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青木和泉都沒有出聲。他只是定定地看著曉樂的後腦勺，似乎要從那裏看出些什麽門道來一般。

龍之介在父親的威壓下沒有吭聲，只是那隱隱擔憂的目光洩露了他的心情。下午他還在辦公室就接到父親的電話。乍一聽和平時沒兩樣，但龍之介還是從那略顯急促的語氣裏窺到了父親的激動。這個時候花子來這麽一出……

曉樂不知道詳細的情況，但是話說出口她已經沒有了反悔的可能——而且，她也從未想過要收回自己的話。那就是她的想法。也許媽媽的事情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對於她來說，有些事情就算再微不足道也重要過其他。將最壞的結果在心中過了幾遍，她的念頭愈發堅定，對著青木和泉故意釋放出來的威壓也就沒有太大的反應。曉樂低著頭，心中一片沈靜。

青木和泉突兀地一聲輕嘆。龍之介松了口氣，曉樂卻心中一緊。

“你媽媽懷孕幾個月了？”

“醫生說是兩個月。”

青木和泉沈吟一會：“也就是說生產是深秋的時候？”

“是。”

“四月升學，看你這樣子大概想第一學期就過去？”

“……是。”

“玉龍旗①你知道吧。”

曉樂恍然：“是。”

“七月。”見曉樂似乎想說些什麽，青木和泉沒有給她機會，“不管你是想提前離開還是怎麽，你別忘了，今年你必須通過三段審核②。想必你也很清楚，三段以後如果你沒有對戰累積，段位是升不上去的。升不上段位，之後的錬士③什麽的就更不用想了。玉龍旗或者別的劍道大會只是給你練手，你最後的目標是京都大會④。你的太刀可還一直等在那裏呢。”

青木和泉說得輕巧，可要能在京都大會上出賽，必須是錬士六段以上。從她現在的劍道二段到錬士六段……就算她不出任何問題，沒有十年也完不成目標。只是心思玲瓏如她，又怎會不知道這是師傅變相地妥協？

“是，師傅。花子定不會讓您失望。”於是這一諾擲地有聲。

青木和泉的表情未變，但是周身的氣息卻是已經和煦了起來。

“嗯。”青木和泉也沒有用“只希望你到時候記得今日的話”來敲打她，只是平和地應了聲。

“龍之介。”

“父親。”

“你和花子去把學校的事情敲定。剩下的……”青木和泉話未說完就閉上了嘴巴。

曉樂擡起頭，對上他的目光，誠懇地再次俯身：“謝謝師傅。”

“去吧。”

“是。弟子告退。”

等曉樂出了門，青木和泉又是一聲嘆：“龍之介，你就‘配合’一下她吧。唉，小孩子果然都很執拗。”說著，他就想到自家的孫子。都是極其有想法的孩子，但是這堅持的東西……這念頭在腦子一轉，青木和泉剛剛被曉樂挑起的無奈情緒就淡了些。

龍之介忍不住翹了翹嘴角。還就花子能讓父親拿她沒法子。不過父親這麽一說，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兒子。他也拿他沒辦法。

真不愧是父子，想到一塊去了。

在龍之介離開之前，青木和泉還是忍不住提了句：“裕子上次說的事情，你也想想。”

“……是。”龍之介的苦惱神色沒被自己父親看到，但那個無奈的語氣倒是讓青木和泉心有戚戚焉。

出了門，龍之介就在父親小院的門口看到了曉樂。曉樂正站在院門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張還未褪去青澀的臉上透著成人般的嚴肅。不過……再看看她和小巧院門頂端的距離，龍之介也不免莞爾：小姑娘可真是長大了。

“六年前，你才剛剛到門栓的地方，現在可是比我還高了。”龍之介不矮，不過也沒高到健一郎那份上。和四舍五入一米八的曉樂站在一起，曉樂占著身材的優勢，恐怕還顯得高些。

曉樂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已經轉了過來，龍之介說這話的時候她正看著他。這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兩聲：“剛剛謝謝龍之介前輩⑤了。”

龍之介受了這聲謝：“你在這等我就是為了道謝嗎？”

一聽就知道是調侃，曉樂也露出了個笑容：“如果只是為了道謝就太寒磣了不是嗎？道謝怎麽著也得有些謝禮吧？”

龍之介笑斥：“你這丫頭真是！難怪父親對你是又愛又恨。”

曉樂吐了吐舌，一掃之前的嚴肅露出了少女的頑皮：“師傅那是疼愛我呢。”

“你知道就好。”有些事情大家心裏明白就可以了，不必要說出來。龍之介拍了拍曉樂：“丫頭長這麽高，連頭都不好揉了。”

“嘿嘿，那也不是我故意的呀。給揉。”說著曉樂作勢彎下腰，將頭頂送了出去，“呀！”曉樂吃痛地蹦開，“是給揉不是給彈的！”

龍之介被她故作可愛的動作逗笑：“行了，走吧。”

曉樂立刻收了那副誇張的表情：“是，麻煩您了。”

曉樂和龍之介沒有商量太久。睡覺前，曉樂撫了撫自己的木刀，然後便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龍之介就打電話聯系了自己的高中同學，得來的消息也很令人振奮。

“這周六就可以？”曉樂有些詫異這個效率，不過立刻就反應過來，“前輩你太厲害了！我需要準備些什麽？”

龍之介細細地給曉樂交代清楚周五要註意的事情，然後鼓勵了她一番：“加油，我們可得要這群人見識到花子的厲害！”

