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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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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嚴沁亮如何對自己好?她身邊充塞了太多自私的家人,根本輪不到她。萬裏無雲的晴空,烈日罩頂,連地上都灼得要燙人了,但嚴沁亮卻覺得心頭泛冷,而且,她還得連連吸氣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不會抓狂的亂吼亂叫。

她滿頭冒汗的站在糧行門口,看著手上剛拿到的厚厚一疊賬單。

這裏冬日一向溫和,且離冬季仍遠,但嚴孟蓉就添購了一整套的黑貂大氅、雪帽、雪靴,還炫耀的展示在店內。

真是太浪費了!每個人眼中都交換著同樣的不平,但也只聽到嚴沁亮淡淡的輕嘆一聲——

「二小姐,你真的非買這些不可?」

明明是親姐妹,只是一爲嫡女,一爲庶出,嚴孟蓉就不許嚴沁亮喊她的名字,只能叫她二小姐。

嚴孟蓉長得美麗,煙波帶媚、身段婀娜,身上掛著叮叮咚咚的金飾,頭上金釵銀珠,在太陽下,艷光四射的讓人看了都刺眼。

她琴棋書畫一樣也不會,對下人強勢高傲,但在外與一些官家千金交好時,婉柔婉約的虛僞模樣可是扮得有十分像。

「明天初春,本小姐要上京城去賞雪,這才托人采買,不過數千兩銀子罷了。」她邊說邊撫著那光看就讓人要冒汗的貂毛。

「京城離這裏多遠啊,去一個月、回來一個月,一路上的食宿費用,家裏哪有那麼多錢?!你買這些根本就是浪費,給我退回去!」

突然冒出來的仗義之聲是來自甫踏進糧行大門的嚴孟軒,就見高大挺拔的他走到她面前,「別忘了你是賠錢貨,出嫁還要嫁妝,那全得用我的錢來準備。」

嚴孟蓉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大眼一瞪,「是誰常常游走在妓院賭坊間,隨隨便便就一擲千金?!我還沒出嫁,這個家我就有份兒,你賭輸的錢、玩女人的錢,也有我的!」

「你!」

兩人怒目相對,但糧行內的夥計及客人也看習慣了,這對姊弟爲了錢互揭瘡疤是常有的事。

事實上嚴孟軒絕對是敗家子,老想將妓院的女人娶回來當妾,若不是嚴欣強硬攔著,威脅要斷他金援,只怕現在的嚴家糧行已改成妓院了。

嚴孟蓉一看到送貨來的商家似猶豫著要將那些東西抱走,她一甩手絹兒瞪著弟弟,「不管!我就是要拿錢付款。」

但她才剛要走到櫃臺,嚴孟軒就一個箭步沖上前,粗魯的推開占住櫃臺的帳房,在與急著要搶開抽鬥的嚴孟蓉一同擠進櫃臺後方,兩人動作一致,同時打開抽鬥,頓時一怔,因爲裏面竟然只有一張小額銀票及幾錠碎銀子。

嚴孟蓉立刻擡頭瞪向臉色緊繃的嚴沁亮,「你把錢藏到哪裏去了?」

「今天客人少,只有收到這些零星款。」她雙手緊握,忍住想吼人的沖動。

嚴孟軒走向老帳房,一把搶走他手上的賬簿,翻開一看,擡頭冷笑的看著嚴沁亮,「今天出了一筆大單,金額有兩千兩,你就看著辦吧。」

說著他從袖口拿出一疊單子朝她丟去,瞬間,一張張賬單及借據緩緩飄落地上。

嚴沁亮低頭一看,心一涼,握緊的雙手也因太用力,關節處都已泛白。

嚴孟蓉在看到其中一張上的數字時,氣得粉臉漲紅,「嚴孟軒,我說了——」

「少給我羅嗦,不然,我叫娘馬上替你找門親事嫁出去,今兒個,弟弟我心情好,勉強替你付些費用。」他以下巴指指那些昂貴的冬衣,再意有所指的看了嚴沁亮一眼,就心情愉快的又出去找樂子了。

