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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皇帝是情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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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個其累無比的年, 又是一年春天。

其實對忙年這種事, 程平已經有點習慣了,入仕以來, 好像只有頭一兩年元正還算輕松,後來過年都忙得腳後跟踢後腦勺, 但這個新年元正尤其忙。

新年,不說對朝中各部司工作匯總和明年工作安排的批示, 單說元日幾萬人的大朝會, 作為朝會的主持者,一套繁覆的禮儀走下來,就累得夠嗆, 而且還不能出錯——前面不是沒有因為念錯皇帝新加的尊號而被罰俸的宰相。罰一季工資沒什麽,關鍵是丟不起這個人啊。

好賴算無波無瀾地把這個形式遠遠大於實際意義的活兒忙完,程平松一口氣。

若別人知道程平怎麽想的,得酸她“得了便宜還賣乖”。主持元正大朝會非宰相中第一人不可, 若說封相是文臣們的夢想,那麽主持元正大朝會則是大唐群相制度下宰相們的奮鬥目標。

很長一段時間, 這個活兒都是陳相和鄧相輪流的, 陸允明資歷淺,且輪不上。後來兩相貶的貶、死的死,才輪到陸相。對於程相才入政事堂一年就主持元正大朝會,眾臣能說什麽?只能嘆一句,“有福之人啊。”

其實“萬國”使節、“四夷”賓客們也有點懵,尤其不是每年都來的, 看著上首念賀詞的年輕面孔,恍惚記得一直是白胡須老大臣主持的,大唐這是——改儀制了?

忙完了年,各部司新的工作安排、人事調動也終於最後敲定了,程平以為終於可以歇幾天了,結果淑妃死了。按說只是皇帝的一個妃子死了,對朝臣們不是什麽大事,但皇帝非要輟朝五日,又要追封她為皇後,這就是大事了。

淑妃的出身低微到不可說的地步,一說是別人送的歌舞伎,一說幹脆出自教坊司,於潛邸時便頗得寵愛,後來一直盛寵不衰,但命中無子,故而位份落後生兩子的貴妃一步。

自元後去世,中宮之位一直空虛,這會子要把這個位子追封出去,又是追封這樣一個妃子,不管註重家世的士族官員,還是科舉及第的寒族官員,不管是一心正直維護大唐禮儀顏面的,還是想著個人利益、提前投資未來君王的,誰都不同意!

皇帝氣苦。

面對鉆了牛角尖,情聖附體的皇帝,程平也很無奈。以程平個人來說,她是覺得沒什麽,英雄還不論出處呢,對吧?但作為當朝宰相,必須不能讓皇帝這樣折騰——皇帝家沒私事,你今天以嬖封皇後,明天會不會“尊嬖臣而匹上卿”?後天會不會根據個人喜好隨意廢立太子?事實上,朝中已經有很杠的禦史表示這是“亂政之兆”了。

皇帝本就憂傷,讓大臣們一氣,再感於時氣,竟然病了。得,這回不輟朝也得輟朝了。

外面是等候著的大臣們,程平作為“百官之首”,只能來趟這個雷。看著臉似乎有些瘦了的皇帝,程平不是不感慨的,但還是要勸,話又說回來,怎麽勸呢?出身帝王之家,在位十幾載的皇帝,能不知道這些道理?

坐在皇帝床邊小凳上,程平輕嘆:“您這又是何苦呢?”

許是程平這一嘆洩露出了些同情之意,皇帝倒也不似先前那般強硬了,看著程平年輕的臉,也嘆一口氣,“你啊,沒經歷過,不懂情。”

程平:“……”

“若是誠之在……罷了,他也是個不知情為何物的。”皇帝搖頭。

程平:“……”

既然被扣上了“不懂情”的帽子,程平也就不掙紮了,幹脆跟他說起朝中事,江南漕運,南詔派來的宗室子弟,吐蕃使團……當然還有淄青前線的情況。

“陸相又打了勝仗了,照著這進度,入夏的時候估計就能班師回朝了。”

皇帝欣慰地點點頭,“甚好,甚好啊。”

……

程平出了內殿。大臣們圍上來,“程相,聖人如何了?”

