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午夜酒吧

午夜的杜尚酒吧，彌漫著混雜煙酒氣的芳香。

黎嫣然一身黑色長裙，抱著吉他坐在小舞臺中間的高腳凳上低聲唱著。她手指漫不經心的撥著和弦，眼風，卻時不時的掃向位於大廳一側的豪華卡座。

那裏坐著的，是大約五六個衣著光鮮的年輕人。他們是酒吧的常客，看著很眼熟。散坐在他們中間的，是幾個蜂腰長腿，濃妝艷抹的女人。

還有一臉糾結的蘇婭。

一個穿著黑色襯衫，胸前松了好幾顆扣子的人摟著她的肩膀，舉著一杯酒正糾纏著她。蘇婭順滑的長發有些淩亂的散在肩頭，雙手擋在面前極力躲避。

一個不小心，黑色襯衫的人手中的酒灑了出來。他臉色驟然變得有點難看，按在蘇婭肩上的那只手猛一使勁，黎嫣然看到蘇婭皺著眉好像喊了一句什麽。音樂聲太大，她什麽也沒聽見。只看到她身旁的人一把將半空的酒杯拍在桌上，俯身將蘇婭按在了沙發裏。

旁邊的人若無其事的依然在喝酒談笑，好像什麽也沒看見。

“錚——”

黎嫣然手抖了一下，再也坐不住了。她忽的一下從高腳椅上跳下來，放下吉他幾步沖向卡座。

驟然停止的音樂聲讓整個大廳的人們將視線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卡座裏大大的黑色玻璃臺幾上散亂的開著好幾瓶年代拉菲，軒尼詩。 濃妝艷抹的陪酒女手裏握著倒滿紅酒的高腳杯，一齊轉過頭驚訝的盯著她。

那幾個年輕人，包括騷擾蘇婭的人，也將視線轉了過來。一臉詫異。

只有一個坐在昏暗角落裏的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他安靜的靠坐在棕色皮沙發裏，指間的煙頭在昏暗光線下明亮的閃爍著。

“嫣然……”蘇婭梨花帶雨的弱弱喊了一聲。

黎嫣然深吸一口氣，嘴角微彎，露出一抹笑意，看向黑色襯衫的人，說道：“這位先生，您想盡興，這裏有的是小姐。她，她，還有她，您可以隨便玩。何必為難我朋友？”

她說著，手指了指那幾個陪酒女，她們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只是坐在角落那個人身旁的女人瞪了她一眼，她一身紅色單肩緊身禮服，勾勒得身材曲線畢露。蘇婭則赧紅著臉低下頭。

“如果這些您都不滿意，可以叫經理再帶一批來，挑到您滿意為止。”黎嫣然說。

黑色襯衫的人斜眼冷哼了一聲：“你以為你是誰？我想玩哪個女人就玩哪個女人，關你什麽事？”

黎嫣然抱起胳膊，依然面帶笑意：“先生您當然是想玩誰就玩誰，不過也得講個你情我願。沒看到我朋友不願意嗎？你這樣，是騷擾。”

“臭丫頭！找死吧你？我今天就是扒光她的衣服，又能怎樣？！”

黎嫣然收斂了笑意，一揚手舉起手機：“那我就報警，咱們局子裏見！”

黑色襯衫的人陰沈著臉猛的站了起來，一副就要發怒的樣子。黎嫣然後退兩步趕緊喊：“蘇婭，過來！”

蘇婭楞楞的這才反應過來，站起身正要出來，卻又被身旁的人一把拉了回去。

“不知天高地厚！”黑色襯衫的人一手拽著蘇婭，另一只手指直直指著黎嫣然，沈聲道：“她不能走，你，今晚也別想走！”

黎嫣然表面雖然沒有什麽動靜，心裏卻是一慌，額頭上滲出一點冷汗。這幾個人是酒吧的常客，就算老板來了，也不一定會替她們說話。她正想著對策，卻聽見昏暗的角落裏，傳來一個低沈的聲音。

“易軒，算了。大家是來放松的，何必找不愉快，讓她們走吧。”

黎嫣然向角落裏看去，昏暗的光線下，那個人一直安靜的坐在那裏，一言未發，毫無表情的半張臉隱在黑暗中，盯在她臉上的目光顯得有些深邃。他身旁的那個女人冷艷的一張臉上倒是浮著一抹輕蔑的笑意。

