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0章 二十&二一&二二 霸道公爵愛上我。…… (1)

關燈
‘轟隆——’

外頭又是一道驚雷閃過。

淩厲的白光陡然亮起, 不僅把絨盒裏的戒指照耀得更加璀璨生輝,也照亮了我寡白如紙的臉、賓客們錯愕的面容。

劈在草皮上算什麽?

有本事朝著這兒來!朝著我的腦殼頂兒來!

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瘋了!!

烏卡蘭這個神經病、大瘋子!

為什麽我身邊的男人一個二個全是些腦子有坑的神經病?!

在葬禮的現場向亡者的遺孀求婚?

這是人類能幹出來的事情嗎?!

盡管我很想像是野獸一樣撲過去,把比莎拉還能搗亂的烏卡蘭撕成碎片, 但——我做不到。

眼下, 我只能盡力把烏卡蘭癲頭癲腦之下幹出的混蛋事對我的影響減至最小。

我恨得咬牙切齒。

眼圈隨之泛紅,有如玫瑰色的眼瞳暈染了四周。沖著烏卡蘭, 我潑婦一樣憤怒地大喊:“哪怕是小公爵,這也不代表你可以在葬禮上侮辱我和我的丈夫!”

我一把打掉了裝著鉆石戒指的盒子。

我用力很猛, 因為我知道鉆石是摔不爛的。拍向的方向實則也有點講究——我盡量朝著沒有人的角落, 畢竟我可不想便宜了外人。

只要烏卡蘭撿不回來, 這顆大鉆石就是我的了!

而隨著鉆石戒指咕嚕咕嚕地滾到了很遠, 所有人的思緒也咕嚕咕嚕飄到了世界的盡頭。

只剩下他們看我如同看待死人的表情。

伊蓮恩的反應更嚴峻,那模樣恍然就像是在琢磨著等會要怎麽把我和勞萊伯爵埋葬在一塊了。

我能理解他們的反應。

畢竟烏卡蘭的行為再如何荒謬也好, 他的身份和地位始終是一道無數人越不過去的天塹。說白了,即使他一怒之下在此處、在所有人面前對我一劍穿心,也定安然無事。

我倒並不太慌張。比起烏卡蘭的臉色, 我更關心大鉆石的去向。

可能是摔多了烏卡蘭送給我的禮物,得心應手了, 餘光偷偷瞥到了靜靜躺在大廳一角的大鉆石後, 我不由慨嘆——今天也是完美發揮呢。

對我, 烏卡蘭總是出乎意料的寬容。

這或許就是霸道公爵的從容吧。

第二次的求婚失敗也未能激怒他, 又或是使他挫折。

“盧西恩便算了。你沒有理由選擇一個死人而不選擇我啊。”烏卡蘭流露出很困惑神情, 碧綠的眸子掃過了棺材中屍首一眼, 充滿了蔑視, “難道我還不如他嗎?”

我不禁又腦補起了‘自大公爵愛上我’的戲碼。

全世界只有你一個男人嗎?

我一定要選擇你嗎?退一萬步,哪怕不是勞萊伯爵,盧西恩也比你要好得多!

我竭力維持著不讓無語的情緒表露, 繼續在一眾屏住呼吸、熱心看戲的觀眾們的註目下秀出我的表演。

“這無關一個人地位的高低。只是因為我深愛著勞萊伯爵,所以我不能忍受您帶給他的侮辱。拒絕,是我唯一能給您的答案。”

烏卡蘭似乎不太能理解我口中的‘深愛’。

“你愛著這個死人。”他皺著眉,試圖理解,最終依舊一頭霧水。

“有多愛呢?”

他如此反問。

正當我準備為他例舉出我對勞萊伯爵愛情深度的鐵證,他又突然語出驚人了。

“哪怕他變成了這副鬼樣子,也能忘情地跟他接吻嗎?”

“……?”

“這樣吧。如果露薇爾你能現在跟你最愛的勞萊伯爵接吻,我就姑且相信你吧。”

“……”

讓我,和死人,接吻?

噢,繼霸道公爵、自大公爵之後,烏卡蘭終於義無反顧地拋卻了他生而為人的身份。

我的錯愕和猶疑給了烏卡蘭質疑的資本。

“辦不到嗎?”他語帶嘲笑,“深愛著勞萊伯爵的你,因為他變成了這副鬼樣子,就不能跟他親密了,是嗎?”

