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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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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事,林崖對林如海的恭敬裏又多了幾分真意,半路父子做到這份兒上,林如海待他確實不薄:“兒子魯鈍,全賴老爺思慮周全。”

“誰讓你做了我的兒子?”林如海倒沒覺得自己給了林崖多大恩惠,不過在其位謀其政而已,一笑帶過:“也是你爭氣,倘若你像薛家小子一樣,我寧可親手打殺了你,免得他日辱沒了先人,我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寧。”

這話一出,林崖少不得起身表明心跡,林如海卻不耐煩這些虛禮,擡手止住了林崖,便繼續說道:“說來何其可笑,你並未起趕盡殺絕的心思,薛家那起子奸仆護持的也還算用心,薛家那位寡居的太太更是對獨子掏心挖肺,原本薛小子的腿已經痊愈有望。”

露出一絲古怪笑意,林如海眼中盡是不屑:“誰知道,薛太太不過一時不察,那小子連腿都不要了,還動不得身呢,就想跟丫頭鬼混,又叫他親妹子帶人撞破,又驚又……,總之動了傷腿,縱是養好了,這輩子也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瘸子。”

饒是前世就聽過薛蟠諢號呆霸王,林崖也不禁有些詞窮。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作死就不會死?都不足以形容薛蟠之情狀。他真的是放著康莊大道不走,偏要一心求死。林崖都有些不忍心與薛蟠置氣,如此愚頑不堪,跟他生氣都是自降身份。

不過一爛泥糊不上墻的愚兒。

嘴角不自覺地下撇,林崖訕笑一聲:“只怕這會子,薛家已經把薛少爺傷殘一事也順手栽到了兒子頭上?”

“正是如此。”

此時林如海面上已經不見絲毫譏諷之意,又擺出了他一貫的名士風度,林崖卻曉得,這是林如海真心不痛快的時候,後面緊跟著的,就該是下狠手整治薛家了。

果然,林如海下一句話裏話外就微露猙獰:“許是薛太太覺得薛小子格外金貴些,杖斃了數個下人,又發賣出許多人仍不足,還想拿你填補呢。我林家的嫡長子,就是紫微舍人再世,還要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格。癡人說夢,顯見是安生日子過久了。”

之前便說要幫忙教導一番,這會兒又說了這麽一番話,林崖暢快之餘忖度其意,卻有些吃不準林如海究竟是打算只拿薛蟠一個殺雞儆猴,還是要把背後的魑魅魍魎一起料理了,正要開口詢問,卻聽著外面通傳,說是大姑娘來了。

一聽黛玉來了,林崖還無甚動作,林如海先輕咳一聲,氣度雍容的正了正衣冠,直到他覺得自己又可做慈父之標本了,才朗聲叫人好生迎黛玉進來,林崖偷眼看去,林如海竟是連眼角眉梢都帶了三分笑意,整個人比平時溫和了何止十倍,不由暗嘆血脈天性。

也不知道,前世自己如果……,是否也能得享骨肉天倫……

林崖心中悔意蔓生,面上卻已經笑意盈盈,搶先迎到門口與黛玉說話。

“妹妹怎地不痛快了?可是下人服侍的不好?還是廚上今兒個不經心,做得點心不可口?告訴大哥哥,大哥哥與你出氣。”

七分真情三分打趣,直說得繃著一張小臉的黛玉緩了神色。她原本就是林家四個主子裏最和氣的一個,平日裏在父兄面前一直都是個乖巧貼心的囡囡,這次發怒實屬罕見。

不過這怒氣卻不是沖著林崖去的。

黛玉深吸一口氣,便走到了林如海書桌前與含笑望著她的父親行禮,禮畢身子向前微微挪動了一絲又頓住了,這才開口質問:“爹爹為何還要留那些個不懂規矩的婆子在家裏?連個做客之道都不明白,咱們就算是幫外祖母家教導一二,也不會有損親戚情分。”

黛玉方才那下意識的挪動,林如海林崖瞧在眼裏都是心底暗笑。這是黛玉習慣性的想走到林如海身邊撒嬌,卻還記得她正在鬧性子,強忍住了呢。

只是黛玉這番話一出來,林如海林崖二人的心思可就全然不同了。林如海吃味自不必說,林崖是一面歡喜黛玉果然心疼他整個哥哥,一面咂舌父女就是父女,說出來的話都相似的很。

他二人各懷心事,黛玉那廂已經自顧自說了下去:“雖說我看在外祖母面上敬她們三分,叫一聲媽媽,可到底是兩姓旁人,怎能越俎代庖,管起我林家的家事?就是大哥哥當真錯了,也自有爹爹管教,我們林家也是有家法的。況且大哥哥何錯之有?堂堂大家子弟被人那樣對待,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怎就不能給那人吃點苦頭?”

