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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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又下了起來，戰魂之城已變成一座焦黑的廢墟。
唯有主建築仍然屹立不倒，紅色機甲都回來了，它們在不同的城市中降落，戰魂大廈前投射出巨大的光屏，統計機甲隊與地面武裝隊的傷亡。
中央廣場上光屏飛來飛去，陣亡人員名單一排排地閃過，每一面光屏前都擠滿了傭兵。
他們冒著暴雨大喊，或是難過地為犧牲戰友大哭，或是沈默地走到一邊坐下。
雷蒙擠在人群中挨個問道：“歐泊呢？！你們誰見到他了！”
他焦急地朝傭兵們詢問，沒有人知道歐泊的去向，雷蒙渾身發抖，在冰冷的雨中站了很久，他轉頭猶如瘋虎般推開攔路的人，大吼道：“為什麽連戰魂之城都被打成這樣！不是說地面最安全的麽？！我的戰友呢？！”
“別吵了！”有人憤怒地朝他吼道：“誰沒有陣亡的朋友！大家心裏都不好過！！”
雷蒙閉上雙眼，他的頭發被水淋得濕透，痛苦地在雨水中陣陣顫抖，他站了一會兒，轉身跑向人少的地方，歇斯底裏地按著耳扣，大吼道：“歐泊——！歐泊！！！”
“那邊的！”一名傭兵跑過來，喊道：“別在那裏站著，幫忙檢查損毀的機甲裏還有沒有人！把傷亡者抱出來！”
雷蒙梗著脖子，雙眼通紅註視著他，一句話也沒說，眼裏有淚水在閃爍。
那傭兵看了他一會兒，紅著眼低聲道：“老兄，別這樣，我懂的，我都懂，王會帶我們去覆仇，撐住。”
他拿了一聽咖啡交給雷蒙，說：“喝點東西，心裏會好過些。”
雷蒙閉上雙眼，點了點頭。
“加油。”傭兵道：“祝你長命百歲。”
雷蒙深吸一口氣，又有人在喊道：“沒有時間哭了！馬上整備！清理戰場！把受傷的同袍救出來！時間就是生命！”
雷蒙轉身加入了檢視破損機甲的隊伍中，他挨個打開機艙，尋找生還者，有的紅色機甲已經炸成面目全非的廢鐵，裏面屍體被燒得焦黑。
“餵！小子！”有人在一旁道：“你居然在這裏睡覺？你會被亞澤拉斯砍下腦袋！”
歐泊頭昏腦脹，那一下撞擊令他徹底昏了過去，被檢查的人員發現時才醒轉，傭兵道：“快點出來！你完蛋了！怎麽能當逃兵？！”
“別罵他，只是個新兵，他一定也盡力了……”有人勸說道：“算了。”
歐泊勉強伸出一只手，扒著艙門邊緣，雷蒙無意轉頭時辨認出了他的紅寶石戒指，呼吸剎那停了。
“他不是機甲隊的！”雷蒙道：“歐泊！”
歐泊睜開眼，面前景象仍十分混沌，但他聽見了雷蒙的聲音，伸出手，緊緊抱著雷蒙，雷蒙艱難地出了口氣，眼淚奪眶而出，淌在他的脖頸邊。
“他不是機甲隊的人。”雷蒙解釋道：“他是地面武裝隊的。他不是逃兵！”
歐泊：“駕駛員是燧衍，他死了，我……當時有點危險，我接手這臺機甲……”
“好樣的。”傭兵們道。
“去休息吧。”技師說：“戰魂大廈一樓大廳有射線治療儀和醫生。”
歐泊走路仍在打擺子，一下來便吐了雷蒙滿身，雷蒙不由分說把他背了起來朝大廈裏跑。
“我我我……現在幾點了？”歐泊下地走路仍有點兒踉蹌，說：“雷蒙你還活著，太好了……我看不到東西，怎麽回事？”
“我要問你。”雷蒙把他放在一張椅上，雙眼通紅，嘴唇微微發抖，難以置信地吼道：“你的耳扣呢？！你跑到機甲裏去做什麽！”
歐泊：“別那麽兇行麽！耳扣掉了！你終於知道我上次的心情了？”
雷蒙想起上次在海盜船的事，當即沒脾氣了。
“我來給他看看。”一名護士過來檢查歐泊，片刻後道：“腦震蕩有點嚴重，腦後有淤血，清除掉就好了。”
護士用一臺儀器給歐泊檢查治療，歐泊枕在雷蒙的大腿上，說：“機艙裏的防震系統壞了，媽的，我還掉了顆臼齒。”
護士笑道：“臼齒要等戰後去牙科種植，就這樣了，大個子，給你的朋友找點合成飲料喝，他需要熱量。”
雷蒙當即去找吃的，片刻後帶著熱水與咖啡回來，歐泊在看兩人的傭兵日記。他們的功勳一共得了7400分，無分彼此，看不出誰的功勳更多。歐泊算來算去，想知道自己賺的功勳多還是雷蒙賺的多，忽然明白了這個機制的意義，便一笑置之。
“我殺了三臺敵人的機甲呢。”歐泊還有點好強地說。
雷蒙不以為然道：“我殺了八十臺。”
歐泊：“那怎麽一樣！”
雷蒙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歐泊的頭，把熱咖啡給他，歐泊喝了幾口，註意到雷蒙外套上有自己吐過的痕跡，十分尷尬地擦了擦。
雷蒙道：“你連著快七十二個小時沒吃過東西了，待會兒得去找點吃的。”
歐泊更尷尬了，他嘔出的只有酸水。
雷蒙倒是不介意，說：“外套誰的？”
歐泊說：“不認識的人。”
歐泊又想起犧牲的燧衍，朝雷蒙說了，雷蒙去找清場人員，交代燧衍的遺物與屍體，歐泊躺在座位上又睡著了。
外面天昏地暗，傭兵們交頭接耳，交換各自的情報，S級傭兵廢了兩名，傑米犧牲，灰狼重傷搶救，扳手陷在敵人的母艦上。
“扳手沒回來？”雷蒙小聲道。
歐泊閉著眼道：“那個任務有去無回，我送他上的飛船。”
雷蒙點了點頭，傭兵們以團為單位在領食物，雷蒙把吃的帶回來，兩人狼吞虎咽地吃了，戰魂大廈內響起廣播：“各位請註意，輪班休息過後的戰士請根據您的傭兵日記本提示，投入下一波戰鬥中。”
歐泊道：“走，幹活去。”
雷蒙拉起歐泊的手看了看，說：“戒指沒有發揮作用？”
“誰知道呢？”歐泊催促道：“你快歸隊吧，傭兵日記上刷新任務了。”
