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儀郡主這是真擔心。

她不擔心羅貴妃。

只擔心阿菀被貴妃之事波及。

若是貴妃的舊事叫人給翻出來，必然會叫宮中震動，叫皇帝跟著惱火。

皇帝惱火貴妃，怎麽可能不遷怒阿菀？

見明儀郡主為阿菀上火，韓四急忙起身往外看了看，這才回頭堵住明儀郡主的嘴低聲說道，“別在外頭瞎嚷嚷，叫別人知道還了得。”

他說的這羅貴妃與陸城伯有舊之事，這是京都之中很少有人知道的，想當初若不是跟著韓三天天往忠誠侯府去跟羅貴妃鬥智鬥勇爭寵，韓三撒潑打滾兒楚楚可憐去想要嫁給……娶羅芳進門，韓四與氣得天天恨不能在家裏上吊的羅貴妃有些淵源，他也不會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陸城伯一回來，韓四總覺得這事兒不好。

等韓國公說叫阿菀去陸城伯府上，韓四眼前一黑，回頭關起門來夫妻兩個說話的時候就把這事兒與明儀郡主說了，叫明儀郡主不動聲色地攔著阿菀些，不然叫人看著阿菀與陸城伯關系好，回頭有那種有心的人去挖曾經陸城伯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這大佬也是行的，三十好幾不成親，當個光棍兒不覺得自己很突出麽？韓四都愁死了，對明儀郡主帶著幾分煩惱地說道，“這是咱們關起門自己說。左右當初貴妃的婚事，忠誠侯府也沒透出什麽信兒來，也不必擔心什麽。”

早年貴妃正到花期，是要嫁人的年紀，忠誠侯府挑遍了京都，因陸城伯自告奮勇願意一輩子給愛女當牛做馬，本是有些彼此之間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婚事拖了一段時間，忠誠侯府遲遲不肯松口答應陸城伯府這門婚事，可是叫韓四說，當初兩家應該已經有些默契。

就在忠誠侯府遲疑的這短短的時間裏，皇帝下了詔書將羅貴妃給請進了宮中，陸城伯這婚事就宣告無疾而終了。

羅家女入宮，陸城伯遠走邊關。

說起來叫人唏噓，不過若不是極親近的人家，還有當初陸城伯身邊的幾個最親近的兄弟，知道陸城伯曾經求親於羅貴妃這事兒的人也不多。

畢竟陸城伯雖然時常往忠誠侯府上跑，也沒人以為他是偷偷想要娶人家的閨女，而是因那時陸城伯是老忠誠侯的副將，因親近走動頻繁，也不大叫人放在心上。

更何況想當初陸城伯來往最親近的是阿菀的母親羅芳，隱隱都傳言陸城伯暗戀將門虎女，因這事兒，韓三還偷偷吃醋過。

當然，等後來發現吃醋吃錯了，白蓮花兒當做無事發生，跟陸城伯感情可好了。

“陸城伯去了羅家……”

“他早年與羅家就十分親近，看望從前的長輩也沒什麽叫人評說的。不然若是避嫌不去，反倒叫人覺得蹊蹺。”韓四嘆了一口氣，心說這事兒真是叫人郁悶，與明儀郡主低聲說道，“當初貴妃進宮，他直接請命就去了邊關，我以為……這麽多年他風風雨雨的，總是該忘了。”人的愛情，真的會持續那麽久遠麽？

韓四覺得朝夕相對的愛情可以長久不變，可是若是這種心上人別嫁，又遠隔千山萬水，難道還可以一直放在心中不曾改變？

陸城伯雖然身在邊關，可是位高權重，什麽樣的女子這些年沒有見過。

可怎麽就沒有再動心呢？

就算是不動心，娶個賢惠溫柔的妻子也沒什麽，陸城伯卻如今還是個光棍兒。

他“嘖”了一聲，對明儀郡主問道，“他對阿菀怎樣？”

“阿菀如今把他當心尖尖兒。我瞧著他對阿菀十分喜歡。”見韓四這愁的，抱頭恨不能痛哭一場，明儀郡主猶豫了一下小聲兒問道，“這又怎麽了？陸城伯與三嫂三哥都情分不錯，這親近些，是長輩的慈愛。”

她說得猶豫，韓四就擺手說道，“就怕不是看在三嫂，是看在貴妃。阿菀與貴妃……”說起來，阿菀與羅貴妃都是家裏的心尖尖兒，養得嬌貴，性子都差不多，韓四真擔心陸城伯這是看在貴妃的面子上對阿菀好。

羅貴妃當初年幼就是一只小胖妞兒。

他揉了揉眼角，卻知道這些事兒絕對不能往外頭說的，擺手說道，“若是阿菀親近他……算了。叫阿菀常去也無妨，左右還有三嫂在。”

那時候京都傳言最廣的就是陸城伯傾心羅家長女羅芳了，都覺得這叫志同道合的心靈之友，誰知道這強悍的山岳都喜歡白蓮花兒。羅芳叫韓三給迷得五迷三道，陸城伯也不遑多讓，一心就吊死在羅貴妃這歪脖兒樹上。

不過因有羅芳與陸城伯的傳聞，因此韓四不擔心阿菀與陸城伯親近。

就當陸城伯心悅羅芳，因此愛屋及烏也喜歡羅芳的閨女。

若是細細想來……還真有點兒道理。

韓四覺得為了阿菀，這種傳聞傳一傳倒是挺好的。

“知道了。”明儀郡主猶豫了一下，坐在韓四的身邊沈默了一會兒卻突然開口輕聲說道，“你信任我，將這事兒與我說了，我總不會辜負了你。只是叫我真心說一句，比起皇兄……還是陸城伯更見真心。”