黛玉說到這裏,人小身子弱,已經有點喘,林如海慌忙起身要親自拿了溫水與黛玉喝,黛玉微一順氣,卻不肯歇息,一氣將她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那些婆子糊塗了,就是親戚家互幫互助,咱們家跟薛家孰近孰遠?下人不曉事,舅母、表嫂們也連親疏遠近都分不清了?再說那薛家,什麽出身來歷,也敢拿他們家不爭氣的紈絝跟大哥哥比?就是大哥哥真個兒錯了,按律行事也沒有他們興師問罪的道理。這樣糊塗的人家,玉兒是不願相交的,還請爹爹做主,莫讓那些婆子再來給玉兒請安了。”

看來黛玉是覺得林如海是為了先賈夫人和她自己,才縱容了賈家下人,虧待了林崖,因此跟林如海鬧起了脾氣。

林崖倒不覺得林如海是想給賈家留臉面,多半還是另有事情料理,根本沒來得及放心思在那等微末之人身上,給了她們猖狂一時的機會罷了,只是黛玉的這一番話,著實觸動了林崖的記憶。

看著眼前一心維護林家、維護長兄,很以自己出身為傲的黛玉,林崖心中著實酸楚。

黛玉可知,若沒有他這個異世孤魂橫插一腳,一旦被幾個仆婦接上京城榮國府,她便要受那多年的輕慢欺淩?

明明是賈家正經的姑表小姐,被賈母三催四請接過去住的,在賈家卻比不過那拐著彎的表親,長年累月忍受丫頭婆子的品頭論足,在親外家嘗盡寄人籬下的苦楚。賈家何曾分清楚過親疏?

明明是列侯之後、世宦之家嫡長女,正經官家小姐,卻比不得今日根本不入眼的商戶女,時常不得不受其指點教導不說,還要被人議論不及其多矣。士農工商,被人錯待至廝,哪裏還有今日林家大小姐的尊貴?

再如何懷念亡父亡母,卻只能偷偷祭奠,仿佛曾經風光無限位極人臣的林家在榮國府見不得人一般。——確實見不得人,賈家拿了林家百萬家財,恨不得林家就此灰飛煙滅才好,又怎麽會讓黛玉大張旗鼓的祭拜,提醒旁人這世上曾有一個姑蘇林家?君不見,賈璉王熙鳳夫妻說起黛玉嫁妝,多麽理直氣壯的說那是賈母出的體己?

人間最苦最難者,便是今不如昔,自雲端跌下。

林崖為黛玉在書中的坎坷扼腕不已、心緒起伏不定,林如海已經溫言安撫起了怒氣沖沖的愛女。

“幾個婆子而已,亂棍打出去又如何?我聽人說,她們還跟玉兒談甚大家規矩?在林家,咱們就是規矩,她們不過胡沁,玉兒當個樂子聽聽就算了,又何必放在心上?為父心裏有數,絕不會委屈了自家人。”

端的是慈祥和藹,林崖心中卻又是一沈。林如海疼愛黛玉毋庸置疑,只是書中卻不見他殷殷教導黛玉這些,想來還是沒有子嗣承襲,心灰意冷之餘要托賴賈家照顧黛玉的緣故。子嗣,在這異世真的重如泰山。

寬慰了黛玉,林如海又扭頭沖林崖喝道:“混賬東西,連你妹妹都要為你懸心!若不盡快將此事了結,怕是家無寧日,明兒你便帶著大管事去一趟金陵,省得那些宵小愈發不知他們姓甚名誰。”

林崖一個激靈,心底的悲情盡褪,一時之間竟有些躍躍欲試:他重生之後,還沒有得著機會,試試自己的手段能為呢,這次去金陵,總算可以略微施展一二。

正要朗聲應答,林如海卻又加了一句:“你慌腳雞似的是要做甚?難不成還要自降身份?商戶耳,殺雞焉用牛刀?你只管看著薛家如何在江南無立錐之地就是了!”

不用自己動手?林崖有些糊塗,既然已經安排妥當了,又要自己過去金陵,難不成只為了學些手段?

似乎被林崖面上掩飾不住的驚愕取悅,林如海示意正要退出書房、留他與林崖單獨說話的黛玉留下,好整以暇的對嗣子露出一分淡淡的笑容:“打狗看主人,這句話為父也很是讚同,如此,你便替為父去金陵,把主人一起打了吧。正好你甄家伯父的生辰也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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