前一亮,忙壓低了聲音問:“老伯,是不是來了?”空白處,忘憂擡手指了指大內的方向。

老仆笑了笑,原本不打算說的,但還是忍不住催了一句:“姑娘快些吧,這會兒功夫只怕已經等急了!他若是怪罪下來這一院子的人都沒好日子過嘍!”

忘憂頓悟,忙點了點頭疾步往裏走。

來人果然是趙禎,他穿著一身雨過天青色湖綢外袍,懶懶地靠在榻上看著一本閑書,大長腿隨意搭在榻前的一只繡凳行,袍角開叉處露出松石綠色的內袍,月白色棉緞中衣褲以及墨色長靴。全身上下不見一絲皇族的印記,宛如一個富貴閑人或者說是多情公子。

不過三天的時間,再見到他居然異樣的欣喜,甚至讓忘憂連規矩都顧不得,直接上前去高興地抽走了他手裏的書,並甜甜地喊了一聲:“陛下。”

“回來了?”看見她,趙禎的心情也很好,伸手拉了她的手臂坐起來,又問:“去哪兒了?這麽晚才回來。”

“去石匠家看他們雕刻的墓碑去了,陛下的賞賜的字已經鐫好了。”

“朕還沒用晚膳,你呢?”趙禎又問。

忘憂一聽這話忙放下手裏的書說:“陛下稍等,我這就去廚房看看。”

“別去了。”趙禎再次伸手抓住她,低聲說:“你累了一天了,先坐下歇一歇。宋嬤嬤跟朕一起來的,這會兒在廚房呢。”

或許是好幾天沒見了心底的那點情愫一些發酵,也或許是趙禎的手太暖,聲音太柔和,忘憂的臉倏然紅了,臉頰發燙,一顆心咚咚咚地狂跳。

“那我去洗洗手。”忘憂緩緩用力想要掙脫。

趙禎勾了勾唇角,手腕一用力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裏然後用力環住。

“陛下!這裏不是乾元殿”忘憂話音未落,沐霖便一腳邁進了門。

“呃?”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沐霖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一時楞住不知道是該往前走還是該退出去。

忘憂用力掙脫趙禎的環抱,尷尬的咳嗽了兩聲,方跟沐霖打招呼。

“那個晚飯好了,我叫他們給陛下端上來?”沐霖一邊說一邊給忘憂使眼色,讓她先出去。

“一起吧。”趙禎擡手理了理衣袖,走到沐霖面前,溫和地說:“朕正好有事要給你們兄妹兩個人說。”

沐霖依舊給忘憂使眼色讓她先出去,忘憂只好借口去廚房看看先出了房門。

“陛下”

沐霖想要說什麽,卻被趙禎舉手打斷:“朕知道你想說什麽,但請你不要說,讓朕先說,可以嗎?”

“當然。”沐霖皺著眉頭點了一下頭。

“朕在不懂情為何物的時候認識了忘憂,那時候她剛到丁巍府上,還是丁素雲身邊的一個小丫頭。那天她在暮雲觀後山的松林裏收雪,當時那情景,朕此時回憶起來猶在昨日。”

沐霖一撩袍角跪在地上,沈聲說:“臣,由衷地感謝陛下對舍妹的愛護之情,並發誓此生效忠陛下,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你起來。”趙禎彎腰把沐霖拉起來,淡淡地說:“朕跟你說這些,並不是要聽你表忠心的。”

沐霖知道趙禎的意思,但他不想聽到那些話,於是著急地說:“但是陛下”

趙禎再次打斷沐霖的話,緩聲問:“沐霖,你愛過嗎?朕說的是,真心真意的喜歡一個女子,傾慕她,思慕她,渴慕她。正如詩中所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生怕她受一點委屈,生怕她受一點苦痛,願意為她去做任何事。你的心裏有這樣的一個人嗎?”

沐霖準備的一肚子話都被堵了回去,他沈默了半晌,方緩緩地點了點頭,說:“回陛下,有的。”

趙禎伸手按了按沐霖的肩膀,微笑道:“所以,你應該理解我對忘憂的心思,對吧?”

