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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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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樅沒有賴床的習慣,可他偶爾也有不願意睜開眼的時候,希望黑夜再長一點,就好像這樣,第二天就不會到來。

可他感受到了溫度。他的手指被什麽人握住,那種溫熱的感覺令他不適地抽回了手。

有人趴在床邊,像是睡著了。

在薛樅掙脫的時候,沈安也迅速驚醒。

“你醒了!”聲音裏還帶著剛剛清醒的低啞,和難以掩飾的驚喜,他不敢置信地站起身,去摁通訊的按鈕,“快來人,醫生!他醒過來了——”

薛樅充耳不聞,他向來都把沈安視作無物。

令他在意的,是再次毫無知覺的雙腿。

他以為自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可剛剛嘗過健全的滋味,又一朝被打回原形,那種失落,連薛樅也難以克服。

醫生陸續進來,測量了基本的身體數據,也松了口氣。

“病人已經沒有大礙了。”

“那之前呢?為什麽會昏迷?”沈安追問。

“這……”研究了許久也得不出結論的醫生無奈,“我們確實還不能——"

“行了。”沈安見薛樅醒了,也不再計較,他將匆匆趕來的專家們請出門外,又回來守到薛樅的病床前。

“哥,”他的不安在薛樅被確認了無礙之後漸漸平覆,“你終於醒了。”

“出去。”薛樅一如既往地冷言相對。

“我錯了,”沈安說著,卻止不住哽咽起來,沒人知道薛樅昏迷的這幾十天裏,他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後悔和痛苦都要將他壓垮了,“我錯了,哥,對不起,真的……”

薛樅瞥他一眼。

因為是周末,沈安不用去公司,就在醫院裏守了兩天,換下正裝,只套了件寬松的淺色外套,下身穿著牛仔褲,踩了雙休閑鞋。他睡著時把外套的帽子搭在頭上,醒來之後也忘了整理,側邊有一縷頭發不和諧地翹起來。

像個俊秀的大學生。

沈安最近瘦了許多,臉也小了一圈,襯得眼睛更大,瞳仁更黑,眸光裏的水色令他顯得十足委屈。

若這番剖白的對象不是薛樅,應當早已被他打動,因為他半跪了下去。

“你打我吧,哥,”他的頭垂得很低,但他把臉伸到薛樅的手邊,“隨便你怎麽出氣。我當時是瘋了……”

薛樅嫌惡地將他推開:“說了多少遍,我不是你哥。”

“那你怎麽才會解氣,我……我不知道會這樣。”沈安被他推得趔趄,“我寧願摔下去的是我!”

“閉嘴,”薛樅聽完這句話,腦中也浮現出一些擾亂人心的回憶,他這才正眼看向沈安,可眸中的神色卻更狠厲了,“演得真像。”

“我沒有,”沈安像個被欺負了的孩子,只知道反駁,也說不出理由來。他一聲不吭地把薛樅從床上扶起來,推他去到樓梯間,又站在薛樅身前,讓自己背對著下行的一級級階梯。

“那你推我下去。”沈安去拉他的手,將它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沈安的唇色很淡,唇形卻很漂亮,既不過分削薄,也不過分豐潤,唇弓的線條像是工筆畫出的一樣,這是他五官當中與薛樅最相似的部分,如今上下翕動,像在說著什麽真誠的誓言。

薛樅無動於衷,他連視線都不想分給沈安一點,操縱輪椅,面朝與沈安相反的方向離開。

“別跟上來。”

沈安的腳步一頓,果然不動了。

他扶著樓梯的把手,那副失落的神情活像一只被拋棄的犬類。

“哥,”他又小聲地叫了薛樅,“你是不是,又要去找那個人。”

薛樅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腳步聲又漸漸靠近。

沈安見到薛樅離開他的視線越遠,心裏越是惶恐。他都快弄不清楚,是之前薛樅昏迷不醒讓他害怕,還是如今薛樅又要去與宋澄做些不明不白的齷齪事更讓他難以接受。

至少在這些天裏,他完完整整地陪著薛樅,沒有被任何人打擾,也不會被薛樅冷漠地拒絕。

“你回到家裏想要什麽沒有,為什麽非得去陪那種人。”沈安蹲下身體,與他對視,“你回家好不好。”

