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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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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寧榮二公不過屠戶出身,卻心懷大志、縱橫疆場,立開國之功勳,更因數次援救本朝太祖之功位極人臣。一門雙國公之榮耀,連四大異姓王府都不敢小覷。

可惜時移世易,不過傳承三代,自從榮國公賈代善過世之後,就已經頹態必顯,皆因子孫不肖。

不提別的,只說兩座國公府邸都是敕造,當年賈公代善還在世時還常有大開中門迎奉聖旨之事,值得賈家開中門相迎的高親貴友也不勝枚舉,可是最近七八年裏,相對而居的寧榮二府竟無一家有能夠大開中門的喜事。

上至賈氏一族的老祖宗賈母,下到寧國府當家大爺賈珍對此都頗為心憂,甚至不惜放手一搏,早早摻和進了皇家奪嫡之爭,惹來一身腥騷,到如今,寧府裏的小蓉大奶奶秦可卿還靜待發落。

誰知這一日,朝中明明風平浪靜,天使卻突然大駕光臨,大管事賴大得著消息連忙一路小跑沖進去報信,鞋都跑丟了一只。這會兒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大太監戴權的幹兒子小喜公公。

當今身邊的兩位總管大太監,夏秉忠一向深居簡出,與朝中勳貴人家少有接觸,戴權則是榮國府的老相識,榮國府這些年沒少幫戴權處置些他自己不方便出面的瑣事。遠的不說,戴權在郊外的一處別院還是賈璉拿著榮國府的名帖幫忙打點的關系。

聽說是戴總管的幹兒子小喜公公,賈母這顆懸在嗓子眼裏的心才算落到了肚子裏,琢磨著多半不是什麽壞事,卻又想不起自家近日做過些什麽值得天家旨意的好事,只能恭恭敬敬的帶著媳婦邢王二夫人、孫子媳婦李紈王熙鳳,並一幹孫女們跪在了後院,心急如焚的等著前院的消息。

而在前邊領著一幹子弟跪聽聖訓的賈赦賈政兄弟倆都已經目瞪口呆,絲毫想不起還要讓人到後邊報一聲,一向千伶百俐的賈家奴才們也都讓晴天霹靂驚得丟了魂。

什麽叫璉二爺行止不端,聖人金口玉言打了璉二爺的板子?又革了璉二爺的監生?璉二爺行止不端卻降了二老爺的職位?大老爺做為璉二爺的生父卻得了聖人的賞賜?

這一連串的消息炸的人暈頭轉向,院子裏一時之間靜的落針可聞。

小喜能巴上炙手可熱的大太監戴權,成為戴權第十六個幹兒子,絕對是人精裏的尖子,眼界手腕都是上上乘。雖然戴權失寵被罰的事情極其隱秘,小喜天天伺候戴權也不是一無所知,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至少榮國公府是導致他千辛萬苦才巴結上的幹爹差點丟掉老命、失了恩寵的禍首之一,小喜心裏還是明鏡似的,看阻礙了他青雲路的賈家人當然是怎麽看都不會順眼。

這會子賈家人如此呆傻,連個懂事點的過來接旨的人都沒有,小喜的臉色就愈發難看了。

雖說戴權失了聖人的歡心,可聖人留著他還有大用,明面上一絲兒都不顯,小喜這個戴公公的假子還是人人趨之若鶩的巴結對象。有靠山的小喜公公皺了眉,自然就有那自詡善解人意,做夢都想著向上爬的小內侍替小喜開口。

“賈老爺,接旨吧。”

一個高挑瘦削的內侍縮著肩膀向前半步,恰恰好站在小喜與隨行的其他小內侍們中間,陰陽怪氣的看著賈赦賈政二人,聲音裏呆著說不出的嘲諷,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小喜的神色,只盼著這神態語氣能用進小喜公公心裏。

小喜果然沒有開口訓斥,賈家眾人的臉色就更加好看了。

二老爺賈政一向認為自己比不學無術、紈絝浪蕩的大哥強百倍,不過是因為生的晚了兩年,才不得不將祖上傳下的爵位拱手相讓,任由無能的兄長敗壞先人聲名。至於侄子賈璉素日裏更親近自己這一房的事情,賈政直接歸因於賈赦德行不足,不能夠能晚輩信服,他這個做叔叔的代替兄長管教兒子,也不算是有悖人倫。

可是現在,賈璉背著家裏闖下好大禍事,無德無才的兄長平白得了聖人的賞賜不說,自己一個做叔叔的反倒要被連累的丟了官職。聖人說是只降職一級,可他現在已經是工部員外郎了,再降下去就是工部主事,讓他還有何面目出門行走?

賈政一張面皮漲得通紅,身子止不住陣陣顫抖,囁喏了半天,幾乎咬碎了一口牙才強逼著自己低下頭去。誰知還沒等他叩首行禮,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罪臣接旨”,跪在他身前的賈赦就一聲大喝謝過聖人鴻恩。

賈政驚得一個哆嗦,等到賈赦接過旨意,親自摘了個玉扳指塞到小喜公公手心兒裏,才覺出了不對:賈璉挨了五十大板,這會子恐怕人都昏過去了,可是賈赦這個親老子的口氣裏連一點兒傷心都沒有,反而透著些許開懷之意。

賈赦的心情確實好得很。

賈璉是他懷念至今的原配發妻留下的兒子沒錯,是他賈恩侯唯一的嫡子也不假,可是那臭小子何嘗還知道自己是誰?天天給二房當牛做馬,上次吃了那樣大虧都不知道回頭,現在更是上了王家的賊船,給旁人的榮華富貴賣命去了。賈璉不當他賈赦是老子,他又何必心疼這個兒子?