他問著我。

卻更像在威脅我。

我想,倘若我真的拒絕了烏卡蘭,這一回,他一定不會輕易地饒過我。

我需要為欺瞞他付出代價。

而這代價會是什麽?

我不想去思考。

我感覺到了猶如身處無人島的孤立無援。

許多人駕著船,圍在孤島的外面,可他們只是靜靜地望著、打量著、瞧著熱鬧。即使有人看見了孤島上的我,卻礙於沿岸的海渦,他們難以靠近半步。

“小公爵……”

我擡手,攔下了似打算有所行動的曼雅,後向烏卡蘭展露出甜美又幸福的微笑。

“怎麽會呢?”

“我和伯爵大人之間的羈絆是死亡也無法斬斷的。您想看我和我的丈夫親熱是嗎?那就滿足您吧。”

不僅是礙於烏卡蘭的威脅,更是出於我沒有拒絕的餘地——此刻的我,必須將愛著勞萊伯爵的女人一角,演繹至極致,不能讓任何人起疑。

話落,即使不情願到了極點,我仍是提步來到了黑色棺木旁。

勞萊伯爵的死人臉撞入我的視界。

僅僅是看著,我就覺得自己快要吐了。

一時之間,惡心、屈辱的感情全部湧上心頭。

可這就是我無法跨越的現實,因為現在的我,在對上小公爵烏卡蘭的時候實在是太過無力了。

我為自己的弱小而憤怒。

然,也僅僅是憤怒而已。

表面上,我照舊裝著我和勞萊伯爵是如何的情深似海、我對他的愛足以跨過死亡和皮囊的界限。

於是,眼一閉心一橫,如同對命運屈服的我垂下了頭顱,向勞萊伯爵了無血色的青白嘴唇靠了過去。

一切皆是為了來日。

今天我所遭受的所有屈辱皆是為了成就明日更強大的自己。

“夠了。”

遽然在寧靜的黑色大廳中響起的聲音讓我一怔。

正值怔楞之際,我感覺到肩膀被一雙有力而溫暖的手扣住了。他保護著我,使我沒有再向讓人作嘔的屍體接近一分一毫。

他讓我後退了兩步,隨之換成他站在了我的前方,這讓我看見了他火紅色的發。

而這抹鮮艷,在黑白色格調的冰冷空間裏,點燃了別樣的溫度。

他雖然高大,背影卻仍算不得上是偉岸。

縱不濟於清瘦,也僅僅是少年的身姿。

興許那晚他確確實實對我動了殺心,可眼下,我很確信,他守護了我。

他反抗了無人不畏懼的小公爵,從他的手下,守護了弱小的我。

“她有多愛父親這件事,沒有必要向你一個外人展示。”

與烏卡蘭直直對視,喬洛斯冷冷說道。

當聽到他的話,我不由捂住了嘴,感動得幾乎要流淚。

我、我的天!

怎麽可以這麽帥氣?!

天吶,如此帥氣的男子漢居然是我的兒子!!

盡管喬洛斯不是從我的肚子裏爬出來的,他也僅僅比我小了四歲而已,但這一刻,我充分感受到了自豪和驕傲的情緒!

雖然我也知道,喬洛斯在說出這話之前,一定沒有想過怎麽為得罪了小公爵而收場……

但不要緊!

他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他的出現,已經充分地給了我向下的樓梯。

接下來,就是大人該解決的事了。

我得讓親愛的喬洛斯看看,他可靠的媽媽也不是任人欺負的!

我伸手抓住了喬洛斯的胳膊,和他站在了同一戰線上。明明是對著不按常理出牌的大瘋子烏卡蘭,竟格外地有底氣。

“小公爵,想必您一定聽得很清楚了。我和伯爵大人的愛情,不是您一介外人能夠置喙的。”下顎微揚,端出了獨立自強的伯爵遺孀該有的氣度,手向著正門,請道:“既然您並非為了吊唁而來,不妨請您先回去吧。”

我的餘光瞄見了一群驚愕的面孔。

想來是沒有料到我會如此幹脆利落地對烏卡蘭發出逐客令。

大概從來都是趕別人走的小公爵,第一次遭遇了被人轟走的經歷,他的臉愈漸沈下,眼睛裏迸發出猶如刀芒一般鋒利的光。

“露薇爾——”

