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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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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麽回事?」

「……」

「你說話啊!你到底生了什麽病?為什麽剛剛醫生會要求你住院開刀?」

「……」

「好,夏初雨你不說,我自己去問醫生!」

眼看著那一臉氣呼呼的男人就要轉身離去,夏初雨連忙揚嗓喚住他。

「等等!不用問了,我說就是了。」

男人回過頭,俊眸瞇著,一聲不吭,表示半信半疑。

夏初雨沒轍,無奈地嘆息。「好了,你坐下吧,我慢慢跟你說。」

「這還差不多!」趙英才撇撇嘴,冷哼一聲,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雙手交抱胸前,一副大老爺姿態。

夏初雨靠坐在病床上,雙手握著水杯,菱唇銜著杯緣,若有所思地啜飲。

趙英才見她久久不說話,頓時又惱了。「你又發什麽呆了?拖拖拉拉的是想隱瞞我到什麽時候?夏初雨,你老實說,我們倆到底算不算是朋友?」

「……算啊。」

「算啊。」趙英才哼哼地學她細聲細氣的聲調,整個超不爽。「你話倒是說得很好聽,真有把我當朋友的話會那麽見外,連生病了要開刀都不跟我說一聲?」她聞言,放下水杯,又是一聲嘆息。「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啊,要不然昨天晚上我在路邊快暈倒,也不會打電話向你求救了。」

不說還好,一說趙英才更氣,狠狠瞪她一眼。「還說呢!你知道我昨天接到你SOS電話有多驚嚇嗎?那時候我剛要跟女人上床,氣氛正好呢,結果你一通電話打來,又是那種要死不活的哭聲,我都快急死了好嗎?」

「對不起,打擾你的春宵浪漫夜。」她慎重道歉。

「馬的真的會被你氣死!」趙英才火大。「那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怎麽會三更半夜在路邊肚子痛到走不了路?還差點暈倒?」

「因為……」夏初雨咬唇,雙手不知不覺拽緊棉被。「說話啊!因為什麽?」

「因為我病情發作了。」

「所以我問你是什麽病?」

「是……癌癥。」

「什麽?!」趙英才駭楞。

「是癌癥。」夏初雨低聲重覆,蒼白的唇角牽起一絲苦笑。「我上個月檢查出來的,醫生說如果不開刀,我大概只能活半年。」

「你、你說……半、半年?」素來伶牙俐齒的趙英才難得驚訝到口吃。「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還不趕快開刀!」趙英才整個人跳起來,尖銳的聲嗓引來病房內其他病人的側目。

但沒有人說話,醫院內的生老病死他們見得多了,也經常目睹無法接受事實的家屬或病人大哭大鬧,這樣尋常的爭吵其實不算什麽。

他們默默看了趙英才一眼,又把視線收回,各做各的事去了。

而仍處在震驚狀態中的趙英才直花了好片刻,才勉強寧定激動的情緒。

夏初雨看著他,淡淡一笑。「你冷靜一些了嗎?」

居然反過來讓罹癌的病人安撫自己,趙英才不禁愧疚,卻也仍有幾分怒氣。

「初雨,難道你都不擔心自己的身體情況嗎?」

「我當然擔心。」

「那你為什麽拖延不肯開刀,還要醫生一直勸你?」「因為……」夏初雨別過眸,望向窗外。「我有放不下的人。」

「誰?」趙英才好奇地追問。「你爸爸媽媽嗎?」

她搖頭。「雖然我也會擔心他們,但我知道我哥哥姊姊會把他們照顧得很好的。」

「那是誰?」

「總之有那麽一個人。」

「是男人嗎?」趙英才敏銳地嗅到事情不單純,他狐疑地打量夏初雨的側顏,見她微微一凜,他立刻領悟自己猜對了。「老實說,我很早以前就懷疑了,三年前那個下雨天,你昏倒在我公司門前,是因為失戀對吧?雖然你死都不肯說,但你心裏有個男人對吧?你一直忘不了他,所以菜一直不肯接受我的感情。」