實在是天真得讓人生厭。

沈安被痛改前非的沈易保護得很好,到現在都以為毀了薛樅一生的那場火災只是意外,以為薛樅只是單純地走不出傷痛,才不願意回“家”。他還以為,只要他真心相待,總有一天會得到薛樅的認可。

他根本不知道,那從來不是薛樅的家。

或許是周玉琪曾經無休止地將他與薛樅比較,幾乎每回都將沈安貶低得一無是處,又不留情面地嚴厲責罰。那些混雜著眼淚與痛楚的回憶,統統起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沈安自始至終都對薛樅抱持一種錯誤而又病態的崇拜。

從前是不可逾越的標尺,落下殘疾之後,又讓他生出深入骨髓的心疼來。

可這心疼不是憐惜,更不是同情。薛樅在沈安心中,幾乎是令他望塵莫及的優秀,令他跟在薛樅身邊都是誠惶誠恐的模樣。他從不去拂逆薛樅的意思,從不與他頂嘴——甚至在薛樅明確表示不想見到他之後,就只敢悄悄躲在人群中,跟在薛樅的身後,像個隨時隱形的小尾巴。

與其說是不敢,更多的,其實是不忍。

他是親眼看著天之驕子淪落泥潭的,目睹他從游刃有餘到力不從心,連簡單的小事都完成得艱難。

也是真的,不想再讓薛樅因他而產生一絲一毫的為難。

可就是這樣一個在沈安心中只可遠觀的兄長,卻——

沈安永遠忘不了那一幕。

聽人說起,薛樅像是接了一個案子之後就悶悶不樂,沈安急急忙忙托人聯系,卻根本見不到人。他心急火燎地找了許多地方,看遍了幾乎全市的監控攝像,才總算找到確切的地址。

推開門的時候,卻見到了令他血液倒流的畫面。

薛樅斜倚在一個男人胸前,他的身上穿著類似婚紗的雪白長裙,雙腿無力地掛在男人的臂彎。

而那個男人的手,竟然掀開裙擺探了進去。

“你們在幹什麽!”

怒發沖冠大概就是這樣的感受。他快步上前想去將男人推開,那人無視了他的動作,只反應更加迅速地拉過被子,將薛樅裸露的部分遮蓋起來,又用手遮住了薛樅的眼睛。

沈安沒有等到薛樅的回話,他只能看到薛樅無力的身體靠得離男人更近,怕冷似的,微微顫抖了一下。

那張臉,從任何角度來說,都沒有值得挑剔的部分,被黑色長發修飾了輪廓,又被男人輕輕蓋住了眼睛,只露出瘦削的下巴和挺翹的鼻尖,乍一看,和薛樅的雙胞胎姐姐幾乎沒有了分別。

沈安能看到薛樅的牙齒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是顯而易見的不安。

沈安於是去握他的手,卻在觸摸到的一瞬間就被薛樅甩開了。

“和你無關。”

薛樅的聲音很輕,甚至能讓人產生溫柔的錯覺。

男人將遮住薛樅眼睛的手移開,他有些意外地看向薛樅。本以為薛樅會覺得無法面對,卻不料他適應得似乎不錯。

沈安方才還能將他錯認成胞姐,在見到那雙寒潭似的的眼睛之後,卻不會再產生任何其他的聯想。

那實在是一種模糊了性別的錯亂,柔軟的裙裝和溫柔的長發都擋不住黑色眼睛裏能將人冰封一般的冷意。柔和卻冰冷,脆弱卻強橫,這些特征從一個人的身上同時傾斜出來,像流水一樣將沈安的世界淹沒了。

這已經令沈安覺得惡心的肢體交纏,卻在接觸到薛樅過於平靜的目光之後,反倒使得沈安開始不知所措。

摟著薛樅的男人卻衣著整齊,他有些厭惡地瞥了沈安一眼,卻並不將他放在心上,仍懶洋洋地靠坐著,偶爾撥弄一下薛樅的手指。

“你放開他。”

沈安怒目而視。他都不敢隨意去觸碰薛樅,總覺得,就連站到薛樅的身邊,都要得到他的許可,可這個人……

男人只聳了聳肩,隨意道:“好啊。”

