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葉米和景子恒坐著牛車趕去鎮上。

怕她顛著，又沒手扶穩，所以景子恒沒有騎車出來。

牛車半毛錢坐一人,也算實惠。

“我每天村裏鎮上往返兩次，中午十一點和下午四點都有回去的趟，要坐車的趕早來這兒等著。”陳二叔將牛車停在鎮口，這話主要是對著景子恒說的。

因為他不常坐牛車,怕他不知道回去的時間。

“好的,謝謝陳二叔。”景子恒禮貌地道謝，然後帶著葉米去步行去醫院。

他們直接找上方奕，熟人好辦事,給葉米覆查不用像其他人一樣又是排隊又是掛號,還得等待叫號。

方奕給葉米做完覆查,想著大家難得見一次面，順勢提議：“中午一起去我那吃頓飯？”

“行。”景子恒爽快答應。

“我還有一個小時才下班，你們先到處去逛逛，等差不多了再去我家,知道在哪吧？”

“知道，晚點見。”景子恒帶著葉米離開醫院。

“我們現在要去哪？”葉米到處東張西望。

“你學校，去給你銷假，下周一恢覆上課。”

“那我們快點走！”葉米積極地催著景子恒快點,讓他詫異不已，小姑娘轉性了？

不過下一刻，他就知道原因了。

因為葉米正低聲咕咕叨叨：“大半個月沒去學校,三百塊都不知道被浪費多少，得早點回去上學，浪費的時間追不回來,可還能及時止損。”

還知道要‘及時止損’了，景子恒哭笑不得。

葉米回了學校，跟李老師銷假的同時，也接受了一大堆慰問，路過教室辦公室的同學看到她在，一個個地都湊上來關心。

熱情得讓葉米差點沒法招架，但也側目說明了她的好人緣。

“你同學人都挺好的。”景子恒真心稱讚，當老師的就喜歡看這種學生間和諧友愛的畫面。

“嗯，大家確實很好。”葉米笑容燦爛。

學生單純，關心也是最真誠的心意，作為收下這份心意的人，葉米自然是最開心的。

出了學校，她雀躍地想蹦噠起來，被景子恒眼疾手快地按住：“悠著點，你手還沒好。”

木板已經拆了，但還是不能進行太大的動作，得循環漸進地覆建。

“你知道鎮上的菜市場在哪嗎？”

到人家家裏做客，總不能空著手去。

“知道。”景子恒帶著葉米七拐八拐，很快抵達菜市場。

一般菜市場只有早上和晚上是最熱鬧的，中午反而顯得冷清。

裏頭稀稀拉拉走著幾個人，連著攤位都不多。

葉米和景子恒逛了逛，最後也就買了一只燒雞和半只鹵豬腳，都是直接擺上桌子就能吃的。

“咦？有水果！”

葉米看到水果就走不動道了，特別是裏頭還有她愛吃的草莓和李子。

“你想吃？”景子恒問她。

“嗯嗯。”瘋狂點頭。

“那就買一點。”他上去問價。

“草莓一斤兩毛，李子便宜些，一毛半，都不要票。”攤主是位老婆婆，看到一對年輕小夫婦過來買，連忙熱情招呼：“這些都是農場裏種的，剛剛摘下來，又甜又新鮮，不信你嘗嘗。”

老婆婆遞給葉米一顆草莓。

她看得出來，要不要買，決定權在這年輕的小媳婦手裏。

草莓是洗過的，可以直接吃。

“試一下。”景子恒接過草莓餵到葉米嘴邊，葉米探頭咬了一口，草莓個大飽滿，汁多酸甜，確實好吃。

看小姑娘眼睛都亮了，就知道她喜歡。

景子恒幹脆一樣買了兩斤，一半送給方奕，剩下的他們帶回家吃。

“一共七毛錢。”

口袋裏掏了顆一塊錢硬幣，老婆婆給找了三張毛票，景子恒拿了幹脆揣葉米兜裏。

“給我幹嘛？”葉米一臉懵。

“裝不下。”

掃了眼他平整的口袋，這男人可能以為她瞎。

不過平白得了零花錢總歸是一件開心事，葉米嘿嘿偷著樂。

買好東西，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們趕去方奕家。

方奕才被分配到鎮人民醫院不滿一年，醫院宿舍已經被其他醫生護士占滿了，沒地兒住，只能在距離醫院比較近的一戶人家那裏借住。

說是借住，其實私底下是給了租金的，只是現在抓得嚴，這種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說。

他租住的那戶人家家裏只有一老一小，祖孫兩人。

聽說老人兒子和媳婦離婚了，各自又重新組建了家庭，孩子誰都不想要，就丟給老人扶養。

老人年紀大了，沒什麽收入，兒子給的撫養費不夠支撐祖孫兩人的生活。

還好家裏房子夠大，是有三間房間的平房，收拾收拾，祖孫兩個住一間房，剩下兩間出租，勉強能支應生活開銷。

方奕就占了西邊的那間屋子，距離門口近，景子恒和葉米一進門就看到他正在搬桌椅，擺碗筷。

“來了，正好布置完，過來坐吧。”