夏初雨深呼吸,回過眸來,唇畔笑意盈盈。「你說什麽啊?什麽你的感情?你大少爺根本對我不是認真的好嗎?」

「誰說我不認真?」趙英才懊惱地強調。「我很認真!」

「是啊,你很認真,認真到這三年來到處跟別的女人上床。」她溫柔地戲論。

「那是……」趙英才一窒。「誰叫你不肯接受我?男人總是有生理需求。」

「是喔。」她彎彎唇。

趙英才凝望夏初雨,自覺理虧,他承認自己不是那種守身如玉的癡情種,但對她,她也的確有一份特殊情誼。

他沒幾個談得來的朋友,而她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紅粉知己,他希望她能幸福。

「你是不是想見那男人一面?你跟我說他是誰,我去幫你把他帶過來。」他自告奮勇。

她聽了,只是笑笑,藏不住憂傷的眼神令他也跟著難受。

「我已經見到他了。」她幽幽低語。

他一楞。「已經見到了?那他知道你生病的事嗎?」

她搖頭。

「為什麽不告訴他?」

「他自己也有很多煩惱,我是想去化解他的煩惱的,不是增添他煩惱。」

「你想化解他的煩惱?」趙英才不悅地怪叫。「夏初雨你是白癡嗎?你自己都命在旦夕了,還管人家煩不煩惱?」

「就因為我可能活不久了,所以更希望看他幸福。」

趙英才聽她傾訴,胸臆莫名地橫堵一股醋意。是什麽樣的男人,讓她在生命垂危的時候依然思念著他,牽掛他的幸福?

望著她憂愁的眉宇、憂愁的笑容,他的心有短暫的瞬間迷了路,他決定,即使她不肯告訴他,他也要親自把那個偷走她芳心的壞男人給揪出來!

趙英才知道自己很無聊,若是被發現,很可能還被冠上卑鄙的形容詞,但這天清晨,他還是戴上墨鏡,壓低鴨舌帽檐,穿上一件耍帥有餘擋風不足的黑色風衣,出發跟蹤去。

他在夏初雨家樓下守株待兔,躲在電線桿後,這一等足足等了將近兩個小時,等到他耐性瀕臨崩潰邊緣,女主角這才姍姍現身,手上還提了個野餐籃。

好,她要去哪裏呢?

這天是夏初雨的休假日,他有預感,她一定會抽空去見那男人一面,究竟是誰令她如此神魂顛倒呢?他非見識見識不可!

他躲躲閃閃地跟著她身後,像個初出茅廬的蹩腳偵探,有好幾次她差點都要發現他了,幸而幸運之神眷顧,解救了他。

他跟著她搭捷運、坐公車,來到市區的另一端,她停在一棟高聳的辦公大樓下,秀顏仰起,像是在遙慕著某個觸不到的男人。

該死的!到底是誰?

趙英才冒火地盯著,此刻正值午休時分,附近的上班族紛紛出來覓食,她悄悄躲在一旁看著,然後,似是目標物出現,她精神一振,緩緩舉步尾隨。

她在跟蹤誰啊?

趙英才探長脖子想瞧個分明,但周遭人潮擁擠,每個人背影都差不多,實在很難弄清楚她目光鎖定的焦點。

眼看就連夏初雨的倩影都即將沒入人群裏,趙英才心神一臨,連忙從藏身之處奔出來。

可惡,拼了!他就不信逮不到那個該死的家夥!

他鬥志高昂地摘下墨鏡,俊眸焚燒熊熊火焰。

他不快樂。

夏初雨提著野餐籃,偷偷跟著傅信宇身後,籃子裏裝的是她親手做的三明治,夾著新鮮的生菜及鹹肉,醬料是她獨家研發的配方,傅信宇很愛。

當年他初次嘗到時讚不絕口,一連吃了好幾個,她很想再看一次那狼吞虎咽的滿足表情,只要他開心,她便開心。

但他不開心,從走出辦公大樓時,他的臉便一直緊繃著,嚴肅的神情教她心驚,路上偶爾有公司同事對他打招呼,他總是淡漠地不太理人。

他有心事,是關於他的婚姻嗎?他老婆紅杏出墻的事想必重重傷了他!

