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科思的玩笑讓布萊爾有些困窘，伊凡倒是滿不在乎的笑了笑，沒說什麽。

他沒有理會紅臉的布萊爾，而是對肩膀上的五花道，“你也打算住山洞裏？”

五花撲棱著翅膀，他不喜歡這裏的潮濕空氣，這讓他的翅膀很重，飛不起來。

“不，住在這裏我會飛不起來的。”他繞著伊凡飛了一圈，“我去附近看看，找個幹燥點的地方休息，順便搞點東草原的情報。”

伊凡挑眉，“哦？那拜托你了，畢竟明天還要去狼族那裏，提前知道點情報也不錯。”

“交給我好了～”五花拍拍胸膛，“那我走了～”

伊凡點點頭，“別讓附近的猴子抓走哦～”

“放心吧～我沒那麽笨拉～”

看著五花漸漸飛高，伊凡收回視線，微微笑起來，“怎麽，還在發呆？”

布萊爾慌亂的搖搖頭，不知道說什麽。

“你知道我不是半獸人的。”伊凡微微垂下眼瞼，“將來有條件的話還是找個半獸人吧，布萊爾，你總要有個孩子的。”

“不，伊凡，我們已經結婚了。”布萊爾認真的道，“除非我死，否則別想我們分開。”

伊凡扯扯嘴角，想起那個坑爹的契約，“布萊爾，我可不會給你生孩子。”

“不需要。”布萊爾快速的道，“我不是長子，孩子什麽的無所謂。”

他露出一個憨憨的笑容，“伊凡，別聽其他人胡說啦，我覺得只要開心就好，有你在身邊我就會很快樂，你說你想走遍整個大陸，我想陪著你，僅此而已。”

伊凡眼眸中閃過笑意，“啊拉，如果是我喜歡上別的獸人或者是半獸人，布萊爾，你怎麽辦呢？”

布萊爾的笑容垮了下來，“不是吧……以後怎麽樣我不知道……”他振作起來，“不過最起碼你現在沒有喜歡的人吧！”

他睜大眼睛，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所以從現在開始我要努力！要是我比別的家夥都好的話，你就不會喜歡其他人了，對不對？”

伊凡的笑意更加深了，銀色的眸子泛著幽幽的光芒，他輕輕的道，“啊，或許吧。”

“是吧是吧是吧～”布萊爾笑的非常滿足，“伊凡，我想一直守護著你，陪著你，所以……”

“給我給機會吧！”

伊凡定定的看著眼前這頭大大的白老虎，這頭老虎又傻又呆，可是那一腔赤子之心卻隨時隨刻的在溫暖著他。

他沈默了很久，久到布萊爾的表情都掛不住了，他才慢慢的，一字一句的道，“好。”

布萊爾臉上的表情霎那間變得非常驚喜，他開心的吼了起來，隨即在水裏四處撒花，水花飛濺，落在伊凡的臉上，那快樂的情緒也順著泉水感染了伊凡，他露出真實的笑容，看呆了布萊爾。

兩人在泉水裏打鬧了一會，伊凡想起之前悲傷落寞的弗科思，“布萊爾，你在這裏繼續泡吧，泡夠了就去弄點吃的，我去看看弗科思。”

布萊爾雖然不舍，不過想起今天弗科思的樣子，也有點擔憂，他點頭，“好，你想吃什麽？”

“我還有熏肉，你去弄點水果之類的吧，不懂的話去附近找五花，他應該知道。”

“恩，我知道了。”

◇◇◇

從水裏出來，伊凡轉身走進山洞裏，山洞裏充滿了濕氣和黴味，看起來狼族人也很久沒來了，伊凡不以為意，他發現這裏的山洞並不是單純的大洞，而是由很多小的山洞套起來的，從其中一個山洞走進去，伊凡就發現弗科思正坐在山洞邊上，雙腳淩空，不時的劃一下水面，楞楞的想著什麽。

伊凡側耳傾聽，在這裏已經聽不到那邊布萊爾撲騰的聲音了，他慢慢走到弗科思身後，“弗爾，你餓不？”

弗科思渾身一震，他回頭，看了伊凡一眼，搖搖頭，“不餓。”

伊凡靠在旁邊的巖石上，微微垂下眼瞼，弗科思的心情不好是肯定的，這個時候他應該走開，讓他獨處一會，可是伊凡又擔心弗科思鉆牛角尖，他想了一會，慢慢念道，“In the begining when God created the heavens and earth……”

“Then God said，'Let there be light.‘”

“And then……”

伊凡用平和柔軟的語調緩緩開始背誦光明神殿裏每一位信徒都必須熟讀並背誦的聖經，從神靈創世，到信徒布道，再到眾神黃昏，那些另一個世界裏的跌宕起伏，波瀾壯闊的神靈征戰與人類在神戰中奮力生存的故事從伊凡口中娓娓道來，如初春的溪流，慢慢流淌出來，一點一點的溫潤了弗科思空洞而冰冷的心。

