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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好騙 怪我年輕時不懂事,沒有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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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我回到了童年。

彼時,我的母親還未投入死神的懷抱,父親也沒帶著哥哥和姐姐決然離去,我們身邊還沒有那麽多可以殺死人的流言蜚語。

盡管貧窮,我們幸福快樂著。

我們擁有金錢也無法買到的珍貴的、美好的時光。

我清楚一切已成過眼雲煙,卻依舊沈浸在美妙的夢境當中,久久不願醒來。

可終究還是會醒的。

當看見用麻繩吊在廚房木梁上的母親那雙冰冷又怨憤的眼睛,我瞬間便驚醒了。

我以為勞萊伯爵的死亡可以讓我好受一點。

但是,似乎並沒有。

這或許是因為我知曉他並非‘殺死’我母親的最大敵人。

隨著意識的恢覆,被‘神之召喚’奴佛卡迷香沖昏的頭腦逐漸清醒,身體卻依舊疲憊。

但我的大腦、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血液裏的每一粒因子似都乞求著、懷念著,昨夜被突如其來的意外與危機、興奮劑所控的、無可比擬的刺激感。

自心底湧出的欲/望與渴求使人心悸。

我通過轉移註意力企圖讓自己冷靜。

——右手手腕處傳來了冰絲絲的觸感,像是被堅硬的鐵銬鎖住了。

我微怔。

莫非,真的在帝國的大牢?

旋即在我耳畔響起的人聲、映入我眼簾朦朧的雪白天花板否定了我的想法。

“她醒了,去請阿提卡斯殿下過來。”

試圖坐起身無果後,眨了眨惺忪的眼,我慢慢消化這句話。

阿提卡斯殿下。

被冠以‘殿下’的尊稱,於亞蘭特帝國中,只可是皇室中人。這等彰顯身份地位的稱呼,即使是烏卡蘭的父親——地位顯赫的公爵大人,也不能享用。

盡管稀缺的資料使我對皇室成員了解不深,可‘阿提卡斯’其名,我還是有所耳聞。

阿提卡斯·格蘭·溫勒姆

亞蘭特帝國的四皇子。

母族、帝國的現任皇後,是來自爾錫王國的皇女。繼承了他國皇室血統的他擁有施展魔法的能力。

十八歲的四皇子殿下無心政治權勢,似也不喜舞槍弄劍。

甚至違反了慣例,他脫離了皇室的教育,越級入讀了帝國首屈一指的紅寶石學院,以藥學為主修。明明比我小一歲,卻成為了我的師兄。

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後,他沒有投身政場,而是以藥師的身份空降為‘仁愛之地’管理者。

‘仁愛之地’是醫療機構,也類似於慈善機構,由藥師和神職人員所組成,為貴族乃至平民提供醫療幫助。

是一個沒有實權的地方。

我想起了烏卡蘭對他的評價。

“阿提卡斯是一個善良、溫柔又堅定的人。”

“露薇爾,你是一個好女孩,可千萬不能欺弄我們的四皇子殿下。盡管阿提卡斯善良又溫柔,可他終究也生活在像腫瘤一樣惡心的皇室之中,而任性、放肆的後果……”

當時的烏卡蘭一邊掐著我的臉蛋,又一邊微笑著警醒我。

“你會死的。”

在記憶中調動著所有相關的情報之際,被請來的四皇子殿下已是到了。

我一眼認出了他。

流傳於民間、被懷春少女們珍藏在木匣子裏的畫像,不及他真人的十分之一。

銀色的長發猶如流淌的星河,碧眼是蔚藍的晴空,沒有一絲陰霾,讓心懷黑暗者自慚形穢。

金絲邊框的眼鏡使他溫文爾雅,不像是顯赫的皇族,而是知性的學者。

不過,比起欣賞他的樣貌,我的註意力詭異地集中在另一點。

——他看起來好像很好騙。

是我的罪過。

我反省。

縱然我在心中向神懺悔著,可我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做出截然相反的動作,如同一秒進入了備戰狀態。

隨著四皇子阿提卡斯來到床側,我的戰場——擺脫謀殺勞萊伯爵的戰役,正式開啟了。

醞釀了一下情緒,晶瑩的淚水轉瞬便湧上了眼眶,我維持它們不掉落,讓自己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我淒淒地凝視阿提卡斯,恭敬地問候:“帝國的光輝在上,我是露薇爾·勞萊。”

我佯裝著想要起身行禮,卻只將束縛著我右手的鐵銬拽得哐當作響。

一瞬怔楞後,恐懼、委屈、苦澀的情緒浮於面上,我假裝難以置信,小心翼翼地向阿提卡斯詢問:“請問,我現在是被認定成殺害勞萊伯爵的兇手了嗎?”

阿提卡斯輕嘆一聲。

他斟酌了一下語言,後微微搖了搖頭,以寬慰的語氣道:“只是嫌疑人。”

雖早有預料,我仍將他的話演繹成猶如有鐵錘重重落在身上的樣子。

我沒有沖去抱住他的衣擺、惹起他的反感,只悄然彎下了背脊,雙腿弓起,兩手抱膝,像極了明明失去了安全感卻故作堅強。

當餘光瞥見阿提卡斯於心不忍的模樣時,我不禁在心底慨嘆——噢,我是多麽虛偽的女人。

我繼續用最真誠的眼神演繹最虛偽的戲。

“向至高無上的神起誓,我是無辜的。請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絕非殺害勞萊伯爵的兇手!”

