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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使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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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著,莫作聲,別出來……”娘親的雙目在身後火焰的襯托下熠熠發光。江童瘦小的身體蜷縮在馬車的車板下面,想哭,卻被奶嬤嬤緊緊捂住嘴巴。

娘親轉身往外跑,瘋狂地喊叫著,幾把鋼刀的寒光閃過。娘親身體被血霧籠罩,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

雨後的地面全是坑坑窪窪的泥水,江童看著娘親趴在水坑裏,面上漸漸失去了生氣。

娘親臨死前,一直喊的都是:冤枉……

黑色的官靴沾滿了泥水和血水,踏著滿地的屍體向江童走來。鋼刀上的血凝成珠子,滾落下來,滴進水坑裏。

奶嬤嬤嚇得哆嗦著,趴在地上的胳膊麻木起來,拉不住江童了。

江童掙脫開來,他的害怕和驚恐突然就在一瞬間消失。娘親真真切切地死在面前,似乎讓他一下子變得無比勇敢。

江童從車子下面鉆出來,滿身滿臉都是泥水。唯獨一雙水葡萄般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緊緊盯著那些蒙著面的黑衣人。

那些人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孩子,居然有這麽毫不畏懼,決絕的眼神,都頓住了腳步。

“對不住了小公子,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領頭的甕聲甕氣地道。

江童沒有說話,只走到娘親身邊,伸出小手,想給娘親擦掉臉上的血跡,卻越擦越多——娘親的左額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

江童躺下來,枕在娘親的臂彎裏,小手緊緊摟住了娘親的脖子,閉上眼睛。

鋼刀帶著寒光滑過黑夜,江童的脊背甚至已經感受到了寒冷的殺氣。不過,那鋼刀卻遲遲沒有落下來,只聽到幾聲悶哼,接著廝殺的聲音響了片刻,居然慢慢安靜。

腳步聲從身後靠近,一只大手撫上江童的面頰。江童打了個哆嗦,猛地轉身,看見一個英武的面孔。

那人臉上沾著點點的血跡,卻並不讓人害怕。他目光溫柔,沖江童笑笑:“我叫廖山,你父親的摯友,跟我回家吧。”

………………

宋元昊合上那份厚厚的密檔,佟連起貪汙弊案,這份密檔上被畫了紅圈的名字足足有一百零三個。

一百零三個……都不足以斬草除根,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宋元昊目光中的寒光閃閃,沈聲對太監劉昌道:“當年佟連起那個養在外面的寵妾,還沒查清麽?”

劉昌回話道:“回殿下,佟連起的寵妾一直不住在京城。佟連起被斬首那夜,她帶著兒子連夜兼程趕回來想見佟連起最後一面,半路上被密衛截殺。”

“雖然情報確鑿無誤,但卻不知為何,密衛一去杳無音信。等接到當地官員密報,才知道連同密衛在內,共二十二人,居然全部被殺死在半路上。”

“二十二人?!”宋元昊皺著眉頭:“可是……密檔上說的,那寵妾車隊中連同家仆、丫環、車夫,共有十三人。密衛彼時有高手十人,這樣算下來,卻竟然莫名地少了一個人。”

劉昌道:“奴才已經找尋當年相關人等問過,他們說當時也覺得奇怪,但是那個妾室和孩子的屍體都已經發現,便想著許是哪個仆人貪生怕死,趁亂逃了也未可知。”

“妾室和孩子的屍體找到時是怎樣的?”

“所有二十二具屍體都已經被一把火焚燒幹凈,且雜亂混在一處。收殮的人好不容易從中找到一具七八歲孩子的屍骸,並另一具屍骸上佟家祖傳玉鐲,判斷出母子二人的身份。”

宋元昊眼中疑惑更甚,囁嚅道:“如此說來,便不能證明那兩具屍體一定是密衛要找的人。畢竟——所有見過他們的密衛也都死了。”

劉昌看出宋元昊的疑惑,低聲問道:“殿下的意思是……那個妾室和孩子沒死?那若是他們還活著……”劉昌面上流露出一絲驚恐覆雜的神色:“先皇惦記的那封密詔豈不是還有可能在他們手裏?”

宋元昊面上也略過一絲惶恐,旋即又冰冷下來,道:“若佟連起的兒子真的幸存,那密詔便只可能在他手裏。”

劉昌倒吸了一口冷氣:“當年遍尋不見,還以為一起燒了。”

這時候,外面通報道,驃騎衛都尉趙群求見。

宋元昊給劉昌使了個眼色,劉昌急忙將桌案上的密檔收起來。

趙群興沖沖地走進來,一副帶著好消息的模樣,行禮道:“啟稟殿下,臣打聽到了跟司馬大人相關的舊事。”

宋元昊一聽,立刻道:“快講!”

趙群有些激動地道:“啟稟殿下,臣的妾室趙氏,曾經在京中閣老府上做過歌姬。她說彼時有個技藝超群的舞姬被京中一位大人看中,閣老便送了人情。昨日又說起此事,她竟突然想起,那得了舞姬的大人是個尚書,在兵部行走。”

宋元昊聽了吃驚道:“你那妾室可記得真切?”