“請您稱呼為我伯爵夫人。”我打斷了他,橫眉以對,語氣沒有弱下半分,“等再過一段日子,我自會拜訪公爵府上。到時候,倘若提起您在勞萊伯爵的葬禮上和他的遺孀求婚一事,想來即使是見多識廣的公爵閣下也一定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吧。畢竟再怎麽無理取鬧也好,這實在太過分了。”

我擡手將碎發別至耳後,莞爾。

“即使您不在意名聲,但公爵閣下年紀大了,大概也還是要一點面子的。”

小公爵之所以為小公爵,自然是因為他的父親還沒有死。

能制得住烏卡蘭的人,除了流淌著非凡血統的皇室成員們,大抵只剩下他的父親馬丁內茲公爵閣下了吧。

不過,敢拿馬丁內茲公爵壓烏卡蘭的女人,我可能是第一個。

恩。

突然覺得脖子上的腦袋瓜有點松松的呢。

我的一席話不僅讓在場的所有人的臉色變得五彩繽紛,烏卡蘭的面容也同樣精彩。

他鼓著掌,像是在為我表演自斷頭顱的絕技而喝彩。

“很好。”

我實在聽不出隱藏在這兩個字背後的情緒,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現在的你比跟在盧西恩身邊時要更大膽了。”

我姑且把這句話的深意理解成了‘女人,你又一次成功地引起了我的註意’。

“那就下次再會吧。”

看起來繼今天之後,我們往後還要繼續譜寫《禁斷之愛:霸道小公爵纏上黑寡婦》的史詩級愛情巨獻。

而到了最後的最後,我的巨額提款機忽地問我:“對了,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訂婚戒指?”

認真但不露痕跡地想了想後——貪心小露,在線報價。

“哪怕是你把月色星光擺在我的眼前,我給你的答覆也永遠只有一個。”

很棒。

既表達了我對勞萊伯爵忠貞不二的心,又委婉地向烏卡蘭傳達了我對月光水晶和星星寶石的向往。

之後,烏卡蘭走了。

爽快地走了。

眼睜睜地看著烏卡蘭離開了黑色大廳,大部分人依舊有些回不過神,但等反應過來了之後,敬仰的目光幾乎把我的身體射出無數個洞。

一瞬間,我恍然成了世界巨星。

只不過,當伊蓮恩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她用酷酷的表情陰惻惻地問我:“知道上一個拿馬丁內茲公爵威脅小公爵的人在哪裏嗎?”

我食指向下,指了指大地。

她扯了扯嘴角,在空氣中抓了兩下。

我想,她的意思是——已經化成連抓都抓不到的煙灰了。

恩。

我可真是幸運。

沒了攪局的烏卡蘭,勞萊伯爵的葬禮得以順利進行。

沒有再出大岔子。

趁著暴雨驟停,我們趕忙把裝著屍首的棺材埋入地下。

看著泥土劃出的軌跡,沙石一點一點灑落在棺木上、發出悶悶的響動,我疲憊又浮躁的心漸漸安穩下來。

我在勞萊伯爵的屍首上撒了些加快腐蝕的藥粉。

只要棺木闔上,入土下葬,無論是隱瞞勞萊伯爵的死亡真相、成功繼承他的遺產、又或是讓他的死亡漸漸淡出大眾的視界,一切便皆可暫告一段落了。

天空放晴了。

我的人生也進入了下一個篇章。

而隨著我的新人生一同拉開序幕的,是騎士薩雷沈沈的話聲。

“夫人,主樓有被人硬闖的痕跡。”

“……”

我知道,又有王八蛋開始搞事情了。

沒有驚動追悼會的賓客 ,我立刻只身隨薩雷前往主樓查看情況。

也正如他所述,主樓確實有被人硬闖的痕跡。

勞萊伯爵的葬禮儀式主要在偏樓和後花園裏進行,考慮到不會使用主樓,所以伊蓮恩早便命人把主樓的出入口全部上了鎖。

但現在,後門卻是被強硬地撬開了

薩雷帶著我在主樓裏一一查看。

我的眉毛漸漸擰了起來,眼睛裏掠過狐疑的神色。

闖入者似乎並不意圖偷竊,也非故意破壞。

反倒像是……在尋找著什麽東西。

或者說,他想讓別人如此認為。

他表現得太刻意了。

騎士的巡邏隊為半個小時一趟,明明擁有如此寬裕的時間,闖入者卻營造出了一種非常緊急急迫的氛圍。

尤其是書房裏。

書房裏的文件、書籍被翻得一團糟,散落一地。

簡直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幹嘛。

闖入者恍然在透過書房裏的狼藉告訴我:我在找某樣東西喔。你很想知道我在找什麽吧?線索就在書房裏喔,你也趕快找找看吧。

找個屁!

