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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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佳第一次見到那個小姑娘的時候，他正在做一單生意。
他的目標是一個四五十歲的胖子。發福的身材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只裹著大紅大綠綾羅綢緞的皮球，短粗的十指上戴了好幾個碩大的戒指，全身上下更不知道掛了多少環佩飾品，這不敢恭維的品味饒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多年，自詡見多識廣的路小佳也不禁覺得有點辣眼睛。他揣著手把白布包纏的無鞘長劍抱在懷裏，耐著性子自報了家門，毫不意外地看著對方的臉色轉為墻皮一樣的青白，死死盯著他的眼裏恐懼與絕望如走馬燈般閃過，如同看見了死神。
天下第一快劍路小佳，本來就是殺手行業的先進楷模，最高標桿。
胖子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膝蓋重重磕在地面上的聲音連路小佳聽了都替他覺得疼，同時又很好奇他身下的青石磚是不是已經支撐不住他的體重裂開了縫隙。至於他嘴裏求饒的那些話，路小佳根本一個字都懶得聽，無非是想拿錢買命而已，類似的話他已聽過無數次。他擡起手腕，打算為雙方都節省一點時間，卻見胖子原本合十在胸前的手突然動了一下，幾個戒指同時翻轉，剎那間無數的暗器從他身上各處飛射而出，像一群發瘋的蝗蟲直奔路小佳而來，要將他吞噬得連骨血都不剩。
路小佳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一呼一吸之間，黑壓壓的鋼針飛鏢袖箭等等各式各樣的暗器散落一地，長劍外包纏的白布解了下來，明如秋水的鋒刃橫在胸前，而他本人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一分一毫。
胖子顯然也知道路小佳沒那麽容易傷在這些暗器之下，如果真是那樣，只怕荊無命第一個就得把這個嫡傳弟子拎去回爐重造。他發出暗器的時候人已經靈活地一個翻身跳起來，逃進了一間廳堂並順便回手插上了門閂。正當他貓著腰準備鉆進桌子下面的密道逃生時，忽聽背後咣當一聲響，接下來他就被後方飛來的重物壓倒在地。他掙紮著翻過身，才看清壓住自己的是一整扇門板。
路小佳邁著施施然的步子走進廳堂。他踏進來的第一時間就註意到了房梁上另一個人的存在，擡起眼角向上瞧了一眼，只見一個不過十七八歲的白衣少女正趴在房梁上，似乎是被他踹門的動作嚇了一跳，正忽閃著一雙杏核大眼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手緊緊捂住嘴，像只受驚的兔子，那模樣倒頗有幾分令人忍俊不禁。
他也確實笑了出來。右側的嘴角向上微微勾著，眉梢眼角不經意間透出一絲邪氣，卻一點也不讓人生厭，反而自有一種天縱瀟灑。他瞥了一眼猶自在門板下掙紮的胖子，眼神轉回白衣少女，問詢一般地挑高了眉。接收到他的目光，白衣少女從楞怔中回過神來，趕緊小幅度搖了搖頭，還怕他看不清明似的，伸出一只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確認她不是同行之後，路小佳在心底松了口氣。他輕易不對女人出手，尤其是這種乖巧可愛的小姑娘。若是來搶生意的，他這劍，還真有點刺不下去。
擡腳將胖子身上的門板踢到一邊，路小佳的長劍已抵在了他的心口。正要刺下之時，忽然有條極細的銀鏈卷上他的劍身，猛地一拉，生生將他的劍拉偏了幾寸，在胖子的胸前拉出一道不淺的血口子來。
路小佳低下頭，看著銀鏈末端打制精巧的芙蓉花，嘆了口氣：“看來是我會錯了意，還以為姑娘是不想管這下面的閑事的。”
白衣少女在房梁上坐直了身體，右手勾住銀鏈的另一端，認認真真地註視著他：“小哥哥，你殺人的時候，有挑固定位置下手的喜好嗎？”
路小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悠然道：“這倒沒有，而且我也想不出，哪個家夥殺人的時候還這麽矯情。”
聽他這麽一說，白衣少女凝視他的眼神明顯放松下來，像是放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聲音都變得雀躍了許多：“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漂亮小姑娘的請求，我通常都會聽聽的。”路小佳盯著她，嘴上雖然在笑，但那笑意卻僅僅停留在嘴角，一雙眸子恰如天上星子一般，閃爍的光都是冷的，“不過答不答應，要看我心情。”
白衣少女笑了出來，蔥根般的五指一拂，銀鏈嘩啦一聲從路小佳的長劍上散落下來，如同一條銀蛇縮進她雪白的袖口：“我只是想麻煩你殺他的時候，換個下手的位置，他左心口前的暗袋裏，有一塊藍田水蒼玉佩，要是碎了可就不太好了——這個請求，應該不算太過分吧？”
路小佳的神色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聲音也宛如剛打開封泥的醇酒一般，變得魅惑起來：“看來這玉佩對你很重要？”
