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家裏忙忙碌碌地準備著年夜飯，葉米則換上一身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準備出門。

“小米,晚上記得回來吃飯啊。”冉繡在廚房裏聽到動靜,立即探出頭來道。

“知道了媽。”葉米應了一聲,順手在口袋裏掏了掏，拿出一個紅包遞給冉繡：“媽,新年快樂，這是我給您的壓歲錢。”

“我正炸丸子呢,騰不出手，你給我放口袋裏。”冉繡側了側身,讓衣兜朝向葉米。

炸丸子要一邊捏一邊炸,兩只手都忙得不可開交,還真沒手去拿紅包。

葉米走過去把紅包給她塞衣兜裏,還順手在旁邊盤子上偷捏了一顆炸菜丸子塞進嘴裏。

剛剛炸好的菜丸子有點燙,她一邊被燙得學金魚吐泡泡地大口吸涼氣，一邊笑得像是一只偷了腥的貓兒。

“貪吃鬼。”冉繡嗔了葉米一眼，趕著她出門：“不是要出門嗎？趕緊走吧，早去早回。”

免得留在廚房裏礙事還偷吃。

“知道了。”葉米磨磨蹭蹭往外走,嘴裏的菜丸子快吃完了，瞄到旁邊還有肉丸子，又蠢蠢欲動地想偷吃。

被冉繡一眼看透。

立馬佯怒地瞪起眼：“走走走，出去,不許再偷吃了。”

“再吃一個，最後一個，媽媽~媽媽,就一個！”葉米祭出撒嬌大法。

拿她沒辦法，冉繡只得無奈妥協：“拿筷子夾，不許再上手捏。”

“好嘞。”

結果這個說只吃一顆肉丸子的人，一連吃了三顆，這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

時候不早了，再不出門就該遲到了。

葉米急急忙忙跑去門口穿鞋，正好遇見景書成抱著小希希在指揮景子恒貼春聯，她見狀順勢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紅包遞給他。

“爸，新年快樂。”

“快樂快樂，謝謝小米。”景書成樂呵呵地接過兒媳婦的孝心。

他們當地的習俗就是這樣。

沒成家之前還是孩子，可以跟長輩要壓歲錢，成了家就是大人了，要反過來給長輩壓歲錢。

葉米穿好鞋，拿上包，和板凳上的景子恒打了聲招呼後就出門去了。

她已經望見自家二哥在鐵門外探頭探腦。

“二哥，你怎麽不進來等？外頭多冷啊。”葉米走過去開門。

“進去了還得出來，這不麻煩啊？”沈禮踢開自行車腳架，長腿一邁，率先跨上車，扭頭示意妹妹上來。

他的自行車非常嶄新，有些地方連包裝膜都沒拆掉，一看就知道是新買的。

葉米也不問他什麽時候買了新車，直接側坐上去，雙手緊緊揪著二哥的衣服：“剛剛下過雪，地面濕滑，你騎車可悠著點，別給我摔了。”

“放心，真要摔二哥第一個在下頭墊著你。”

“呸呸呸，別瞎說。”

兄妹倆說說笑笑的聲音逐漸遠去，消失在布滿細雪的銀白街道上。

沈禮接了葉米直接去沈家。

紅秀娟那邊則帶著大兒子和小兒子提前過去，兩撥人約好了在沈家匯合。

沈家回國後，直接財大氣粗地買了一套五進的大四合院，一大家子人都住在裏頭。

聽說他們還對現住地不太滿意，想要買一塊地，自己重新建套大別墅。

對此，葉米沒什麽想法，連羨慕都沒有。

還是那句話，跟她無關。

兄妹兩人頂著冷風，騎車抵達沈家，還未到門口，就有個管家模樣的人物領著兩個傭人過來開門，恭恭敬敬地把他們迎進去。

“四少爺，葉小姐，請進。”管家在前頭領路，沈禮的車子則被其中一個傭人接手推走。

“他怎麽叫你四少爺？”葉米悄悄在後頭和沈禮咬耳朵。

“在沈家兄弟裏我行四。”沈禮回道。

葉米懂了，這些大家族總愛把全部小輩都湊在一起算排行。

兄妹兩個進了廳堂，就見裏頭已經熱熱鬧鬧地坐了不少人，鼎沸的人聲差點沒把房頂沖塌了。

紅秀娟和兩個兒子早就到了，正陪在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身邊陪他們說話，臉上掛著葉米不熟悉的溫雅微笑。

這種擺著貴夫人姿態的紅秀娟，是葉米極少見過的。

她垂下眼，掩飾那一瞬間的不習慣，乖乖跟著沈禮往前走，先跟兩位身份最高的長輩問好。

“爺爺奶奶。”沈禮叫人，葉米也跟著小聲叫：“沈爺爺沈奶奶。”

親疏立現。

沈老爺子和沈老夫人神色未變，和藹地看著兩個孩子，目光重點在溫文爾雅的沈禮身上上下掃過，眸中露出幾分滿意和欣慰，還有時隔多年，再次見到小孫子的激動喜悅。

“是阿禮吧，好孩子，快上來給爺爺奶奶看看，好久沒見，咱們阿禮都長這麽大個了，很好很好，一表人才，還是你媽會教養孩子。”