“操勞成疾,讓聖人歇兩天吧。”宰相願意給皇帝遮掩,把這一病官方定性為“操勞成疾”,大臣們自然也不會揭老底兒。

“只是,淑妃事——”到底還是有較真兒的。

“無妨。”程平輕聲道。聽了皇帝那幽幽一嘆,程平便知道,他已經願意妥協了。因為一個後妃,與全體大臣對上,皇帝硬抗到底的,不多,至少今上不是。

皇帝的身體一向不錯,病癥也不過就是著了涼,程平以為不過幾天就能好的,誰知道纏纏綿綿二十餘日還沒痊愈,中間甚至一度起了高熱,朝中空氣變得敏感緊張起來。

作為唯一在朝的宰相,程平經歷幾番生死歷練出來的那點氣度起了作用,每日沈穩應對,要麽在禁中安皇帝之心,要麽在政事堂穩朝堂之勢,生生撐住了朝堂局面。

看到程平,不管是皇帝,還是大臣們,哪怕是原陳黨眾人,不自覺地都把心松一松。

程平陪著皇帝的時候多,他也確實看重程平,病人心思重,皇帝甚至一度喪氣地吐露出托孤之語,又讓程平教導太子處理政事。

看著十歲出頭的小太子,程平頗有點無奈。十歲在後世是小學還沒畢業的年紀,但在唐,已經是半大小子了,而皇帝也不過三十多歲。現在皇帝滿心哀淒,覺得自己命不久矣,故而讓太子習政,與宰輔親近,回頭他好了,想起這個茬兒來,恐怕心裏就膈應了。

但這件事既不能挑破,又不能推卻,程平想了想,便把課堂安在了皇帝臥房的外間,上課時間是太子來侍疾的時候,理由是,自己的資歷淺,於如何教導儲君沒底,皇帝雖然病中,不能親自教導,但可以把關。

程平也不能真拿某部的政務來讓小孩練手,於是便扯出太宗皇帝的“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來,給他講史。中國史,很大程度上便是帝王史,裏面多的是當皇帝的經驗教訓,其中帝王心術不能講,但就偉光正的一面也足夠程平給他講到皇帝病好了。

如此又熬了一個月,天氣一天一天和暖起來,皇帝的病也漸漸好了,小太子看皇帝氣色,露出真心的笑來。

皇帝摸摸兒子的頭,“大郎與程相公學史,和與學裏的師傅學史,可有什麽不同?”

太子想了想道:“程相公不講疏義學問,只講政論道理。”

皇帝笑起來,“讓程相給你當師傅好不好?”

程平趕忙站起來,做惶恐狀行禮,太子卻笑道,“甚好!多謝阿耶。”

太子確實喜歡聽程平講課。程相不糾結於一詞一句,肚子裏有無窮的典故,又能參照時事,那些道理便不再漂浮在半空中了,聽來格外真切易懂。且程相不愛板著面孔做夫子狀,說話和藹,從不訓斥,最多只是皺眉道,“太子此言,有些意思。太子是不是覺得……”然後又比出一些例子來,若是之前理解有偏差的,這會子自己也就悟出來了。

皇帝對程平笑道:“你便兼了這個太子少師吧。”

其實到如今,太子“三師”“三少”已經是贈官的虛銜,太子又還不到參政的年紀,程平揣摩著,這大約就是皇帝為酬自己這陣子的辛勞,特意給的“獎金”。

程平謙虛幾句,也便受著了,倒是小太子挺高興。程平感慨,皇帝兒子少,這孩子啊,讓皇帝保護得太好了……好在年紀小,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皇帝再回朝堂,包括程平在內的朝臣都松了一口氣——能不換老板還是不換的好,換老板固然代表著新機會,但換個中二年紀的小孩上來,不可控因素太多。

大約是疾風知勁草,經過皇帝非要追封皇後以及生病這件事,朝中眾臣對程平的認同感增加了不少,即便是原來陳黨的,雖政見不同,卻也認了她這個宰相。

程平終於可以按時下班回到自己永興坊的家裏休息休息了,卻又有不速之客到訪。

這位不速之客還是一位故人,原汴州宣武軍節度使身邊的幕僚常瑄之。

作者有話要說:  宰相主持新年大朝會的事,有史實,有杜撰。

————

皇帝對程平道:你不懂情。

陸允明點頭,心說,她確實冷心冷情,對我騙心騙身以後又不想負責任。

皇帝對陸允明道:你也不懂情。

陸允明一臉懵,程平大笑。

——《論兩個不懂情的人怎麽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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