他一言不發的靜靜的聽著，伊凡的獸人通用語學的並不是很精湛，日常的對話沒什麽，但描述這些故事的時候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可哪怕他的用詞錯誤百出，磕磕絆絆，但從那故事裏透露出來的救贖與希望，犧牲與勇氣還是讓弗科思沈醉其中。

伊凡說的口幹舌燥，當他將第一次眾神之戰說完後，外面的天色也漸漸暗淡下來。

弗科思擡頭，看著伊凡，“這位……光明神真的代表著救贖和慈悲嗎？”

伊凡心裏嗤笑，不過表面上他還是維持著神聖的表情，眼神真誠，“弗科思，神永遠在前方指引著我們前進，我們信仰神，得到指引，但真正行動的卻是我們自己。”

他緩緩走到弗科思身邊，半跪下來，伸手捧著弗科思的臉頰，表情凜冽嚴肅，“弗科思，記住，神憐世人，卻不救人。”

“能救人的，只有我們自己。”

弗科思楞楞的看著伊凡銀色的眸子，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一團明亮的火焰，那亮光炙耀人眼，只是看著，就好像獲得了救贖。

“……我們自己……”弗科思回過神，笑的譏諷，“我小兒子死的時候我曾經無數次的在心裏祈禱獸神的出現……”

他緩緩站起來，看向外面即將落下的太陽，“你知道嗎？伊凡，傳說中這塊大陸上的太陽是獸神的眼睛，遠古流傳說，獸人在離開前舍不得他子民，所以他留下一枚眼睛，永遠註視著自己的後代……”

夕陽落下，餘輝映射在弗科思的臉上，那白皙的面龐上泛起淡淡的金紫色，讓他憑空多出一絲神聖的感覺，他張開雙手，仿佛在擁抱著天上那高高在上的獸神眼眸，並喃喃的道，“可是在我的部族遭到災難時……我的孩子死亡時……我的族人一個個死亡時……我的祈禱沒有一絲一毫的用處，那流傳於遠古的頌詞除了好聽以外，沒有一點用處。”

“伊凡，你說的對，神憐世人，可神……永遠不會救人。”弗科思收回手，他回頭，背對著夕陽，看不清表情。

“你口中的神是不是最後也變成這樣呢？”

伊凡嘴角上挑，想起他信仰卻不信奉的光明神，那位對他的想法洞若觀火卻還是賜下永夜稱號的前上司光明神陛下，他不可遏止的笑了。

笑聲暢快淋漓。

“也許吧。”伊凡坦然的道，“但我還是信仰著他，因為他所堅持的信念值得我去維護並信仰，也許他有些虛偽，可就算如此，這個世界還是需要他那虛偽的光明。”

“所以說，你信仰的是那位神祗的信念而不是他本身咯？”弗科思的表情有些怪異，眼神近乎鋒利。

伊凡擡起下巴，用幾乎傲慢的語氣道，“當然！我伊凡永遠只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會成功。

相信自己會成為人上人。

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變為強者。

相信自己，因為伊凡除了自己，無人可信。

弗科思楞楞的看著傲然擡首的伊凡，仿佛蠱惑一般，他緩緩走到伊凡面前，半跪下來，仰起頭顱，表情近乎虔誠。

“伊凡，如果我相信你，如果我信仰你，那我的祈求是不是就成為現實？”

“我可以選擇信仰你嗎？”

伊凡眨眨眼，弗科思那雙紫色的眼睛定定的看著他，一眨不眨，那裏面絕望和希望交織著，解脫和沈淪纏繞著，一瞬間，伊凡突然明白了為什麽那麽多人都知道神靈的冷漠和無情，卻還是選擇交付信仰。

因為哪怕知道前行的道路是虛假的，是錯誤的，那也可以指引著生命前行，堅定並頑強的活著。

而很多時候，我們可以坦然的面對死亡，卻無法找到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伊凡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弗科思，半晌，他低低的道，“我寬恕，我接受，我確定，我給予。”

“寬恕你過往的罪孽，接受你交付的信仰，確定你前進的方向，給予你未來的希望。”

伊凡雙手置於胸前，比劃了一個玄奧的手勢，表情莊嚴肅穆，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他識海裏的火苗猛烈的燃燒起來，一瞬間擴大了三分之一，力量恢覆到了高級騎士的程度，將心神沈浸在靈魂之火裏，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弗科思那純粹的信仰和靈魂，絲絲信仰之力從弗科思身上溢出，進入伊凡的靈魂之火裏，滋潤著那絲火苗。

突如其來的龐大的光明元素溢出體外，瑩白色的光芒籠罩著伊凡，恍惚間好似遠古神靈步入凡塵，那飄渺而神聖的身影倒影在弗科思的眼眸中，深深的鐫刻在他的靈魂裏。

當許多年後弗科思回想起那一夜時，他永遠也忘不了，在泉水畔，冉冉煙氣中，那佇立在夕陽裏的身影，成為了他往後前行的指引，靈魂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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