薛樅聽他說完,才對沈安說道:“你轉過去。”

沈安意識到他是要換衣服,背過身去的時候,又惡狠狠地對著男人說了一句:“你也轉過去。”

“小朋友,該看的早就看過了。”男人一邊嘲諷他的可笑,一邊對薛樅說道,“卡住了,手擡起來一點。”

沈安都要將握在手中的手機捏碎了,每一聲衣料窸窣的響動都令他像驚弓之鳥。

“宋澄,我自己來。”薛樅忽然說道。

叫宋澄的男人也是無所謂的態度:“好啊。”

沈安氣急。他之所以束手束腳,也是擔心薛樅, 對宋澄自然沒有什麽畏懼。

等薛樅終於恢覆了衣冠齊整的模樣,才敢擡眼去看他,又一邊拿出手機,準備報警。

卻是薛樅制止了他。

“放下。”

“為什麽?”沈安不解。

“你情我願的事情,”宋澄卻戲謔地一笑,“你準備跟警察說些什麽?”

“怎麽可能!”沈安想也不想地打斷他,“是你逼他的。”

“是嗎,”宋澄稍稍低下頭去,薛樅仍然被他攬在懷裏,他在薛樅的頭頂輕輕落下一吻,“喬喬?”

薛樅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沈安,我說過,不關你的事。”

“不可能,”沈安走上前去,要將他們分開,方才薛樅那副衣衫淩亂的模樣他不敢去碰,現在終於可以直接攬過他的肩膀,“哥,他到底用什麽威脅了你?”

薛樅側身閃避。

“跟我回去!”沈安難得強硬。

宋澄卻一反常態地,沒有阻攔:“你帶他走吧。”

他將薛樅抱到床上坐好,又出門去推了架輪椅過來,把薛樅扶到了輪椅上去。

薛樅轉過頭,詢問的目光投向他。

“真的,”宋澄瞇了瞇眼睛,他甚至笑著拍拍薛樅的肩膀,“下次再見。”

薛樅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都一律照做。

沈安接過輪椅,推他離開,用背影擋住宋澄目送的視線。在弄清楚薛樅與這人的真實關系之前,沈安都無法輕舉妄動,可心裏實在惱恨,謀算著總得找個時間,將他收拾一頓。

沈安將薛樅自宋澄處帶出來,想也沒想地就回了沈家。薛樅一路都有些晃神,毫無反抗地被推進了已經多年未再踏足的地方。

本該安靜的客廳燈火通明,隱隱傳來人聲,像是來了客人。自沈易重病以來,主宅已經許久沒有接待過什麽人,沈安也略有些詫異。

“爸,”他以為沈易在樓下,“你好些了?”

“你爸還在休息呢,”卻是周玉琪答話,“南帆給他送畫過來,他們在書房。”

“誰?什麽畫?”沈安換了拖鞋,沒聽明白她的意思,也忽視了薛樅瞬間的僵硬。

“說是孟家的小少爺,你爸和他們家也有些交情,”周玉琪聽見兒子的聲音,迎了出來,“他這幾天閑在家裏,就愛擺弄這些個字畫,而且這孟南帆,倒是真的有才氣,又討人喜歡。你和打打交道,也沒有壞處。”

她說到後面,聲音壓低了些,卻在看到門口的薛樅時,語氣陡然一變:“他怎麽來了?!”

“媽?”沈安不解地看她一眼,“爸不是一直想讓哥回家嗎?而且爸病了,哥也正好來看一看。”

“嗯。”周玉琪將語氣裏的不自然咽下,又掛出副笑臉來,“小樅難得回來一趟,只是,家裏有客人……”

她早就摸清了薛樅的性格,也不信他願意回到沈家,這麽隨便一激,人也該走了。

薛樅早在聽聞周玉琪的第一句話時,就按捺不住想要離開。可他的目光,卻撞上了正在沙發上等得百無聊賴的客人。

周玉琪見薛樅遲遲不動,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終點卻是那個冷淡的、令她都頗有幾分招架不住的男人。

“那是誰?”卻是沈安先問。

“路總,專程陪南帆來的。”

