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團兒在阿菀懷疑的目光裏揚起了小腦袋。

沒錯兒，就是它啦。

韓三垂頭，看了看驕傲得不得了的毛團兒，再看看自家嫉妒得咬羅芳衣襟的小姑娘。

“最愛你啦。”毛團兒反正聽不懂，韓三毫無壓力地對親閨女表示自己最愛她，還甜甜蜜蜜地對閨女說道，“這些年，爹爹一直都想你。阿菀，爹爹把你放在心尖尖兒上。”

他溫柔地看著阿菀，阿菀差一點兒就信了……這爹爹滿嘴的甜言蜜語一點兒都不能相信，相信了那真是太蠢了！因此，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義正言辭地瞪著這個總是嘴巴甜甜的壞爹爹質問道，“都怎麽想的？！說！”

“……你這可不小白蓮啊。”韓三嘴角抽搐地說道。

小姑娘矜持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表示自己已經轉職了。

“請叫我小福星。陛下，皇後娘娘，太子妃娘娘都親自鑒定過，超級小福星了。”阿菀美滋滋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胖臉兒，見韓三詫異地看著自己，頓時仰頭好驕傲地說道，“白蓮花兒……我可不稀罕。我是小福星，旺，旺得很。”她急忙把自己的小身子在娘親的懷裏蹭了蹭，又去蹭了蹭自家爹爹說道，“給娘親和爹爹一點福氣，平平安安，每天都幸福。”她這樣美滋滋地蹭著的時候，卻叫羅芳一只手壓住了自己的小身子。

韓三目光更加溫柔地摸了摸愛女的頭。

“若是阿菀是小福星，有福氣，那爹爹希望阿菀的福氣都給你自己。”見阿菀掙紮著從羅芳的手下撲騰出來，韓三不由微笑起來。他的目光裏充滿了疼愛，還有莫名的愧疚，摸著阿菀的軟軟的頭發輕聲說道，“爹爹與你娘的福氣也都留給你。阿菀，只要你好好兒的，快快樂樂就好。”或許旁人很願意蹭一蹭阿菀的福氣，阿菀福澤綿長，就算蹭到了她的福氣也不會叫她損失什麽，可是韓三還是希望，自家的小閨女的福氣能每天都多一些，更多一些才好。

他們夫妻的福氣也願意都留給自己的女兒，只要她能更幸福一點。

“可是，可是我希望爹爹和娘親都有福氣，都快樂。”

“你過的快樂，我與你娘就快樂。”韓三溫聲說道。

他清雋的臉上露出幾分溫柔的疼愛。

那是面對任何其他人的時候都不一樣的疼愛。

阿菀瑟縮了一下，握住了自家爹爹修長微冷的手。

她爹爹的手永遠都不暖和，可是她卻覺得這是自己最喜歡的一雙手。

“我已經很快樂啦。雖然，雖然不能和爹爹娘親在一塊兒，可是我努力每一天都過得開心。老太太，姨母，大家都很愛護我，四嬸也把我當成親閨女。所以，所以不要為我擔心啦。”阿菀握著韓三的手，看見他微笑著坐過來，把自己和羅芳一塊兒給抱在懷裏。這青年很單薄，並不強壯，甚至還不及羅芳看起來充滿了力量，然而阿菀卻覺得自家爹爹的懷裏其實也很可靠。

她和哼笑了一聲的羅芳都壓在韓三的肩膀上。

一顆毛團兒從他們之間擠出來，呼哧呼哧喘氣兒。

“阿菀，對不住。都是爹爹與你娘親對不住你。”阿菀從小兒身體不好，歸根到底，都是當年的那場戰事。羅芳做為主將親自領兵上了戰場，他作為阿菀的父親，卻在那一刻明白，主將避戰會令軍心動搖，更何況，羅芳本就是那樣剛烈的性子，無論是怎樣的危險，都不可能因為自己的私情就叫其他人頂在自己的面前。她永遠沖鋒在最前，永遠是軍中將士的標桿與指引，正是因為全都知道，所以他心痛萬分，卻沒有阻攔妻子。

阿菀的病弱，是他們夫妻的責任。

他們何其自私。

當阿菀羸弱得在邊關實在養不下去，太醫都已經說再留在邊關這樣的窮山惡水之中怕是活不過七歲，他們夫妻卻也沒有為了女兒回返京都。

他們在邊關與愛女之中選擇了守衛天下，卻把一個小小年紀的女兒千裏迢迢地送回了京都。

叫她遠離父母兄長，遠離自己熟悉的這個家，甚至小小一個就要回到京都之後孤零零地在祖母伯父們的面前長大。

若不是阿菀心寬，等閑會被怨恨的吧？

“阿菀，對不住。”羅芳也垂頭親了親阿菀的頭發輕聲說道，“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所以……”

所以這些年，她每每收到家書都手足無措，當她回到京都，看見阿菀依戀還有全無埋怨的目光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不敢面對自己的女兒。阿菀原諒了她……可是羅芳卻覺得不能原諒自己。無論是阿菀的病弱，還是阿菀這麽多年沒有自己的養育，還有很多很多。