雷蒙嗯了聲，合上日記本去協助檢修機甲，歐泊則到學院辦事處臨時開設的門口去報道。
距離戰爭開始的時間已經過了一百二十小時，天空逐漸放晴，烏雲退去，陽光灑在這片滿目瘡痍的星球國土上。扳手的自我犧牲為烈星爭得了無比珍貴的休整時間，隕星航母的指揮中樞被廢了，現在所有的無人戰鬥機都無法戰鬥。
隕星機甲隊失去航母信號，不能通過電波彼此支援，亞澤拉斯歸來，科洛林不敢再貿然進犯，技師們在傭兵的護送下修覆地面訊號塔，羅森帶領所有的武裝飛船在外大氣層遙遙對持。
“來得正好！”莉莉坐在學院辦事處門口，說：“小歐歐，幫我守一會兒這裏，我有事要找王談談。”
“莉莉，我很抱歉。”歐泊道：“關於扳手的事……”
莉莉道：“不，什麽也不必說。”
她明顯憔悴了很多，把散亂的頭發隨手一挽，過來與歐泊擁抱。
歐泊說：“扳手讓我轉告你，他愛你。”
莉莉閉上雙眼，點了點頭，兩人緊緊相擁。
莉莉嘆了口氣，說：“替我幾小時的崗，我馬上回來。”
歐泊接替了她，這是一個尋人的櫃臺，前面排著長長的隊伍，歐泊道：“什麽名字？”
傭兵報了名，歐泊道：“下落不明，應該還活著，自己去找。”
那傭兵松了口氣，點頭道：“謝謝。”
傷亡名字還未曾全部統計到資料庫，歐泊不敢把話說死了，除去已經確認死亡的傭兵，剩下的就是登記確認還活著，以及下落不明的人。
“下落不明。”歐泊道：“是的。”
“你的戰友還活著，在映月之城，下一位。”
傭兵的隊伍後面發生了一陣騷亂，歐泊道：“別打架！都什麽時候了！”
一名看上去完全不像傭兵的男人過來，問道：“兄弟，請問塵埃音符傭兵團的戰友還在麽？”
“塵埃音符……我看看。”歐泊道：“沒有這個傭兵團。”
“或許是改名了。”那男人疲憊道：“團長叫費斯理。”
歐泊靜了一會兒，怕這人是奸細，問道：“你不是傭兵？”
他同時開始窺探那男人的思想，得到一些熟悉的片段——中央廣場的噴泉與曾經的花海，一群小夥子倚在欄桿旁聊天，或許是很久很久以前，不是奸細，是來尋找曾經的戰友的，他明白了。
男人答道：“我叫修，我曾經是塵埃音符傭兵團的一員，後來退團了，聽說故鄉在打仗，王被暗殺了，所以……回來看看。”
“別胡說八道！”傭兵們群情洶湧，歐泊道：“安靜！讓他說完！”
修說：“幫我查查費斯理。”
歐泊輸入費斯理的名字開始檢索，說：“他的團改名了，現在叫塵埃記憶，費斯理在機甲隊裏，已經……光榮犧牲。”
修道：“其他人呢？小安，索克，亞歷克……”
歐泊：“陣亡、陣亡、陣亡……最後一名團員亞歷克在地面戰中受了重傷，搶救無效，我很……遺憾。”
修靜了片刻，身後有傭兵摸了摸他的背。
歐泊眼眶有點兒紅，說：“下一位。”
修說：“不，等等，這個請幫我……轉交給王。”
歐泊接過他遞來的卡片，修說：“裏面是一點錢，是我唯一能為母星做的事了。”
“你為什麽不回來戰鬥！”馬上有人朝他吼道，這句話仿佛點燃了傭兵們的某種熱血情緒，幾個素不相識的傭兵把修推到墻邊，大聲道：“去戰鬥！拿起武器！否則你會痛苦一輩子！”
“別動粗！”
歐泊起身正要分開他們，一名認識的傭兵卻攔住了他，銀垨示意他稍安。
“在那裏！報道處就在對面！你只要走十步！”一名傭兵團長大聲道：“這個人我們團要了！把他的錢拿來！”
歐泊明白了什麽，遞出修給他的卡，那團長把卡塞進修的外套裏，帶著他去對面的報道處。
人走後，歐泊道：“地下保護區情況怎麽樣？”
銀垨道：“一切都很好，我的團員們在嗎？月暉團。”
歐泊道：“都活著，要去找他們麽？都很分散，一個在暮色，兩個在映月，一個在湍流堡……”
銀垨松了口氣，說：“不用了，有什麽我能做的？”
歐泊看到對面雷蒙回來了，正站在隊伍末尾排隊……雷蒙跑這兒來排隊做什麽？遂朝銀垨說：“你替我一會兒可以麽？”
“沒問題。”銀垨欣然坐下，幫排隊的傭兵查詢。
雷蒙還穿著被歐泊吐臟了的外套，檢修完以後滿臉機油的汙跡，歐泊則邋邋遢遢，一身淤泥在脖子上都結成塊了。
“什麽事，你來排隊找人？”歐泊道。
雷蒙從外套內袋裏摸出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這是烈星的一種叫“波姆”的生物，喜歡吃枯葉和雕零的鳶尾花瓣。
雷蒙笑道：“我在廢墟裏發現的。”
歐泊伸出手，它在雷蒙的掌心動了動，彈到歐泊的手裏，一身絨毛黃黃的，團成一團，十分可愛。
“工會沒時間管小動物。”歐泊道。
雷蒙嗯了聲，說：“找個安全的地方放了？E7也順便帶來了。”
歐泊把波姆放在自己腦袋上，提著E7，兩人並肩走上戰魂大廈的臺階，天已經完全放晴，積水正在陽光的照耀下慢慢消退。
雷蒙說：“可能待會兒又得去打仗了。”
歐泊蹙眉道：“機甲隊還剩下多少？”
雷蒙答道：“不足兩萬，亞澤拉斯正在準備反擊戰，他們開會多久了？”
歐泊意識到亞澤拉斯回來之後已經過了很久了，足有十來個小時，歐泊道：“去裏面看看？我記得亞澤拉斯的辦公樓層外面有一個花壇。”
雷蒙道：“不好吧。”
歐泊素來不在乎這些，也沒有普通傭兵對亞澤拉斯的盲目崇拜，低聲道：“怕什麽，不讓進就回來，走，我知道在什麽地方。”
歐泊拉著雷蒙進了戰魂之城大廳，找到飛行電梯，雷蒙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兩人沒有被盤查就上了五百層，外面站了許多傭兵團長，俱是一言不發。
“什麽團的？”有人問道：“出示你們的傭兵日記。”
歐泊道：“我……我是扳手的朋友，莉莉讓我來的。”
