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果然回來了，他欠缺的最後一名S級傭兵簽名還沒有得到。但海棠承諾了他，會在這段時間裏回到烈星，並協助迅共同作戰，讓他坐上王位。

莉莉也會回來，所有的人都會回來，推翻扳手的統治，將帝國人驅逐出傭兵的領土。這段時間裏，扳手加大了搜索力度，然而傭兵們游擊的策略比扳手要更高明，烈星不像共和國與帝國的某些城市有全城監控，在這裏幾乎所有傭兵都在使用最原始的消息傳遞方式——密談，帝國派系的奸細進不來，傭兵們又不用星球互聯網傳遞消息，根本拿他們沒辦法。

亞澤拉斯推行的政治造成整個烈星無組織無紀律的局面，S級傭兵的地位並不比新兵高多少，高級傭兵也無法直接朝低級傭兵發號施令，他們以團為單位，只遵循團長的命令。這是數千年裏逐漸積累下來的思想，根深蒂固，且無從更改。

他們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並拒絕聽命於任何人，也不願意接受扳手的任何解釋，每次當扳手發表講話時，傭兵們只當他在花言巧語，綏靖懷柔，目的是將烈星賣給帝國。

“大家都會回來。”阿薩說：“迅在等待，他讓我來接你們，現在只有很少人知道他在什麽地方，這是他們對你能表示的最大信任。”

歐泊看了雷蒙一眼，雷蒙道：“你們有駐地麽？”

阿薩說：“有，怎麽了？”

雷蒙問：“還有幾個團員？”

阿薩說：“我和馬丁大叔，團長位置一直空缺，卡倫斯當了一段時間的副團長，他回共和國去了，說過段時間也會回來，這段時間副團長的位置由馬丁大叔暫代。”

“有駐地嗎？”歐泊問：“應該也有個飛船，對不對？”

“有。”阿薩說：“不過藏在地下，是個……”

雷蒙說：“帝國飛船。”

阿薩說：“對對，時代VI。”

歐泊說：“打仗的事情先放下，帶我們去看看吧。”

雷克特說：“歐泊，我就不去了，老師想去見蕾菲娜一面，聞名不如見面，說不定她能為許多事提供意見。”

歐泊點了點頭，說：“那麽我們在哪裏碰頭？”

雷克特說：“我會主動聯絡你們，而且我不想暴露身份，你懂的。”

歐泊知道雷克特不想在迅和席德面前現身，畢竟他要等的人是凱爾雷，烈星的內政他也不想插手，如果雷克特在這裏被太多人知道，那麽凱爾雷再出現難保有防範。

雷克特與兩人告別，離開餐廳前往戰魂之城，他也有冒險家身份，進入帝國派的勢力範圍不會受到太多為難，歐泊與雷蒙坐上阿薩的車，離開日光城。

懸浮車在暴雨中開向避雷針，沒入日光城外的森林地域，歐泊說：“去極光之鏡？”

阿薩說：“對，浴血軍的總部，你們是烈星的客人，帶你們去總部確實是迅非常信任兩位了。”

雷蒙與歐泊都沒有作聲，阿薩又問：“聽說你們在斯芬克斯上救過迅和銀垨？”

雷蒙不答，反問道：“被綁架的小孩呢？”

阿薩說：“那個孩子是大宇航協會主席道格拉斯的堂侄，帝國駐大宇航協會分管部部長的外甥，現在……據說很混亂。”

雷蒙道：“在扳手身邊？”

歐泊蹙眉道：“已經被扳手找到了？！你怎麽不說？”

雷蒙說：“你根本沒有給我機會說。”

歐泊松了口氣，事情還沒有到完全無法解決的地步，他又問：“銀垨呢？”

阿薩的表情帶著點遲疑，而後說：“我不知道銀垨的情況，你問席德吧……到了，就是這裏。”

懸浮車開進極光之鏡裏，大山的峽谷內充斥著被風化的碎石與冰川腐蝕過的溝壑，閃雷猶如虬龍在天頂翻滾，暴雨匯成瀑布，從峭壁之前咆哮著洩下，翻騰著沖過大峽谷，湧向下游的沖積平原，在地勢的驟降下沖出天崩地裂的威勢，環繞湍流堡一註千裏，最終匯入暮色湖。

