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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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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暮春到仲夏,京城方圓百裏內滴雨未落,城內的冰貨還不到五月中就紛紛售罄,連高門深宅內的婦人們都忍不住擔心起這反常的年景。據人們私下裏傳言,那莊稼地都旱的裂了口兒,怕是要顆粒無收。

禦賜的將軍府內,一個眉間一粒胭脂記的俏麗丫鬟步履輕盈的捧著晶瑩剔透的琉璃望月盤出了林大姑娘林黛玉的院子,徑直往主院一側的頌春園去了。纖纖素手映著流光溢彩的琉璃盤,盤內櫻桃粒粒分明,更襯得她面容嬌艷。

這丫鬟不是別個,正是林崖在金陵城內買回的,原本書中該喚一聲香菱的英兒。

英兒還沒走到頌春院門階石前,就有機靈的小丫頭子一路跑進去報信,不多時,大奶奶曾蕙身邊得用的陪嫁大丫鬟金俏就笑盈盈迎了出來,雙手接過琉璃盤交給身後跟著的小丫頭,親自挽著英兒的手往正屋走。

金俏容貌不過中等,一雙鳳眼卻生得極好,顧盼間添了十分俏麗,故而得了這麽個名字,人也十分幹練爽利,一面走一面就與英兒說話:“正盼著你呢!你要再不來,我便要上門去請了。大奶奶今兒正在與姚嫂子說置衣裳的事兒,大姑娘那兒還要你來掌掌眼。”

原來這頌春院就是林崖婚後居所,林崖奉旨出京後,林如海便命人將家中的俗務都交到了大奶奶曾蕙手中。

曾蕙年紀雖不大,處事卻極為老練,對林如海孝順恭敬,對小姑林黛玉和小叔子林崇都疼愛有加,時時遣人問候,什麽都是頭一份兒,對下人也很有幾分手腕,不出一月就將家中料理的妥妥帖帖。諸如衣裳配飾等物,曾蕙向來都不會自專,必要黛玉和林崇自己喜歡的。

英兒一向謹守規矩,進門就先恭恭敬敬對曾蕙行禮,並不因為頌春院的客氣而生驕。

曾蕙進門還不到一年,身上寓意多子多福的陪嫁衣裳多半還沒有上過身,這會兒卻只穿了身櫻桃紅團繡四季花草如意紋的襦裙,偏挽了個倭墮髻,看向英兒的目光十分和氣,等她行完禮後就賞她坐了繡墩,又謝過黛玉的心意,這才讓庫房的媳婦子拿了料子來繼續挑揀。

不同於曾蕙對英兒的好感,從曾家陪嫁來的胡嬤嬤心底對英兒卻是十分忌憚。

新婚三日大爺林崖就離了家,胡嬤嬤等人一邊盡心做事,一邊打聽著林家下人們的底細。單說英兒是大爺親自買回來的,就讓人忍不住心生忌憚,等到見了真人,竟是那樣好的顏色,把其餘丫頭都比到了泥裏,胡嬤嬤一顆心就吊了起來。

要不是英兒一早就去了大姑娘的院子伺候,多半不會給家裏的爺們,林家家風也正,胡嬤嬤怎麽也要想法子盡早讓英兒配個小廝。

畢竟男人都愛美,自家姑娘容貌上確實不出眾,到時候哪天大爺載譽歸來,要是第一眼被旁的人勾去了魂兒,她們姑娘的苦就白吃了。

眼風一掃侍立在一旁的胡嬤嬤,曾蕙就猜出了這位乳母的心思,不覺一笑。英兒這丫頭,以後的造化恐怕比當個管事媳婦要大得多。

先是因著認字讀書的誠心得了大姑娘青眼,提拔到身邊伺候筆墨,等管衣裳首飾的大丫鬟出去配人,又越過幾個先進院子的提她做了一等,看紅了許多人的眼睛。

人人都誇英兒生的好又聰慧,曾蕙卻覺得英兒最難得的是脾性,那是真正一等一的溫柔和順、寧靜本分,哪怕是配大管事的兒子都有些糟蹋了。

老天也確實沒有辜負英兒這樣好的容貌秉性。

那日闔府送大爺離京,三殿下亦撥冗親自前來。雖然不過是驚鴻一瞥,卻似乎很有幾分把英兒看到了眼裏的模樣。果然之後沒幾日,老爺跟前極有體面的何管事就問起了英兒。

心裏又權衡了一番利弊,曾蕙含笑看英兒指了幾匹料子帶著兩個粗使丫頭退了下去,才又理起了家事。

“二叔的紙筆可還夠用?”