聽到他的話，莫易軒轉過頭看了一眼，似乎還想爭辯什麽，頓了頓卻洩了氣的皮球似的一屁股坐下了。

“你們走吧。”那人懶洋洋的說了一句，坐直身拿起桌上的酒慢慢放到嘴邊喝了一口，動作優雅得就像一只獵豹。

黎嫣然看著他略點點頭，一把拉過蘇婭，一刻也不停留的離開了這裏。

……

走到酒吧後面的休息室，黎嫣然仔細鎖好門，才松了口氣，她拉過一把椅子坐到蘇婭對面。

蘇婭一雙眼紅腫著，驚魂未定的還在暗自抽泣。

黎嫣然嘆了一聲：“要我說，你就不適合這種地方。看吧，才來幾天，就被人欺負。”

蘇婭抹了抹眼淚：“我，我以為做駐唱歌手，不會被人盯上的。”

“算了吧，會來這種地方的男人，眼裏只有漂亮的女人和不漂亮的女人，哪裏會分什麽陪酒的和駐唱的？要保護好自己，就先要有這種覺悟，不管是誰邀請，都不能下舞臺一步。”黎嫣然說著從桌上的紙巾盒裏抽了一張紙遞過去。

蘇婭接過紙巾，點點頭：“嗯，我都記住了。真的謝謝你，嫣然，沒想到你能為了我得罪那幾個人。”

得罪……那幾個人？黎嫣然這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事，心下惴惴。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黎嫣然和蘇婭一驚，都豎起了耳朵。

“誰呀？”黎嫣然問。

“是我，快開門——”

一聽這個聲音，她趕緊從椅子裏站起來，畢恭畢敬打開了門。一個瘦高個，一身黑色西服的中年人皺著眉頭一陣風似的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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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闖入和強吻

“經理……”黎嫣然小聲說。

瘦高個的男人一臉不快，進來就一頓劈頭蓋臉的數落：“我就上個廁所的功夫，你就給我鬧出這麽大的事！知道外面那是誰嗎？漢天地產的莫少！知道他們一年在這裏有多少花銷嗎？3000萬！得罪了他，你擔當得起嗎？！”

“我……”

“我什麽我！黎嫣然，我這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明天，你不用來了。”

這句話像是個晴天霹靂砸下來。黎嫣然哭喪著臉：“不要啊！經理，我知道您是好人。我上有老母親，下有幼弟，不能丟了這份工作！”

“別跟我來這套。留下你，那是給我自己找不痛快。快收拾東西滾吧。什麽都別說了！”

經理說完，轉身走出去，砰的一聲，門又被關上了。

蘇婭看著黎嫣然低垂著頭的身影，滿臉歉意：“對不起，嫣然，都是我……”

黎嫣然沒有看她，只是擡起頭，對著門握緊了拳，咬牙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你妹——”

話音未落，門突然又被打開，經理那張精瘦的臉從門縫裏探出來：“你說什麽？”

黎嫣然趕緊噤了聲。經理哼了一聲，又看看她身旁的蘇婭：“你！楞著幹什麽，還不快來，下一場你來唱！”

蘇婭吐了吐舌頭，神色覆雜的看了黎嫣然一眼，趕緊跟了出去。

門又一次在面前合上。黎嫣然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倒在椅子裏重重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這個場子還算清凈，報酬也不錯，沒幹幾個月卻又被她搞砸了。

靜靜歇了一會兒，黎嫣然打起精神，轉身走進了位於休息室裏間的更衣室，收拾收拾準備回家。

更衣室空間並不大，兩側立著整面墻的鐵皮櫃子，中間只餘一條過道。往裏走是化妝間，貼在墻上的鏡子反射著明亮的燈光。現在還不到下班的時候，更衣室裏面一個人都沒有。

黎嫣然在鏡子前呆坐了半天，才卸了妝。她其實很漂亮，雖然不是那種第一眼就抓人眼球的嫵媚，但面龐上有種與這種場合格格不入的純真和皎潔，明亮的眼睛裏，透著一絲桀驁的光芒。