找個頭!

就不能坦坦蕩蕩把想給我的東西直接拿出來嗎?!

我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

我只想安安靜靜地當一名優雅、知性、富有的伯爵夫人,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為什麽?!

也許是我的長嘆充滿了埋怨,薩雷誤以為我是在責怪他們的疏忽職守。

他抿了抿唇,面露歉色。

“抱歉,這是我們的失職。”

盡管內部作案的確讓人防不勝防,但我並沒有安慰他。

盯著他嚴肅而愧疚的面龐,我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坦白說,直到現在我還沒解雇掉這群糟糕的家族騎士的根本原因,在於我沒有人可以用。

我指的是,可以光明正大保護我的力量型打手。

倘若我、伊蓮恩、曼雅三個女人出門,只需要簡單地埋伏幾個雇傭兵,便能將我們一網打盡,就跟碾死小蝦米一樣的簡單。

但是,如果能把這位清高正直、武藝尚可但不算衷心的騎士利用起來的話……

他無法成為我殺人的劍。

至少,可以是守護我的盾。

我想,他堅守的騎士精神,一定能作為將他束縛在我身邊的枷鎖。

恩,比起偵探游戲,我還是對想歪主意更在行。

環顧四周,確認了只有我和他兩人,我扯了扯嘴角,拉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嘲諷表情,一聲冷哼後,我語氣尖銳地挖苦道:“你們失職的事情也不止這一樁了。但我也知道你們只是拿死工資辦事的打工騎士,我也不會按真正的騎士準則苛求你們做到完美。”

這種‘體諒’讓薩雷感到了難堪。

他的臉龐和身體一下子僵硬了,像是氣血沖了頭,臉頰憋得紅了,他下意識地張開了嘴,似是想反駁,但最終,從嘴邊流出的話僅是一句諾言。

“我會為自己失職而補償。”

我靜了靜,後反問。

“薩雷,你覺得什麽東西都是可以補償的嗎?”

我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玫瑰色的眼瞳也是被一片氤氳籠住了。似是有些突兀,卻也不讓人意外,我無聲地流著眼淚,唇瓣因悲憤而止不住地顫抖,比哭天喊地的人更要悲傷、絕望、無力。

我直勾勾地盯著薩雷,像是恨到了極點,咬牙切齒地問:“你可以把我最愛的丈夫,補償給我嗎?”

壓抑的情緒隨即爆發。

“薩雷,那天晚上勞萊伯爵本可以不必死的。就是因為你們的無能,把那個惡魔放進了莊園!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把伯爵殺死!我試著沖上去和他同歸於盡,卻最終受到了他的羞辱。而直至前夜,他依然在莊園裏來去自如,不僅爬上了我的床,還拿莊園內所有人的生命——包括我、孩子們、你們,威脅我不能把事實說出去。”

“當什麽事情都做不到,只能看著勞萊伯爵被冠上自殺之名下葬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恨嗎?!你知不知道?!”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同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漸漸,猶如被現實的殘忍壓得精疲力盡,我的聲線拉平了,輕得幾乎無力,充滿了疲憊。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自嘲地提了提嘴角,“你從來不相信我對勞萊伯爵的愛,認為我是為了權力和地位而出賣身體。不過,也對,我如今確實是屈身於其他男人的骯臟女人”

“但即使如此,薩雷,我也會依靠自己的方式,守護所有人。”

尾音落下。

我不再去看因我優秀的臨場發揮功力而像是木頭矗在原地的騎士,轉身便離開了——因為我演著演著就有點飄了,倘若深究的話,有些話怕是圓不過來。

不過,這虛假的、精彩的又狗血的暗黑故事對於自視清高的薩雷而言,打擊興許仍是不小。

他將這份能賺到金錢卻背離理想追求的工作視為恥辱,他能願意留在這滿是屈辱的地方已是最大的盡責、將騎士精神貫徹始終——盡管他從沒有說出口,可從他時時流露出的剛正不阿的神色中,我看到了一切。