小小一張四方桌，圍著坐三個人，空間還挺充裕的。

桌上擺著四葷兩素，豐盛得很。

其中兩葷是葉米和景子恒帶來的，剩下的都是方奕去國營飯點打來的菜。

午休就這點時間，他不可能自己做飯，來不及。

其實方奕還打了一盆白米飯，不過看著桌上那麽多菜，可能沒人想吃，或者說吃不下。

景子恒先餵葉米吃飯，一邊餵一邊和方奕聊天，只要是交流各自的近況。

“你最近工作怎麽樣？”

“挺好的，醫院裏不少前輩醫術很強，我一邊工作一邊跟著他們學習，感覺進步了很多，你呢？聽說你當老師去了。”

“嗯，在村小學任教。”

“弟妹是知青，從哪來的？”

“……”這個問題景子恒仔細思索，這才驚覺自己不知道。

葉米很少提及自己家裏的事，他出於尊重對方的隱私也沒去問，導致他對葉米原生家庭的了解極少。

正好吞下一口雞腿，葉米自己回答：“我家在A市。”

“A市！”方奕驚訝地看了景子恒一眼，隨即笑道：“巧了不是，原來我們都是老鄉，我和子恒也是從A市來的。”

“我知道。”都跟婆婆相處過十多天了，葉米不可能不知道景子恒來自哪裏。

“以前怎麽沒聽你提及過？”景子恒湊在葉米耳邊低聲說。

“我不想說。”葉米很直白地說實話。

他立即表明態度：“不想說就不說，我不會逼你回答。”

沈默了一會兒，葉米突然想起高媛私底下給她提醒過。

景子恒已經光明正大地把她介紹給家人，而她卻遮遮掩掩不肯和家裏人說，就算和那邊關系再不好，也給人一種景子恒拿不出手，她不想承認他身份的感覺。

葉米不喜歡和那邊聯系，但她更不願意景子恒被人看低，可真要讓她打破多年來的固執，卻不是那麽容易。

“回去後我會跟你詳細說說我家裏的情況。”

至於寫信給家裏……

她再想想。

景子恒幾乎瞬間懂了葉米話裏的深意，他眉心微蹙：“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他沒打算勉強她。

“我知道，只是幾句話的事，還沒勉強的地步。”真正難的是她還有沒有勇氣聯系家人。

似乎察覺到自己觸及了什麽敏感話題，方奕在他們交談的時候一直假裝自己在賣力吃菜，等氣氛和緩，他才又打著哈哈拉著景子恒談天說地。

下午還要上班，兩人不可能喝酒，也只能喝著從外頭買來的冰凍汽水當酒水了。

葉米被早早餵飽，後頭就自己乖乖坐著，安靜聽他們說話。

兩人說著說著都不知道為什麽開始互相揭短。

方奕嘲笑景子恒小時後長得太精致，被人誤會成女孩子，還被他媽強迫穿小裙子拉去影樓拍照，景子恒毫不客氣地反擊，披露方奕到了四歲都還在尿床的事實。

然後這倆越說越多，以至於葉米看著他們的目光都不對了。

這兩個，一個醫生一個老師，現在在她眼裏，已經沒有任何符合他們職業的形象可言了。

察覺到葉米的目光，景子恒心底咯噔一下，立即住嘴。

方奕興致上頭還想再說，被他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腳。

“哎喲，你惱羞成怒也不用踹人吧？”

景子恒冷漠回視。

方奕被他突然強勢起來的氣勢壓得一抖，總算註意到了在場還有第三人存在，而且這人還是兄弟他媳婦。

完蛋了。

他腦子裏就只剩下這三個字。

訕訕一笑，企圖找補：“其實我們剛才都是在胡說八道，弟妹你千萬別信。”

“嗯嗯，我沒相信。”

答是這麽答，但是葉米那表情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

雙眼閃亮亮地，透出一股莫名的興奮

景子恒眸色微黯，因為覺得抓到了他的把柄嗎？

太天真了。

晚上回到家，葉米課業量直線翻倍，做題做到腦殼痛，根本想不起來拿景子恒的黑歷史嘲笑他的事。

等她終於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腦袋上似乎還有一堆公式手拉手在轉圈圈。

她今晚一定會做噩夢的。

景子恒洗完澡帶著一身水汽躺上床，拉過被子給葉米蓋好。

“熱！”她抗議。

小腿蹬了蹬，企圖將熱乎乎的被子趕走。

現在都快五月份了，氣溫直線攀升，晚上也不怎麽涼快，蓋被子早上起來絕對一身濕透，沒準還能給床單蓋個印。

眼看著被子都快被葉米蹬開，景子恒又給她拉上來，不過只覆蓋在肚子上：“只蓋肚子，不準再踢被子了。”

“好的吧。”想想蓋肚子總比蓋全身要涼快，葉米妥協了。

躺著醞釀睡意，結果沒睡著，葉米幹脆實現諾言，詳細和景子恒說說自己家裏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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