她用手抓了兩把濃密如墨的長發，起身走到自己的小衣櫃前，拉開櫃門就開始換衣服。

剛把黑色長裙拉到胸口鉆出頭，她用餘光瞟了眼門口，有個人影。

高高大大的身影斜倚在門框旁，白色襯衫亮的晃眼，那人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像是在那兒站了很久。他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

……白皙的小腿線條優美，纖細的腰身和胸前一抹雪軟一覽無餘。一套沒有什麽裝飾的簡潔黑色內衣，倒襯得肌膚像瓷般潔白細膩。

黎嫣然猝不及防，瑟縮了一下，慌忙抖開長裙擋在自己身前，無奈輕薄的布料垂感太好，只擋住她身體中間一條。

血氣瞬間往頭上湧來，她豎眉大喊：“你是誰？快關上門！”

對面的人雲淡風輕的說了句“身材不錯”。向前走了兩步，一揮手，門在他身後啪的一聲關上了。

黎嫣然紅著臉咬牙說：“我的意思是你出去！”

“怎麽，剛剛才幫了你，這麽快就忘記了？”滿不在乎的一張臉，低沈的聲音裏似乎有些不屑。

黎嫣然將長裙死死按在身上，她鎮定一下，才發覺站在面前的，就是之前一直坐在角落裏的那個人，只是剛才光線太過昏暗，並沒有看清他的長相。

此時在更衣室明亮的燈光下，近距離的看看，黎嫣然才發覺，對面這個人，簡直帥到逆天……身材高大，肩背健壯，略微敞開的領口下隱約可以看到一點麥色的健碩胸肌。

簡單的白色襯衫被他穿得灑脫又誘惑；英挺的面部線條就像一尊古典雕像，只是眼中神色有些陰郁，看上去不太好惹的樣子。難怪剛才他一開口，那個叫易軒的人就一句話也沒有了。

“你就是剛才那個……”黎嫣然想了想，清了清嗓子說：“謝謝你，替我們解圍。”

“不客氣。”依然是有些冷漠的語氣。黎嫣然覺得有點尷尬，正打算請他出去。那人卻又走近兩步，站到她身邊。低頭居高臨下怔怔看著她。

黎嫣然其實不算矮，可是在這人面前，他身高的優勢和眼中的神情還是讓她覺得無比壓抑。她悄悄理了理衣角，將自己遮得更嚴實一點，訕笑著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我已經道謝了，你可以出去了吧？”

沒有回答，這麽近的距離，黎嫣然可以清楚的聞到他身上那股混合著重重煙酒氣的凜冽香味。這混雜起來的氣息挑動了一下黎嫣然的神經，她一瞬之間有點想入非非，很想將鼻子貼在那件白色襯衫上好好聞聞到底是什麽味兒。

馬上，黎嫣然就打消了自己這莫名其妙的想法，她擡眼，對上那人的視線，又用眼神示意他出去。

“我還不想出去。”面前的人仿佛讀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懶懶說了一句。

“……什麽？”

他周身的酒氣彌散開來，黎嫣然漸漸感到一絲不妙。

就在她心一橫，打算從他身旁沖出去的時候，那人突然一側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堵在了身後的那排櫃子上。鐵質的櫃子發出一陣嘩啦啦的響聲，尖利刺耳。

黑色連衣裙從她身上倏的滑落。

“你幹……唔。”

黎嫣然話還沒說完，嘴，就被對面的人堵上了。

她瞪大著雙眼，雙手死死抵在那人胸前，只是怎麽使勁都不能推開他分毫，幾近赤裸的被牢牢壓在櫃子上，冰涼的鐵櫃在背後硌得生疼。

003輕浮的人

酒氣、煙草味和凜冽的香味一起席卷而來，直沖上腦門。她一分神，牙關就立刻被挑開，一團火熱鉆進了嘴裏，瞬間將她的唇舌席卷了遍。粗魯，卻似乎有股柔情，野蠻又溫柔的熨著她的唇瓣，舌尖……仿佛這個被他吻的女孩並不是個陌生人，而是思念已久的戀人。

黎嫣然心裏輕顫一下，她其實還沒有和人接過吻，更沒有被人強吻的經歷。心突然怦怦的像是要跳出胸口，臉上一陣滾燙。

她極力掙紮，想要掙脫開，卻只是被面前的人更用力擒住。一只滾燙的手扶到了後腰上，大力的將她攬過去，隔著薄薄的布料，黎嫣然幾乎能夠感覺得到那個緊緊貼在身上的人身體某個部位的變化。