極光之鏡橫亙近萬公裏，猶如烈星上的一道巨大傷疤，裏面峽谷套著峽谷，山巒堆著山巒，巖層的斷裂面形成的天然迷宮錯綜覆雜，確實是傭兵們躲藏的最好地點。阿薩開啟水下模式，懸浮車入水，在咆哮的河流底部下降，進入一個不起眼的巖洞，繼而從地下河內穿出，在黑暗的地底空間穿梭，不知行進了多久，第一道光亮出現時，前方哨卡說：“什麽人？出示傭兵日記。”

阿薩遞出傭兵日記，說：“席德要找的兩位客人，這裏是通行證。”

守衛低頭看歐泊與雷蒙，說：“你們好，請進。”

懸浮車通過關卡，歐泊還聽見守衛朝他的同伴說：“怎麽感覺像烈星人？冒險家也都是這個裝束麽？”

雷蒙無奈莞爾，阿薩笑道：“你們很像烈星的戰友，先去中央巖洞還是……”

“先回家看看吧。”歐泊說。

阿薩對這個稱呼有點奇怪，不過還是把他們帶到地下停機坪，停機坪裏排列著上千輛飛船，不少傭兵在檢修，每一艘飛船上都安裝了新的火炮。

阿薩下車與傭兵們打招呼，說：“這邊的……嗨！歐泊！”

歐泊跑向角落裏的時代VI，在飛船旁按了指紋，雷蒙說：“等等我！”

時代VI在許多傭兵的註視下緩緩打開後艙門，歐泊上了船去，一名傭兵朝阿薩道：“他們是什麽人？怎麽能過你飛船的指紋驗證鎖？”

E7與小Q跟著雷蒙上飛船，歐泊上去就朝沙發上倒，把飛船裏的另一個男人嚇了一跳。

“你是誰？”那男人道。

雷蒙說：“傭兵日記給我，現在把傭兵團所有權限正式給你開放。”

E7順著控制臺上去，給小Q介紹它以前種的花，阿薩扳著艙門躍上來，怔怔地看著他們。

歐泊瞥那男人，那男人一頭棕色鬈發，雙眼是深藍色，眉骨高而輪廓分明，留了點胡子，看上去很成熟很滄桑。

在宇宙中游歷了這麽多年，再回到傭兵之國時，發現烈星上的男人確實不是吹的，回來以後看到的人都很英俊。

隨隨便便一個守衛，一名普通傭兵，都有種不同於在外面碰上的男人的氣質與風度。那是在生與死邊緣磨練，經歷後沈澱出的淡然，剛毅與一種大無畏氣勢。樂觀，豁達卻又執著，仿佛天塌下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這是馬丁大叔。”阿薩介紹那中年男人，說：“大叔，他們是雷蒙和歐泊，都是冒險家……老天，雷蒙，你在做什麽？”

雷蒙坐上控制臺前的轉椅，打開星圖，把一系列密碼解鎖，環境分析機，星圖的寫入功能，逃生艙啟動密碼……雷蒙道：“歐泊，你走的時候沒有把權限全部給卡倫斯開啟？”

歐泊說：“他說他自己有些功能用不到，而且還有些是他自己鎖上的。餵！你們兩個邋遢鬼，就不能把這個狗窩收拾一下麽？”

馬丁道：“你們也是……傭兵團的？”

雷蒙道：“我就是那個失蹤了很久的團長。”

歐泊起身去冰箱拿飲料，裏面只有烈星產的麥酒，無可奈何道：“看來你們真的很窮……”

阿薩道：“太好了！團長！你打算回團帶領我們麽？”

艙門外有不少傭兵在看，一人道：“阿薩，他們是你們的團員？”

“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阿薩說：“卡倫斯大哥沒有說，大叔，他跟你說過了麽？”

馬丁說：“沒有，你們怎麽又當了冒險家？”

