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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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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怪王夫人如此自信滿滿,實在是新君即位之後,來她這兒套交情的姻親故舊多了去了,著實是車水馬龍、鮮花著錦,讓人想不飄飄然都不行。

之前因為榮國府裏沒個說話響亮的爺們,別說真正的龍子鳳孫、皇室宗親,連當年同氣連枝的四家異姓王府並另外六家公府都有些不把賈家放在眼裏了,各府宴請的時候對她多有怠慢。再後來賈政那芝麻大點兒的員外郎還被老聖人一道旨意貶了,王夫人的臉上只覺火辣辣的疼。

現在可是苦盡甘來了。

不說那些門第淺薄的小官宦,就是南安並西平王府,都巴巴兒的打發得用的管事媳婦來給她問好,請她去家裏坐席。

王夫人領著心腹周瑞家的粗粗一算,今年老太太的壽宴能比往年多出近一倍的賓客,而且極有可能送的還都是重禮。

這都是她生的姑娘給府裏帶來的。王夫人真真是揚眉吐氣,這些日子都有些懶怠料理一肚子黑心腸的趙姨娘,由著她躲起來松散,只當為娘娘積德。

不過該張羅的正事還是要張羅。

命人將一套南安王府世子夫人送來的玻璃器皿收好留給寶玉以後用,王夫人又自己收好庫房的鑰匙,才漫不經心的問起在一旁躬身伺候著的周瑞家的。

“方才我恍惚瞧見有個穿藕荷比甲的丫頭在外頭?是寶玉房裏的襲人吧?她怎麽親自來尋你說話?難不成我的寶玉跟前兒都是那些妖精在挑三窩四?”

越說,王夫人就越是不快。這麽多年了,就因為一個孝字,因為老爺不爭氣,她連孫子都抱上了卻連兒子屋裏的事情都管不了,只能聽老不死的在那兒指手畫腳,給她眼珠子一樣的寶玉塞了一屋子的狐媚子。

好在老妖婆總算做了一樁好事,把襲人那個丫頭給了寶玉,壓住了那些妖精。只是那襲人莫非也被她縱的心大了?怎麽就敢擅自離了寶玉,跑到她這兒來。

周瑞家的是拿足了襲人的好處的。況且二爺寶玉房裏就兩個尖兒,襲人素來敬重她,絕對比晴雯那個不知好歹的強百倍,她是不會讓襲人倒了的。

這會兒看王夫人話裏薄有怒意,周瑞家的急忙幫襲人說好話,順便再踩那幫不把她放在眼裏的小蹄子一腳:“太太有所不知,襲人真真是個實心眼兒,萬事不敢自專的,二爺賞她家點東西也要來請示過才敢送出去,哪像那起子心大的,哄著二爺給東西呢。”

王夫人這才緩和了面色,嘴角卻顯而易見的下撇,輕輕瞟了周瑞家的一眼:“襲人身份不夠,可你也拿大了,既然有那樣的狐媚子,就該來回我,趁早趕出去才是。”

周瑞家的看王夫人是把這事兒記到心裏去了,連忙擺出誠惶誠恐的模樣擡手拍了下自己的臉,陪笑道:“是奴婢的不是。可二爺屋子裏的人都是老太太親自挑的,奴婢就聽了那麽一耳朵,並不曉得究竟是哪個,也怕冤枉了好人。”

她一提起賈母,王夫人的臉色徹底淡了,卻也沒有再說寶玉屋裏,而是問起了旁的事兒:“東府那邊兒,拿出章程了沒有?”

在王夫人看來,她以後是娘娘的生母,就是皇後育有長子又如何?聖人的身子骨好著呢,看看老聖人,生在前頭可未必是好事。

等元春有了子嗣,他們這一房就算是起來了,別說榮國府的爵位不能留給璉二那個不爭氣的東西,就是寧國府一直攥著的族長,也是時候讓給她的寶玉了。寶玉可是有大造化的。

現在只不過是讓東府出幾個錢出幾個人辦點子小事兒,他們很該感激自己的提拔。

周瑞家的心裏就是一突。

她之前是故意撩王夫人心裏的邪火兒,才把老太太擡了出來。主仆相伴這麽多年,周瑞家的是深知王夫人的秉性的,越是憤恨就越是能忍,到時候一口氣撒在那些小蹄子頭上,保管讓她們統統去半條命。

可是王夫人生生吞下那口氣之後問的這個事兒,可就不好答了。一個說不好,她就要先填了小蹄子們的坑了。

周瑞家的腰更彎了些,盡量和緩的回道:“奴婢家那口子過去給珍大爺請安,珍大爺說,珍大奶奶身上不爽利,小蓉大奶奶也還起不來床,他自己扶起掃帚倒了瓢,怕是幫不上府裏。”