廢物!若不是嚴沁亮,這個家早就被他敗個精光!袁檡瞟了地上一張張單據、賬單,忍不住搖頭。

嚴孟蓉咬咬牙,叫了丫鬟抱起那些冬衣,悻悻然的往糧行內走,穿過門簾,往自己住的院落而去,也不理會丫鬟抱著老高的冬衣,幾乎要看不到路了。

這對主仆一消失在糧行,四周就陷入一片凝滯之中,沒有任何人動。

終於,嚴沁亮緩緩的蹲下身來,伸手撿拾落地的賬單及借據。

她這一動,所有人像說好似的,開始生氣的批評外,也蹲下來幫忙撿單子。

小曼更是氣呼呼的邊撿邊罵,又見袁檡還是靜靜站著,更是火冒三丈,「你是木頭啊,大小姐的命怎麼那麼差,遇到妖魔鬼怪不說,還救了你這樣沒心沒肝的人!」

袁檡還是沒說話,只是定定看著嚴沁亮。

她雙手微微顫抖,努力的忍住眼底的淚水,再撐起笑臉後,站起身來,「沒事啦,反正我也習慣了,抱歉了,讓你們看到這麼難堪的事,影響你們……」

真是倔強的傻瓜!袁檡黑眸註視著她強顔歡笑的臉,胸臆間像著了火,無法理解的熊熊怒火迅速的奔竄至他的四肢百骸,迫得他不得不握緊拳頭,才能克制住不將她一把抓過來,好好吼一頓的沖動。天知道,他不曾爲了誰而如此生氣,氣到近乎要瘋了!

他陡然轉身,慢吞吞的走出糧行。

「醜一,你去哪裏?」小曼註意到他,好奇的問。

去吹吹風、降降火,若不是內傷未愈,他最想去揍人!

但嚴沁亮馬上追過來,攔住了他。「你別亂走,你還沒想起你是誰呢,呃……你不要覺得有負擔,我還可以撐住的,你絕對不會造成我的麻煩。」

他錯了,他現在最想揍的就是眼前這張黝黑的小臉!她以爲她是神麼?可以扛起一切?明明剛才就那麼難過,偏偏強裝堅強!

「你放心,我有一口飯吃,你就有一口飯吃,我有饅頭,你一定也有饅頭!」

他抿緊了薄唇,被她嘔到快得內傷了。

「我真的不是隨便說說的,我其實過得很好啦。」她還強裝笑臉給他看。

忍忍忍……陌生的氣怒和心疼讓他渾身難受,他決定先回房去,免得做出什麼失去理智的事。

見他冷著一張臉,沈默的轉身再走回糧行,嚴沁亮松了口氣,只是看見手上一大疊要付的賬單,她臉色又變得凝重了。

好不容易忙碌了一整天,梳洗了身子,一人在房間裏對賬記賬,一筆一筆講弟妹欠下的單子記到帳上,記到後來——

她放下了筆,一手撐著下顎,瞪著賬本。唉,怎麼一個慘字了得?

密密麻麻的賬上,好幾筆紅字!她忍不住嘆氣。

但這氣嘆得太早,嚴欣連門也沒敲就直接推門而入,還伸長脖子看了看原本就是一間房,但可以隔成兩間的另一間房門,悶雖然是關上的,但是——

「你多做那道門,也多花了些錢吧!」嚴欣在乎的還是錢,她口氣幾近質詢地看著馬上從椅上起身的嚴沁亮。

她只是點頭,隔壁書房本來沒設門,但總是男女有別,她才差人做了一扇,花費並不多,所以,她並沒打算多做解釋,「大娘這麼晚過來有事?」

「下個月是梁大人八十壽誕,我已經請金綢坊的林老爺替我裁制一套價值千兩的鍛袍當賀禮,布料好、繡工更是精致,絕不會失禮的,你記得送錢過去。」

「千、千兩?!」嚴沁亮只覺得眼前發黑,幾乎要昏了。

「這算寒酸了,那群官家或富豪夫人送的肯定是比我要貴重,若非你持家不力,我也不必老讓她們諷刺我。」嚴欣受不了的撇撇嘴角,隨即離開房間。

一墻之隔的袁檡聽到嚴欣尖酸刻薄的一席話,更是怒火中燒。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她可是天天與那些夫人悠閑的喝茶、嚼舌根,不事生産還敢嫌嚴沁亮持家不力?倒是送禮巴結的人情很會做,而且還肥水不流外人田,讓自己的老相好大賺一筆,中間也許可以攢點私房錢?!這一家三口是說好的?全是要錢的廢物!