雷蒙道：“我們不發表意見，就站著聽聽。”
裏面的會議仿佛進入最緊要的關頭，一名團長接過他們的傭兵日記看了眼，另一個團長道：“我見過他們，和扳手很熟。”
團長們便沒有趕他們走，都安靜地在聽亞澤拉斯與烏爾卡的對話。
烏爾卡的聲音小了許多，重傷後顯然還未完全痊愈。
“科洛林的手下一共有四名，夜梟、百靈、黑鷹與極光隼。”烏爾卡說：“其中最強的夜梟在水藍星被來歷不明的第三方勢力當場擊斃。”
歐泊想起藍晶王座上突然出現的那只星狐，它僅僅用了一招，背後突襲，就把夜梟與他的機甲一起砍成兩半。
亞澤拉斯：“科洛林顯然把夜梟的仇算在你的身上了，烏爾卡，而黑鷹確實死於我們的人手中。”
廳內短暫地靜了一會兒，烏爾卡道：“對方的百靈在戰場上陣亡，這場血海深仇無從化解。科洛林麾下只剩下唯一活著的極光隼，現在正是反擊的最好機會。王只要誘科洛林出戰，羅森吸引小型戰艦的火力，機甲隊強行登陸母艦，廢掉他的所有機動能力，讓他的屍體永遠留在戰神星系！”
海棠的聲音十分平靜：“夠了，烏爾卡，我們也遭受了極慘重的代價，你和灰狼重傷，陽光雙子的兩臺機甲徹底報廢，我方能出戰的機甲剩下我的，王的與羅森的三臺。扳手還陷在敵人的母艦上。”
“我們沒有足夠的勝算攻陷科洛林的母艦。”羅森的聲音經過通訊頻道，帶著電流的沙沙聲：“就連反擊戰的結果也是個未知數。我支持發動無差別攻擊。在這種情況下，把本來就不多的兵力分散是件很愚蠢的事。”
烏爾卡：“我參加過無數次帝國戰役！比你更清楚各個兵種的作戰能力！我們的機甲絲毫不比隕星軍團遜色！況且光子3700的整體作戰素質要高於隕星軍團，我們的傭兵作戰經驗也比那群雜牌軍更豐富！還有，扳手已經廢掉了對方的指揮中樞……”
海棠道：“你怎麽知道這不是誘敵之計？！萬一科洛林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我們去救人呢？！烏爾卡！分兵是在拿所有人的生命冒險！”
莉莉開口道：“如果扳手現在還活著，他一定不希望我們為了他，冒這麽大的危險到母艦上去救人。”
亞澤拉斯道：“但我必須救他。”
他沈穩的聲音顯得有力而可靠，說：“扳手在最後關頭拯救了烈星並成為俘虜，我認為我們至少要將英雄的屍體帶回來。會議廳內的A級傭兵團長們，是投票的時候了。”
團長們各自翻開手中的傭兵日記。
亞澤拉斯道：“烏爾卡與吉米森代表他死去的弟弟傑米，他們提出的戰鬥計劃是分兵突破，機甲隊前往營救扳手，從內部攻陷科洛林的隕星母艦。”
“海棠與代表灰狼的羅森，他們認為應該調動全國兵力，集中一切有生力量打擊敵方母艦。六名S級傭兵，三對三，現在，行使你們的權利，決定這場戰役的走向，三分鐘後，這一刻，將成為烈星的歷史。”
歐泊與雷蒙沒有投票資格，整個會議廳內呈現出落針可聞的安靜，波姆獸從歐泊的外套口袋裏蹦出來，一跳一跳地進了花壇，打算在那裏安家。
三分鐘過去，亞澤拉斯的聲音響起：“烏爾卡，機甲檢修還需要多少時間？”
烏爾卡：“已經全部修理完畢，機甲兩萬兩千四百架，操作人員一萬七千三百名。”
亞澤拉斯：“空餘名額啟用候補人員，通知羅森大氣層外接應。海棠，準備戰前動員，所有人，就地解散整備！”
團長們散了，辦公室大門打開，吉米森的眼眶通紅，海棠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烏爾卡出來。
歐泊道：“我想見亞澤拉斯。”
他仍記得科洛林的深層意識催眠，那源自黑暗的精神力量並非完全無法摧毀，只需要用信念之力對撼信念之力，歐泊無法完全解除，卻有信心動搖科洛林營造的噩夢。
有時候勝敗只在一念之間，歐泊上前，烏爾卡卻把他攔住，說：“不，他在戰前準備，現在誰也不能打擾他。”
歐泊道：“我有對付科洛林的辦法，他的噩夢與精神控制，我能動搖它！”
海棠極緩慢地搖頭，小聲道：“不需要，王不怕他，他不受科洛林的意志影響。回去，回到你的崗位上。”
歐泊深吸一口氣，雷蒙搭著他的肩膀說：“走吧。”
“你是候補隊員。”雷蒙道：“讓我看看你的傭兵日記。”
兩人站在飛行平臺上緩緩下降，歐泊道：“讓我到4號廣場報道。”
雷蒙靜了片刻，而後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必須小心謹慎，一旦出戰……”
“傭兵們！我，亞澤拉斯，在此發布全民委托令！！”
話音未落，雄渾的聲音在整座大廈內響起。
歐泊與雷蒙停止了交談，體內仿佛有一股熱血在湧動。
“六個宇宙日前，隕星之王科洛林進犯了我們的領土！你們的家園被摧毀，你們的親人，你們出生入死的戰友在這一戰中犧牲的數以十萬計！覆仇吧！戰神星系的勇士！”
他們跑出戰魂大廈，整個烈星上所有的傭兵都擡起頭，聲音響徹每一寸國土，中央廣場上，滿目廢墟的街道中，每一名傭兵滿臉血汙，安靜地聽著亞澤拉斯的戰前講話。
“今天我以王的身份委托你們！隨我出征！我們誓要血債血償！”
“覆仇吧！抓緊你們最後的時間，訣別或是立誓，無畏者將獲得這一戰的榮耀，科洛林與隕星軍團將成為遺跡……”
“這邊！”雷蒙道：“跟我走！卡恩！他是我的團隊搭檔！”
歐泊跟在雷蒙身後，雷蒙朝一名隊長模樣的人說了什麽，道：“我保證他不會拖後腿。”
歐泊明白了，這隊人是雷蒙歸來前的戰友，那隊長只看了歐泊一眼，便說：“行！登記你的傭兵日記！跟著我們了！去4號停機坪報道！”
雷蒙與歐泊大步飛奔，歐泊道：“太好了！我和你一起麽？”
“當然！”雷蒙道：“否則我不放心！”
