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逸升全身無力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放空的雙眼不知道看向哪裏。他看了看時間，六點半，時鐘滴答滴答的走著，他很想讓時間停止，讓周圍的一切都回到昨天以前。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淑媛的電話。“淑媛，我是逸升。我家裏臨時有事，想請一個星期的假。”逸升說話的時候，腦子裏思緒錯綜覆雜，他不願多想。

“難得你也會請假，沒問題，去年的假期你也沒用掉。放心去辦你家裏的事情吧，辦好馬上回來。”淑媛的完全不知道，此時此刻是一個怎樣低落的逸升在電話那頭，享受絕望的滋味。

放下電話的逸升突然想起了什麽，馬上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這兩個星期以來他們除了在警局偶爾撞見之外，很少有私下見面的機會，予桐似乎很忙碌。

“餵，逸升？”予桐有些意外，這個時間點逸升會打她的電話。

“有沒有吵醒你？”逸升故作輕松的語氣，讓人覺得不舒服。

“沒事，我起來了，剛剛外面跑步回來。有事嗎？這麽早。”予桐還有些氣喘籲籲，逸升全都聽到了。

“沒什麽事，想約你吃早飯。”逸升說。

“好的，那等會兒見。”予桐笑了笑，真的很久沒有跟逸升一起吃飯了，前段時間她忙碌的生活填補了所有的空白，榨幹了予桐的同時，讓他們之間的感情也產生了隔閡。

“今天上班嗎？”逸升來到了予桐樓下，看到予桐等在路口，便問道。

“今天下午有個會議要參加，上午不去警署了。”予桐拿著公文包的樣子很幹練，一個職業女性的典型形象。

“那我們去灣仔的生記吃菠蘿油吧，順便買一些腸粉回來。”逸升在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安排。

“你今天不上班嗎？”予桐有些奇怪，逸升平時這個點應該是急趕慢趕地去警署，然後在警署買早餐才對。

“是啊，我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逸升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看予桐的臉，他不敢。

“一個星期？你們法證部這麽悠閑，淑媛批了？”予桐想起了自己忙碌的工作，不得不羨慕起來，說話要也有些酸溜溜。

“當然，我是拼命三郎，淑媛一口答應了。”逸升將車停在停車場裏，下車的兩個人來到了生計坐下。

“我想吃菠蘿油和鴛鴦，你呢？”逸升不管自己以後會怎麽樣，他想利用這一個星期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那我也要一份菠蘿油和一杯咖啡，勞駕。”予桐看了看手上的表，行慣性的動作讓逸升笑了笑。他想忘了他的煩惱，忘了所有的不開心，就讓時間駐足此刻。

“予桐，我們多久沒在一起吃飯了？”逸升突然問起這件事情，讓予桐很無奈。

“大概有一個月了吧，怎麽了。”予桐覺得奇怪，逸升的語氣有些低落。

“一個月的時間，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也是一段不短的時間了，但是對於一個面對死亡的人來說，一個月就仿佛是一瞬間那樣，轉瞬即逝。”從逸升的眼神中看不出什麽，但是語氣卻是消極的。

“你怎麽了？一大早說出這麽深刻的話，在茶餐廳聽你說這些還真是不習慣。”予桐不知道逸升的痛苦，但是予桐可以讀出一個人的變化，她覺得逸升跟之前的不同。

在之後的幾天裏，逸升並沒有去醫院檢查，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況並不樂觀，因為他經常出現頭痛的跡象，甚至嘔吐和視線不清的病癥。而這正是腦瘤壓破視神經的體現，他一個人的時候時常會覺得世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不想離開但是……他想起了他小時候，父親的離世，在醫院一片潔凈的床單上，躺著的是父親的屍體，冰冷的身體讓他恐懼到無法言喻，醫院，對於他來說，是一個噩夢的開始，是奪走他全部的地獄。

沒人能夠懂這種恐懼感，何況那時逸升只是個孩子，他的家庭在一夜之間改變了許多，而他再也不信任醫院帶去的任何承諾。

“滴滴滴”逸升的電話響了，屏幕上出現了“YOYO”的名字，接起電話的逸升“餵，YOYO？”

“逸升嗎？我聽說你在休假，你現在有空嗎？”YOYO在嘈雜的路邊，說話聲在電話那頭特別輕，逸升皺了皺眉。

“嗯，有空，你在哪裏？”逸升問。

“我在中環的一家寵物店，我的狗狗生病了，我一個人搞不定它，你能不能……”YOYO的電話“滴滴滴”地響起，電池電量低。

“逸升？餵？逸升？”YOYO看了看手機，失望極了。沮喪的YOYO等在寵物店，她連最後的希望都失去了。

逸升拿起車鑰匙，飛速驅車來到了中環的“Lovely Pets”，逸升走進門看到坐在大廳的YOYO，他走上前去。

“YOYO，你怎麽了？”逸升走上前去問道。

YOYO看到逸升，仿佛見到了救世主一樣，她走到逸升面前，哭著說道：“我的狗狗不行了，我好擔心它啊。”YOYO忍不住哭了起來，眼淚奪眶而出。

“你先別哭啊，你的狗狗怎麽了？病了嗎？”逸升突然感覺到手足無措，可能是予桐很少在他面前表現出柔弱的一面的關系吧。

“它得了cancer,醫生說現在它需要化療或者……或者讓它安靜地走，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你知道嗎？我們這個職業看過了太多的生死離別，我覺得死亡離我好近。”YOYO哭著說道，她想到自己的狗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自己心痛極了。

“其實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狗狗也一樣，但是如果痛苦的活和快樂的死，這兩者一定要選擇一種的話，我寧願是後者。我相信沒有人願意在死前還要接受痛苦的折磨，你的狗狗跟了你這麽多年，它也知道你的不舍得，但是生死並不是個人能夠決定的，不是嗎？既然你有能力幫助它選擇，何不讓它快樂些呢？我相信狗狗一定會明白的。”逸升說著，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在開導YOYO，但是自己的思緒卻停不下來，生命這個詞對於現在的逸升來說，太重要太沈重了。

“逸升？你怎麽了？沒事吧？”YOYO看著想著出神的逸升，覺得奇怪，明明她應該沈思，但是現在逸升陷入了思索的海洋。

“嗯，我沒事，那麽你決定了嗎？”逸升回神看著YOYO。

“嗯，我希望狗狗可以在天堂過得快樂。”YOYO簽下了同意書，狗狗的生命在今天走向了終點，逸升心裏默默地想。

“逸升，今天謝謝你能給我這麽誠懇的建議，我是個很猶豫不定的人，今天你幫了我一個大忙，也幫了狗狗一個大忙。”YOYO收起剛才的情緒，她跟逸升走出了診所。

“小事一樁，不客氣。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逸升突然覺得自己的存在仍然有很大的價值，今天一天算是沒有浪費。

“你餓嗎？不如一起吃個晚飯吧？”YOYO的肚子正在打鼓，她有些不好意思。

“……”

“逸升？”YOYO正在等待逸升的回覆，可是逸升的眼睛看著遠方，好像沒有盡頭的一直延伸下去。今天逸升一直心不在焉的表現讓YOYO也很奇怪。

“啊？什麽？”逸升聽到了YOYO在叫他，這才回過神來。

“今天你很反常哦，怎麽了？一直在走神，是不是有什麽事？”YOYO仿佛看出了端倪似的，關切地問道。

“我想問你個問題，可以嗎？”逸升思索了半天，他想聽聽看別人的建議，特別是一個善終服務的醫生的建議。

“嗯，你說。”YOYO認真的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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