“可不是嘛，”白衣少女把銀鏈末端的芙蓉花纏在食指上，眼神閃閃發亮，“值二百兩銀子呢！”
路小佳再次控制不住地笑出聲來，半晌，才帶著猶未散去的一絲笑意道：“若真是藍田水蒼玉，哪怕砸碎成玉渣都不止這個價，姑娘你別是被人騙了吧？”
白衣少女的眼神中也閃動著笑意：“小哥哥這話，該跟雇我的人說去。我就是個跑腿的，掙點辛苦錢而已，至於他們拿了玉，是要賣還是要當，賺了還是賠了，我可管不著啦。”
此時若是有第四個人在場，一定會覺得這幅畫面相當奇特。一個瀟灑不羈的白衣少年，正仰著臉跟坐在房梁上水靈靈的小姑娘說笑，如果不是他腳下踩著一個渾身顫抖的胖子，手裏還拎著一柄無鞘長劍，只怕任誰也聯想不到，這愛說愛笑的少年竟是江湖上成名多時，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
當然，被他踩在腳下的胖子是不會忽略這一點的。聽到白衣少女的話，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見縫插針地大叫起來：“女俠，救我！只要你能保住我的性命，我給你一萬兩黃金！其他無論是什麽東西，但凡我有的，你看上了盡管拿！”
“這一萬兩黃金剛才還說要給我，這麽快就易主啦？”路小佳譏誚地笑了一聲，“上面的姑娘，賺大錢的機會來了，接不接啊？”
“大叔，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就算要來拿你的玉佩，可我這不是也還沒動手嗎，不帶這麽往死裏坑人的啊。”白衣少女一臉無辜，“這小哥哥看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我可打他不過。你就算許給我座金山，我也得有命花啊。”
“姑——”
胖子還不甘心，正想再說，聲音卻戛然而止。路小佳隨手在屍體的衣擺上擦了下劍身上的血跡，餘光瞄見一條銀蛇一閃而逝，比他的劍並不慢上幾分。他擡起頭，對端坐房梁的白衣少女笑道：“今天確實心情不錯，你的請求，我答應了。怎麽樣，沒磕碰著你的玉佩吧？”
迎著他的目光，白衣少女大大方方地一笑，左手拋起一個物件，落在右手掌心裏，正是一塊瑩潤剔透的玉佩。她晃了晃手腕上纏著的銀鏈，柔聲道：“多謝你了，小哥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啦。”說罷，足尖在房梁上一點，宛如一陣清風穿堂而出，須臾之間就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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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標是一個四五十歲的胖子。發福的身材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只裹著大紅大綠綾羅綢緞的皮球，短粗的十指上戴了好幾個碩大的戒指，全身上下更不知道掛了多少環佩飾品，這不敢恭維的品味饒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多年，自詡見多識廣的路小佳也不禁覺得有點辣眼睛。他揣著手把白布包纏的無鞘長劍抱在懷裏，耐著性子自報了家門，毫不意外地看著對方的臉色轉為墻皮一樣的青白，死死盯著他的眼裏恐懼與絕望如走馬燈般閃過，如同看見了死神。
天下第一快劍路小佳，本來就是殺手行業的先進楷模，最高標桿。
胖子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膝蓋重重磕在地面上的聲音連路小佳聽了都替他覺得疼，同時又很好奇他身下的青石磚是不是已經支撐不住他的體重裂開了縫隙。至於他嘴裏求饒的那些話，路小佳根本一個字都懶得聽，無非是想拿錢買命而已，類似的話他已聽過無數次。他擡起手腕，打算為雙方都節省一點時間，卻見胖子原本合十在胸前的手突然動了一下，幾個戒指同時翻轉，剎那間無數的暗器從他身上各處飛射而出，像一群發瘋的蝗蟲直奔路小佳而來，要將他吞噬得連骨血都不剩。
路小佳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一呼一吸之間，黑壓壓的鋼針飛鏢袖箭等等各式各樣的暗器散落一地，長劍外包纏的白布解了下來，明如秋水的鋒刃橫在胸前，而他本人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一分一毫。
胖子顯然也知道路小佳沒那麽容易傷在這些暗器之下，如果真是那樣，只怕荊無命第一個就得把這個嫡傳弟子拎去回爐重造。他發出暗器的時候人已經靈活地一個翻身跳起來，逃進了一間廳堂並順便回手插上了門閂。正當他貓著腰準備鉆進桌子下面的密道逃生時，忽聽背後咣當一聲響，接下來他就被後方飛來的重物壓倒在地。他掙紮著翻過身，才看清壓住自己的是一整扇門板。