他們穿過中央廣場，跑向戰魂之城4號停機坪，上萬輛機甲整齊劃一，帶著戰火後的痕跡，烏爾卡吼道：“快！過一個上一個！候補與正式軍一樣！都上機甲！海棠會帶領你們！入艙編號！”
“今天是個赴死的好日子！”亞澤拉斯怒吼道：“追隨我！在我的帶領下飛翔，跟隨於我們的身後，戰至最後一人！”
雷蒙與歐泊進了比鄰的兩臺機甲，艙門關上，面前一片黑暗，紅光亮起，通訊頻道內傳來亞澤拉斯沈穩的聲音：“跟隨我，出發，今天我會把你們一個不少的帶回來，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不管是屍體！！還是靈魂！！發誓吧！願為你們的王戰死沙場！戰神之魂與我們的母星同在！”
一道開天辟地的金光沖出了大氣層，兩萬臺機甲噴發出瑰麗的紅光沖向茫茫的宇宙深處。
“炮火掩護。”亞澤拉斯的指揮聲直接在所有機甲通訊頻道裏響起。
“各戰鬥單位註意。”海棠道：“這裏是機甲作戰指揮官海棠，十秒後將切換到編隊模式，祝你們長命百歲。”
歐泊深吸一口氣，按照戰鬥導師教的，操作機甲俯身，兩塊紅與藍的鏡片一左一右架在他的眉前。舷窗現出漆黑的宇宙與無數反光的金屬戰艦，亞澤拉斯的戰神金甲籠罩在耀眼的光芒中，引領機甲部隊加入了魚群般的戰艦中，朝宇宙深處飛去。
一個開朗的聲音響起：“這裏是隊長AE，各單位註意，咱們的臨時小隊有十個人，都聽到了吧，報你們導航系統下方的發光小字。”
通訊頻道裏響起傭兵們的聲音，歐泊看了一眼道：“T3。”
雷蒙的聲音響起：“T5。”
隊長道：“很好，現在切換到自動導航系統，我們的降落目標是隕星航母西側平臺，負責破壞西側所有炮臺，吸引倉庫內火力，扳手已經發回了所有地圖資料，正在你們的光屏上顯示。”
面前展開一副航母的三維立體圖，並不斷放大，隊長道：“紅點就是四十分鐘後的我們，降落後聽我的指揮，咱們有四名正式兵員，六名候補——T2，T7與T8，T11負責前鋒突進，T3，T4掩護左翼，T13，T9掩護右翼，我和副隊長T5殿後，咱們從地圖標明的方位深入航母內部……”
說話間三維航母線圖上被標記出一條路，隊長道：“摧毀了他們的西3號通訊設施與兩臺光磁力場炮後，朝地圖上標註的方向撤退，路過西平臺時摧毀他們的核反應爐，退回羅森的戰艦炮火掩護線後，等待新一輪指令，祝你們長命百歲！”
所有人應聲，通訊頻道內寂靜，再次響起海棠與羅森的對話。
“今天是個報仇的好天氣。”羅森漫不經心道。
海棠道：“希望一切順利，我總覺得王這次有點冒失。”
亞澤拉斯的聲音道：“不，我很冷靜，反而是你們忘記切換對話模式顯得有點冒失……或者說，這是羅森故意的？”
所有機甲內一片哄笑，海棠道：“大叔，其實這話當著你的面說也沒關系。”
亞澤拉斯說：“大叔也是有熱血的，我不是賭徒出身。”
傭兵們紛紛起哄，就連歐泊也忍不住微笑，光屏一分為五，左上角鎖定亞澤拉斯的機甲，右上角顯示出羅森率領的戰艦隊傳遞的視角，右下是他們這個小隊的追蹤，左下分為四格，前鋒視角，左右翼視角與殿後視角。
中央是所屬機甲看到的景象——隕星航母反射著戰神恒星的光芒，安靜懸浮在太空中央。
“雷蒙。”歐泊閉上眼，躺在操作艙裏，說：“我有個計劃。”
“嘿，你倆認識的，回去請我喝酒，把你們安排在一起？”隊長插口道。
整個小隊笑了起來，歐泊道：“行啊，謝謝你，隊長。”
有人道：“你有什麽不得了的計劃？”
眾人又開始笑，雷蒙沒有笑，說：“你說，都別笑他，通訊頻道留給我們倆，謝謝。”
歐泊道：“海棠的弟弟在航母上。”
通訊頻道裏一片寂靜，許久後隊長開口道：“有這回事？但我相信鐵母雞不會背叛咱們。”
歐泊說：“如果科洛林在航母上布下了陷阱，我只是說萬一……扳手傳回來的地圖是假的呢？”
雷蒙說：“我覺得以亞澤拉斯和扳手、羅森他們的智慧，不會沒有提防到這一招，他們或許有約好的暗號，對不？”
歐泊嗯了聲，整個小隊裏所有人都在聽他們的交談，歐泊說：“我還是想抵達後用E7再進行一次勘察以確保萬一，你知道的，E7上有扳手親自設定的程序。”
隊長插口道：“E7是什麽？聽起來很威風。”
歐泊說：“導航智能機器人。”
雷蒙道：“操作守則上第一條是什麽？你忘了？”
“任何時候都不能離開機甲。”歐泊不悅道：“我沒有忘，我只是想……”
隊長道：“如果有時間，我允許你試試。但不要擅自行動，T5，你的搭檔腦子裏似乎充滿了很多英雄想法，希望能派上用場，而不是幫倒忙。”
雷蒙笑道：“他一向如此，但他也從來沒壞過事，相信我，你不會後悔帶上他。”
遠方亞澤拉斯手持長斧，朝母艦遙遙一指。
雙方距離剩下兩萬兩千公裏，通訊頻道切換到全戰場模式，羅森的聲音響起：“戰鬥結束後，我在幻月之湖等候你們，大家一起喝杯慶功酒，準備開始反擊戰！為傭兵之王而戰！為烈星而戰！”
“為烈星而戰！”
通訊頻道內響起排山倒海的呼喊，亞澤拉斯的機甲化作一道金光，帶著宇宙中的雷霆與戰神恒星的光輝，引領他的死士沖向隕星航母。
同時間，戰場後方的戰艦隊火力全開，光彈與射線貫穿了空間，充滿了冰冷的宇宙，在那光的洪流中，航母釋放出數以萬計的機甲逆流而上。
最終也是最初的大戰拉開了序幕。
這一天是宇宙歷光紀元20104年5月25日，史稱鬥神戰役在烈星展開，這一戰對後來的黑暗隕星勢力，共和國與帝國格局造成了決定性的影響。
