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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樂游樂游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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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陸侍郎是這麽問的:“餘下這幾日你怎麽過?”

那要看戶部能不能出線……但戶部出線, 就意味著禮部被淘汰,程平正不知怎麽措辭,只聽陸允明道:“大好春光, 不要在家裏悶著, 一道出去走走吧。”

程平找不出理由拒絕,笑得很是難看,未來幾天還得出來人擠人嗎?我“坐被窩·讀傳奇·吃糕點”的假期徹底泡湯了嗎?還有, 你一個領隊,難道不要備戰決賽嗎?還是……

陸允明有些沈吟:“終南山那一片花海正是時候,渭水垂釣也不錯,藍田的——”

程平越聽越喪,都很遠啊……

看程平的臉色, 陸允明清清嗓子:“還是去樂游原吧。”

程平松口氣,樂游原還是能接受的,就在長安西南,離著自己的住處不遠。

陸允明哼笑,年紀輕輕懶成這樣兒,真是……

第二日,程平正給房東家的孫子阿佑補課時, 陸允明到了。

程平趕忙接出來。

小童阿佑剛跟夫子學了怎麽行禮, 也像模像樣地叉手,靳老丈也慌忙從正房出來拜見貴人。

陸允明笑著答禮, 程平請他去自己屋裏坐。

陸允明坐在程平簡陋的柳木榻上, 看案上擺著的兩張字紙, 寫的都是千字文:“性靜情逸,心動神疲。守真志滿,逐物意移。堅持雅操,好爵自縻。”一張字跡端方正雅,一張都是墨疙瘩,勉強能看出字來,不由得笑道:“這是當夫子呢?”

程平給他倒上新沏的清茶,咧嘴一笑:“過過為人師的癮。”

陸允明看她瞇成月牙的笑眼,哪有個為人師表的樣子,便不就此發表評論,只端起茶盞,嘗一口,“你倒真是愛喝清茶的。”

程平在自己家裏,格外放松,笑道:“門生總覺得加了各種調味以後,像在吃粥。”

陸允明:“……”

放下茶盞,陸允明打量程平的屋子,戶牖簡陋、桌案上甚至有蟲眼窟窿,但案頭有書,書旁有瓶,瓶內有花——不對,有草,長長地垂下來,倒也雅致。

程平順著他的眼睛看去,笑道:“此亦蘭之一種,雖然不比別的蘭名貴,但勝在好養。”

“哦——”陸允明點點頭,意有所指地笑道,“悅安果真是愛蘭之人。”

……愛記仇的人不可愛,你造嗎?程平腹誹。

喝完了杯中茶,程平便與陸允明一同出門。

陸允明自己騎馬,卻帶著一輛空車,車旁又拴著備用的馬,程平知道,這是自己的驢被嫌棄了。

程平既沒節操,也不講義氣,在“舒適”面前,果斷地拋棄了為驢子夥伴伸張正義的機會,踩著凳子上了車——車裏歪著可比騎馬騎驢舒服多了。

陸允明不禁莞爾,然後便揚鞭先行,後面跟著他的侍衛韓秀。車夫趕著車,跟在最後。程平偷偷掀開簾子看陸允明離得遠了,便沒什麽正形地曲腿斜倚在背靠上,把一個隱囊塞在腰後,舒服!

很快樂游原就到了。

離著這麽近,程平竟然從沒來過,對樂游原的了解還來自從前讀的詩詞,“樂游原上清秋節,鹹陽古道音塵絕”“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之類的。

此時終於見到了這傳說中的樂游原。與曲江的婉約不同,樂游原地勢高聳、廣袤開闊,這裏的天似乎都格外高遠,從原上往東北看,長安城如棋盤一般,盡在眼中。

這個時節,樹木牂牂,芳草如茵,一片深深淺淺的綠,雜著些花朵的彩色,美得很,關鍵是——人少。上巳節大家都湊去水邊了,若是重陽節,這裏恐怕就該摩肩擦踵了。

程平手搭涼棚,看遠處的建築群,亭臺樓閣檐牙高啄,又是皇家園林嗎?

陸允明在程平身側負手而立,“那是當年太平公主的別院,後來被分賜諸王,又幾易其主,如今是趙王、中山王等幾家的園子。”

權傾一時的公主,還有她那千古唯一女帝的母親……程平輕輕嘆一口氣。

“為何嘆息?”陸允明側過臉來問她。

“門生只是有些懷古。”

“哦?想是得了佳句。”

……你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看程平神色,陸允明哈哈大笑。

溪邊飲馬的韓秀扭頭,阿郎對程郎君果然不同,都多久沒見他這樣笑過了。

“走,我們去賽馬。”陸允明笑道。

程平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幽幽地嗆聲:“座主看平這小身板像是能賽馬的嗎?不是誰個都似座主允文允武的。”

陸允明負著手,似笑非笑地看著程平。

程平到底膽兒小,讓他這麽看著,自己就“聲漸不聞氣漸消”了。她輕咳一聲,笑道:“那個,您可得讓著我。”

陸允明繃著嘴角,彎著的眼睛卻出賣了他,“拿著!”把自己慣用的馬鞭丟在程平手裏。

程平摸摸那馬鞭的柄,“這是骨頭的嗎?”

陸允明回頭,對這孤陋寡聞的已經徹底沒了脾氣:“犀角的。”

程平使勁兒攥了攥,不覺得比自己竹子柄的馬鞭強到哪去,有錢人瞎講究。

陸允明讓程平五個馬身。程平伏在馬上,一個勁兒的催馬快跑。

陸允明一看程平的姿勢便知他是不慣常騎快馬的,賽馬這恐怕是頭一回。

程平本也知道賽不過陸允明,勉力一試罷了。

跑不多遠,陸允明便追上了程平,兩人不約而同地放緩了速度,只騎著馬在原上慢跑。

原上的風較平地大一些,花草樹木長得也更野一些,從馬背上看遠處,真有點天高路遠的感覺。程平那顆日常茍且的現實心,在此情此景下,也飛揚起來。

陸允明看她一眼,嘴角的笑影兒更大了一些,卻沒說什麽。

兩人就這麽沈默著,走了老遠。

在溪邊,兩人停下來,馬鞭扔在地上,馬也任它自己吃草,兩人盤腿坐在草地上。

突然遠處傳來隱約的歌聲,歌詞聽不大真切,調子很雄壯。

陸允明竟然跟著輕輕和唱:“男兒欲作健,結伴不須多。鷂子經天飛,群雀兩向波……”①一邊唱,又一邊打拍子。陸允明平時說話聲音有些沙,唱這種粗獷的民歌倒是很對味。

歌連著唱了兩遍,程平默默咀嚼著歌詞,眼睛落在陸允明英俊的側臉上,大約每個男人心裏都有個沙場馳騁夢吧。

誰想男聲唱完,又有女聲:“腹中愁不樂,願作郎馬鞭。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邊。”②

這麽奔放大膽的歌詞……程平看陸允明,看他不自然地楞在那裏,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

陸允明瞥她一眼。

程平連忙正色道:“門生受美景感染,情不自禁就笑了。擾了座主雅興,還請恕罪。”

陸允明懶得理這滿嘴胡說八道的小子,拾起馬鞭,站起來翻身上馬。

程平也忙起來,至於嘛,我不就是笑了一聲嗎,實在不行我也唱“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你隨便笑。

程平一邊腹誹著,一邊拍馬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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