袁檡抿緊了唇,逼自己別再想那個笨蛋的事,盤坐在床上,專心的吐納,緩緩的凝聚內力。

明亮燭火下,嚴沁亮憋著一肚子的郁悶,繼續忙碌。

明天是發餉日,她得把帳做好。拿了算盤加加減減,再將每個人的薪餉放在薪餉袋內,做完帳,她目光再回到賬本上的赤字。

要怎麼處理?如何在扣除一些零碎雜支後再開源節流?

她疲憊的揉揉眉宇,頭昏腦脹,實在沒力氣了,天天在賬房、倉庫、糧行、外頭忙得團團轉,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卻怎麼都不夠……

突然間,她覺得雙肩、雙手都變得沈重無比,一股難忍的悲哀如排山倒海般急湧而上,溫熱的水霧浮上眼眸,一滴一滴灼燙的淚水很快的滾落眼眶。

「娘,我真的好累喔……」她一手搗著唇,嗚咽的悶澀嗓音透出心裏的疲憊,再也壓抑不了,她發出難過的低泣聲。

袁檡聽到了,他深吸口氣,瞪著墻面,想著那張黑臉落淚的模樣,還有白日時,笑瞇瞇說著「沒事啦,反正我也習慣了」的臉容。

親情的禁錮,讓她也只能逼自己越來越堅強,但總有撐不住的時候吧,她會難過、會落淚,也會需要能依靠的肩膀……她終究是一個女孩子。心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悸動,他雙腳先有了意識,下了床穿上鞋子後,他離開房間,也沒敲門,就開門進她房裏。

嚴沁亮一看到他先是一楞,隨即低頭,急急的以手背拭去淚水,這才擡頭勉強笑問:「你怎麼還不睡?」她應該沒有吵到他吧?她哭得很小聲耶。

他突然坐在她身邊,伸手環住她的肩膀,讓她的頭枕靠在自己肩上。

她先是一楞,馬上坐直身子,戒備地瞪著他,「你幹什麼?」

「當弟弟……安慰姐姐。你好累不是?我就暫時讓你取暖,然後你依靠一下。」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真的是便宜她了,她明明只有當妹妹的份兒。

她眼眶迅速的凝聚了淚水,他真的聽到她在哭了。

「別哭了,把時間拿來休息。」他聲音有著連自己也不明白的不舍。

她喉頭緊縮著,強忍著淚水,想保持微笑,但哽咽且顫抖的聲音是那麼明顯,「誰、誰在哭……我是真的想休息一下,當姐姐的就借用弟弟的肩膀一下,真的一下下就好。」

她一直都很累,逼自己撐起這個家,逼自己堅強,告訴自己沒關系,沒有人能依靠也爲所謂,然而,此刻她真的好累、好無力,她再也武裝不了自己。

她緩緩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闔上眼眸,不一會兒就沈沈的睡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睡顔,沈靜安詳的臉上不再帶著令他心煩的故作堅強,順眼多了。

真是笨蛋,不讓人察覺軟弱,把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隱藏下來,以爲可以一肩扛下……有沒有想過自己自己也是女孩子啊!再想到她那些所謂的家人,待她還真是不薄!他諷刺地想著,既然這個笨蛋不懂得對自己好,那他就幫點忙吧。