周瑞家心裏也是覺得東府不識擡舉。大姑娘要是做了宮裏的娘娘,那可是寧榮二府一族的榮耀,二太太肯在這個節骨眼上要珍大爺他們幫襯,那也是拉拔同族的意思,結果珍大爺不識好人心,竟然直接就拒了,讓她都不曉得怎麽跟二太太說。

果然王夫人數著佛珠的手一下就頓住了,周瑞家的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半晌聽得王夫人不過是冷哼一聲就不再說話,這顆心才落回了肚子裏。

王夫人在榮國府裏惦記著靠元春奪了賈珍的族長之位才好,賈珍在寧國府裏也正與心腹嘲笑王夫人頭發長,見識短。

一個還沒封的娘娘算什麽?要是得寵,能在聖人身邊伺候了那麽久還是個女官?聽說在皇後娘娘身邊還沒個老嬤嬤的臉面大。西府二太太竟然就想在他面前拿腔作勢,還想要這府裏給她們做陪襯。

也不看看誰才是賈家的長子嫡孫,鏡花水月的事兒就抖起來了。

還是他們老太爺有本事,真正給府裏請回了一個護身符。

想到還鬧著脾氣的心尖子秦可卿,賈珍那是一掃先前的尷尬和厭煩,真真是眉開眼笑:老聖人是越來越惦記著先太子,頻頻對忠順王爺施恩不算,還隱晦的讓戴公公賞了可卿這個外室女,就連聖人都是對先太子高看一眼的。

要知道先太子留下的獨子在老聖人那會兒才是個郡王,聖人一即位就直接封了親王,特加號忠順。有了這麽好的兄長,可卿自然會越來越好,誰讓她是寧國府的蓉大奶奶呢?

賈珍捋了捋胡子,一時之間又可惜起秦可卿肚子裏的孩子。當時還是他太急了,不然現在孩子都該落地了。等有了孩子,這女人還不就是夫家嘴裏的肉?

再想想秦可卿傾國傾城的模樣,賈珍真想這會兒就過去瞧她一眼,就算吃個閉門羹都香甜,只恨忠順王府那邊假借秦家名義送來的嬤嬤正在秦可卿屋裏坐著,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滿腦子都是在忠順王府的嬤嬤回去後如何與秦可卿再續前緣的念頭,賈珍只覺整個人都有些燥熱。

當然,如果他曉得這會子那嬤嬤正在與秦可卿說什麽,恐怕就會被驚得透心涼了。

那嬤嬤也是伺候過先太子妃的老人了,一雙手最是靈巧,即使現在眼睛有些花了,那份手藝依舊是宮裏一等一的好。

手拿一柄玳瑁篦子,老嬤嬤一下下仔細的為秦可卿通著她一頭逶迤垂地的墨色秀發,一面口中都是讚嘆:“奶奶的頭發長的可真是好,都是女兒肖父,要奴婢說,奶奶還是像夫人多些。”

老嬤嬤的神情是那樣慈祥,秦可卿不說也不動,雙眸靜靜落在面前的水銀鏡子上,仿佛在瞧老嬤嬤眼角的細紋。

老嬤嬤一笑,自顧自說下去:“這女人呀,最怕的是犯傻。男人說的話再甜有什麽用?女人這一輩子,活的是名份。名份一定,那就是雲泥之別。男人可以風流,女人呢,踏錯一步,那可就是至死方休啦。話說回來,舍得自己報了仇,那也是烈女了。”

說完,老嬤嬤就開始為秦可卿梳起發髻,還恭恭敬敬開了個瞧著就有些年頭的紫檀匣子,請秦可卿挑幾件中意的發飾,好妝扮起來。

秦可卿的面上這時才帶上了幾分活氣,顧盼之間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一段天然的風情,讓見過了生死悲歡的老嬤嬤心底也是一嘆。

“我娘和我,真的能葬入父親的陵園?”

秦可卿真的太久沒有開口說過話,宛若鶯啼的嗓音都有些發緊,猶如古琴失音,但她雙眼中迸發出的神采卻讓她整個人都染上了一種絕望中的艷麗。

這句話問出來,老嬤嬤就知道她已經答應了,笑容不禁更加恭敬:“殿下說給奶奶聽的話,什麽時候言而無信過?連夫人的位份都想好了。人死如生,這等大事,奶奶一定要三思。”

三思什麽呢?

自己拼了命的活下來,終究卻要在賈家人放過自己的時候,按照聖人和兄長賜下的方式去死,順便讓不該好活的人陪葬。

這就是命。

秦可卿擡手指了指匣子裏一根通透精巧的水晶珊瑚釵,神色一片木然,老嬤嬤心頭一松,就急急為她裝扮起來。

室內一時沈寂下來,不防一直在院子門口守著的寶珠突然神色古怪的走了進來。

“奶奶,”寶珠頓了頓,小心翼翼的看了老嬤嬤一眼,縮著脖子稟報:“外頭鬧起來了,西府大姑娘讓宮裏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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