星辰之戰以亞澤拉斯的巨斧為起點，劃出了一道令宇宙動蕩近百年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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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主建築仍然屹立不倒，紅色機甲都回來了，它們在不同的城市中降落，戰魂大廈前投射出巨大的光屏，統計機甲隊與地面武裝隊的傷亡。
中央廣場上光屏飛來飛去，陣亡人員名單一排排地閃過，每一面光屏前都擠滿了傭兵。
他們冒著暴雨大喊，或是難過地為犧牲戰友大哭，或是沈默地走到一邊坐下。
雷蒙擠在人群中挨個問道：“歐泊呢？！你們誰見到他了！”
他焦急地朝傭兵們詢問，沒有人知道歐泊的去向，雷蒙渾身發抖，在冰冷的雨中站了很久，他轉頭猶如瘋虎般推開攔路的人，大吼道：“為什麽連戰魂之城都被打成這樣！不是說地面最安全的麽？！我的戰友呢？！”
“別吵了！”有人憤怒地朝他吼道：“誰沒有陣亡的朋友！大家心裏都不好過！！”
雷蒙閉上雙眼，他的頭發被水淋得濕透，痛苦地在雨水中陣陣顫抖，他站了一會兒，轉身跑向人少的地方，歇斯底裏地按著耳扣，大吼道：“歐泊——！歐泊！！！”
“那邊的！”一名傭兵跑過來，喊道：“別在那裏站著，幫忙檢查損毀的機甲裏還有沒有人！把傷亡者抱出來！”
雷蒙梗著脖子，雙眼通紅註視著他，一句話也沒說，眼裏有淚水在閃爍。
那傭兵看了他一會兒，紅著眼低聲道：“老兄，別這樣，我懂的，我都懂，王會帶我們去覆仇，撐住。”
他拿了一聽咖啡交給雷蒙，說：“喝點東西，心裏會好過些。”
雷蒙閉上雙眼，點了點頭。
“加油。”傭兵道：“祝你長命百歲。”
雷蒙深吸一口氣，又有人在喊道：“沒有時間哭了！馬上整備！清理戰場！把受傷的同袍救出來！時間就是生命！”
雷蒙轉身加入了檢視破損機甲的隊伍中，他挨個打開機艙，尋找生還者，有的紅色機甲已經炸成面目全非的廢鐵，裏面屍體被燒得焦黑。
“餵！小子！”有人在一旁道：“你居然在這裏睡覺？你會被亞澤拉斯砍下腦袋！”
歐泊頭昏腦脹，那一下撞擊令他徹底昏了過去，被檢查的人員發現時才醒轉，傭兵道：“快點出來！你完蛋了！怎麽能當逃兵？！”
“別罵他，只是個新兵，他一定也盡力了……”有人勸說道：“算了。”
歐泊勉強伸出一只手，扒著艙門邊緣，雷蒙無意轉頭時辨認出了他的紅寶石戒指，呼吸剎那停了。
“他不是機甲隊的！”雷蒙道：“歐泊！”
歐泊睜開眼，面前景象仍十分混沌，但他聽見了雷蒙的聲音，伸出手，緊緊抱著雷蒙，雷蒙艱難地出了口氣，眼淚奪眶而出，淌在他的脖頸邊。
“他不是機甲隊的人。”雷蒙解釋道：“他是地面武裝隊的。他不是逃兵！”
歐泊：“駕駛員是燧衍，他死了，我……當時有點危險，我接手這臺機甲……”
“好樣的。”傭兵們道。
“去休息吧。”技師說：“戰魂大廈一樓大廳有射線治療儀和醫生。”
歐泊走路仍在打擺子，一下來便吐了雷蒙滿身，雷蒙不由分說把他背了起來朝大廈裏跑。
“我我我……現在幾點了？”歐泊下地走路仍有點兒踉蹌，說：“雷蒙你還活著，太好了……我看不到東西，怎麽回事？”
“我要問你。”雷蒙把他放在一張椅上，雙眼通紅，嘴唇微微發抖，難以置信地吼道：“你的耳扣呢？！你跑到機甲裏去做什麽！”
歐泊：“別那麽兇行麽！耳扣掉了！你終於知道我上次的心情了？”
雷蒙想起上次在海盜船的事，當即沒脾氣了。
“我來給他看看。”一名護士過來檢查歐泊，片刻後道：“腦震蕩有點嚴重，腦後有淤血，清除掉就好了。”
護士用一臺儀器給歐泊檢查治療，歐泊枕在雷蒙的大腿上，說：“機艙裏的防震系統壞了，媽的，我還掉了顆臼齒。”
護士笑道：“臼齒要等戰後去牙科種植，就這樣了，大個子，給你的朋友找點合成飲料喝，他需要熱量。”
雷蒙當即去找吃的，片刻後帶著熱水與咖啡回來，歐泊在看兩人的傭兵日記。他們的功勳一共得了7400分，無分彼此，看不出誰的功勳更多。歐泊算來算去，想知道自己賺的功勳多還是雷蒙賺的多，忽然明白了這個機制的意義，便一笑置之。
“我殺了三臺敵人的機甲呢。”歐泊還有點好強地說。
雷蒙不以為然道：“我殺了八十臺。”
歐泊：“那怎麽一樣！”
雷蒙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歐泊的頭，把熱咖啡給他，歐泊喝了幾口，註意到雷蒙外套上有自己吐過的痕跡，十分尷尬地擦了擦。
雷蒙道：“你連著快七十二個小時沒吃過東西了，待會兒得去找點吃的。”
歐泊更尷尬了，他嘔出的只有酸水。
雷蒙倒是不介意，說：“外套誰的？”
歐泊說：“不認識的人。”
歐泊又想起犧牲的燧衍，朝雷蒙說了，雷蒙去找清場人員，交代燧衍的遺物與屍體，歐泊躺在座位上又睡著了。
外面天昏地暗，傭兵們交頭接耳，交換各自的情報，S級傭兵廢了兩名，傑米犧牲，灰狼重傷搶救，扳手陷在敵人的母艦上。
“扳手沒回來？”雷蒙小聲道。
歐泊閉著眼道：“那個任務有去無回，我送他上的飛船。”
雷蒙點了點頭，傭兵們以團為單位在領食物，雷蒙把吃的帶回來，兩人狼吞虎咽地吃了，戰魂大廈內響起廣播：“各位請註意，輪班休息過後的戰士請根據您的傭兵日記本提示，投入下一波戰鬥中。”
歐泊道：“走，幹活去。”
雷蒙拉起歐泊的手看了看，說：“戒指沒有發揮作用？”
“誰知道呢？”歐泊催促道：“你快歸隊吧，傭兵日記上刷新任務了。”
雷蒙嗯了聲，合上日記本去協助檢修機甲，歐泊則到學院辦事處臨時開設的門口去報道。