夏初雨輕輕嘆息,手提著野餐籃的提把,很想奔上前將特地做的三明治拿給他,卻又擔心會惹惱他。

「夏初雨,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膽小了?這不像你。」她喃喃自語,深呼吸幾遍,瞥見傅信宇獨自 走進對街的公園,她快步追上,鼓足勇氣,正欲揚聲喚他,一個意外的人物驀地攜住她視線。

她啞然楞住。

那是一個衣飾華貴的中年女子,相貌極美,氣質優雅出眾,和傅信宇面對面,很明顯臉上寫著驚喜、焦慮和幾分難以置信的不確定。

「謝謝你願意出來見我!」中年美婦激動地上前一步,傅信宇的反應卻是冷淡地後退一步。

「你可別誤會,我出來見你並不表示想跟你說話,只不過我不想有人三天兩頭打電話來煩我。」他語氣也很冷。

婦人容色一黯,唇畔的笑意霎時化為苦澀。「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他輕哼,雙手插在褲袋,姿態明擺著就是疏離。

婦人霎時有些手足無措,遲疑片刻,菜幽幽開口。「信宇,就不能原諒媽嗎?媽知道自己當年做錯了。」

那女人是他媽?夏初雨愕然。

「是我不對,不該丟下你一個人,你那時候還那麽小……」

「別說了!」

「其實媽是愛你的,真的!我會離開是有苦衷……」

「我叫你別說了!」傅信宇再次打斷她,這回口氣更嗆,臉色更難看。「別跟我假惺惺地談當年的事,我不管你那時候有什麽理由,總之你離開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把你當成我媽了,這二十多年來我沒有媽媽也過得很好,你不用覺得歉疚什麽的, 更不必到現在還刻意來跟我談什麽母子親情,太假了,我不需要。」

「信宇……」

「就這樣吧,我們老早就各不相幹了,麻煩你以後別再打電話來了。」

語落,傅信宇轉身就走。

「信宇、信宇!」他母親在他身後無助地喚著,但他完全不理會,行走的身姿毅然而決絕。

他真能對自己的親生母親那般狠心嗎?

夏初雨在一旁看著,或許其他人看到的都是他冷血無情。對母親的殷殷求和置之不理,但她卻看見他藏在褲袋裏的雙手緊緊握著,看見他咬牙切齒強自壓抑波動的情緒,看見他仿佛冷硬的心,其實有道深深的傷。

如果她能撫平那道傷……

思及此,夏初雨再也顧不得自己可能會被討厭,不由自主地追在傅信宇身後,然後超前攔住他。

他訝然。「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是……我來送午餐給你的。」她高舉野餐籃,刻意綻開燦笑。「是我親手做的三明治。」

他擰眉,有半響只是惱怒地瞪著她。「你都看到了?」

她吞咽口水。「對,我都看到了。」

他下額抽凜,眼神凍結如冰。

她不禁顫栗,但仍爽朗地笑著。「剛才那是你媽媽吧?我以前問你關於她的事,你都不肯說……」

他繼續瞪她。

她咬咬唇。「我不多問了,你肚子餓了吧?我們找個地方吃午餐好嗎?」

他當然沒那麽輕易接受她的善意。「夏初雨,你到底想怎樣?我不是要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嗎?」

「別這麽說嘛,好歹我們以前有過一段情,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太冷淡嗎?」

「……」

「我只是想跟你吃一頓飯而已,看在我早起做三明治的份上,賞個光好嗎?」

「……」

「信宇……」

「走開!」他毫不留情地撂話。

她怔住,笑意凝斂。

「趁我還沒說出更難聽的話以前,勸你馬上從我面前消失。」

「可是……」

「滾!」

他不由分說地伸手撥開她,她微微一踉,身子正搖晃時,一個男人箭步一跨,飛也似地搶到她身邊,攬扶著她纖腰。

這一扶,夏初雨和傅信宇都楞住,同時望向不速之客。

「你沒事吧?初雨。」趙英才柔聲問,捏捏她臂膀又摸摸她的臉,確定她很好才轉向傅信宇,哇哇指責。「你居然對初雨那麽兇!你以為自己是誰啊你!」

傅信宇面色陰沈。「那你又是誰?」

「我是初雨的老板,也是她最好的朋友,趙英才!」

最好的朋友?