人確實不是我殺的,但老實說,我還真的挺想要殺死他的,並且也是如此策劃了,只不過沒有給我施展抱負的機會。

“每當回想起那一幕,我都害怕極了!一閉上眼睛,就會出現勞萊伯爵自殺的樣子,忍不住要哭出來。”

這是喜極而泣。

畢竟雖有波折,可勞萊伯爵回歸死神的懷抱,便是成功的第一步。

咬了咬毫無血色的下唇,我顫抖著,形如絕望中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好似寒冬裏捧著最後一顆火苗。

“帝國的光輝啊,您一定不會對無依無靠的我見死不救的,對嗎?”

阿提卡斯的反應坐實了我的想法。

——不是好像,他是真的、真的很好騙。

他看上去似乎對我的謊言深信不疑,一副誓與我共進退的姿態,還立刻真誠而嚴肅地向我承諾定不會讓無辜之人蒙受冤屈。

如果說下一秒他便沖到審判庭上、向所有人宣告我的無罪,我也不是太難以置信。

糟糕!

我居然對他產生了一點負罪感。

不過,我牽著阿提卡斯鼻子走的畫面得告一段落了。

敲門聲後,門外有阿提卡斯的侍從垂首向他稟報。

“殿下,負責案件的調查官已經到了。他想向伯爵夫人詢問有關案件的細節。”

來了!

我在心中暗道。

阿提卡斯沒有立刻應下。

他遲疑地看看門邊,又瞧了瞧我,接著非常紳士地、以醫者的角度征詢我的意見。

“伯爵夫人,我知道這對你很艱難。但,你現在……可以接受調查官簡單的兩句詢問嗎?”

不可以。

我拒絕。

我心裏回絕得幹凈利落,嘴上可不能這麽說。

聽見阿提卡斯的話後,我只如受驚的雛鳥渾身一顫,隨後哽咽著、聲氣不接地向阿提卡斯哀求:“我真的不想再回憶……昨夜……那麽可怕的事情了。殿下,善良公正如您,一定會幫助我的,對嗎?”

我給阿提卡斯送上了一頂高帽子戴上。

我的十指相扣,作祈禱狀。

為的,便是讓阿提卡斯瞧見我手腕被鐵鎖勒出的紅痕,讓他心軟,答應我的請求。

我還不能和案件的調查官對上。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倉促地打一場無謀之戰,對我是極為不利的。

也許是我的苦肉計奏效了。

阿提卡斯果真沒有逼迫我面見調查官,他點了點頭,便向侍從囑咐該如何婉拒調查官的要求。

我松下了一口氣。

不過,這口氣才剛吐出一半,我的心便又提了起來。

病房的門居然直接打開了!

該死!

肯定是案件的調查官!

阿提卡斯和我皆朝門邊望去。

因著背光,我一瞬恍惚,沒有瞧清來者的面容,只隱約望見一道黑影堵在了門口,儼然如一道鐵柵攔住了生路。

阿提卡斯比我更早認出了來者。

也許交際不淺,他直呼出他的名字。

“帕什。”

我想,我知道這個名字。

我早已將亞蘭特帝國小至男爵大至國王,貴族、皇室們的名字和長相背得滾瓜爛熟,可這個名字,不在其中。

之所以會記得,是因為我的友人羅莎琳德總時不時念叨。

帕什·拉格瓦桑是她的哥哥,神聖騎士團的一名騎士。擁有副官的職銜,據說是下一任騎士團團長的大熱人選之一。

他是羅莎琳德口中的好哥哥;

是帝國人民眼中象征著公正、正直、光明的優秀騎士。

他的風評極好,明明不擁有任何貴族頭銜的他,竟是常常被與帝國的小太陽——皇長子殿下放在同一平面。

回想起這些,即使只是出於我和羅莎琳德之間甚好的私交,我的心也稍稍安下一點。

然而,就在我的視線和這位騎士大人的視線撞上的瞬間,我立刻駁回了這個想法。

在我眼中,世人可分作兩類。

好騙的;

不好騙的。

很顯然,負責勞萊伯爵死亡案件的調查官大人,是後者。

當帕什·拉格瓦桑,神聖騎士團的副官大人的身影映入我眼簾的瞬間,我立刻在心裏對他展開一項項地評價。

假使說四皇子阿提卡斯殿下是溫柔的月光,金發碧眼的帕什便是耀眼的太陽。

我在他的身上看見了自信、強大、從容——對於擁有絕對實力的從容。

也許是陽光過於奪目,肉眼總能很難描摹太陽真正的模樣和形狀。

帕什亦是如此。

他用溫和包裝了自己,讓人不知不覺間便遺忘了、忽略了他極具攻擊性的五官和眼神,也根本無從得知他曾經幹過的混賬事。

以小偷的身份隔三差五造訪街頭的面包店、拿最劣質的商品忽悠有錢的外鄉人、在賭場裏下三濫地出老千、利用一張英俊的好臉蛋和天花亂墜的花言巧語騙得婦女們的歡心。

把十四歲女孩的內衣裙偷去賣給變態不止,被事主揭發時,不僅沒有分毫的羞愧之心,還吊兒郎當地出言調戲,甚至厚顏無恥、大言不慚地要求對方嫁給自己。

如果一定要問我為什麽如此了解他過往的光輝事跡,我只能說——我就是傳說中的受害者。

當然,我最後沒有吃虧。

對於這個三天兩頭造訪我住處的小賊並兼職流氓的男人,我使了一點小計、利用了一些人,使得巡邏的士兵打斷了他的腿。據說,肋骨也斷了三四根。

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以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不知姓名的男人了。

如今,當他以神聖騎士團副官、案件調查官的身份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相當驚訝。

還非常後悔起年輕時候的不懂事。

但不得不說,發現能控制自己生死的人是有一點……真的只有一點過節的仇人時,感覺還挺刺激的。

不知道我現在跪下來舔他的鞋尖還來不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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