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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68】【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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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響起隱約的雞鳴聲的時候,容珩從她房中離開。

半個時辰之後,他推開公主府西墻的一道暗門,走進一個綠竹猗猗的院落。

宋青將他迎進來,看了他身後一眼,有些猶豫的道:“殿下……”怎麽沒將人帶回來。

隨即他恍然,殿下本就沒打算將人帶回來,不然也不會親自走這一遭。

“他們那邊怎麽樣?”容珩問。

宋青道:“容景最近有些洋洋得意,貴妃卻不相信您就這樣死了。她……”

“她怎麽?”容珩問。

“她把鄭雪憐帶走了。”宋青答。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眸中忍不住浮起笑意。

貴妃還真誤以為,殿下對那個女人情根深種呢。

鄭雪憐剛到裕王府的時候,貴妃不知道翡州知府周之淵已經投敵了,對方寫信告訴她裕王愛慕的那個女子是他的侄女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找到了一顆絕妙的棋子。

她動用自己埋在裕王府多年的暗線,與鄭雪憐取得了聯絡,從她那裏獲取容珩的情報,進而對付他。

那時候,她迫不及待的想讓容珩嘗一嘗,被心愛的女人背叛後,身敗名裂,一敗塗地的滋味。

不過之後,她卻因鄭雪憐栽了幾個大跟頭,惹的聖上對連連做蠢事的容景勃然大怒,將他關入宗人府一個多月,再出來時被折磨的幾乎快要沒了人樣。

她因此對鄭雪憐暗恨不已,覺得她對裕王那個小白臉動了真感情,背叛了她,再沒和她聯絡過。

為了報覆她,她還故意讓人將鄭雪憐是奸細這件事在容珩面前捅破了。

原本是想看著她慘死,沒想到,最後她竟然毫發無傷,依然在裕王府中與他日日相伴。

自那之後,貴妃便深信,容珩的確摯愛那個女子,以至於她做出那樣的事,他都能原諒她。

這次容珩跌下山崖出了事,她親眼見了他的屍首,確認的確是死的透透的了。

但是她心頭總覺得不安,總覺得他仍然蟄伏在暗處,那雙黑森森的眸子冷冷的盯著自己,等待著將她一舉撲殺的時機。

為了消除這種不安,也為了報那些舊愁,她派人去裕王府中抓走了鄭雪憐,而後給她安了一個罪名,稱她是幽都餘孽,幽漻王的後人,身上流著汙濁至極的血,應當處以極刑。

她覺得,有她為餌,容珩若是真的活著,定然沈不住氣。

行刑日就定在七日之後。

那日寒風呼嘯,不過刑場周圍仍然被圍得水洩不通,裏三層外三層全是看熱鬧的民眾。

鄭姒沒有在外面受凍,她坐在一處雅間裏,從酒樓三樓的窗口往下看。

貴妃想到的事情,她也想到了。

不過貴妃想驗證的事情,鄭姒卻已經知道了。

她這幾日在京城住著,冷眼旁觀著最近事態的發展,今日聽說這個官員被人彈劾落了馬,明日聽說那個商賈喝醉後不慎跌入湖中溺亡了,聽著聽著,她便斷定容珩沒有死了。

因為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事件,全都是他的手筆。

劇情依然在有條不紊的推進著,只不過他由明處轉到了暗處,比原書中所寫的更高明。

她圍觀刑場的這個局,不是為了驗證他有沒有死,而是為了看清楚另一件事。

一件她靠自己無法得到答案的事。

鄭姒一直覺得,若是容珩知道他府上的那個人是假的,那個女子不可能在裕王府活這麽久。

所以她傾向於他不知道,或者隱約知道卻自欺欺人。

總之,在鄭姒看來,現在刑場上那個人應該就是容珩心目中,曾在星河苑與他相伴的女子。

鄭姒想看看他會不會為了她現身。

若是他出現了的話,那當初沒有選擇與劇情對抗,就是她錯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那個形容狼狽的女子被綁在絞刑架上,像是待宰的羔羊。

在民眾或熱切或恐懼或麻木或忌憚的目光中,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沒有什麽英雄降世,也沒有奇景發生。

他沒有來。

女子淒厲的慘叫幾乎要撕裂雲霄,讓人聽上一聲便心驚肉跳不已。

刑場中殘酷的場景,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也讓人觸目驚心。

鄭姒掩面不再看。

北風像刀子一樣割過她嬌嫩的肌膚,帶來某種撕裂般的疼痛,鄭姒聽著那聲聲泣血的嘶叫,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此刻在經歷那種酷刑的仿佛是自己。

若當時一念之差……

那個人就是自己了。

良久之後,鄭姒看著人群散盡,行刑臺上留下一攤汙血,心中一片蒼涼。

她扯了一下蒼白的嘴唇,自嘲的笑了笑,想,自己這一年多,過的真是自作多情啊。

容珩連鄭姣都不愛,又怎麽會愛她?