但如今,我卻告訴他——他沒有能力保護他宣誓效忠的主人,也無法守護幸存的遺孀,讓她受盡了玷汙和屈辱。

現實和想象的反差足以給他當頭一棒,即使他沒有全信也好,這一通話也能讓他認清自己的地位、職守。

我對薩雷的期待僅僅在於日後能成為我貼心的小護盾。

不過,假如他能順藤摸瓜、機敏地找到一些烏卡蘭、帕什闖入莊園的證據,並決心要為死去的勞萊伯爵報仇,那就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即使他不夠機敏,找不到證據也沒有關系。

我想,我可愛的費特,一定會在無意間向他透露些可靠的情報的。

我對闖入者的目的沒有一絲興趣。

他想讓我找的東西,我還就偏偏不找了!

能讓人拱手相讓的東西,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況且書房都給他翻遍了?

我還翻什麽?

就算是我誤會了,他確確實實想偷某樣東西,我也沒必要攔他。

我都窮成這個鬼模樣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偷吧,最好把我的負債全部偷走好了。

眼下,揪出在勞萊伯爵葬禮上搗亂的混蛋——那個讓死者擡手、幾乎嚇沒了我半條命的宇宙級王八蛋,對我來說更重要。

經伊蓮恩所述,早晨的例行檢查時,放置在伯爵屍首手臂處的木頭裝置尚不存在——是的,她就是這麽一個連屍體的衣袖都會檢查的謹慎女人。

如此一來,安置道具的時間點只剩下安科斯的烏鴉前來追債、所有人全部聚在了大門的時刻。

——是幾乎所有人。

我很確信:四女莎拉、腿腳不方便的三子蒙利查、五女雪莉、以及抱著雪莉的女仆,當時依舊留在了黑色大廳內。

於是,追悼會才剛剛落下帷幕,送走了饜足的客人們,我就把莎拉拎到了我的跟前,進行一對一的母女談話。

第一懷疑對象為什麽是莎拉?

因為在見面的第一天,莎拉不僅用皮球擊中了我的後腦勺,還解開了我小裙子的綢帶,使我當眾出醜。除此之外,我還知道她偷吃了我本該有五塊最終只剩下兩塊的小蛋糕、把我的戒指送給了鄰居家的帥小夥當作彼此定情信物、還將我昂貴的限量版香水泡了腳。

我一點都不記仇。

真的。

噢,對了,莎拉和她的小皮球還毀了新婚夜晚我苦心布置的意外現場。

而我才剛剛在沙發坐下一秒鐘,對面小惡魔的嘴裏便蹦出了一句老深沈了的話。

“我,一無所知。”

“……”

瞧,我不廢吹灰之力就抓到了把我魂都嚇沒了的惹事精。

我還什麽都沒有說呢!

你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不是你還能是誰?!

我從還沒有坐熱的沙發上站起,面無表情地俯視著死不認賬的莎拉,比惡魔還要冷酷地說:“從今以後,軟糖沒有了、曲奇沒有了。你配擁有的,只剩下——蘿蔔、以及青椒。”

莎拉的反應讓我恍然看見了一個世界的崩塌。

但,算上這次,我已經足足看過四個世界的崩塌了。

作為一個沒有感情的女人。

我的心,了無波瀾。

見崩塌的世界不能再從我這裏騙取原諒,莎拉急得大哭了出來,她死死地抱住了我的大腿,把只花了一秒就飆出來的眼淚鼻涕抹在我的裙子上,活像是死了爸媽般地——不,得知勞萊伯爵死訊時,莎拉可是不屑一顧。

“連母親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了,你還讓我怎麽活下去?!”

我不理會,並艱難地朝門邊移動。

“你不愛我了!壞女人是不是背著莎拉在外面生了別的女兒?”

“是的。我現在要去給她餵奶了。再見了,莎拉。”

莎拉震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用‘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媽媽’的難以置信目光瞪我。

下一秒,她爆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你是我的!!!”

“供出真兇是讓我們繼續愉快地做母女的唯一途徑。”

“不,我絕不!!”