黑眸精光內斂,他凝氣於指,點了她的睡穴,旋即神情一喜,看來留在體內的軟筋散已不多了,只要他按部就班天天運氣,他的功力應該不到一個月就能全部回來了。

他小心的將她抱起來,可馬上濃眉一蹙,她竟然比一袋米糧還要輕?也是,連吃飯時間都沒有,能有多重,他悶悶的將她抱到略微堅硬的木床上,再爲她蓋上柔軟的被褥。

這下子,至少能讓她安穩的休息到明天早上吧。

他坐在床沿,蹙眉凝睇,她雖然不至於像個男人婆,但個性像大媽,不過雖然行徑粗魯了些也蠻橫了些,可睡著了還是挺可愛的。

柔軟的黑發落在她額間,熟睡微酣的她紅唇微張,他正難以分辨心中莫名而起的情緒,卻聽見她喃喃發出囈語。「開源……不夠……沒錢……」

連睡著了也不讓自己的腦袋休息?!他胸口的火氣又冒上來了,「蠢蛋!」

他不懂,爲何她最在乎的家人都對她那麼壞,她明明是值得被善待的笨蛋啊!心念陡地一動,他抿抿唇,「就當報恩吧,便宜你了……」

他決定了,至少要看到她的日子過得比現在好,他才會離開。

「天好亮……」

睡夢中的嚴沁亮突然驚醒的坐起身來,瞪著灑進室內的一地金黃陽光,她眨眨惺忪睡眼,讓不敢置信自己睡那麼久,不僅是天亮而已,都日上三竿了。

慘了!她怎麼睡那麼久?她急忙下床,以前即使生病了她也一樣會爬起來工作,可就算那樣,也不曾睡到這麼晚,還有,小曼怎麼沒喊她?無言呢?隔壁好像也沒聲音……

她連忙梳洗更衣,但要出房門時才慢半拍的發現,桌上準備好的薪餉袋不見了。

還有,她分明是坐在椅上靠著無言的肩膀休息的,那——

她還楞楞的回頭看著床榻,她怎麼會在床上醒來?這……她完全沒印象,所以是他抱著她上床的?那不是逾矩悖禮了?

也不對,她昨晚還靠在他肩上睡了呢,反正他們是姊弟,他的身體她都摸過、看過——

不不不,那時候他與一具屍體差不多,她不會亂想,可是……

她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奇怪,她怎麼不太對勁?腦海浮現他抱自己的畫面,她竟然臉紅心跳,可是他的肩膀真的好寬、好舒服,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安全感,還有上回他替她洗臉,動作也好溫柔……

她倏地一怔,該死的,她幹啥莫名其妙的整個腦袋都想著他,真是瘋了……最重要的是桌上的薪餉呢?

「很好命嘛,睡到這會兒。」

嚴欣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嚴沁亮一擡頭,就看到她手上拿著薪餉袋,她的心裏驀地一沈。

嚴欣走進來,將薪餉袋連同一張紙放到桌幾上,「這個家可是由我在當家,哪個偷懶不盡責,我可都一一記錄下來了,那些還扣下來的薪餉呢,當然是我辛苦監督該得的。」

刻薄的丟下這一席話,中飽私囊的她得意的轉身出去,竟一眼就對上正站在門口的袁檡,一看到他那張醜陋的臉孔,她嫌惡的別開臉,越過他走出去。

站在他身後的小曼不情願的欠身一福,但一聽大夫人的腳步聲遠了,她就氣呼呼的連珠炮的碎念著,「每個月都一樣,大夫人刻意找碴就爲了刮些油水,廚娘、老帳房、長工、夥計,還有我,都吃過大夫人的虧,但倒黴的不是我們這些奴才,是大小姐,大夫人找理由扣工資,大小姐就拿自己的工錢放進去補足……」小曼喘口氣,突然又擡頭瞪他,「你爲什麼又走在我前面!」