不過多聽了幾句誇大的傳聞,她竟然,就那樣信了。

在想到他受傷落崖後會落下病根時,她還殷勤的讓人費了一番周折提醒他。

現在看來,那提醒確實起了作用,讓容珩將計就計的做了一個局,把敵人玩的團團轉。

而她呢,像個傻子一樣失魂落魄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之後,又自作多情的將他詐死的原因往自己身上套。還為了一個夢心下難安,跑到熟人聚堆的京城來……

鄭姒一樁樁一件件的數著自己幹的蠢事,數的差點窒息。

她看一眼刑場上那刺目的血汙,木著臉起身離開。

一推開門,瞧見了守在門外一臉欲言又止的粉衣少女。

是陳瑤葉。

鄭姒沒理會她,繞過她自顧自的往前走。片刻後,身後多了一條甩不掉的小尾巴。

陳瑤葉跟在她身後,不停的喚:“阿姒,阿姒……”

“阿姒,你等等我……”

鄭姒忍無可忍的停下腳步,她一下子撞在她的肩胛骨上,撞得鼻尖通紅。

“別那麽叫我。”鄭姒被她念叨的有點煩。

“你承認了?”陳瑤葉摸著鼻子欣喜的道。

“承認什麽?”鄭姒道。

“你就是阿姒。你沒死。”陳瑤葉盯著她,眼眸亮亮的說。

“我不是。”鄭姒冷漠的說完,又擡腳走了。

她依然跟在她身後喋喋不休。

鄭姒心裏後悔極了。她想,自己前些天不該犯蠢喝那麽多酒。

那樣就不會倒在酒桌上不省人事,也不會被路過的陳瑤葉瞧見她的臉,惹來這一串麻煩。

她有些郁悶,暗道,那一日她的門關的好好的,怎麽就被風吹開了呢?

陳瑤葉和鄔秀怎麽就那麽湊巧的路過她的房門前呢?

若非那樣,怎麽會有今日這樣的麻煩事。

不過轉念一想,那日要是沒人發現,店家打烊之後她估計就要被扔在街頭了,那個下場似乎更慘一點。

至少被她們發現之後,鄔秀還送了自己回客棧的客房。

而她第二日醒來時候不知自己是如何回來的,對鏡自照看到頸間的紅痕,還以為是他……

一想到這茬,鄭姒又黑了臉。

“別再跟著我了。”鄭姒停下腳步,對身後的陳瑤葉說。

“我不。”她道。

“好啊。”鄭姒笑了一下,說,“那你就跟來吧。”

她說罷,擡腳走進那條在京城中頗有名氣的西巷。

紙醉金迷,縱享聲色,這裏是春風靡靡溫柔鄉,一個讓人樂不思蜀的尋歡作樂之所。

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陳瑤葉,擡頭看了看巷口那隨風搖曳的紅燈籠,真真切切的猶豫了。

“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鄭姒笑著,回頭瞧她。

“你……”她吞吞吐吐的,神色有幾分委屈。

鄭姒道:“我身上發生過很多事,現在還不方便和你說。”

“你不能去這種地方……”她滿面通紅,聲音微弱的勸阻她。

“你不能。”鄭姒說,“但我能。”

“我們已經不一樣了。”她說這話的時候並不神傷,反而有幾分莫名的得意,顯得很灑脫。

“可是賀驍他……”陳瑤葉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沒能把話說全。

“他怎麽了?”鄭姒笑著說,“難不成他還愛著我?”

陳瑤葉沈默以對,那雙眸子給了她答案。

鄭姒的笑容凝固了一瞬,而後又釋然的笑開。

她說:“也對。死去的心上人總是格外令人懷念。”

他還沒來得及見她那令人厭棄的最後一面,她就先死了。

所以他記憶中的她總是美好的,讓人越發難以忘懷。

鄭姒想,他這段偏離原軌的劇情要怎麽修正呢?