歐泊遺憾地說：“別問了，戰友，從前的事情很多都沒有太大意義。”

馬丁笑道：“也對，人回來就行。”

雷蒙開啟傭兵團所有權限，說：“這裏有工會終端麽？”

馬丁說：“有，出地下機庫右拐就有一個辦事處，暮色之城的工會遷過來了，我們是獨立的，和烈星工會翻臉以後，辦事員有很多都跟著我們走了，現在地面上的工會系統是扳手重新派人接管的。”

阿薩過去，坐在馬丁的腿上，說：“你們回來就好辦了，原來都是自己人。”

馬丁騰出雙手，攬著阿薩的腰，兩人赫然是一對戀人，就像歐泊和雷蒙昔日在一起一樣。

“我去給他們開放團隊權限？”雷蒙說。

馬丁說：“你們回來麽？”

雷蒙征求地看歐泊，歐泊說：“近期不會回來，不過得把團隊資金給你們用……”

馬丁立即道：“不，這不行，都是你們賺的錢。”

“都什麽時候了。”歐泊說：“你們的錢夠花？烈星幣貶值到這個地步，連買燃料都不夠。”

馬丁出了口氣，雷蒙說：“走吧，記得還是給我們保留兩個位置，客氣什麽？一個團的。”

馬丁一想也是，同在一個傭兵團，就承載了太多東西，縱使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也可以彼此信任，交付生命。

馬丁躍下船，佩上十字劍，背上盾，與雷蒙去交接團隊權限。

“他和我的老師用的武器有點像。”歐泊探頭看馬丁背著的光子盾，說：“你呢？”

阿薩給他看一把折疊能量弓，說：“我的是弓，你用什麽？”

“弓？很少有人用了。”歐泊有點意外。

阿薩說：“大叔訓練我用弓，說我太浮躁了，學這個武器能鍛煉，沈思。”

歐泊手指一抖，現出能量大劍，阿薩嚇了一跳，說：“這是什麽東西？”

歐泊說：“闊劍，沒見過？”

阿薩說：“我是說你從哪裏變出來的？”

歐泊說：“哦，一種新的高分子材料，叫菲尼克斯。”

阿薩說：“大叔說得沒錯，果然我還是太孤陋寡聞了……居然還有這種東西，不違反質能定律麽？”

菲尼克斯的聲音響起：“不違反，因為組成我的材料存在於無處不在的額外維度裏。是一個蜷曲維。”

“啊啊啊啊——”阿薩說：“什麽東西！”

阿薩嚇得碰翻了椅子，說：“劍……劍會說話？”

歐泊笑道：“它……是個人工智能。”

“我的老天，可以看看麽？”阿薩驚疑不定地去摸金紅大劍，歐泊握著劍柄，說：“老師說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把武器主動交到另一個人手裏，只能讓你摸摸。”

阿薩驚疑不定地點頭，說：“雷蒙呢？”

歐泊說：“他用一把沖擊斧炮。”

阿薩說：“啊，我知道那個，遠程和中程都可以。”

歐泊笑道：“對。”

阿薩說：“等你們都回來以後，我們團戰力就太強了，你和大叔適合近戰盾系，我和雷蒙中遠程支援，卡倫斯大哥用槍……”

兩人正說話時，外面交談的聲音大了些，迅的聲音大聲道：“歐泊！”

歐泊轉頭，迅每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都有點不太一樣。

他仍然蓄著淡淡的回字型的須根，頭發理過，兩側推得很平，頭頂的短發豎著像個公雞，眉骨上帶著道疤痕。

“下來說。”迅道。

歐泊說：“你這個造型實在太失敗了。”

迅給了他一拳，說：“我真把我的理發機器人拆了，媽的！”

歐泊哭笑不得，迅問：“雷蒙呢？”

歐泊說：“他在和煙與劍傭兵團的團長交接。”

迅蹙眉道：“你們真的是傭兵？！”

歐泊笑了笑，說：“當然，我們上輩子認識，你相信麽。”

兩人相對沈默了幾秒，迅說：“我也覺得我上輩子一定認識你，感覺還很親切。”