她在愛女最需要母親的這些年裏從未扮演過母親這個角色。

當阿菀長大了，她回到她的面前，可是也依舊來去匆匆。

甚至羅芳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樣面對寬容的女兒。

“您與爹爹都沒有對不住我。其實我很自豪有英雄一樣的母親還有爹爹，他們可以在邊關動搖百姓惶恐的時候挺身而出，力挽狂瀾。就算，就算我生病了，可是我還是更感謝娘親您把我生下來，給我新的生命啦。”

阿菀只覺得自己細細的小脖子上，突然一滴水滴墜落在自己的皮膚上，滾燙得叫自己的心裏都縮成一團。她這才明白，原來就算強大如同她的母親，心思靈巧如她的父親，原來這麽多年，對她是這樣的愧疚。

可是愧疚什麽呢？

就算給她的不過是病弱的身體，可是卻並未叫她吃苦，還給了她生命。

這樣還不夠麽？

“您與爹爹本來就不是困居京都的人，那年我聽姨母的話，覺得很有道理。雄鷹就應該展開翅膀翺翔在天上，而不是受到牽絆。其實若是叫您與爹爹的那份雄心因我夭折，那我才會覺得愧疚。”

就像是純貴妃無論怎樣都無法答應陸城伯的求親，阿菀也是一樣的。她不希望自己成為禁錮雄鷹的翅膀的理由，也並不覺得羅芳與韓三是怎樣自私，她只覺得感激他們。不僅是因為他們是她驕傲的英雄，也是因為他們一直一直都很愛她。

就算遠隔千山萬水，可是阿菀卻一直都知道，他們很愛很愛她。

“這樣就夠啦。我是富貴花兒，您與爹爹的榮耀福澤了我，就算你們不在我的身邊，可是我也能狐假虎威，過得很快樂。”

“阿菀。”羅芳用力抱了抱自己的女兒。

“你不需要這樣懂事。”她輕聲說道。

她真的不需要自己的女兒變成真正的白蓮花。

她希望她可以很任性，很嬌氣，想要什麽就要什麽，想抱怨什麽就抱怨什麽，只要有她在，她什麽都可以得到。

“你可以與我抱怨的。”

“可是我真的沒有要抱怨的，我過得可開心了。家裏人都疼愛我，陛下和皇後娘娘寵愛我，還給我爵位叫我當朝廷小蛀蟲。娘親，您和爹爹若不是知道我會過得很好，也不會把我送回京都。其實我覺得在京都才過得開心。邊關很好……可是我是不合適的。”邊關的風總是那樣凜冽充滿了風沙，她出去一次，就要病倒一次。

或許邊關的凜冽的美令人震撼，可是阿菀卻知道自己領略不來。

她在京都混得如魚得水，仗著羅芳的軍功美滋滋地過日子，這還抱怨什麽？

她真的沒啥好抱怨的。

羅芳半晌沒有說話，許久，她輕聲說道，“你與你姨母是一樣的人。”

阿菀與純貴妃才是一樣的人。

永遠都有辦法叫自己過得快樂，就算生活帶給她們那麽多艱難與忐忑，可是她們永遠不會叫擔心她們的家人看見她們的艱難與難過。

羅芳只覺得眼眶酸澀。

她從不流淚，就算在沙場上怎樣的重傷都不會落淚，這世間唯一能叫她落淚的只有兩個女人。

一個是她的妹妹，一個是她的女兒。

“因為我與姨母都有很多很多的愛。比起那些艱難，還是愛更多。當然要忘記不好的事，叫自己每天都過開心的日子。”阿菀哼哼了兩聲，聽見韓三聲音沙啞地哼笑了一聲，急忙說道，“真的不要為我難過。娘親你去實現你的抱負，等以後能回京都了，咱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日子在一塊兒呢。”她美滋滋地蹭了蹭羅芳的臉，又蹭了蹭韓三的臉，小聲兒說道，“等以後我身體更好了，就去邊關看望娘親與爹爹。”

“你別來！”韓三突然開口說道。

阿菀沈默了。

這爹爹竟然還擔心邊關大叔們的心尖尖兒被自己搶走！

既然這樣擔心，那孝順的女兒怎麽能叫可憐的老父親擔心呢？因此阿菀很善良地說道，“那我等爹爹與娘親下次敘職回京都再團聚。”

她這樣貼心，多白蓮花兒呢，頓時一顆小白蓮就在小福星的頭上徐徐綻放了……那個什麽……兼職而已，不是專門幹這個的了，因此阿菀毫無心理壓力。韓三一雙眼眶微紅，卻越發地溫柔，看著仰著小腦袋得意洋洋地看著自己的這小家夥兒，突然哼笑了一聲。

車子停了下來，到了韓國公府，韓二韓四爭先恐後地要接大白蓮下車。

韓三翩然而下，韓二驚呆了。

“你！三弟，你怎麽哭了？”

“是誰？！好大的膽子！”韓四哢吧一聲，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一臉彪悍。

韓三摸了摸自己微紅的眼角，看著緊張地看著自己的兄弟，輕嘆了一聲。

小福星頭上的小白蓮突然蔫吧了，探頭探腦，急需逃竄。

她爹爹這麽能裝可憐，咋不上天呢？！

白蓮花兒都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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