“那是自然！”曉樂很配合地一昂頭，信心滿滿地拍胸脯誇下海口，“咱能文能武，必能讓他們見識到青木二刀流的風采！”

“那我可就等著了！”龍之介朗聲大笑。這孩子就是臭屁也讓人喜歡得緊。

“沒問題！”

這沒問題，還真的就沒問題了。

“您好，我是美環花子。青木龍之介的後輩，也是今天想要……”

曉樂正低著頭鞠躬，就聽得一聲脆生生的叫喚：“姐姐！”有點熟悉的聲音讓她楞了楞神。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她懷裏就沖進來一顆小“炮彈”，還是粉紅色的。

下意識就想把人扔出去，那張小臉一擡。

好個精致可愛的小蘿莉！

……哦，不！是正太……

曉樂這下知道之前的熟悉感是哪兒來的了。二次元這種坑爹的存在真是不斷刷新人的下限。別說曉樂人臉人聲的識別技術超一流，就是臉盲的，對這種沖擊三觀的家夥也絕對記憶深刻。

“怎麽是你？”話一問出口，曉樂就想到今天的正事。她擡起頭，終於看清楚了今天要見的校長大人：“您好！我是美環，請問這是……”

辦公桌後站起身的男人兩鬢斑白，臉上皺紋不少卻讓人感覺皮膚很好，穿著西裝更顯得脊背挺直，六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大概也就五十來歲吧。

“你好，失禮了。這是家孫千葉隆良。”說著，他喚著自己的孫子，“隆良，還不過來！太失禮了。”

小家夥嘟嘟嘴，不甘不願地放開了曉樂。可仍是貼著曉樂不肯過去。

“這真是……抱歉。”知道自己的孫子有多難纏，千葉校長老臉有些掛不住。他虎起臉：“隆良！”

隆良人小卻還懂得看人臉色，眼見爺爺是真要發火了，他才撅起嘴扯了扯曉樂的衣服：“姐姐，你等下不許走！要等我！我有好多好多話要跟你說呢！”

……

曉樂眨了眨眼，和她對視的小家夥也眨了眨眼。她看向已經面露尷尬之色的校長，然後點了點頭。

隆良小小地歡呼了一聲，老老實實地跑回辦公室另外一頭的沙發上坐好。經過他爺爺大辦公桌前的時候還不忘叮囑爺爺：“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超人姐姐，爺爺你不許兇她哦！要是把她嚇跑了，我就哭給你看！”

……真是蛋疼。

曉樂聽著這稚氣的威脅牙齒直泛酸：他們到底是怎麽把個男孩養成這種奇葩的蘿莉的？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國慶快樂~~長假都打算幹啥呢？

①“玉竜旗全國高等學校剣道大會”，歷史悠久的劍道大會。在福岡舉行。但直到1973（男子）和1997（女子）才開始變成全國高校參加。最開始是九州內部。這裏暫時拿來用一下好了。其實有其他的劍道大會，不過這個名字看起來比較……裝X……

②三段之前的審查大抵是不用太多考慮勝負累積的，而授段位和年齡關系密切。初段授予者必須年滿十三歲，二段一般是在初段授予一年後才可（特別優秀者可以是三個月後）。曉樂是按照優秀者的年限來進階的。

一般的年限如下

第１６條 段位を受審しようとする者は、加盟団體の登録會員であって、次の各號の條件を満たさなければならない。

１ 初段 一級受有者で、満13歳以上の者（審査當日を基準）

２ 二段 初段受有後１年以上修業した者

３ 三段 二段受有後２年以上修業した者

４ 四段 三段受有後３年以上修業した者

５ 五段 四段受有後４年以上修業した者

６ 六段 五段受有後５年以上修業した者

７ 七段 六段受有後６年以上修業した者

而特別優秀者，其審核年限可以被縮短

受審段位修業年限

初 段一級受有者

二 段初段受有後三か月

三 段二段受有後１年

四 段三段受有後２年

五 段四段受有後３年

③說到錬士，不得不說到“藩士（範士，master）”——武道的最高稱號，這在本文的前半部分有個bug，就是稱呼問題。叫師傅也沒錯，但是這種稱呼不是隨便就可以叫的，不是有輩分就可以的，而是需要某種機構認定的。1946年以前，是大日本武德會授予；此機構解散後貌似是全日本劍道聯盟做這樣的認定。而全日本劍道聯盟的審核包括劍理、見識、人格、成績、專業論文以及演講、身為指導者的成就以及其他武道相關的考察，非常嚴格。而藩士的授予必須是教士八段8年後才可通過加盟團體的會長推薦而得到審核的資格。2000年以後似乎開始七段也可以參加審核，有一個“藩士七段”。所以本文在前面的師傅之類的稱呼，包括最初給曉樂的稱呼，是帶入了中國的門派觀念，所以有些出入。目前是不好改，應該以後修文的時候會全部改過來。

錬士》》》教士》》》藩士——要有資格成為錬士，首先要有劍道六段（六段一年後經過推薦）或者劍道五段（十年後，60歲以上者特許），所以曉樂的路還很長很長。因為需要年限積累，這家夥能在二十歲左右成為錬士那都是燒了高香的。

④全日本劍道演武大會，通稱京都大會。

⑤不通用的稱呼真的好坑爹……這裏應該是龍之介“先輩”。要說龍之介應該是教士了，不過總感覺這稱呼拿捏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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