袁檡沒說話,舉步要進房,小曼氣沖沖的越過他搶先進去。

袁檡搖頭,一走進房間,映入眼簾的確是一邊對著賬本,又將一袋子的碎銀子放進薪餉袋裏的嚴沁亮。

一見到兩人,她有些尷尬,「我睡晚了,小曼,你怎麼沒叫我?」

小曼以下巴努努某人,「醜一像根柱子杵在大小姐的門口,不許任何人入內,說你天亮才睡,剛剛還是我硬拉著他去糧行幫忙,他才勉強跟我去的。」

「我天亮才……」她咬著下唇看著靜默的男人,意外他竟爲她撒了謊。

「大小姐,賬房染了風寒,人都軟趴趴了還不肯回去休息,怕被大夫人扣錢。」也是因爲這樣,小曼才找一樣軟趴趴的醜一去站櫃臺。

「你叫他回家去,若不回去休息,下個月的薪餉就全沒了。」嚴沁亮邊說邊將幾個薪餉袋交給她,指示她先發給他們。

「這麼有魄力?」袁檡頗爲驚訝,她的身上根本看不出有「魄力」這回事兒。

「那是醜一你不了解大小姐,她嘴硬心軟,要別人去休息的方式都是用恐嚇的,但是每個人都知道她是豆腐心。」小曼馬上搖頭解釋。

「別多嘴。」嚴沁亮,莫名的臉紅了。

「大小姐,醜一話很少,不會去嚼舌根的。」小曼拿了薪餉袋走出去,但她也註意到桌上還有一小袋,看來還不小,那絕對是給醜一的。

嚴沁亮看小曼邊走邊回頭,瞪了她一眼,小曼才吐吐舌頭,走了出去。

「這給你。」她將薪餉袋交給他。

「謝謝。」袁檡收過手,連看也沒看一眼就揣入袖內。

「你不看看……」

「你不會虧待奴才,我沒什麼好看的。」

對她還真有信心呢,「那個……昨晚我怎麼會……」她微窘的指了指床。

「老帳房回家休息,我得出去幫忙。」他淡淡的說著,轉身就出去。

她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喔,我也得出去忙了。」她有點搞不清楚,他是不希望她提昨晚的事嗎?

袁檡的確是不希望,他還很不習慣對一個女人好,但他卻做了,所以他很尷尬,生平第一次,他爲了一個女人撒謊,還替她看門。

真是詭異,但這是報恩,真的只是——想報恩。

日走一天天的過,袁檡對外人的話不多,就只是在嚴沁亮獨處時會多說幾句,像是「要對自己好一點」、「讓別人有機會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事情永遠做不完,你沒做,也不會有人搶著做」等等。

但擰】到京城還是牛,嚴沁亮依然故我,只是,總有那麼幾天會不小心睡過頭,而她前一晚的記憶都是停留在她趴在桌上小憩,再醒來時,人卻都已躺在床上。

小曼是沒能力抱她上床睡的,但問無言,他每次的回答都一樣。

「我很早就睡了。」他答。

難道,她得了夜游癥?就是一個人明明睡著了,卻還會起床活動,可第二天什麼事也記不起來,杜大夫是這麼跟她解釋的。

此刻,嚴沁亮坐在馬車內,吐了一口長氣,她還是忍不住的拉開簾子,從小小縫隙看著坐在小曼身旁的袁檡,放下簾子,她仍忍不住想,真的不是他嗎?

說來還真奇怪,潛意識裏,她希望是他……

袁檡看著前方的路,不解的瞥向駕車的小曼,近兩個月穿越淮城的大街小巷,他已經可以確定一件事——小曼一天至少會刻意繞遠路一次,來到前方不遠的一家老字號糕餅店鋪。

雖然每回經過就有香味撲鼻而來,但他是男人,不愛甜食,自然不喜歡聞那甜膩味,何況那家店內人潮擁擠,外面還排了長長的人龍,也因此門外不少馬車並列,路根本不好過,爲何要多走這樣的冤枉路?

眼見老店鋪就要到了,他開口問緣由。

「那你就真的不懂了。」

小曼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順便也刻意將馬車的速度放慢了,好讓車內的主子可以多聞聞糕餅的甜味兒,再跟這個醜醜的二楞子聊聊主子的童年往事。

「這家店有著大小姐最美好的童年回憶,只要經過這裏,她心情就會好。」小曼邊說邊吸了那一口飄散在空氣中的糕餅香,「大小姐常跟我說,她永遠記得她的小手握著二夫人溫厚的手,乖乖的排在人龍裏,仰首等著買到糕餅的畫面,然後,就是她滿足的咬下一口溫潤綿軟的糕點,二夫人寵溺的看著她的笑臉……」

「糕餅很貴?」很不解風情的問題。

她白他一眼,「總算還懂得問,我以爲你是木頭呢,就是那種粉白色的雪片糕,微微的甜,什麼餡也沒有,可價錢就是有點貴,不過大小姐還是付得起的。」

「那她怎麼不買?」他長得人高馬大,又高坐在馬車上,一眼瞄過去店內,也沒什麼特別,就是各色甜糕、脆片,頂多是香味四溢而已。

「不是嘛,你看,那大都是賣給牽著娃兒、抱著娃兒的,大小姐一個姑娘嫁,又是行走商場的人,大家對她的印象就不是那種吃甜糕的金枝玉葉,光要她走進去,她就別扭了。」她邊說還邊回頭看了放下的簾子一眼。

袁檡不是女人,不懂這既然是嚴沁亮美好記憶裏的糕點,她別扭什麼?