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對著正仰著腦袋偷偷看我的莎拉,我咧開了嘴角,弧度逐漸擴大之際,眼睛也瞇了起來,露出了一個邪惡的反派笑容。

莎拉先是楞了一下,隨即立馬醒悟了過來。

她也知道自己一時失言,連忙慌張地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仿佛這樣就能把脫口的話撤銷、全部咽回肚子裏。

但,已經晚了。

誰讓她的媽媽是這般的聰明絕頂。

我已經抓到在葬禮上搗亂的真兇了。

嫌疑人一共四名。

排除掉毫無作案能力的雪莉、對我忠心耿耿的女仆,真兇便鎖定在了莎拉和蒙利查的身上。

眼下,莎拉又傻乎乎地暴露出了‘絕不供出真兇’的言論。如此,這場偵探游戲便暫時告一段落了。

是蒙利查。

我的三兒子,也是莎拉的雙胞胎哥哥。

這樣的答案著實令我意外。

坦白說,假如是喬洛斯的手筆我倒還能理解,畢竟我們之間的關系比較緊張,之前他也對我展現出了深刻的怨恨。雖然,慣了直來直去的他沒有設計出葬禮上事故的靈巧心思。

我檢查過讓勞萊伯爵擡手的小道具。

做得很精細,絕不是街上路邊攤賣的捉弄人的小玩意。既小巧,藏在勞萊伯爵的衣袖裏不會被察覺,又充滿了計算的痕跡——能讓它剛好在我對亡夫追悼時,讓其的手正正指向我。

倘若我的反應再慢上半分,‘涉嫌謀殺丈夫以致其死後回魂於葬禮上指認兇手’的罪名也許就一輩子也摘不掉了。

這該是如何歹毒又精密的心機啊!

蒙利查實在不像是能算計出一切的人。

他看上去內斂又害羞,每每跟我交談時,總總會羞紅了臉頰,不敢看我。他從沒有對我表現出任何厭惡,致使我根本感受不到他對我的惡意。甚至,在共進晚餐的時候,縱我盯著他看了一路,像是變態一樣用目光將他的輪廓描摹,他除了羞答答地把腦袋垂得更低,完全瞧不出任何慌亂的跡象。

所以直到他坦坦蕩蕩地道出一句‘是我’之前,我對他一直存有冤枉好人的罪惡感。

此時,我呆在他的房間裏,拿著在葬禮上作妖作怪的道具,和他面對面地對峙。

我本以為在得知真相前還會再耗上一會功夫,沒想到他居然坦率地承認了。

更甚,他仿佛直接變了個人。

蒙利查端坐在木椅上,大腿以下蓋著一條毛毯。他的唇扁平成一條線,直直地與我對視,猶如枯葉一樣深棕色的眼睛裏沒有一星半點的情緒起伏。

天吶!

我第一次見到如此擅長變臉的小孩。

這一瞬,我肯定他和莎拉是從同一個肚子裏出來的了。

“這個,”我舉起精巧的小道具,問:“這個是你做的嗎?”

“是的。”

他回應得寡淡冷漠,毫無半點想要隱瞞的念頭。

“沒有工匠幫助你嗎?”

“沒有。”

“你是怎麽將時機把控得這麽好的?”

“很簡單,只是在你們返回的時候讓莎拉拽下發條,利用……”

蒙利查甩出了一堆早已被我還給教授的物理公式——我的領域是做生意、算計人、配配藥草,物理、數學著實不是我的專長。

聽見蒙利查講得頭頭是道得的理論,我的兩眼直冒金光,像極了見到野味的饑餓野獸。

“原來貴族家的小孩都是這麽優秀的嗎?!”

我不由讚嘆。

蒙利查許是沒有想到我會不吝言辭地誇獎他,一瞬怔懵,為了緩解自己的失態,他幹咳了一聲,臉色有點泛紅。

“咳。不,我們家的話可能只有我能做到。”

我喜歡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驕傲小情緒。

真實的蒙利查和我第一眼見他時留下的刻板印象完全不同。

當時我以為他病態地自卑且懦弱著,甚至一度苦惱要怎麽把他變成一個自信的孩子。但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這應該不是第一次了吧。”我開始對蒙利查萌生了好奇的情緒,從他幹凈利落的手法、毫無愧疚的心態來看,我想他應該不是第一次幹壞事了,“除了這件事以外,你還做過什麽有趣的事情嗎?”

蒙利查默了下。

也許在遲疑著要不要把沒有人知道的秘密告訴我。

而思量後的結果,是肯定。

他露出了一個有點殘忍和血腥的笑容。

“我曾經把活生生的兔子丟進池塘,把蝴蝶撕成碎片為我的模型添加色彩,又當著鴨媽媽的面把它生下的蛋全部摔成了渣。”

“……”

這種惡趣味實在無法吐槽。

“太粗暴了,你又不是喬洛斯那個暴力笨蛋,沒必要這麽粗暴。”一頓,當想到蒙利查身上實則也流淌著勞萊伯爵的血統後,我恍然大悟,驚奇道:“難道是只有這麽做,你才能得到快樂嗎?”