距離戰爭開始的時間已經過了一百二十小時，天空逐漸放晴，烏雲退去，陽光灑在這片滿目瘡痍的星球國土上。扳手的自我犧牲為烈星爭得了無比珍貴的休整時間，隕星航母的指揮中樞被廢了，現在所有的無人戰鬥機都無法戰鬥。
隕星機甲隊失去航母信號，不能通過電波彼此支援，亞澤拉斯歸來，科洛林不敢再貿然進犯，技師們在傭兵的護送下修覆地面訊號塔，羅森帶領所有的武裝飛船在外大氣層遙遙對持。
“來得正好！”莉莉坐在學院辦事處門口，說：“小歐歐，幫我守一會兒這裏，我有事要找王談談。”
“莉莉，我很抱歉。”歐泊道：“關於扳手的事……”
莉莉道：“不，什麽也不必說。”
她明顯憔悴了很多，把散亂的頭發隨手一挽，過來與歐泊擁抱。
歐泊說：“扳手讓我轉告你，他愛你。”
莉莉閉上雙眼，點了點頭，兩人緊緊相擁。
莉莉嘆了口氣，說：“替我幾小時的崗，我馬上回來。”
歐泊接替了她，這是一個尋人的櫃臺，前面排著長長的隊伍，歐泊道：“什麽名字？”
傭兵報了名，歐泊道：“下落不明，應該還活著，自己去找。”
那傭兵松了口氣，點頭道：“謝謝。”
傷亡名字還未曾全部統計到資料庫，歐泊不敢把話說死了，除去已經確認死亡的傭兵，剩下的就是登記確認還活著，以及下落不明的人。
“下落不明。”歐泊道：“是的。”
“你的戰友還活著，在映月之城，下一位。”
傭兵的隊伍後面發生了一陣騷亂，歐泊道：“別打架！都什麽時候了！”
一名看上去完全不像傭兵的男人過來，問道：“兄弟，請問塵埃音符傭兵團的戰友還在麽？”
“塵埃音符……我看看。”歐泊道：“沒有這個傭兵團。”
“或許是改名了。”那男人疲憊道：“團長叫費斯理。”
歐泊靜了一會兒，怕這人是奸細，問道：“你不是傭兵？”
他同時開始窺探那男人的思想，得到一些熟悉的片段——中央廣場的噴泉與曾經的花海，一群小夥子倚在欄桿旁聊天，或許是很久很久以前，不是奸細，是來尋找曾經的戰友的，他明白了。
男人答道：“我叫修，我曾經是塵埃音符傭兵團的一員，後來退團了，聽說故鄉在打仗，王被暗殺了，所以……回來看看。”
“別胡說八道！”傭兵們群情洶湧，歐泊道：“安靜！讓他說完！”
修說：“幫我查查費斯理。”
歐泊輸入費斯理的名字開始檢索，說：“他的團改名了，現在叫塵埃記憶，費斯理在機甲隊裏，已經……光榮犧牲。”
修道：“其他人呢？小安，索克，亞歷克……”
歐泊：“陣亡、陣亡、陣亡……最後一名團員亞歷克在地面戰中受了重傷，搶救無效，我很……遺憾。”
修靜了片刻，身後有傭兵摸了摸他的背。
歐泊眼眶有點兒紅，說：“下一位。”
修說：“不，等等，這個請幫我……轉交給王。”
歐泊接過他遞來的卡片，修說：“裏面是一點錢，是我唯一能為母星做的事了。”
“你為什麽不回來戰鬥！”馬上有人朝他吼道，這句話仿佛點燃了傭兵們的某種熱血情緒，幾個素不相識的傭兵把修推到墻邊，大聲道：“去戰鬥！拿起武器！否則你會痛苦一輩子！”
“別動粗！”
歐泊起身正要分開他們，一名認識的傭兵卻攔住了他，銀垨示意他稍安。
“在那裏！報道處就在對面！你只要走十步！”一名傭兵團長大聲道：“這個人我們團要了！把他的錢拿來！”
歐泊明白了什麽，遞出修給他的卡，那團長把卡塞進修的外套裏，帶著他去對面的報道處。
人走後，歐泊道：“地下保護區情況怎麽樣？”
銀垨道：“一切都很好，我的團員們在嗎？月暉團。”
歐泊道：“都活著，要去找他們麽？都很分散，一個在暮色，兩個在映月，一個在湍流堡……”
銀垨松了口氣，說：“不用了，有什麽我能做的？”
歐泊看到對面雷蒙回來了，正站在隊伍末尾排隊……雷蒙跑這兒來排隊做什麽？遂朝銀垨說：“你替我一會兒可以麽？”
“沒問題。”銀垨欣然坐下，幫排隊的傭兵查詢。
雷蒙還穿著被歐泊吐臟了的外套，檢修完以後滿臉機油的汙跡，歐泊則邋邋遢遢，一身淤泥在脖子上都結成塊了。
“什麽事，你來排隊找人？”歐泊道。
雷蒙從外套內袋裏摸出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這是烈星的一種叫“波姆”的生物，喜歡吃枯葉和雕零的鳶尾花瓣。
雷蒙笑道：“我在廢墟裏發現的。”
歐泊伸出手，它在雷蒙的掌心動了動，彈到歐泊的手裏，一身絨毛黃黃的，團成一團，十分可愛。
“工會沒時間管小動物。”歐泊道。
雷蒙嗯了聲，說：“找個安全的地方放了？E7也順便帶來了。”
歐泊把波姆放在自己腦袋上，提著E7，兩人並肩走上戰魂大廈的臺階，天已經完全放晴，積水正在陽光的照耀下慢慢消退。
雷蒙說：“可能待會兒又得去打仗了。”
歐泊蹙眉道：“機甲隊還剩下多少？”
雷蒙答道：“不足兩萬，亞澤拉斯正在準備反擊戰，他們開會多久了？”
歐泊意識到亞澤拉斯回來之後已經過了很久了，足有十來個小時，歐泊道：“去裏面看看？我記得亞澤拉斯的辦公樓層外面有一個花壇。”
雷蒙道：“不好吧。”
歐泊素來不在乎這些，也沒有普通傭兵對亞澤拉斯的盲目崇拜，低聲道：“怕什麽，不讓進就回來，走，我知道在什麽地方。”
歐泊拉著雷蒙進了戰魂之城大廳，找到飛行電梯，雷蒙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兩人沒有被盤查就上了五百層，外面站了許多傭兵團長，俱是一言不發。
“什麽團的？”有人問道：“出示你們的傭兵日記。”
歐泊道：“我……我是扳手的朋友，莉莉讓我來的。”
雷蒙道：“我們不發表意見，就站著聽聽。”
裏面的會議仿佛進入最緊要的關頭，一名團長接過他們的傭兵日記看了眼，另一個團長道：“我見過他們，和扳手很熟。”