歐泊張開雙臂，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歐泊嘆了口氣，放開他，說：“情況怎麽樣？”

兩人一邊走一邊談，迅說：“我們馬上就要贏了，海棠大姐會回來，回來的時候會在委任狀上簽字，我可以繼任傭兵王。”

歐泊說：“接任以後的事你想過麽？要怎麽辦？帝國的要塞就在戰神星系等著。”

迅說：“你以為我是那種不顧前不顧後的人麽？我都想好了，無論如何都得繼位，不管死多少人，我都要坐上這個位置，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這些追隨我的弟兄。否則傭兵之國就會死，死在扳手的手裏。”

歐泊說：“繼位以後呢？”

迅說：“向整個星盟所有的國家發表新王宣言，包括暗盟，帝國一定會用炮火轟擊這裏，願意留下來的和我一起戰鬥，一直到戰死。其他人離開烈星，我會指定下一任傭兵王，並讓新王在星際間建立流亡政府，帶走傭兵工會所有的情報，只要有傭兵們在，傭兵之國就永遠不會滅亡……”

歐泊紅了眼，彼此眼睛通紅，默默對視。

迅說：“拿到委任書後，我會和扳手發起決鬥，打敗他，再和帝國的軍事力量死戰到底。他們毀了烈星也沒有用，精神永遠都在。”

歐泊喃喃道：“太慘烈了，迅，你不能這樣。而且你又怎麽能確認下一任傭兵王也會……”

迅說：“他一定會，因為他是莉莉和扳手的兒子。”

歐泊：“……”

迅道：“他只有四歲，但莉莉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傭兵們也會追隨他，我想他既然是個男人，就一定有擔當，願意彌補他父親的一切過失，就像我這樣，是不是？”

歐泊說：“這不行，這太……讓我想想。”

迅說：“歐泊，幫我一個忙。”

歐泊擋開迅的手，說：“等等……”

迅說：“聽我說，我知道你不是尋常人，你救了我的命，我聽說你給教皇加冕，你一定不是普通人，我要把小奈爾托付給你，教他你會的東西，我知道烈星和你的羈絆比任何一個地方都深，從你對我說長命百歲的時候我就知道……”

歐泊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說：“迅，一定有別的解決辦法，站著別動，讓我看看你。”

迅說：“我們沒有時間了，扳手馬上就要……”

歐泊道：“集中註意力，閉上雙眼！馬上！”

迅不再說話，閉上雙眼，歐泊把雙手按在他的肩上，說：“還記得在斯芬克斯上我對你說過的麽？”

迅微微蹙眉，歐泊說：“想想那個時候，你差點死的時候……”

他感覺到迅的精神世界裏，有一股微弱的火苗在跳動。

在這一刻，歐泊下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問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迅道：“什麽？”

“距離你們正式發起最後的進攻，還有多久？”歐泊問。

“沒有時間了。”席德的聲音在他們身旁響起，歐泊轉頭時發現來了很多傭兵。

停機坪裏站了近百名傭兵。

迅說：“席德！”

席德道：“歐泊，你是冒險家，你能潛入那些帝國人裏，我求你一件事，他們馬上就要……”

迅沖過去，揪著席德的衣領，說：“閉嘴！！席德！你答應過我不亂來的！”

“他能幫上我們的忙！！有他在我們就有充足的把握！”席德推開迅，朝他大喊道：“你這個無情無義的畜生！”

雙方扭打在一起，歐泊道：“別動手！停下！”

傭兵們退開，雷蒙跑過來，說：“怎麽回事！”

歐泊來不及解釋，事實上就連他都不知道怎麽了，強行以信念之力分開席德與迅，把他們各自扔向一邊，傭兵們登時嘩然。

席德掙紮著起身，大叫道：“我請求你！去救銀垨！還有四個小時他就要被處決了！”

歐泊：“……”

迅旁若無人地朝席德大吼道：“他是為了信念殉道的！他心甘情願！你這個窩囊廢！你就是個廢物！娘娘腔！你不是男人！你根本不懂他想什麽！你會令他蒙羞！把這個瘋子抓起來！我受夠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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