傅信宇瞇了瞇眼,目光雷電般劈過眼前這個長相過分俊美的男人,見他一手仍抓著初雨不放,胸臆徒然升起一股強烈的不悅。

「你就是……三年前害初雨失戀的負心漢吧?可惡的家夥!你憑什麽讓初雨對你那麽好,還專程送午餐來給你吃?馬的你不配!」趙英才忿忿指責。

這下傅信宇更不爽了,嗓音危險地揚起。「我不配?」

「對,你不配!就憑你對她的態度,根本不值得她的關心,剛剛居然還推她,你知道她現在的身體很虛弱嗎?她前兩天還因為暈倒去住院,她……」

「趙英才!」搶在這魯莽的男人一股腦兒地抖出她的秘密前,夏初雨及時發聲阻止。「你想我跟你絕交嗎?」

他震住,可憐兮兮地望向她。「初雨?」

「你如果是我好朋友,就靜靜地不要多嘴,我沒說你可以把那些事說出去。」

「可是初雨,我是擔心你……」

「我知道。」她嘆氣,心軟了,扯扯他衣袖。「走吧。」

「什麽?就這樣走了?」趙英才負氣又不解。「你不跟他說……」

「不用了!」她再度喝止他。「走吧。」

「初雨……」

「我真的要跟你絕交哦?」

「好好好,我走,我跟你走就是了。」趙英才舉雙手投降,悻悻然又瞪傅信宇一眼,這菜不情不怨地隨著夏初雨離去。

傅信宇目送兩人背影,照理說麻煩人士都走了,他該覺得耳根清凈菜是,但不知怎地,他只覺得滿腔怒意無從抒發。

他發現他很介意前女友這位所謂的老板兼好友,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為何她一句話,那男人便乖乖聽從?

那家夥很看重他們的友情,似乎對她還懷抱著別樣情愫,另外他說她身體虛弱是怎麽回事?又為何會弄到暈倒住院?

「shit! shit! shit!」

愈想思緒愈亂,心情愈糟,傅信宇握拳,重重槌了公園內的樹幹好幾記,指節因此瘀青泛血,他卻絲毫沒意識到疼痛。

「就是為了他,你才不肯開刀的對吧?」

在夏初雨的引領下,趙英才隨著她離開公園,兩人尋了個僻靜的角落,剛在長板凳上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追問。

她只是微笑著,打開野餐籃,取出一個三明治。「要不要吃一點?」

「現在是吃東西的時候嗎?」趙英才怒視她,話雖如此,他仍下意識地接過三明治,咬了一口。「喔,這個還真好吃!這醬料怎麽調的……不對!」他倏地一凜,忙將三明治丟回野餐籃裏。「差點又被你岔開話題了,這個不是重點!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就是為了剛剛那個男人,你菜拖延開刀的事嗎?」

看來是逃不過了。

夏初雨閉了閉眸,認命地點頭。「嗯。」

「傻瓜啊傻瓜!」趙英才發指地瞪她,幾乎想伸手掐死她。「他對你那麽無情,你還想開刀的時候他會陪在你身邊嗎?拜托你有點骨氣,他不陪你我會陪你,你不用怕!」

「不是那樣的。」她輕輕搖頭。「我不是怕,也不是想有人陪我開刀。」

「那你為什麽遲遲不答應開刀?」

他非得追根究底嗎?夏初雨深吸口氣,努力持住彎彎的唇角。

「因為只有20%的成功機率而已。」

「什麽?」他楞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凝睇他,笑著,卻掩不住眼裏的憂傷。「因為在進了開刀房後,我就有80%的機率再也看不到他了,永遠、永遠見不到他了……你懂嗎?」

「初雨……」趙英才嚇慌了,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不是作夢吧?他在作夢嗎?「怎麽會?老天爺怎麽可以對你這麽殘忍?」

她依然微笑著。

看她那樣笑,他反而更心痛,展臂抱住她,緊緊地,像要保護她不受傷害。

「手術一定會成功的!初雨,你一定會平安地活下來,你會幸福快樂,會有個男人一輩子疼愛你,一定會的!」

聽出他話裏的沈痛與關懷,夏初雨只覺得心顫著,感動著,喉間噙著一股酸楚。「謝謝你,英才,謝謝……」

「我不是要你道謝的,你知道我說這些不是要你感謝。」

「我知道,我明白的。」

是因為當她是朋友,因為在乎她關心她,才試著安慰她,給她力量。

趙英才推開她,看著她泫然欲泣的容顏,看著淚水靜靜地在她眼潭開。

「現在告訴我,你跟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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