像千嫣——他視爲妹妹的魏府千金——就極嗜甜食,老拉著她的未婚夫徐戴龍,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往糕餅店裏鉆。

他真的不懂,嚴沁亮這麼不像個正常的姑娘,卻莫名的讓他很揪心,不過——

「那你不會買給她吃?」他直接問小曼。

她瞪大了眼,直指著他的鼻子道:「哪來的閑錢啊?!我家只有我一人在賺,倒是你,薪餉都領多久了?你一人飽全家不餓,也不知要知恩圖報。」她撇了撇嘴角,直接開罵。

聞言,袁檡倒是想通了,嚴沁亮根本不是別扭,而是對自己太摳了,她舍不得花錢,除非必要,她絕對不會花半毛錢來寵愛自己!

「小曼,該走了,咱們得趕到何老板家去。」簾幕內傳出嚴沁亮的聲音。

小曼連忙應了一聲,「好。」

她邊駕車走人,還不忘再瞪他一眼。

但他沒理會她,而是回頭看著那家人聲鼎沸的糕餅店,久久、久久,直到看不見了,才回頭看著前方,而小曼還在碎念另一件事。

「大小姐根本不用趕,那個何老板龜毛難搞,還很好色,每個月爲了跟他敲一筆糧行生意,總得等個三、四個時辰,這次他出遠門,我已經可以想像,他絕對要我們走人的。」

馬車嗒嗒的行經兩大條街,來到一棟外觀豪華的宅第。

何老板好不好色,袁檡不知,但不可否認的,他府上的丫鬟姿色都不差,穿得也挺好的,至少色彩粉嫩、剪裁新穎。

他的目光再落到一聽到何府管家說「老爺要回房休息了,」便急著往廳堂走的嚴沁亮,一身素灰色裙裝,連耳環也沒有,把自己弄得像老太婆,穿得也挺像寡婦,整個人老氣橫秋的……

「何老板,這單子跟上個月一樣,你簽個名字就行了,價格也一樣。」

嚴沁亮成功攔截到擁著兩名粉嫩丫頭要回房的何瑞明。

何瑞明喜歡美人,所以養了一堆俏丫鬟,多名小妾,就是沒打算娶個正室,覺得那會讓府裏變得烏煙瘴氣。

「去去去,我今天累死了,沒力氣跟你談。」年屆五旬的他留著八字胡,口氣極差,在看到跟著她走進來的袁檡,眉頭皺得差點沒打結,「這醜八怪哪裏來的?快給我滾出去!」

「他是無言,是糧行的人,呃,我知道何老板忙,但上個月你不在沒出單,我們就多堆了一個月的貨量,可這個月又沒帳可收……」

「煩死了,那幹我啥事?!」

嚴沁亮心一沈,心裏也明白,眼下這個男人是想快快的到床上去翻雲覆雨吧!「那我明天再來。」

「明兒也沒空,我出遠門一個月,回來有好多事要做。」他煩躁的揮了揮手,像在趕狗似的,隨即左擁右抱的帶著美人往房裏去。

她咽下那股難堪,勉爲其難的跟著何府管家點個頭,隨即落寞的帶著小曼和袁檡往外走。

一離開何府宅第,小曼就忍不住跺腳抱怨,「大小姐,何老板都是到妓院酒樓談生意,我們再來幾次也沒用的。」

「不會的,上回他不也感受到我的誠意,買了我們的貨?」她必須樂觀。

「那是他煩不勝煩了。」小曼點出事實。

「至少拿到訂單,不然再這樣下去,入不敷出的情況會越來越嚴重。」她的眸子裏有著深深的無力。

「醜一,你不說幾句嗎?」小曼討厭死他的沈默了。

「多說無益!」他言簡意賅。

小曼氣得牙癢癢的,徑自快走到馬車旁,氣悶的上了駕駛座。

嚴沁亮疲憊的揉揉眉心,「我們也走吧,還有好多事要做。」

他也知道,她回去還要跟賬房對完帳才有時間吃飯。真是,他真的快看不下去了,她以爲自己有三頭六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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