周玉琪是實在不想作陪了,任憑她怎麽巧舌如簧,這路衡謙都不搭腔,又好像對她沒什麽好感,連基本的客套也不顧,十句話能回一句都是好的,偏偏沈易又讓她小心招待。

路衡謙早就接手了家業,能力也出眾,不是輕易惹得起的人物,即使是小輩,周玉琪都得客客氣氣地叫一聲“路總”。

她本想把這個燙手山芋甩給沈安,沈安卻並沒能意會,推著薛樅就往裏走:“那我先和哥上樓去看看爸爸。”

沈易為了薛樅回來方便,特意給家裏安了升降式的電梯,沈安將薛樅帶過去,並不需要經過路衡謙所在的客廳。薛樅只略略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倒也沒打算與路衡謙打個招呼。只是好歹也沒有徑自離開,任憑沈安將他帶去了二樓。

沈安去敲了房門,就聽到沈易的應聲:“進來。”

薛樅被沈易語氣中的溫情弄得有些惡心。他煩躁地皺了皺眉,按住沈安推動輪椅的手:“我在這裏等。”

沈安沒有再勉強他。

能讓薛樅再踏進這棟樓裏,已經是他從前不敢奢望的事。

書房的門又合上了。

薛樅不想聽到裏頭的交談,心煩意亂地轉過輪椅,卻連片刻的清靜都要被人打破。

“怎麽,”那尖利的聲音讓薛樅恨不得用棉花塞住耳朵,“不是說再也不來了嗎?”

薛樅根本不去理會她。

周玉琪自那次差點被薛樅用繃帶勒死,每回再見他,都如臨大敵。她本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性格,在沈易面前,成天偽裝出一副溫順貼心的模樣,遇到好欺負的,又是盛氣淩人的架勢。這點小聰明被沈易看在眼裏,總覺得她掀不起風浪,也懶得去戳穿,對她的要求,無非是做一個稱職的母親。

她嫁進沈家之後,對沈安倒是費盡心思,比從前好了不止一星半點,也算是守住了沈太太的位置,卻從來沒有安下心過——薛樅就是那顆隨時可能引爆的定時炸彈。

薛薇死是死了,可周玉琪從不覺得是自己害死的。

一個悲劇往往是多方合力的結果,周玉琪當初聽說薛薇烈性,便去找她戳破私生子的事,本意只是激她與沈易離婚,卻沒想到這人短命,決絕地就死了。她周玉琪不過是其中小小的一環,終歸不是罪魁禍首,膽戰心驚了一陣子,那丁點兒的懼意與愧意也就淡了,甚至頗有幾分苦盡甘來的感受。唯一的挫敗,也就是沈易從不讓她沾染任何與財務搭界的東西,更是放話說了,只要薛樅回來,沈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周玉琪本以為可以倚仗自己的兒子,如今才知道,她所倚仗的,其實是薛樅誓死不回頭的恨意。

這市儈而愚蠢的女人,仗著薛樅不屑向沈易提及,只一味地挑釁薛樅,這次撞上他回到沈家,更是不遺餘力。

她撩了撩頸側的卷發:“還說一步也不會踏進沈家……原來喬喬長大了,反倒成了出爾反爾的孩子。”

薛樅冷眼看她。

周玉琪被他眼中的鄙夷刺得不忿,還想說些什麽,就聽到書房的門被推開的聲響。她估摸著是沈易出來了,搭在欄桿上的手竟伸向了薛樅,神色都變成了小心翼翼的討好:“是阿姨說錯話了。”

薛樅像是擺脫什麽惡心的爬蟲一樣,將她的手狠狠甩開,這人卻不死心地又黏上來,握住薛樅的手:“對不起,小樅……”

薛樅嘲諷地勾起唇角,回手抓住他的手腕,反向地往下一掰。他剛被宋澄折騰了一通,手上的力氣也沒有完全恢覆,雖然制住了周玉琪,卻並沒有造成實質的傷害。

可周玉琪像是丟了命似的尖叫起來。

“閉嘴——”

薛樅見她沒吃到苦頭,將手腕握得更緊,周玉琪的慘叫才終於真實了一些,多出幾分淒厲。

沈安是頭一個從書房出來的,他在裏頭待了不到一刻鐘,卻總是擔心薛樅,誰知剛出門,就聽見了母親的慘叫,而她的手腕,被薛樅反手捏著,呈現一個幾乎折斷的角度。

“哥,你放開她。”