我不按常理出牌的發問讓蒙利查猝不及防。

他支吾了一下,還是選擇對我吐露真言。

“不是,我只是覺得讓喬洛斯背上黑鍋、被所有人用恐懼且異樣的目光看待時,很有趣。”

他的話讓我意外。我還以為只有貧民區才能養出像我、像帕什一般黑心腸的壞蛋,沒想到富有的貴族家竟也可以。

真是個不凡的孩子。

我對他的欣賞有如不停歇的噴泉,不斷噴湧。

“那——蒙利查,你對做生意和算計人感興趣嗎?”

和聰明人對話就是省事。

我才問了一句,蒙利查便察覺出我的深意了。

“這樣的我能做到的事情太局限了。”形如老者一般波瀾不驚的眼瞳剜過只如同擺飾的雙腿,他並沒有表露出自卑的情緒,而是像看透了一切的無能為力,“我連大門都出不了。”

我連忙鼓勵他:“不要緊,我會幫你做一個超級棒的移動工具!也會安排騎士協助你的出行。”

“但人們對於弱者的歧視也讓人寸步難行。”

他說得沒有錯。

因為性別,我被社會安上了弱者的身份,我十分清楚,那些歧視是多麽大的阻礙,是多麽的要命。

但是——

“軀體被捆綁在無情的現實裏並不可怕。可如果連你的心、你的大腦也被束縛在椅子上的話,才是真正地要命。”

“蒙利查,不要畏懼,不要害怕赤/裸的目光和指責。你需要努力做的,只有想辦法把擋在前路上的人擊倒,讓他們跪在地上、在你的腳邊匍匐。”

一邊向蒙利查灌輸心靈雞湯,我的手掌一邊撫過了旁邊的動物標本。我不知道它是如何死的,可它生前的恐怖遭遇讓它在死後凝結出了如綻放著惡之花的美麗表情,直到此刻。

“你已經有些不錯的經驗了,不是嗎?”

我笑問喬洛斯。

和明明已經舉起了劍卻仍無法刺下的喬洛斯不同,盡管蒙利查與勞萊伯爵並不親近、甚至被後者忽略著、排斥著,可他確實繼承了他的血脈。

我喜歡這樣的孩子。

這可是連感化了無數人的神殿大主教也無法用道德教育玷汙的優等品。

蒙利查靜默良久。

他雖緘口不言,可我恍然看見了有一把火點燃了他宛如枯葉的深棕色眼瞳。於深沈的夜中,鮮艷的火焰躍動,如燃燒著自我與生命一般的美好。

“你不怨恨我嗎?我是說葬禮上發生的事情。我認為那足以讓你仇視我。”

他忽問。

“怎麽會呢?”我非常驚詫地回望他,“你會怨恨不小心蟄了你一下的小蟲子嗎?不會的,對吧?畢竟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把它一腳碾死。”

……

蒙利查從那個自稱為‘母親’的女人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的溫情。

不僅是此刻,自從她嫁進貓眼石莊園的第一天起,便是如此了。

她時時笑著,也溫柔地對待他們。看起來是那麽地愛他們,對他們是那麽的好。

可那愛來得毫無根據,仿佛是她堅信著天下的母親就該是如此愛著自己的孩子。

蒙利查覺得她騙了很多人。

甚至可能包括她自己。

她塑造了一位好母親的形象。

卻不知在蒙利查眼中,她只像是用幹凈的手巾拭擦、清潔著賺錢工具的手藝人。

曼雅他們似乎都沒有看到藏在她眼底深處的冷漠。

儼然如一團包裹著冰塊的火焰,只不過因為火光灼灼,所以那塊冰也折射出溫暖的顏色。

但如今,他的想法改變了。

他確信從冰淩折射出的橙紅色光輝是真實溫暖的。

她是第一個真真正正把他放在眼裏的人。她沒有因為他的殘疾而歧視他,相反,她甚至讚賞他的能力、那在所有人眼裏是殘忍、是不可取的陰毒。

他被她治愈了。

從她的語言、身上,找到了即使是他人笑著對他說‘天生的缺陷並不是你的過錯’、‘因為你是神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