想了片刻她便不管了,暗道,管它怎麽修正呢,反正這也不是她該操心的事。

走進那巷子之前,她對陳瑤葉說:“我還活著這件事,別告訴別人。”

陳瑤葉點頭應了,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她行了數十步,轉頭鉆進了一個朱甍碧瓦的小樓裏。

扭頭欲走的時候,她看到賀驍迎面走過來。

他劍眉星目,神情冷峻,穿一身肅重的黑衣,被一眾人簇擁著走在前方。

眾星拱月,鶴立雞群。英俊貴氣,讓人不敢近身。

陳瑤葉:“…那個……”

賀驍冷淡的瞟了她一眼,與她擦肩而過。

自翡州回來之後,他身上有了原本沒有的積威,也對人越來越冷漠了。

陳瑤葉看著賀驍走了十幾步,也鉆進了一個小樓。

她撓了撓頭,心道,行吧,我不管了。

……

彎月掛柳梢。

鄭姒踏入弄鳳樓門檻後不到一刻鐘,容珩便知道了這件事。

他聽過之後冷笑一聲,擡腳往外走。

宋青出了一身汗,小步跟在他身後,聲音微弱的道:“今日鄭雪憐剛服了刑,城中各處都是貴妃的人,殿下就這麽出去,怕是……”

他看著殿下那張沒有一點兒偽裝的臉,心中急的沒邊。

原本殿下還是願意戴一戴人.皮面具的,不過前幾日聽了長公主一番那玩意兒戴多了傷皮膚的高論之後,殿下……就不愛戴了。

“殿下…此事不必勞動您大駕,盡可交給屬下去、去……”他急得滿頭大汗,小聲勸阻,試圖找出點回轉的餘地。

可是說著說著,容珩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身周一冷,沒出息的消了聲。

今天的殿下……格外的讓人害怕。

他眉目陰沈的可怕,冷眸中浮起鋒銳的戾氣,額邊青色的血管隱隱鼓起,有些蒼白的臉面色如凍。

那張臉上並沒有什麽猙獰的表情,可是偏偏就是能讓人瞧出不詳的煞氣。

像宋青這樣熟悉他為人的人一瞧,便知道今日這事不死點人見點血怕是過不去。

他不禁在心中抱怨,暗道,那個小姑奶奶到底想幹什麽喲。

原本躲躲藏藏一年多,滑不溜秋的,前腳剛有點風聲,後腳就銷聲匿跡,顯得他們這些人像是吃白飯的。

因為她,他們這十幾個月來都沒睡過一個安生覺。

如今好不容易被殿下親自勾出來了,徹徹底底的暴露出來,便是插了翅膀也不可能再跑的沒影了。

宋青出於一種微妙的心理,正等著看她在殿下手心裏顫抖求饒的樣子呢,結果她竟然膽大包天的在殿下眼皮子底下幹出這麽一檔子事。

一下子把殿下氣成這樣,連正事都顧不得了。到時候她稍微服個軟求個饒,殿下又舍不得傷她,倒黴的還是旁人。

宋青看著自家殿下往外走,不敢再吭一聲。就在他以為他們的計劃要完犢子的時候,一個黑衣人忽然擋在了他身前。

是那個常被長公主帶在身邊寶貝的不行的小侍衛陸遲。

容珩瞟了他一眼。

他垂下頭,避開容珩的視線,恭敬地說:“長公主說,這件事她來解決。”

“讓開。”容珩冷漠的啟唇。

他更深地低下頭去,緊繃著身體,沒動。

氣氛慢慢的變得危險起來,宋青在一旁看著,眼前陣陣發黑。

這樣下去,別人沒死,陸遲怕是要先死。

他一死,長公主和殿下必然要反目成仇。

之後事情會變成什麽樣,他想都不敢想。

好在……長公主知道容珩瘋起來是什麽樣子,讓陸遲擋了他片刻,自己便匆匆的趕到了。

她將陸遲扯到一旁,對容珩說:“你放心,我已經安排下去了,沒人敢動她一根手指頭。”

容珩眸中戾氣不減。不過他停在那裏,願意給她幾分薄面,讓她把話說完。

樂陶公主留意著容珩的面色,繼續道:“若你還是不放心,非要瞧她一眼不可,也用不著暴露自己。”

她平日裏總是懶懶散散的,今日卻十分嚴肅認真,惹得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陸遲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樂陶公主看著容珩,說:”我親自帶人將她帶回來。”

“到時候將人關進屋子裏,任憑你處置。你想對她做什麽就對她做什麽,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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