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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正心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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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突然發現他本應該死了幾百年的師弟,居然還活著的時候,應該是個什麽表情?

白決不知道,他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死鬼”師弟的一張俊臉逼得自己越來越近,忍不住一巴掌糊在了他的臉上,將他糊得後退了半步。

雲深流慢慢地回轉過臉來,他的視線細細地勾勒過白決如今的眉宇,重新構建出當年的那個什麽都好的“白師兄”。

“師兄。”

白決:“……嗯???”

“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那樣東西——你應該等了很多年。”雲深流二話不說地打橫抱起了如今有些“嬌小”與他這副模樣身高相仿的白決,直接從門口飛了出去。

白決的掌心還存留著雲深流冰涼的手的溫度,他僵硬地別過臉看著他的這個師弟,原本修長白皙的手指上是一點一點的暗色斑痕,皮膚摸上去冷如刀劍,最厲害的是,他沒有心跳。

白決:“……”

我師弟怕不是死過一次以後就成了精。

有點害怕,嘖,還莫名的刺激。

雲月這時候好像都很給雲深流的面子,該亮的亮如白晝,該遮的地方遮的毫無破綻。

他倒是不懼那些跑進來的螻蟻,只是若是暴露了師兄,怕是會讓他不好做人。

不舍得,真的一點兒都不舍得師兄再吃什麽苦了。

——都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師兄,你只要在我之上就好了,剩下的一千人一萬人,就讓我去殺吧。

十分溫順地被雲深流抱在懷裏,頓時後背莫名一寒,一動不敢動的就任他抱著,真的是一點師兄的架子都沒有了。

——廢話!要不然我當年怎麽會被他活活打出去?!

“師兄,你猜,我要帶你去哪裏?”雲深流一臉要把白決給活活嚇死的溫柔微笑,低頭看著窩成一團盡量縮小存在感的白決。

白決:“……”

親娘欸!怎麽才幾百年不見,我師弟就變成了跟那個西陸的尊主一副德行的鬼玩意兒???

師弟,你也需要吃點藥。

真的真的,師兄不騙你,快去吃藥!隨便什麽藥都好!!!

雲深流用抱著白決的手彎曲成鉤,以指節蹭了蹭白決這一張簡直不能更花容月貌的臉,嘆了一口氣,妥協道:“好,你自己看吧。”

隨著衣袍漸漸鼓起,下落的風吹得兩人的長發亂竄,在半空中交纏一起,不可分開。

雲深流的心口忽然一痛,他用靈力強行止住了合在一起密不可分的青絲,眼睛看向了別處,卻沒有焦點。

【結發夫妻,誒,師弟,聽師兄的,準沒錯!】

【師兄,我……】

【以後你若是找到了心上人,沒有月老的姻緣紅線。那就退而求其次,在洞房花燭夜前不放心,便取下那人的一綹頭發,跟自己的在一塊兒打夠九個結。然後呢,就在你家列祖列宗的面前燒了,算是在老祖宗面前走了個過場,以後要是那姑娘膽敢悔你,你祖宗也好替你去找回這個場子!】

【……好。】

雲深流的心念一動,便放下了白決的腰身。

白決瞪大眼睛別過臉盯著不遠處的那塊高聳入雲的光潔白玉石碑,卷雲紋一層又一層地結於其上,盤旋迂回曲折,仿佛會呼吸一般地舒展、收縮。

“這是——”

雲深流的一根修長手指淡淡地拂過白決鬢角的碎發,靈氣一動飛出一刀,墨發飄零,落在手心。

白決楞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短了一截的碎發,忍不住問到:“你在幹什麽?”

雲深流微微一笑,道:“你,師兄。”

“……”白決,“幾個意思——我——等會兒!”

他將手心捂著臉,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難以置信地盯著雲深流,手都有點發抖地指著他道:“你——你不是我師弟!你是何方神聖?!”