林崇前些日子已經被林如海送進了國子監,聽說功課愈發進益了,曾蕙作為嫂子不好與小叔子相見,只能幫忙打點用度而已。

這事兒胡嬤嬤並沒有假手他人,一直都是親自盯著,自然門兒清,曾蕙話音剛落,胡嬤嬤就利落回了話,將哪樣筆哪樣墨何時差不多就該換了都說得清清楚楚。

曾蕙正要讚上幾句,不防卻對上了胡嬤嬤滿是憂慮的眉眼,再瞧瞧幾個陪嫁臉上都無甚喜色,不由也是一嘆。

她們的擔憂,她都知道。無非就是為了她的終身。

大爺前腳剛走,京裏就傳說她是個“冰山上的大奶奶”,說她費心費力打理家業,不過是給妯娌代管家。

特別是她並沒能有身孕的消息傳出去之後,登門來給小叔子說親的媒婆都快把林家的大門踩破了,為的是什麽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胡嬤嬤把小叔子的事情辦得那麽精細,未嘗不是存了與人為善留後路的意思。畢竟再怎麽嘴硬,京裏絕大多數人已經當林崖這一支是要絕嗣的了,她這個林大奶奶最好的出路頂天也就是從小叔子那裏過繼一個而已。

回想起丈夫俊美無鑄的面容,曾蕙不禁微微垂首,不動聲色的拭去了眼角的一點淚痕。一日夫妻百日恩,有夫如此,便是娘家再叫她改嫁,她也是不肯的。

那些庸碌之人,又豈可與她的夫君相比?

只是不知道眼瞅著園中芳菲落盡,他們一行人如今走到了哪裏。

強自按抐住心中的酸澀,曾蕙一時也失了說話的性質,手指無意識的卷了卷絲帕,雙眼幽幽望向窗外,一顆心似乎都隨著天上的鳥雀逐往西北。

此時,京城中還算安閑的人們還不知道,在中原飽受酷暑大旱之苦時,關外五月就叫一場白毛雪帶進了寒冬,冰封千裏,凍死牛羊無數。自蠻主往下,各首領都是磨刀霍霍,只等殺入關內劫掠,好度過災年。

而林崖一行人也已經改頭換、扮作行商,走到了茫茫草原,正趕上這幾十年難得一遇的雪災。

關外不像中原,草原上沒有什麽標識,極容易迷路,不多的幾條路都是行商們拿命摸索出來的,這會兒到處白茫茫一片,便是最老道的商人也不敢貿然行動,林崖他們也只得暫時找了處邊民私自蓋的院落落腳。

這次出來,林崖一個小廝也沒帶,吃住都與隨行的兵士們一起,更紮起褲腳光著膀子與一個老兵痞拳拳到肉的打了一場,後來甚至還頂著烏青帶腫的臉跟老兵們一起喝酒,醉的東倒西歪,把一同出使的一個兵部郎官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要不是與趙郎官祖父同年中舉的陳瀟在旁邊仿佛什麽都沒瞧見似的專心讀書,趙郎官真想出口勸林崖一二。此等行徑,著實有辱斯文!

等出了邊塞,林崖在衣著打扮上愈發不成個體統,如果不是那張臉生的仙風道骨,就真真跟個蠻夷沒甚區別了。

可是頂著那麽一張臉與脫下甲胄匪氣十足的兵士們混在一處,依舊叫趙郎官目不忍視。

大雪連下了幾日,這日正午才堪堪止住,與林崖打過一架的老兵李虎就大咧咧過來叫林崖跟他們一起去旁邊的樹林子裏摟兔子,林崖欣然前往。可惜他們這次的運氣卻不是很好,李虎他們幾乎要把兔子洞都挖穿了,也沒摸著把兔子毛。

不願意就這麽空手而歸讓姓趙的小白臉看了笑話,李虎等人漸漸分散開來,勢必要開個葷,林崖也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致,幹脆自告奮勇包了樹林西邊兒。

誰知剛剛與李虎等人分開不久,林崖心中突然泛起一陣寒意,腰間的刀還來不及出鞘,一個黑影就從空中急速掠下,牢牢將他罩住,森冷的殺意令人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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