心狂跳著，大腦裏瞬間一團亂麻。她瞪眼看著近在眼前的人一臉迷亂的樣子，眉一橫，牙關一合重重咬了下去。

她可不會像蘇婭那樣，任人欺負！

對面的人被她這一咬，仿佛才清醒過來，放開了手怔怔看著她。他下唇中間，有淡淡一抹血跡，正慢慢變深。

黎嫣然趁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喘著氣驚慌的撿起自己的衣服，又一把抓過櫃子裏的包，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落荒而逃。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外，有些醉意的盛宇淩才回神過來，他伸手摸摸嘴唇上的痛處，將手指放到眼前，一抹鮮紅的血跡赫然印在指尖。

盛宇淩看著那抹血跡，盯了很久，皺了皺眉，又伸手揉揉眉心，自嘲的笑了笑。然後若無其事的從更衣室走了出去。

……

初秋的夜裏，風很有些涼意。黎嫣然情急之下並沒有換衣服，也沒來得及帶上自己的外套。此時，她穿著一件單薄的長裙楞楞的站在深夜的街上。四周沒什麽人，只有昏暗的路燈將影子拖得老長。

好在她並不感到冷，反而有些面頰發燙。心還在不停怦怦跳著。

真是倒黴碰到這麽輕浮的人，黎嫣然恨恨的在心裏罵了一句。

在路邊徘徊了一陣，她想打車回家，可是路過的好幾臺出租車都跟沒看到她似的嗖的開了過去。

一擡眼，馬路對面從杜尚酒吧搖搖晃晃走出來的一群人讓她神經一緊。

瘦高個的經理殷勤的弓著腰正送莫易軒一行人，每個人都摟著個身形窈窕的女伴，走在最後面的，是那個穿白色襯衫的人，依然一臉透著幾分陰郁的淡漠。他一手拎著件藏藍色外套搭在肩上，身旁是之前那個身穿紅色單肩禮服的高挑女人。

看到那女人巧笑倩兮的挽著他的胳膊，妖嬈的臉上浮著一抹緋紅，黎嫣然在心底鄙夷的哼了一聲。那邊白襯衫的人仿佛感覺到什麽，不經意的向這邊轉過頭來。黎嫣然心裏一驚，急慌慌的走到轉角躲起來，等那些人都上了車，她才意識到，自己又沒犯錯，為什麽要躲？

夜裏的車並不好打，黎嫣然走走停停，快走到家時也沒有打到車。

這時已經快要三點，她踮著腳走上滿是灰塵的樓梯，躡手躡腳的打開門，剛閃進屋裏，就聽見黑暗中劈頭蓋臉一聲：“你還有臉回來！”

黎嫣然嚇了一跳，把燈打開，熒光燈閃了幾下，終於照亮了屋子。她看到端坐在簡陋的客廳中間，一臉怒氣的抱著胳膊看著她的人，正是從小收留她的幹媽葉碧華，便滿臉堆笑的說：“幹媽，這麽晚了，你還沒睡啊？”

“晚？你還知道晚？現在幾點？20歲的大姑娘了，這個時間回家，也不嫌丟人！還只穿這麽一點，給誰看？”

面對幹媽一連串的責問，黎嫣然只是笑了笑，什麽也沒說。她把自己的包放到一邊，走到沙發旁一屁股坐下，拽下高跟鞋揉著腳後跟。

“啪”的一聲。

葉碧華拍了一下桌子，橫眉怒目看著黎嫣然：“你大了是吧？以為我管不了你了？你看看你，哪有好人家的姑娘這個時間，這副樣子回家的！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去酒吧那種地方，就是不聽。我問你，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你的外套呢？”

“晚是因為今天有客人慶祝生日，多唱了一會。衣服，我忘在出租車上了。您在懷疑什麽呢，幹媽？”

“還狡辯？！”葉碧華似乎還沒有消氣。

黎嫣然做出一副乖巧的樣子，趿拉著拖鞋走到葉碧華身旁，撫了撫她後背說：“好了，我知道幹媽是擔心我，我真的沒事。去駐唱不也是為了能多掙點錢嘛。您要是不高興明天我就不去了，行不行？”