一個嬌弱美好的面容在沐霖的眼前一晃而過,他努力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波瀾,低聲說:“陛下,您是天子,而忘憂只是一個醫官之女,而且她幼年失祜,只有臣這一個兄長。而臣對江山社稷沒有尺寸之功,無法為她撐起一個足以匹配天子的高臺,所以,您對她的這份愛慕會壓垮她的。”

趙禎淡淡地笑了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她不需要什麽高臺。朕站的地方就是她的地方,朕坐的地方也是她的地方,朕睡得床榻就是她的床榻。這天下只要有朕的立足之地,她便可以無憂的活著。若朕死,她便與朕同陵同穴。”

這樣猝不及防的一番話直擊人的內心深處,連沐霖都為之動容。

而一直站在門外偷聽的忘憂早已經淚流滿面。她再也顧不上其他,忽然轉身沖進屋裏,撲進趙禎的懷裏。

沐霖默默地嘆了口氣轉身出門去並轉手帶上了房門。

白敏姝今天非常的不開心。忘憂給她診脈的時候貌似專門跟她對著幹,但為了自己的隱疾,她忍了。忘憂讓她去花園裏轉二十圈,她也忍了。

可是她在花園裏走了十來圈之後開始出汗,她一出汗,身上的味道就加重,連平時服侍她的丫鬟萱兒都慢下了腳步,而她走完了二十圈,出了一身透汗之後再回來,所有的人都躲著她。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非常的不堪。

那就趕緊的沐浴吧!之前那個女醫也說了,走二十圈回來要泡藥浴。

白敏姝想著泡浴之後或許會好一些,可她做夢也沒想到,浴桶裏的藥湯讓她渾身發熱,又逼出一身的汗。

讓原本就狹小的浴房裏,臭味熏天。

等到把裏裏外外收拾利索之後,白敏姝讓萱兒把所有的門窗都打開通風,又自己動手往香爐裏塞了大把的蜜荷香,方生氣的質問:“難道我們以後都要過這樣的日子嗎?這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萱兒不敢多說,只求救地看向旁邊的婦人,低低的叫了一聲:“周媽媽,您想辦法跟那張郎中和女醫商量一下吧。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呀!”

仆婦周氏皺眉說道:“來的時候,主君是怎麽交代的?姑娘莫要拿自己的前程賭氣,無論如何也要忍過這段時日才好呢。姑娘也細想想,從小到大吃了多少藥?這春暖花開的時候也捂著,難道就通身舒暢了?以老奴看來,今兒這樣折騰了一番,至少姑娘的臉色比之前好了許多。這病去如抽絲,誰也不能指望著一天半日就能藥到病除啊!”

白敏姝看著周氏一副完全沒商量的樣子,嘆道:“好,就算你說的對吧!可以吃飯了嗎?我餓了。”

“老奴去廚房催一催姑娘的飯菜。”周氏微微欠了欠身出去,沒過多久果然拎了一個食盒回來。

一看飯菜已經好了,白敏姝的心情稍微緩和了一下。

然而當食盒打開,裏面的飯菜擺在桌上是,白敏姝又暴躁了。

“這都是什麽呀?綠色的?這是什麽菜?這個白色的又是什麽?還有這個是什麽?好像榆錢?為什麽沒有肉?為什麽沒有魚?為什麽都是給乞丐吃的東西?阿爹沒給他們銀子嗎?難道白家已經窮到吃這些野菜樹葉的地步了?!”白敏姝拍著桌子質問周氏。

周氏面色平靜,不急不怒,等她喊累了,方說:“姑娘,老奴問過了,張郎中說了,讓您吃這些也是為了治病。他說您從小到大吃的補品太多了,尤其是牛羊肉這樣膻味重的東西以及蔥姜蒜這樣辛辣的東西以後盡量少吃,才有益於您的康覆。”

白敏姝哀嚎著伏在桌子上:“真是見鬼了!怎麽會有這樣的郎中?”