團長們便沒有趕他們走，都安靜地在聽亞澤拉斯與烏爾卡的對話。
烏爾卡的聲音小了許多，重傷後顯然還未完全痊愈。
“科洛林的手下一共有四名，夜梟、百靈、黑鷹與極光隼。”烏爾卡說：“其中最強的夜梟在水藍星被來歷不明的第三方勢力當場擊斃。”
歐泊想起藍晶王座上突然出現的那只星狐，它僅僅用了一招，背後突襲，就把夜梟與他的機甲一起砍成兩半。
亞澤拉斯：“科洛林顯然把夜梟的仇算在你的身上了，烏爾卡，而黑鷹確實死於我們的人手中。”
廳內短暫地靜了一會兒，烏爾卡道：“對方的百靈在戰場上陣亡，這場血海深仇無從化解。科洛林麾下只剩下唯一活著的極光隼，現在正是反擊的最好機會。王只要誘科洛林出戰，羅森吸引小型戰艦的火力，機甲隊強行登陸母艦，廢掉他的所有機動能力，讓他的屍體永遠留在戰神星系！”
海棠的聲音十分平靜：“夠了，烏爾卡，我們也遭受了極慘重的代價，你和灰狼重傷，陽光雙子的兩臺機甲徹底報廢，我方能出戰的機甲剩下我的，王的與羅森的三臺。扳手還陷在敵人的母艦上。”
“我們沒有足夠的勝算攻陷科洛林的母艦。”羅森的聲音經過通訊頻道，帶著電流的沙沙聲：“就連反擊戰的結果也是個未知數。我支持發動無差別攻擊。在這種情況下，把本來就不多的兵力分散是件很愚蠢的事。”
烏爾卡：“我參加過無數次帝國戰役！比你更清楚各個兵種的作戰能力！我們的機甲絲毫不比隕星軍團遜色！況且光子3700的整體作戰素質要高於隕星軍團，我們的傭兵作戰經驗也比那群雜牌軍更豐富！還有，扳手已經廢掉了對方的指揮中樞……”
海棠道：“你怎麽知道這不是誘敵之計？！萬一科洛林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我們去救人呢？！烏爾卡！分兵是在拿所有人的生命冒險！”
莉莉開口道：“如果扳手現在還活著，他一定不希望我們為了他，冒這麽大的危險到母艦上去救人。”
亞澤拉斯道：“但我必須救他。”
他沈穩的聲音顯得有力而可靠，說：“扳手在最後關頭拯救了烈星並成為俘虜，我認為我們至少要將英雄的屍體帶回來。會議廳內的A級傭兵團長們，是投票的時候了。”
團長們各自翻開手中的傭兵日記。
亞澤拉斯道：“烏爾卡與吉米森代表他死去的弟弟傑米，他們提出的戰鬥計劃是分兵突破，機甲隊前往營救扳手，從內部攻陷科洛林的隕星母艦。”
“海棠與代表灰狼的羅森，他們認為應該調動全國兵力，集中一切有生力量打擊敵方母艦。六名S級傭兵，三對三，現在，行使你們的權利，決定這場戰役的走向，三分鐘後，這一刻，將成為烈星的歷史。”
歐泊與雷蒙沒有投票資格，整個會議廳內呈現出落針可聞的安靜，波姆獸從歐泊的外套口袋裏蹦出來，一跳一跳地進了花壇，打算在那裏安家。
三分鐘過去，亞澤拉斯的聲音響起：“烏爾卡，機甲檢修還需要多少時間？”
烏爾卡：“已經全部修理完畢，機甲兩萬兩千四百架，操作人員一萬七千三百名。”
亞澤拉斯：“空餘名額啟用候補人員，通知羅森大氣層外接應。海棠，準備戰前動員，所有人，就地解散整備！”
團長們散了，辦公室大門打開，吉米森的眼眶通紅，海棠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烏爾卡出來。
歐泊道：“我想見亞澤拉斯。”
他仍記得科洛林的深層意識催眠，那源自黑暗的精神力量並非完全無法摧毀，只需要用信念之力對撼信念之力，歐泊無法完全解除，卻有信心動搖科洛林營造的噩夢。
有時候勝敗只在一念之間，歐泊上前，烏爾卡卻把他攔住，說：“不，他在戰前準備，現在誰也不能打擾他。”
歐泊道：“我有對付科洛林的辦法，他的噩夢與精神控制，我能動搖它！”
海棠極緩慢地搖頭，小聲道：“不需要，王不怕他，他不受科洛林的意志影響。回去，回到你的崗位上。”
歐泊深吸一口氣，雷蒙搭著他的肩膀說：“走吧。”
“你是候補隊員。”雷蒙道：“讓我看看你的傭兵日記。”
兩人站在飛行平臺上緩緩下降，歐泊道：“讓我到4號廣場報道。”
雷蒙靜了片刻，而後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必須小心謹慎，一旦出戰……”
“傭兵們！我，亞澤拉斯，在此發布全民委托令！！”
話音未落，雄渾的聲音在整座大廈內響起。
歐泊與雷蒙停止了交談，體內仿佛有一股熱血在湧動。
“六個宇宙日前，隕星之王科洛林進犯了我們的領土！你們的家園被摧毀，你們的親人，你們出生入死的戰友在這一戰中犧牲的數以十萬計！覆仇吧！戰神星系的勇士！”
他們跑出戰魂大廈，整個烈星上所有的傭兵都擡起頭，聲音響徹每一寸國土，中央廣場上，滿目廢墟的街道中，每一名傭兵滿臉血汙，安靜地聽著亞澤拉斯的戰前講話。
“今天我以王的身份委托你們！隨我出征！我們誓要血債血償！”
“覆仇吧！抓緊你們最後的時間，訣別或是立誓，無畏者將獲得這一戰的榮耀，科洛林與隕星軍團將成為遺跡……”
“這邊！”雷蒙道：“跟我走！卡恩！他是我的團隊搭檔！”
歐泊跟在雷蒙身後，雷蒙朝一名隊長模樣的人說了什麽，道：“我保證他不會拖後腿。”
歐泊明白了，這隊人是雷蒙歸來前的戰友，那隊長只看了歐泊一眼，便說：“行！登記你的傭兵日記！跟著我們了！去4號停機坪報道！”
雷蒙與歐泊大步飛奔，歐泊道：“太好了！我和你一起麽？”
“當然！”雷蒙道：“否則我不放心！”
他們穿過中央廣場，跑向戰魂之城4號停機坪，上萬輛機甲整齊劃一，帶著戰火後的痕跡，烏爾卡吼道：“快！過一個上一個！候補與正式軍一樣！都上機甲！海棠會帶領你們！入艙編號！”