“真的？”葉碧華緊皺著的眉頭這才舒展了一些，她嘆了一聲，又說：“你那死鬼親媽，是個沒福氣的，自己走得早不說，還留你這麽個累贅給我。你說我不管你吧，於心不忍，管你吧，你一天天大了，又只會嫌我啰嗦！但是再啰嗦我也要說，我們雖然沒錢，也要行得正走得直，不能讓人看不起。你一個姑娘家，天天這麽晚回來，讓別人看見了，不會說你，只會說是我管教不嚴，因為不是親生的，就縱容你去那種場合賺錢！”

黎嫣然聽到她提自己的親媽，又說了這番話，眉間黯淡了幾分，但馬上，她就恢覆如常，笑道：“幹媽說的是，我明白。明天，真的不會去了。您快去休息吧！”

“真的？”

“真的。”

葉碧華嘆了口氣，這才扶著桌子站起來，拖著腿蹣跚的進了屋。

黎嫣然看著幹媽的背影，心底也有些不好受。葉碧華這些年一直在做鐘點工，前年在幫人打掃衛生時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落下了腿疾，從此就只能待在家養著。

她怏怏的洗漱完畢，躺到被子裏的時候，天已經快要見亮了。

004蘇婭來訪

本來應該很乏了，卻一點睡意也沒有。躺在床上，黎嫣然盯著床頭燈下的一個相框看了很久，漸漸的眼角有些模糊。

她取過相框放到枕頭上。相框裏，是個看上去溫柔嫻雅的女人抱著一個嬰兒在淡淡笑著。微彎的眼，柔柔笑著的嘴角，黎嫣然用手指一點點拂過相框中那個人的面龐，眼角一滴淚突然掉下來，滴在相框中的人的臉上。

那是她的媽媽。黎嫣然對她其實並沒有多少印象。七歲時，她就離她而去，現在，她雖然還記得那張溫柔嫻雅的臉，卻半點都沒有和母親相處的記憶。

窗外終於有一抹顯而易見的白時，黎嫣然才感覺到一陣沈沈的睡意，只是閉上眼的時候，不知怎麽的腦海竟然又浮現出那個白色襯衫的人身上那股覆雜又吸引人的氣息。她驀地驚醒，回想起更衣室裏那個讓人難堪的吻，不禁面色有些潮紅。

好不容易將那個人從腦海裏趕走，一覺醒來之後，已經是中午了。

看著從窗外射進來的明亮陽光，黎嫣然驀地坐起身，她頭發蓬亂著，眼圈也有些紅腫。

隔壁的客廳裏，似乎有人在說話。

“……原來是和嫣然一起唱歌的朋友啊。你看你，來就來，還買東西做什麽？”是幹媽的聲音，和昨晚的兇狠截然不同，透著股誇張的溫柔勁。

“阿姨，拿著吧，別客氣。”輕輕柔柔的，聽聲音是蘇婭，“我來，是想謝謝嫣然。”

“謝？謝什麽？”

黎嫣然聽到這裏，一個頭兩個大，沒想到昨晚撒的謊，這麽快就要被戳穿了。她把被子一掀，起身梳了兩把頭發，也顧不得身上只穿著件印著hello kitty的睡衣，一把打開門走出去，沖蘇婭高聲笑道：“蘇婭！你怎麽來了？”

她聲音有點大，把沒有準備的幹媽嚇了一跳。蘇婭看到黎嫣然，也忘了葉碧華剛問她的話，沖她笑著：“嫣然！”

黎嫣然這才看清了一直站在門口的蘇婭，只見她順滑的長發整齊地披散在肩頭，一身粉色格子薄呢套裙，做工和質感，一看就非同一般。她娉婷的站在那兒，周身散發的氣質，和這間屋子有些格格不入。

想到自己身上的hello kitty睡衣，黎嫣然突然感到有些局促，勉強笑道：“我還沒起床，你先進來吧。”她招呼蘇婭。

“是啊，快進來，站在那兒幹嘛。”葉碧華也說。

蘇婭這才進了屋，坐到沙發上。

“你們聊吧，我去買點菜。蘇小姐，一會在這裏吃飯啊，別客氣！”

葉碧華殷勤的說完，就要去穿外套拿包。蘇婭連忙站起身：“不用了，阿姨，我坐一會就走。”