路小佳邁著施施然的步子走進廳堂。他踏進來的第一時間就註意到了房梁上另一個人的存在，擡起眼角向上瞧了一眼，只見一個不過十七八歲的白衣少女正趴在房梁上，似乎是被他踹門的動作嚇了一跳，正忽閃著一雙杏核大眼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手緊緊捂住嘴，像只受驚的兔子，那模樣倒頗有幾分令人忍俊不禁。
他也確實笑了出來。右側的嘴角向上微微勾著，眉梢眼角不經意間透出一絲邪氣，卻一點也不讓人生厭，反而自有一種天縱瀟灑。他瞥了一眼猶自在門板下掙紮的胖子，眼神轉回白衣少女，問詢一般地挑高了眉。接收到他的目光，白衣少女從楞怔中回過神來，趕緊小幅度搖了搖頭，還怕他看不清明似的，伸出一只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確認她不是同行之後，路小佳在心底松了口氣。他輕易不對女人出手，尤其是這種乖巧可愛的小姑娘。若是來搶生意的，他這劍，還真有點刺不下去。
擡腳將胖子身上的門板踢到一邊，路小佳的長劍已抵在了他的心口。正要刺下之時，忽然有條極細的銀鏈卷上他的劍身，猛地一拉，生生將他的劍拉偏了幾寸，在胖子的胸前拉出一道不淺的血口子來。
路小佳低下頭，看著銀鏈末端打制精巧的芙蓉花，嘆了口氣：“看來是我會錯了意，還以為姑娘是不想管這下面的閑事的。”
白衣少女在房梁上坐直了身體，右手勾住銀鏈的另一端，認認真真地註視著他：“小哥哥，你殺人的時候，有挑固定位置下手的喜好嗎？”
路小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悠然道：“這倒沒有，而且我也想不出，哪個家夥殺人的時候還這麽矯情。”
聽他這麽一說，白衣少女凝視他的眼神明顯放松下來，像是放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聲音都變得雀躍了許多：“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漂亮小姑娘的請求，我通常都會聽聽的。”路小佳盯著她，嘴上雖然在笑，但那笑意卻僅僅停留在嘴角，一雙眸子恰如天上星子一般，閃爍的光都是冷的，“不過答不答應，要看我心情。”
白衣少女笑了出來，蔥根般的五指一拂，銀鏈嘩啦一聲從路小佳的長劍上散落下來，如同一條銀蛇縮進她雪白的袖口：“我只是想麻煩你殺他的時候，換個下手的位置，他左心口前的暗袋裏，有一塊藍田水蒼玉佩，要是碎了可就不太好了——這個請求，應該不算太過分吧？”
路小佳的神色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聲音也宛如剛打開封泥的醇酒一般，變得魅惑起來：“看來這玉佩對你很重要？”
“可不是嘛，”白衣少女把銀鏈末端的芙蓉花纏在食指上，眼神閃閃發亮，“值二百兩銀子呢！”
路小佳再次控制不住地笑出聲來，半晌，才帶著猶未散去的一絲笑意道：“若真是藍田水蒼玉，哪怕砸碎成玉渣都不止這個價，姑娘你別是被人騙了吧？”
白衣少女的眼神中也閃動著笑意：“小哥哥這話，該跟雇我的人說去。我就是個跑腿的，掙點辛苦錢而已，至於他們拿了玉，是要賣還是要當，賺了還是賠了，我可管不著啦。”
此時若是有第四個人在場，一定會覺得這幅畫面相當奇特。一個瀟灑不羈的白衣少年，正仰著臉跟坐在房梁上水靈靈的小姑娘說笑，如果不是他腳下踩著一個渾身顫抖的胖子，手裏還拎著一柄無鞘長劍，只怕任誰也聯想不到，這愛說愛笑的少年竟是江湖上成名多時，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
當然，被他踩在腳下的胖子是不會忽略這一點的。聽到白衣少女的話，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見縫插針地大叫起來：“女俠，救我！只要你能保住我的性命，我給你一萬兩黃金！其他無論是什麽東西，但凡我有的，你看上了盡管拿！”
“這一萬兩黃金剛才還說要給我，這麽快就易主啦？”路小佳譏誚地笑了一聲，“上面的姑娘，賺大錢的機會來了，接不接啊？”
“大叔，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就算要來拿你的玉佩，可我這不是也還沒動手嗎，不帶這麽往死裏坑人的啊。”白衣少女一臉無辜，“這小哥哥看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我可打他不過。你就算許給我座金山，我也得有命花啊。”
“姑——”
胖子還不甘心，正想再說，聲音卻戛然而止。路小佳隨手在屍體的衣擺上擦了下劍身上的血跡，餘光瞄見一條銀蛇一閃而逝，比他的劍並不慢上幾分。他擡起頭，對端坐房梁的白衣少女笑道：“今天確實心情不錯，你的請求，我答應了。怎麽樣，沒磕碰著你的玉佩吧？”
迎著他的目光，白衣少女大大方方地一笑，左手拋起一個物件，落在右手掌心裏，正是一塊瑩潤剔透的玉佩。她晃了晃手腕上纏著的銀鏈，柔聲道：“多謝你了，小哥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啦。”說罷，足尖在房梁上一點，宛如一陣清風穿堂而出，須臾之間就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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