皇帝雖然對羅貴妃極好，珍惜珍重，可是三宮六院嬪妃無數，外加一個真愛淑妃娘娘，她想想如今孑然一身的陸城伯，總是為羅貴妃遺憾的。那陰差陽錯，擦肩而過，只差一步卻彼此分離，叫身為女子的明儀郡主心裏難過。

說起來，皇帝算是……插足其中的那個？

“不過是沒緣分。”韓四英俊的臉上露出幾分覆雜。

若是有緣分，那親事早些塵埃落定，皇帝總不會去橫奪臣子的妻室對不對？

可是皇帝宣召貴妃進宮的時候，兩家雖然有默契，到底卻沒有婚約。

這怕就是沒緣分了。

這說起這話，明儀郡主心裏多了幾分酸軟，覺得羅貴妃可憐，只是這事兒是不能與旁人說的，不然說了必然壞事，因此她閉口不言，就算是阿菀親近陸城伯，也不會露出痕跡。

倒是陸城伯，請阿菀登門幾日之後，就將一個西域的廚師送給了阿菀，卻不再叫阿菀上門，自己就去了從前自己在軍中的幾個上峰的家中都拜見了一圈兒。他當年的上峰不僅只有忠誠侯府一個，因此這一圈兒拜見下來，去忠誠侯府也不打眼。

他對阿菀冷淡了下來。

明儀郡主又松了一口氣。

她心裏想著陸城伯回京都，羅貴妃心裏怕是也難過，那宮中寒冷，皇帝偏寵淑妃與陳妃，羅貴妃一個人在宮中多麽寂寞，因此就哄了阿菀往宮中去陪伴羅貴妃。

這樣大方，阿菀都覺得有點開天辟地了，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了一會兒難得沒有抱著自己哭哭啼啼問“幾天回家”的自家四嬸兒，就進了宮中去。這宮裏也跟從前一樣兒，她跟羅貴妃這吃吃喝喝的小日子過得依舊很美，倒是有些遺憾，自己沒跟陸城伯多說幾句話。

“伯父還送給我個廚師，烤全羊做得可好吃了，還有奶酪……姨母，有時間我孝敬你呀。”胖團子跟羅貴妃都蹭在軟塌上一塊兒正吃新鮮的果子，對羅貴妃炫耀說道。

羅貴妃哼了一聲。

“你若是真心孝敬，下回就送到宮裏來。嘴上說得好聽，羊呢？奶酪呢？”她也是個饞嘴的家夥，攤開一只玉手，手心兒向上，胖團子一下子就沒電了，吭哧吭哧地說道，“羊，羊在宮外，下回來給你吃。”

她想著到時候還得給皇後，給太子，給可多人送羊吃了，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仿佛出現了羊山羊海，再掐胖指一算，那花的銀子海了去了，頓時有點兒貧血，往羅貴妃的身上一趟，小肚皮朝天呼哧呼哧喘氣兒，抽搐了一下。

“不過你送到宮裏來的葡萄酒倒是香香的，熏屋子最好了。”

“我還以為姨母喝了。不過伯父說我年紀小身子弱才不能喝。姨母是大人了，為什麽也不嘗嘗呢？四嬸兒嘗過，說是甜甜的不醉人，還有果子香。”

胖團子叫羅貴妃踹到一旁，滾了一圈兒也不在意，板著胖手指說道，“大姑母也說這葡萄酒好喝，不過我家的那個西域的廚師也會釀酒，等以後就算伯父回去邊關了，咱們這葡萄酒也不會斷。等以後我再試試別的果子的。”

羅貴妃拿著一顆小小的果子，手停頓了片刻。

“那就不必給我了，我不大喜歡這些玩意兒。”

“香香屋子也是好的。”胖團子討好地說道。

“不必了。麻煩。”羅貴妃帶著幾分難得的冷淡說道。

阿菀哼哼了兩聲，卻聽見羅貴妃壓了壓嘴角說道，“我又想了想，烤全羊怪油膩的，也不必帶給我了。我這身子骨兒……脾胃弱得很。尋常的東西都吃得不受用，更何況是外族的東西呢？”

她淺淺淡淡，顧影自憐，覺得自己是個多愁多病的身子，阿菀想抗議，反正她也多愁多病不食人間煙火來的，可是吃烤全羊也沒吃出啥毛病，只是見羅貴妃似乎不大喜歡異域風情，拒絕她的孝敬，也就只能算了。

她覺得自家姨母不懂得享受。

羅貴妃覺得這只團子難得好煩。

正說著話呢，就見外頭羅貴妃早年從家中帶來的大宮女匆匆進了大殿，見阿菀在，她頓了頓，臉上露出笑容來服侍阿菀擦嘴。

“怎麽啦？”墮落的胖團子眉開眼笑地享受美人兒給自己擦嘴。

“沒什麽。只是奴婢聽前頭的人說，陸城伯大人進宮陛見，陛下心情好說要給伯爺賜個婚，誰知道伯爺自個兒倒是婉拒了。”

這宮女瞧著不過是說笑，羅貴妃卻擡手拿了一旁的香茶喝了一口，垂下了眼。

“孑然一身，在邊關苦寒之地怎麽過……娶個溫柔知冷熱的妻子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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