“本來不真切,但有個昔日同在閣老府上的姐妹曾經提過,那姐妹記性甚好。她一說,賤妾便想起來了。”

趙群又道:“說起那個跟了兵部尚書的妾室,賤妾還十分羨慕。說是跟正室的待遇一樣,因為身子嬌弱,懷了身孕便好生伺候著送回南方老家一直將養著。”

“南方老家?!”宋元昊看看手上的密檔,那裏清楚記載著佟連起妾——江氏自南方芙蕖縣來往京城時遭遇搶匪。

宋元昊緊緊皺起眉頭,一雙眼睛鷹一樣盯著趙群:“你妾室的那個姐妹是誰?現在哪裏?”

“說起來殿下可能都不信。”趙群見宋元昊十分感興趣,得意起來道:“賤妾的姐妹正是廖將軍府上的妾室——朱姨娘。”

宋元昊楞了一刻,唇邊浮起一絲冷笑:“如此說來,那朱姨娘十年前見到江童的時候,便曾提起過那個跟了兵部尚書的舞姬?”

“正是。”趙群說完又急忙假意頓足道:“都怪家裏的賤妾見識少,當日若是說了……”

“無論當日還是今日,都沒證據,也不能誣陷命官不是。”宋元昊一反常態地溫和道:“所以還得勞煩趙大人,再多盡些心。”

趙群急忙點頭稱是。

這時候,劉昌在旁邊提醒道:“殿下,這朱姨娘便是廖明禮的親生母親。”

“哦?就是整日裏在長公主面前晃悠的那個將軍府二公子?”

“就是他,現在在驃騎衛行走。”

“哼!他那點本事,若不是元貞幫忙,那裏能進到驃騎衛。”宋元昊的冷笑愈甚:“再堅硬的石頭,若有了縫隙,遲早也會裂成齏粉!”

冬至節當日,廖明司坐在榻上,看翠翹給江童更衣,笑道:“我自幼便不喜歡文官禮服,卻沒料到竟有人穿著如此好看。”

江童笑笑,將雙臂背在身後,做了個姿態道:“怎樣?是不是顯得老成些?”

“怎麽會,少年便是少年,再老成的服飾也擋不住你身上的朝氣。”

江童嘆口氣道:“第一次進宮赴宴,真想跟哥哥一起。”

“你要陪著傅正春大學士一起,我要跟父親和眾武將一起,也只能在宴會現場見了。”

廖明司說著站起身來,走到江童身邊,伸手幫他整理下衣襟,安慰道:“你先去,我隨後就到。若宴會無趣,咱們就先偷溜出來,如何?”

江童笑著點點頭:“好,一言為定,我若覺得無聊,哥哥便陪我偷溜出來。”

“呵呵,一言為定。”

皇宮中,作為冬至夜宴的牡丹花廳裏,一群宮女太監忙碌的進進出出。無數彩色燈籠和巨大的蠟燭,將花廳映照的亮如白晝。

一眾皇親國戚和朝中重臣分位而坐,各色果品、菜肴、美酒擺滿了每張桌子。宮廷禮樂悠揚輕奏,一派過節的熱鬧祥和氣氛。

隨著一聲通傳,皇帝宋元熙、太後許雯、長公主宋元貞、昭王宋元昊,以及皇後和昭王王妃都進來落座。

君臣同歡,舉杯暢飲,歌舞升平,禮樂齊鳴,將冬至節的氣氛推上一個高潮。

幾輪敬酒過後,作為新晉少年進士,江童被眾人簇擁,不能推辭,多喝了幾杯,竟覺得已經有些上頭了。

正扶額歇息的時候,一個宮女走過來,放下一碗熱乎乎的甜粥,輕聲道:“司馬大人,少將軍特意吩咐給您準備的甜粥,讓您暖胃。”

江童擡起頭,正對上廖明司關切的目光。

廖明司跟武將們坐在對面,卻一時一刻也沒有將目光從江童身上移開。見他不勝酒力,便拿了銀子,偷偷讓熟識的宮女幫江童準備了粥。

此時見江童看過來,急忙使著眼色,讓他少喝一些。

江童喝的有些醉了,看廖明司殷切的眼神,也忘卻避諱,只癡癡地笑著,一雙眼睛裏的熱絡擋都擋不住。

坐在主座席位上的宋元貞冷眼看著他們,忍不住咬緊牙關。這時候,宋元昊走來,坐在宋元貞身邊,道:“看你盯著司馬江童的模樣,是想立刻殺了他麽?”

宋元貞冷哼一聲:“怎麽?你心疼了?”

宋元昊毫不避諱地道:“在我玩膩了之前,我還是不想你碰他。”

宋元貞狠狠地瞪了宋元昊一眼,沒有說話。

宋元昊倒是不惱,反而唇邊浮起一絲微笑:“本王知道你今晚的計劃,不過只靠廖明禮那個傻瓜,你以為真能辦成?”

宋元貞面色一頓,看著宋元昊慍道:“二哥,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只是二哥心疼你,所以幫幫你。”說罷指了指廖明司的方向。

宋元貞看過去,只見一個太監正彎著腰跟廖明司說著什麽,廖明司似乎大吃一驚,猶豫了一下,跟著那太監走出了牡丹花廳。

宋元昊見狀,用胳膊肘捅了捅宋元貞道:“還不趕緊去?小心晚了,讓廖明司識破。”

宋元貞這才恍然,急忙站起身來,離開了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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