“要的要的，多呆一會兒，難得嫣然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葉碧華說著，也顧不上不方便的腿腳，轉眼之間出了門。

蘇婭看了看黎嫣然，黎嫣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招呼她到自己屋子裏來。

初秋的天，雖然有陽光，可她一身單薄的睡衣，還是覺得涼颼颼的。一進屋，黎嫣然就又重新窩回到了被子裏。

蘇婭跟著她進了屋，打量著四周。

黎嫣然這間臥室不大，但被她塞得滿滿的。靠墻的架子上，密密麻麻全是CD，另一面墻上掛著兩把吉他，窗邊的一套音響很是惹眼。

“對了，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黎嫣然問，她認識蘇婭其實才不過幾天的時間，交情並不深。

“昨天，聽經理那麽說，我想應該沒機會再在杜尚見到你了，就跟人打聽了你的住址。沒想到，你住在這裏……”

蘇婭找了個地方坐下，柔柔的聲音緩緩說著，眼睛，環視著並不寬敞，被雜物擠得滿滿的臥室。

黎嫣然聽了，雖然心裏有些不舒服，不過她也明白，蘇婭語氣裏，絕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

她所住的地方，是一片老舊小區，樓房倒還不至於破敗，只是處處看著過時。幾年前，幹媽用盡畢生積蓄買下這間蝸居，她們才總算有個固定的家。

“我也沒想到，你好像不是會去酒吧駐唱的人嘛。”黎嫣然說。

蘇婭白皙的臉又紅了：“嗯……家裏本來不同意，是我偷偷去杜尚面試的，沒想到被錄用了。昨晚出了那件事，家裏知道了也把我禁足了。今天是我跟爸爸央求，好不容易才出來的。”

“要說我吧，是為了錢。你為什麽要去酒吧駐唱呢？你家裏，並不缺錢吧？”黎嫣然有些疑惑的問。

蘇婭笑笑：“和你一樣，喜歡唱歌。”她說著又環顧一下四周，“你這麽喜歡音樂，也想過要當一名歌手的吧？”

黎嫣然這時正伸手撈過一件外套，聽到蘇婭這麽說，突然楞了楞。確實，她從小就喜歡唱歌，喜歡音樂，但從沒真正想過去當一名歌手。

想到自己的境況，黎嫣然淡然一笑：“歌手，明星什麽的，我倒真的沒想過，那太不現實了。”

“為什麽？其實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表演，就覺得很特別。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試著向那個方向發展。倒是我，我也明白自己不是那塊料。”

“謝謝你的鼓勵。”黎嫣然笑道。

只是如今她連在杜尚駐唱的資格都沒有了，當歌手，更加渺茫吧。

蘇婭仿佛也覺察到了什麽，聲音低下去：“昨天，真的謝謝你，要不是你來救我，還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

黎嫣然一邊穿著衣服一邊無所謂的說：“你剛來不知道情況，幫忙也是應該的。”

“可是……還害你丟了工作。真對不起！”

005富家千金、豪門闊少

“沒事。”黎嫣然眼中閃過一瞬失意，馬上又恢覆如常，“還有機會嘛，又不是只這一家需要駐唱。”

只是大家心知肚明，也沒有一家酒吧能夠比得上杜尚的規格。無論是舞臺、燈光還是音響效果，杜尚都跟個小演播廳似的。而且相對於別的地方，杜尚的風氣還算好。失去這個機會，真的可惜。

蘇婭有些頹喪的說：“你這麽說，我好像更愧疚了。”

“……”

又閑聊了一會兒，蘇婭才起身告辭，黎嫣然看看外面：“再待一會吧，我幹媽應該馬上就回來了。”

蘇婭面露難色：“真是抱歉，爸爸說我兩個小時之內，必須回去。”

“這樣啊……那我送送你。”

到了樓下，看到站在一輛黑色勞斯萊斯旁等著的兩名黑衣保鏢和專門司機，黎嫣然心裏雖然驚訝，面上還是極力保持著平靜。蘇婭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改天，我再約你。”

說完，她便鉆進了車裏。黎嫣然站在風中擺擺手，看著絕塵而去的勞斯萊斯，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心裏，有些百感交集。