沈老夫人抑制不住激動之情，直接站起身往前顫巍巍走幾步，半站半撲到沈禮身上，抓著他兩條胳膊不放，眼底已經聚起淚花。

“奶奶，您別哭，這親人重逢的大喜日子哭了可不吉利。”沈禮一邊扶住老人家，一邊溫聲安慰。

“對對對，不能哭，奶奶應該笑，我的乖孫子們都長大了，還一個個年輕有為，又長得那麽俊，奶奶應該高興，得笑，不能哭！”

沈老夫人嘴上這麽安慰著自己，也很努力地想擠出一個笑容，但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嘩嘩往下掉。

惹得她背後的沈老爺子也有些傷感。

所有人都知道，兩位老人傷感的不僅僅是他們錯過了兩個孫子的成長，虧欠了他們，還因為那位已經逝去的二兒子。

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可是世間至痛。

眼見著兩位老人陷入悲傷裏，所有人連忙緊張地湊過去安慰。

趁著沒人註意到自己，葉米悄悄溜到了她大哥和親媽身邊。

對比起一切都極度陌生的沈家，連可怕的大哥在她眼裏都變得莫名親近起來。

至少待在大哥身邊，葉米膽戰心驚的同時，也能得到一點安全感。

沈誠看了眼湊到跟前的妹妹，無聲地擡手在她小腦袋上輕輕拍了拍，又趁著小姑娘害怕地顫抖起來之前，收回了手掌。

葉米呆楞楞地感受著頭頂上已經消失的觸感。

她似乎還能透過頭皮，感受著自家大哥那雙帶著薄繭的大掌。

粗糙，卻溫暖。

腳步忍不住又挪了挪，更加靠近大哥一點。

沈家有點亂哄哄地，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著兩位老人，搞得整個裝修富貴典雅的廳堂跟菜市場似的。

也借此，讓葉米有了安靜打量沈家人的機會。

在來之前，她已經先被她媽科普了一番沈家的人物關系圖。

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正是沈老爺子和沈老夫人，他們今年八十多歲，共同孕育了三個孩子。

老大沈澤錢，老二沈澤鈺，老三沈澤鑫。

其中老二沈澤鈺就是紅秀娟的第一人丈夫，沈誠和沈禮的親爹。

沈澤鑫沒結婚，所以沒有後代。

沈家後輩重點在大房。

沈澤錢和妻子嚴映蓉生了二子一女，大兒子叫沈德，二兒子叫沈信，三女兒沈柔。

沈德在外國娶了個洋老婆，叫艾麗。

他和妻子生了兩個混血孩子，姐姐叫沈傑茜，弟弟沈傑克。

傑茜和葉米差不多大。

說到這的時候，紅秀娟還私底下和閨女吐槽過，說他們這對姐弟倆名字起得中不中洋不洋的，奇奇怪怪。

沈信是個花花公子，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那種，只愛玩，不想負責任，所以至今未婚。

沈柔嫁給了國外一個豪門家族的繼承人，她跟著丈夫生活在國外，並沒有跟著沈家回國。

所以沈家，可以說是除了遠嫁國外的沈柔和英年早逝的沈澤鈺，剩下的人全都在這了，還多出了葉米姐弟這兩個不算外人也不算親人的小輩。

兩位老人家好不容易被晚輩們合力哄好，又開始迫不及待地沖著沈誠兄弟招手，讓他們過去。

沈誠一過去，就如摩西分海一般，所有人都震懾於他那身可怕的威勢，下意識地向著兩邊退開，不敢擋他的路。

要不是場合不對，葉米真的很想在後頭自豪吶喊。

來一聲：‘“我大哥就是牛批！”

來到沈家二老面前，沈誠背脊挺直，居高淩下地低頭，肅聲喊道：“爺爺，奶奶。”

嚴肅得像是在等待上級領導檢閱。

沈家二老：“……歡。”

場面一時陷入寂靜。

因為雙方都不知道該跟對方說什麽話好。

一面對這位令人膽顫的孫子，沈家二老滿心的激動喜悅就像是被人兜頭破了一碰夾雜著碎冰的冷水一般，全涼了。

最後還是沈誠打破了沈默：“還有事？”

冷肅低沈的嗓音裏似乎透出幾絲不耐。

沈老夫人心下一緊，立即回道：“沒……沒有。”

“那我先回去坐。”沈誠剛想轉身，一對上老人家疑惑又不敢詢問的雙眼，腳步微頓，又多加了一句解釋：“腿酸，站累了。”

“哦哦哦，好好好，那你快回去坐下，好好休息休息。”一聽孫子是累了，沈老夫人立即體諒地讓他回去。

這是這份體諒裏含著多少惶恐，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沒想到二十幾年過去了，三孫子居然長成這副可怕的模樣。

還好，四孫子看起來斯斯文文，一派讀書人的文雅氣，應該不會像他哥那樣可怕。

沈家招呼著親孫子的同時，也沒忘前兒媳婦和葉米姐弟倆人。

二老稀罕夠了親孫子，又將這後頭的兩個孫子喊上來。

葉亦有些害怕，緊緊地揪著姐姐的衣袖。

葉米無法，只得反手抓住他的小手，主動牽著他走。

“沈爺爺，沈奶奶。”依舊還是這種疏離又客套的陌生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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