雲深流沒有在意白決語氣中的茫然失措,只是指尖一擡靈力流出,又從自己的發梢劃斷幾道碎發,瑩瑩青光將墨色的發絲流波一般的連接在一起。

夜幕之下,靈光如幽魂四散。

九個連同心結在白決茫然的目光中緊密地打在了一塊兒,構成一整個心狀的球圖,回環曲折永無終點。

白決:“……”

雲深流擡起手輕輕地在他面前打了一個響指,冷冷的靈火轟然燃起。白決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毫無血色的唇瓣一張一合,飛出指尖的靈火仿佛盛開的蓮花托住了這個令人眼花繚亂的發結。

然後,眨眼間便燒光,化灰被遠處吹來的清風卷了三卷,送到了高聳入雲的正心碣碑身之前。

“師兄,你知道嗎?這座正心碣就是我淩天雲氏千百年來的‘宗祠’。”雲深流說著還轉過身來,沖著白決彎彎眉眼,分外妖嬈地一笑。

白決:“……”

——我,一個將小師弟一把屎一把尿餵大的師兄,在生前看了面癱小師弟近百年的冷臉。

——然後,等我死了一回,又活回來以後,一夜之間,已經看了面癱小師弟笑了七回!!!

——醫聖再世也治不好的毛病就這麽不藥而痊愈了?!

雲深流等著白決一點一點地緩過勁來,方才繼續道:“師兄,你的名字,我用了幾百年,終於將它刻在了‘正心碣’上。”

這一句話對於白決來說,不啻於九霄玄雷,他一時被劈得頭腦一空,只是本能地一步一步走了過去,走到高不可攀的正心碣前,顫抖著擡起手撫過那塊與不周山天門相同質地的萬年凝碧巖,燦若繁星滿天。

“師兄,你從前跟我說‘水滴石穿,繩鋸木斷’——我做到了。”雲深流好像很開心地笑了起來,一把從背後抱住不知所措的白決,蹭了蹭,繼續道,“我淩天雲氏,從來都沒有什麽所謂的‘壽終正寢’——”

他抱著白決卻沒有任何呼吸擦過白決的耳畔,唯有在開口之時,才會有與清風無異的氣流轉出。

“但凡是未曾戰死在外的子弟盡數會在步入某個境界之後,無法阻擋地投身‘天雨屏障’——”

“等一下!”白決頭疼地按住了眉心,道,“你是說,你日後也會如此?!”

雲深流悄悄地把下巴擱在了白決的左肩上,動作親密地道:“若是從前,那是必然。但是現在?呵……”

白決忍不住轉過身,按住雲深流的雙臂,道:“所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雲深流溫柔繾綣地拂過白決的側臉,嘆了一口氣,道:“師兄,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永遠,永遠的在一起。沒有人可以把我們分開——即使是天道!”

好像一塊千噸巨石驟然落地,白決的眼前一黑,差點兒沒向後倒下去!

所有的事情,似乎在這一刻都團雜在了一起。

混亂不堪的細密線團猶如深穴蜘蛛的錯綜迷網將白決給捆了個結結實實,真的是一點兒餘地都不肯留給他,毫無希望,不可挽回。

雲深流及時地扶住他的腰背,輕嘆道:“師兄,是我哪裏不好?你要這樣……”

白決:“……”

——別說話,老夫現在滿腦子裏都是當年的“小黑屋”回放!

然而,他的臉色也不過慘白了一剎那,接著就止住了崩潰,強行把自己給拉回眼前的情形。

白決的面色驟然冷凝,推開雲深流的懷抱,在後退三步後後背直直地撞在寒涼侵肌的“正心碣”密密麻麻的名字之上,身體挺直,如孤松蒼柏,似乎有一瞬間,劍氣如虹橫貫而出,與當年那個“劍雨落銀河,白衣踏九霄”的黎庶劍主有一絲的重合。

“雲深流。”

雲深流的眼神壓抑,停了一下,才咬牙低頭道:“我在。”

白決背在身後的手叩過“正心碣”上那個雲深流用了幾百年一劍一劍揮了無數劍才刻入一毫的名字,心下嘆息,但是面上卻不漏一分。

“你的這個想法,是不對的。”

雲深流平靜地擡起頭,眼眸之內卻是無盡的風暴。

他幾百年前一度內斂一度退讓一度與之演什麽“兄友弟恭”,就是因為他知道,一旦白決知悉了他的心思,一定會出現這樣的情境!

“你還並不能夠分的清楚,什麽是愛,什麽是孺慕——”白決一邊說著,一邊試圖走近雲深流拍拍他的肩膀。

雲深流一把攥住了白決的手腕,極力克制著自己內心永恒的黑暗惡意與狂熱到不可抑制的情感。他的渾身都在顫抖,沒有哭,卻好像已經把一生的淚水都給耗盡了。

哭無可哭。

“師兄,我年紀不過是小你百年,你為何……就是不願信我?”

——即使我有過回頭的機會,可是,在嘗過師兄的滋味之後,食髓知味,誰會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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