不孝子挨了五十大板,接回來好醫好藥養著也就是了,大不了再賞他幾個美貌丫頭,自己能得聖人的賞賜這還是打從出娘胎起頭一回,老二丟了官更是大快人心。要賈赦說句心裏話,璉二這板子挨得不冤。

別說聖人賞賜的還是禦制文房四寶,就是賞塊瓦片,賈赦也要好生供在書房裏,氣也氣死了老二,羞也羞得他不敢出門。

再往長遠裏想,二房這是糟了天家的厭棄,反而是自己得了聖人的青眼,此消彼長,再過些日子,就是老祖宗也不能再偏心眼,讓二房一家鳩占鵲巢住著榮禧堂。換句話說,他堂堂襲爵老大爺,賈赦的好日子不遠了。

賈赦越想越美,親熱的送了小喜公公一行人出去後,就隨口吩咐個管事的讓派車去接賈璉回來。然後看也不看臉色灰敗的賈政一眼,隨意拱了拱手就如獲至寶的捧著賞賜走了,還是周瑞靈醒些,惶然跑去後頭傳話給他婆娘。

賈母左等右等,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等到的竟然是這麽一個消息。老人家原本年事就高,此時氣血上湧竟然直接暈了過去,慌得一眾女眷不知如何是好,還是王熙鳳強壓下心底的恐懼吩咐婆子們扶了賈母進去,又派人去請老爺們和太醫。

賈赦已經回了西院,見都沒見報信的小子就說自己身上不好,怕過了病氣給賈母反而不美;賈政素來孝順,聽了信兒就趕了過來。賈母不過是一時急怒攻心,這會兒醒了見床前只有一個賈政不由又是勃然大怒,一疊聲叫人去把忤逆的賈赦綁來,還是賈政苦勸攔住了。

賈政仁愛孝悌,賈赦不孝不悌,賈母心裏一番比對不免更加為賈政抱屈。只是賈赦剛剛得了宮中的賞賜,賈母也不好明著責罰於他,只能與賈政抱頭痛哭。

這一回流淚賈母確實是哭得真心實意,不過卻並非全因賈政受罰賈赦小人得志而起,實則是為了整個賈家。

與真正不太過問俗事的賈政不同,賈母對府中的風吹草動一直十分關心,賈璉今日出府所謂何事她當然不是真的一無所知。與初時有些擔心還深陷林家泥潭的外孫女不同,聖旨一下,賈母的心思就轉到了別處。

金陵四大姓這一代的子弟裏,早逝的史侯不算,個中翹楚首推王家王子騰。說句不客氣的話,其餘人加在一起也不如王子騰一個手指頭,那真是拍馬也及不上。過了這麽久,賈母還記得老國公賈代善說過,能夠與姑爺林如海一較長短者,唯有王子騰一人。因此當王子騰飛黃騰達,隱隱執四家之牛耳時,賈璉成了王子騰的馬前卒一事賈母雖然不太樂意,卻也默默承受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王子騰如此輕易的就失了手。王家的過失卻要讓賈家的子孫的來承擔,賈母只覺得再也無顏去見故去的丈夫。賈母甚至懷疑,王子騰是不是早就料到今日之事,才不肯讓王家獨苗王仁參與其中。

可惜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賈母哭得十分哀傷,賈政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卻還撐著安慰老母。賈母心中熨帖之餘,自己就收了淚,反過去寬慰賈政,無非是勉勵賈政放寬心,他日必能起覆之語。

賈政聽得連連點頭,靜靜侍立在旁邊的王夫人卻恨得咬牙。

老國公去了多少年了,中間少說有四五次地方進獻祥瑞、當今龍心大悅的時候,就是那等無權無勢無背景的小窮官,也能靠著這幾次機會晉升幾級,賈政背靠著榮國公府的大樹卻當了這麽多年的工部員外郎,每日裏不過帶著清客們吟詩作對,他日到底要到哪一日?

蒼天無眼,大房那個東西眼瞅著就要騎到她們娘兒們頭上了,身邊卻連個依靠都沒有。自己還好說,寶玉還這樣小,啟蒙都沒有結束,將來豈不是要被失了聖心的父親拖累?

都怪賈璉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王夫人不願意去深想丈夫賈政的無能,更不願意讓自己有一絲一毫怨怪娘家的念頭,只好把一切都算在賈璉頭上。如果不是賈璉人還沒回來,王熙鳳又躲得快,王夫人這會子指不定會做些什麽。

雖說王夫人強忍著不出聲,賈母卻忘不了她,誰讓王熙鳳隨便指了一事跑的飛快,屋子裏只剩下這麽一個王家女了呢?

賈母也沒有當著一屋子人的面太過打王夫人的臉,畢竟以後賈家仰仗王家的時候還多得很,只是說自己想吃粥,讓王夫人去把庫房裏那套荷葉蓮蓬樣子的模子拿出來用。

她自覺這是為向來偏疼的小兒媳婦留一分顏面,卻不想在王夫人眼中,讓一個掌家太太親自去取模子就是一種羞辱,婆媳間嫌隙更深。

榮國府裏正鬧騰著,去宮裏接人的管事小廝們也把昏迷不醒的賈璉接了回來,引得之前不曉得跑去了哪裏理事的王熙鳳一場痛哭,秋桐平兒也跟著泣涕連連,秋桐更是因為哀慟甚深昏了過去,爆出了近兩個月的身孕。

這樣一顆驚雷連正在西院裏搖頭晃腦的大老爺賈赦的賞賜都炸了來,其他人的反應就更不必說了,接了賈璉回來的管事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一個空隙把另一樁消息報了上去。

姑老爺林如海剛剛接了旨,加封三品忠威將軍爵位。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是番外,接的是45章的情節,渣作者沒有在章節名上寫清楚,對不起

以後番外我會在標題上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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