……

帝豪大廈29層。

偌大的辦公室鋪著厚實的灰色地毯，一張寬大的實木書桌後，高高的落地窗外是整個江都市華燈初上的夜景。

盛宇淩一身筆挺的藏藍西裝，修身的剪裁襯得身形頎長。他站在窗前正接聽一個電話。

接完電話，他走到一旁的會客區，將手機放到桌上，落座在黑色皮沙發裏。

另一側，莫易軒正斜靠著翻看一本簇新的雜志，大致翻了幾頁，他從雜志裏擡起頭，看見盛宇淩點燃了一支煙。

“所以，這次‘嘉麗’改版很成功？”

“還行。”低沈又淡漠的聲音。

莫易軒將雜志隨手扔到茶幾上，指著封面朗聲笑道：“一本暢銷多年的女性時尚雜志，你讓一個男星登上封面，還改版了幾乎所有內容，聽說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現在才月初就形成了搶購風潮。結果你評價只是‘還行’？”

盛宇淩吸了一口煙，往後靠到沙發上，淡然道：“也許，大家早就厭倦了一成不變。”

“說實話，我真沒想到，在英國跟你在一起玩了這麽多年，你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如今回國接手嘉麗雜志社才幾個月，就幹得這麽風生水起。”

“玩世不恭的，是你吧？”盛宇淩盯了他一眼，說：“而且，做得再好又怎樣，只是一個雜志社而已。”

莫易軒坐起身：“怎麽，對六叔的安排有意見，覺得社長這個職位委屈你了？”

“那倒沒有，我剛回來，什麽資歷都沒有，他讓我坐在這裏，是擡舉我了。”

盛宇淩口中的“他”，和莫易軒說的六叔，是指他父親，盛氏集團總裁盛炳章。盛氏是全球排名前十的財團，控股一個龐大的傳媒帝國，業務還涉及金融、地產等多個領域。只是對這個從小就和他關系不怎麽樣的父親，盛宇淩一向並不買帳。

“這種安排，是有意以後讓你接手星天傳媒吧，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莫易軒說。

盛宇淩坐正，伸手在桌上的水晶缸裏敲了一下煙灰，說：“我想要的，是整個盛氏集團。”

“啊？想不到你還有這等野心，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莫易軒看上去有點吃驚，“呵呵，要是我是你，就只要股份。上有那麽能幹的大哥，什麽也不想，高枕無憂的玩樂多好。”

盛宇淩露出一點難得的笑意：“也許，有人也是這麽想的。”

莫易軒有些不相信的笑道：“怎麽，真的打算和你哥爭？”

盛宇淩吸了口煙，沒有回答，莫易軒看著他深邃的目光，收起了笑容：“說真的，我覺得你最近，有點反常。不會是因為……你大哥和婉瑩的婚禮吧？”

盛宇淩仍然保持著沈默。

“其實我也覺得挺突然的，在英國的時候婉瑩跟我們那麽親近，大家還一直懷疑她對你有意思，回國後卻突然決定和你大哥結婚，連訂婚都省了……不會有什麽內情吧？”

話音未落，莫易軒擡頭看了眼盛宇淩，突然有點後悔自己說了這麽多。

盛宇淩陰沈著臉將半根煙摁滅在煙灰缸裏，只說了三個字：“少廢話。”

莫易軒勉強笑了笑，又拿起桌上的雜志掩飾的翻看起來。末了，似乎是為了轉移話題，問道：“對了，那天那女人怎麽樣，已經搞定了吧？”

“哪天？”

“杜尚啊。”

提到杜尚，盛宇淩正準備拿手機的手頓了頓。

更衣室，只穿著黑色內衣的女孩，白皙的身體， 慌亂的小鹿一般的眼睛，還有那張和季婉瑩非常近似的臉。

那天的迷醉中，他好像是把她當成了昔日的暗戀對象——如今的大嫂強吻了。其實細想起來，那女孩也就遠看時，眉眼、輪廓和季婉瑩有些相似，她那種超然中透著點倔強的神態，和名門閨秀，溫婉柔弱的季婉瑩倒是截然不同。

盛宇淩下意識的舔了舔下唇，那兒的傷痕還沒有好，留著一小道疤。

莫易軒還在絮絮叨叨：“是叫易詩靖是吧，聽說最近還挺紅的，居然那麽主動的跟你走，嘖嘖，真是羨煞人哪——”