沈安來不及思考,就想將他們分開。在他記憶裏,仍然保留著薛樅差點將周玉琪殺死的片段。沈安後來得知的訊息,是說薛樅傷心過度,很長時間都情緒不太穩定,才失手傷了周玉琪。沈安曾試圖去安慰他,可薛樅從不理睬。

沈安再是喜歡這個哥哥,此刻卻也容不得他傷害自己的母親。

薛樅的身體是有些前傾的,被沈安猛地一拽,整個上半身都向後仰去,可根本沒人註意到,他們的爭執,是在二樓走廊的拐角,其下是連綿的階梯。

輪椅發出“哢呲”的摩擦音,本就有半個輪胎滑到階梯之外,在薛樅重心不穩時終於陷落下去。

循聲而來的孟南帆,連輪椅上的人是誰都看不清楚,只來得及伸出手去搭救,卻將將觸碰到了衣角,就被翻倒的輪椅裹帶著摔下了樓梯。

而沈安,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會造成這樣的後果,他只顧著去檢查周玉琪的傷勢,在聽到輪椅滾落的聲音時,只楞楞地撲了個空。

輪椅一級一級地滾向底樓的樓梯口,終於停下,薛樅摔在地上,昏迷不醒。孟南帆比他更嚴重一些,因為側翻的輪椅壓到了他的腿,地毯上積了大灘的血跡。

“怎麽回事?”耳邊是沈易嚴厲的責問,沈安充耳不聞,他快步下了樓梯,去到薛樅的身邊。

“南帆!”卻有另一道聲音響起,路衡謙驚怒地看著暈厥在地、血流不止的孟南帆,迅速地叫了救護車,又掃視了在場眾人,眼神中兇光極盛,顯得格外地咄咄逼人,“是誰?”

剛從二樓下來的周玉琪被他的語氣嚇得退後一步,知道自己脫不了幹系,哆哆嗦嗦地回了一句:“不是我。”

這下連沈易都朝她看了過去。

“是、是他推的,”周玉琪腦子一熱,指著地上的人道,“是薛樅。”

路衡謙也看過去,卻覺得輪廓有幾分熟悉,仔細回憶片刻,也只模糊地記起來一些,凈是這人四處惹事又不識好歹的模樣。沒想到孟南帆曾經無數次的示好,被他冷待不說,這人如今竟然惡劣到這種地步。

“是他。”

“你認識他?”周玉琪見他流露出的一絲厭惡,忙不疊地順坡下驢,“小樅是性格不太……嗯,不太友善,但心不壞,只是起了爭執才……南帆只是幫我回了句嘴。”

她假意替薛樅說話,卻半真半假地栽贓給他。

路衡謙討厭她的聒噪,轉向當時在場的另一個人:“是嗎?”

沈安定睛看他。

路衡謙不知道,沈安其實認得他,就像薛樅暗暗註視著路衡謙一樣,沈安也默默地觀察著薛樅。

沈安從前弄不懂薛樅對路衡謙過分的關註源於何處,卻在將他從宋澄手中救出來之後恍然大悟。

再不願意承認,沈安也明白過來,薛樅或許喜歡著同性。

他大概喜歡這個名叫路衡謙的男人,可又願意爬上宋澄的床。

這邪惡又混亂的猜想令沈安心臟刺痛。

他在回程的路上,刻意去忘掉薛樅身上的痕跡,忘掉他霧氣蒙蒙的眼眸,忘掉他赤裸的腳踝,馴順的姿態。

可現在紛紛都回憶了起來,將大腦堵塞得擁擠不堪。

沈安記得,方才回到家的時候,薛樅的目光都是停駐在路衡謙身上的——而他分明剛與宋澄做愛。

他的哥哥,怎麽能是這樣淫糜又墮落的人?

“對。”他鬼使神差地,撒了個一戳就破的蹩腳謊言,只希望路衡謙對薛樅的厭惡延續下去。其實只要孟南帆醒來,它就會不攻自破,沈安也不會掩藏。可令他不解的是,薛樅昏迷的這許多天裏,竟沒有任何人向他質疑過。

或許是漠不關心,又或許,除了薛樅自己,不會有其他人願意為他解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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