“姑娘若是不喜歡吃這些,就喝點粥吧。這粥是用咱們自己帶來的胭脂米煮的,張郎中說了,這個胭脂米對你的身體還是極有好處的。”周氏說完,便欠了欠身出去了。她奉家主之命跟著白敏姝住進秀林居是另有重要的事情料理,照顧白敏姝的起居只是順便要做的事情而已。

“萱兒,你好生服侍姑娘,我去看看姑娘的湯藥。”周氏找了個借口往廚房來,因為她剛才看到廚房裏有一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人在燉湯,看那人的樣子絕非尋常人家的仆婦,而且連何媽媽都對她畢恭畢敬的樣子叫人疑心。

連白敏姝都懼怕幾分的人,萱兒自然更不敢反駁,忙乖乖答應著送周氏出去。

周氏回自己屋裏拿了一個草藥包往小廚房去,見那仆婦果然還在,便悄悄地拉了一個燒水的婆子,悄聲問:“今兒有貴客來?”

婆子忙伸出手指壓在唇邊,示意她禁聲。

周氏拉了婆子至門外,悄悄地塞了塊銀子給那婆子,悄聲說:“這位姐姐行個方便,我家姑娘的藥需得煎了。”

“你煎藥去大廚房要爐子,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大廚房裏忙著呢,爐子上都燉著鍋,我”

“今兒是忙亂了些,你再等等吧,這會兒功夫廚房不讓進外人。”婆子小聲說。

周氏驚訝地問:“喲,我們已經住進來了,怎麽能算是外人呢。”

“別說你是外人,連我們也是外人。好姐姐,你且去那邊等一等吧。”婆子說著,拉著周氏出了廚房躲到了一個角落裏。

“什麽人?!”有人在暗影裏忽然喝問了一聲。

婆子嚇了一跳,忙回頭應了一聲:“這位爺見諒,我們是廚房當值的。”

“走遠些!這裏不許停留。”

“是,是。”婆子又拉著周氏往有風燈的地方走了幾步。

周氏悄聲問:“這都是些什麽人?咋這麽嚇人呢!”

“姐姐說話小心些!”婆子擡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周氏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測,忙點了點頭,拎著草藥包悄悄地回去了。

宋嬤嬤拎著食盒從小廚房裏出來,便有一個護衛悄悄地迎上來在她耳邊嘀咕了兩句。宋嬤嬤看了看西偏院的方向,點點頭什麽也沒說,徑自往正屋裏去。

沐霖靠著院子裏的玉蘭花樹抱著雙臂的站著,低頭看著青磚壘砌的縫隙默默地發愁。宋嬤嬤輕手輕腳的近前來,小聲問:“林公子,陛下跟姑娘還在說話兒?”

看見宋嬤嬤手裏的食盒,沐霖低聲嘆道:“應該差不多了,你敲門再進去。”

“好。”宋嬤嬤應了一聲,剛走兩步又回來,問:“西偏院住的是什麽人?”

“揚州鹽商白家的庶女,因身有隱疾,拖了賢王府的世子夫人尋到這裏來找張仲桓治病的。”沐霖如實說。

“怪不得。”宋嬤嬤點了點頭,拎著食盒進屋去了。

沐霖聽這話,便猜到白家的人定然是出幺蛾子了,只是有禦前的人在,任何幺蛾子也用不著自己出面,當下依舊裝傻,靠著玉蘭花樹一動不動。

宋嬤嬤依著沐霖的話,輕輕地扣了扣房門,聽著裏面趙禎叫進才敢推門進去。到近前卻發現忘憂的一雙眼睛跟兔子一樣紅,因問:“這是怎麽了?卻把眼睛哭得跟桃兒一樣,明兒可要受罪了。”

忘憂羞澀的轉身躲到趙禎身後,低聲說:“我才沒有哭。”

趙禎一臉暖暖的微笑,給宋嬤嬤使了個眼色。宋嬤嬤無奈的笑了笑,默默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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