“今天是個赴死的好日子！”亞澤拉斯怒吼道：“追隨我！在我的帶領下飛翔，跟隨於我們的身後，戰至最後一人！”
雷蒙與歐泊進了比鄰的兩臺機甲，艙門關上，面前一片黑暗，紅光亮起，通訊頻道內傳來亞澤拉斯沈穩的聲音：“跟隨我，出發，今天我會把你們一個不少的帶回來，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不管是屍體！！還是靈魂！！發誓吧！願為你們的王戰死沙場！戰神之魂與我們的母星同在！”
一道開天辟地的金光沖出了大氣層，兩萬臺機甲噴發出瑰麗的紅光沖向茫茫的宇宙深處。
“炮火掩護。”亞澤拉斯的指揮聲直接在所有機甲通訊頻道裏響起。
“各戰鬥單位註意。”海棠道：“這裏是機甲作戰指揮官海棠，十秒後將切換到編隊模式，祝你們長命百歲。”
歐泊深吸一口氣，按照戰鬥導師教的，操作機甲俯身，兩塊紅與藍的鏡片一左一右架在他的眉前。舷窗現出漆黑的宇宙與無數反光的金屬戰艦，亞澤拉斯的戰神金甲籠罩在耀眼的光芒中，引領機甲部隊加入了魚群般的戰艦中，朝宇宙深處飛去。
一個開朗的聲音響起：“這裏是隊長AE，各單位註意，咱們的臨時小隊有十個人，都聽到了吧，報你們導航系統下方的發光小字。”
通訊頻道裏響起傭兵們的聲音，歐泊看了一眼道：“T3。”
雷蒙的聲音響起：“T5。”
隊長道：“很好，現在切換到自動導航系統，我們的降落目標是隕星航母西側平臺，負責破壞西側所有炮臺，吸引倉庫內火力，扳手已經發回了所有地圖資料，正在你們的光屏上顯示。”
面前展開一副航母的三維立體圖，並不斷放大，隊長道：“紅點就是四十分鐘後的我們，降落後聽我的指揮，咱們有四名正式兵員，六名候補——T2，T7與T8，T11負責前鋒突進，T3，T4掩護左翼，T13，T9掩護右翼，我和副隊長T5殿後，咱們從地圖標明的方位深入航母內部……”
說話間三維航母線圖上被標記出一條路，隊長道：“摧毀了他們的西3號通訊設施與兩臺光磁力場炮後，朝地圖上標註的方向撤退，路過西平臺時摧毀他們的核反應爐，退回羅森的戰艦炮火掩護線後，等待新一輪指令，祝你們長命百歲！”
所有人應聲，通訊頻道內寂靜，再次響起海棠與羅森的對話。
“今天是個報仇的好天氣。”羅森漫不經心道。
海棠道：“希望一切順利，我總覺得王這次有點冒失。”
亞澤拉斯的聲音道：“不，我很冷靜，反而是你們忘記切換對話模式顯得有點冒失……或者說，這是羅森故意的？”
所有機甲內一片哄笑，海棠道：“大叔，其實這話當著你的面說也沒關系。”
亞澤拉斯說：“大叔也是有熱血的，我不是賭徒出身。”
傭兵們紛紛起哄，就連歐泊也忍不住微笑，光屏一分為五，左上角鎖定亞澤拉斯的機甲，右上角顯示出羅森率領的戰艦隊傳遞的視角，右下是他們這個小隊的追蹤，左下分為四格，前鋒視角，左右翼視角與殿後視角。
中央是所屬機甲看到的景象——隕星航母反射著戰神恒星的光芒，安靜懸浮在太空中央。
“雷蒙。”歐泊閉上眼，躺在操作艙裏，說：“我有個計劃。”
“嘿，你倆認識的，回去請我喝酒，把你們安排在一起？”隊長插口道。
整個小隊笑了起來，歐泊道：“行啊，謝謝你，隊長。”
有人道：“你有什麽不得了的計劃？”
眾人又開始笑，雷蒙沒有笑，說：“你說，都別笑他，通訊頻道留給我們倆，謝謝。”
歐泊道：“海棠的弟弟在航母上。”
通訊頻道裏一片寂靜，許久後隊長開口道：“有這回事？但我相信鐵母雞不會背叛咱們。”
歐泊說：“如果科洛林在航母上布下了陷阱，我只是說萬一……扳手傳回來的地圖是假的呢？”
雷蒙說：“我覺得以亞澤拉斯和扳手、羅森他們的智慧，不會沒有提防到這一招，他們或許有約好的暗號，對不？”
歐泊嗯了聲，整個小隊裏所有人都在聽他們的交談，歐泊說：“我還是想抵達後用E7再進行一次勘察以確保萬一，你知道的，E7上有扳手親自設定的程序。”
隊長插口道：“E7是什麽？聽起來很威風。”
歐泊說：“導航智能機器人。”
雷蒙道：“操作守則上第一條是什麽？你忘了？”
“任何時候都不能離開機甲。”歐泊不悅道：“我沒有忘，我只是想……”
隊長道：“如果有時間，我允許你試試。但不要擅自行動，T5，你的搭檔腦子裏似乎充滿了很多英雄想法，希望能派上用場，而不是幫倒忙。”
雷蒙笑道：“他一向如此，但他也從來沒壞過事，相信我，你不會後悔帶上他。”
遠方亞澤拉斯手持長斧，朝母艦遙遙一指。
雙方距離剩下兩萬兩千公裏，通訊頻道切換到全戰場模式，羅森的聲音響起：“戰鬥結束後，我在幻月之湖等候你們，大家一起喝杯慶功酒，準備開始反擊戰！為傭兵之王而戰！為烈星而戰！”
“為烈星而戰！”
通訊頻道內響起排山倒海的呼喊，亞澤拉斯的機甲化作一道金光，帶著宇宙中的雷霆與戰神恒星的光輝，引領他的死士沖向隕星航母。
同時間，戰場後方的戰艦隊火力全開，光彈與射線貫穿了空間，充滿了冰冷的宇宙，在那光的洪流中，航母釋放出數以萬計的機甲逆流而上。
最終也是最初的大戰拉開了序幕。
這一天是宇宙歷光紀元20104年5月25日，史稱鬥神戰役在烈星展開，這一戰對後來的黑暗隕星勢力，共和國與帝國格局造成了決定性的影響。
星辰之戰以亞澤拉斯的巨斧為起點，劃出了一道令宇宙動蕩近百年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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