原來他說的是別人，盛宇淩反應過來，那天，他好像是帶了個女人回酒店，只是那人長什麽樣，現在全然沒有印象。

他腦海裏的，全是另一個身影。那一臉靈氣的女孩，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正抱著吉他準備登臺。盛宇淩嘴角挑了挑，拿起手機站起了身：“今晚我有空，想不想去一趟？”

莫易軒將埋在雜志裏的頭擡起來，有些茫然的問：“去哪？”

“杜尚。”

006嘉麗新秀，模特甄選

黎嫣然垂著頭用銀色的小勺攪著杯子裏的咖啡，咖啡館的窗外，陽光明媚，行人匆匆。

坐在她對面的蘇婭將長發挽在耳側，一張漂亮的臉上，眉眼卻擰成了一團。

“你……真的打算放棄唱歌？”柔柔的聲音裏仿佛有無限遺憾。

黎嫣然無奈的點了點頭：“幹媽不願意我再去夜店那種地方，說要是我再去，就打斷腿。我也覺得那種地方，對女孩子來說，太危險了。”

“可是，你——”

“蘇婭……”黎嫣然打斷她的話，“就像你說的一樣，當歌手，唱歌，對你這樣家世的人，都是個遙不可及的夢，對我這樣每天都愁著生計的人來說，更加不可能。早點看清現實也好。我覺得在超市當收銀員也不錯啊，工作不累又穩定，夏天有空調，冬天有暖氣。”

蘇婭擰著眉搖了搖頭：“嫣然，我不希望你這麽消沈，就這麽放棄夢想。”

“夢想什麽的，對我來說，太奢侈。”

蘇婭沈默了一會，突然拽過放在桌邊的Dior皮包拿出手機，翻出一個頁面遞到黎嫣然面前：“其實，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這個。”

黎嫣然看了一眼她遞過來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張花花綠綠的海報，大大的“嘉麗新秀，模特甄選”幾個字映入眼簾。

“……這是？”

“三天後，帝豪大廈三樓有一個平面模特的甄選活動，我希望你去參加。”蘇婭一臉認真的看著黎嫣然。

“平面模特？為什麽？”

“因為是嘉麗雜志舉辦的活動。”

“……這又有什麽關系？”

“嘉麗雜志社幾個月前，剛換了新社長。”蘇婭說著靠近黎嫣然，壓低聲音說，“是內部消息。新任社長就是盛氏集團總裁的二少爺，這位二少爺平時很低調，但聽說，將來很有可能是他接手星天傳媒。星天傳媒你知道的吧？接近他，就等於成功了一半……”

星天傳媒，這個名字黎嫣然當然知道。在整個演藝界幾乎是一手遮天，說一不二的地位。這個集團控制著好幾家影視公司、娛樂公司、唱片公司。它旗下的經紀公司更是網羅著絕大多數影視娛樂當紅明星，它背後的盛氏家族，也是如雷貫耳。

黎嫣然砸舌：“這，有點太懸了吧？你怎麽知道我能通過呢？萬一初選就被篩下來，連那人的面都見不到呢？”

蘇婭坐直身，優雅的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想那麽多幹什麽，不試就一點機會都沒有，試了說不定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如果你能進他的公司，不愁沒有機會展現你的才能。到時如果能得到他的認可，就是成為歌手最快的捷徑。要是這次不行，我再幫你留心別的機會。”

黎嫣然噗呲一笑：“說得好像真的似的，這麽好的機會你為什麽不自己去試試？”

蘇婭放下杯子，深深嘆了口氣，瞅了一眼站在窗外，人高馬大的兩個墨鏡黑衣保鏢：“我現在，還在禁足中。”

黎嫣然同情的看了她一眼，眼風瞟到墻上的鐘，突然跳起來：“哎呀，快一點了。我一會還要上班！不陪你了，拜拜。”

“嗯，拜拜。”蘇婭說著，又飛快的囑咐道：“周五下午三點，帝豪大廈三樓，別忘了啊！”

黎嫣然點了點頭，轉身飛也似的向外跑去。

時間一晃就到了周末。其實黎嫣然還在猶豫，去參加這麽一個活動，好像和她想做的事相距十萬八千裏。她想做的，無非是能夠好好唱歌，能被人欣賞，能靠唱歌賺一筆夠體面生活的錢。

可是去選什麽平面模特，還要接近什麽社長，這麽不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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