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眸光一閃，短促的問道：“為何？”

“成吉將軍，左將軍……左將軍可能……可能還沒有遇難……”流霜喘著粗氣，緊張得說道：“左將軍的兵馬可能被匈奴困住了，他們肯定還在且戰且退……左將軍他們怕是被這大霧迷了方向了！”

成吉的身子猛然一顫，眼裏洶湧的黑色一瞬間盡數褪去，如陽光一樣灼灼發亮。然而，不過須臾，黑色又開始蔓延了上來，與那一丁點的光亮在眼裏與心中都糾結不定。

“右夫人是想用擊鼓之聲，為左將軍引路！”流霜道破玄機。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極其驚險的舉措。鼓聲一響，敵方肯定會立刻警戒采取措施，然而若是左將軍依舊在拼死鏖戰，那麽這鼓聲卻又是指引他回到故土的唯一的生的希望！

那鼓聲聲聲淒厲卻聲聲不甘，仿佛分別的愛人殷切的呼喚。

成吉凝神靜思，這個方法他們怎麽都沒想到呢？還是右夫人選擇了鋌而走險一意孤行，甚至還差點被成吉箭殺。成吉目光凝視著眼前的大霧，心裏對於解憂右夫人的印象有了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右夫人不向主將請示言明便私自敲響戰鼓，或許就是怕我不允許吧？”成吉低聲道，心情極度覆雜。當下軍情緊急，幾位神騎將軍受左將軍之命嚴守防線，就算他們同樣不願意相信左將軍已經遇難了，他們除了冷靜的布軍和焦灼的等待之外，什麽也做不了。即便右夫人要求，他也絕對不會應允。

多年的生死追隨已經讓左將軍主仆心有靈犀，生死早已經被他們置之度外，每一次出兵他們都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真正正正的拼上性命，才是他們無往而不勝的信仰！即使一人倒下了，其他人也能筆直的站著，心無旁騖地保護好身後的子民和土地！

冷靜與克制，是他們神騎將軍應有的素質。

“所以……她就先斬後奏了。”流霜道。

成吉凝眉，疑惑的看著流霜：“可是，右夫人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就沒想過這樣一意孤行的後果麽？她想死嗎？”

“我想，她應該是想清楚了，然後依舊決定拼死相救，一意孤行的。”

流霜的話，成吉有些聽不懂。按道理來說，右夫人前來邊境勸和卻突發戰爭，第一時間就應該離開戰場返回王城，然而解憂右夫人沒有離開不說，居然比他們還堅定的相信左將軍依舊活著並且為此不惜犯下軍中重罪敲響了戰鼓！她為何會有這樣的信念？她這麽做又有什麽道理？

然而看著流霜失神落魄的樣子，成吉沒有再追問。他覺得流霜是懂了的，而且在流霜看來右夫人這麽做並無惡意，他相信流霜。

流霜是真的懂了。那細弱單薄的鼓聲裏包含的聲嘶力竭排山倒海的感情，流霜是真的聽懂了。或許，只有兩顆同樣隱忍同樣深情的心靈，才能如此敏感的捕捉到對方那難以啟齒的情愫。

鼓聲依舊一陣一陣有節奏的傳來，流霜聽得懂，那是生命全部的孤註一擲，那是柔腸百轉萬死不悔的深愛。此刻的她竟然感到從未有過的軟弱，多年來縱橫沙場的他們，是不是過於冰冷了呢？至少還有這麽一顆溫熱的靈魂，在此刻，在山頭之上，可以為了自己所愛的人，敲響戰鼓，不管不顧！

“先鋒隊，跟我去前方接應左將軍！如若碰上敵軍，就跟他們拼了，以血祭旗！”

流霜的眸子中泛著異樣的光彩，堅定而決絕！成吉本來還在安排副將前去接應左將軍，卻被流霜一把扯過馬頭，幹脆利落的翻身上馬，不容置疑。

“大哥！守好邊境，守好烏孫！”流霜朝著成吉投來訣別的目光。

去意已決，成吉只好忍住了喉頭裏幾乎要蹦出來的勸阻，沈聲道：“我等你一個時辰。”

戰馬疾馳入大霧，再也不見伊人蹤影，成吉的眉頭又深鎖了幾分。沒人看得出他心裏的痛苦到底增加了幾鈞。

戰鼓依舊在敲著。聲音輕輕的蔓延過大霧。

血，周圍全是溫熱的血。

翁歸靡揮舞著手中的長劍肆意揮砍著，已經忘了這樣的揮砍姿態已經持續了多久。他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下來，如潮水一般的匈奴兵卒便會立刻湧上來，用手中的刀劍和長矛妄圖刺穿他的胸膛。

哼，自不量力！

銀白色的戰袍已經被染成了血紅，手起刀落，罡風掃過，面前的敵人便又倒下了一整排！戰馬烏烈一個急轉身，企圖側面襲擊的士兵便被全數暴露在了翁歸靡面前，翁歸靡借勢一掃，兩邊的敵軍也立刻應聲而倒！一人一馬，默契合一，神勇無敵！

此刻的翁歸靡雙目赤紅，不斷地有溫熱的血濺到臉上，腥氣一片。然而，他卻猶如地獄而來的修羅一般，在這煉獄一樣的生死場中，不知疲倦的砍殺著！縱然敵眾我寡，然而那滔天的氣勢和霸氣凜然的殺意，讓每一個面對翁歸靡的敵兵都雙腿發軟，不寒而栗！

向來張揚跋扈的木納塔此刻也縮在後方並不敢上戰場，他站在瞭望臺上死死的看著翁歸靡所在的地方，憤恨之中卻也帶著深深的懼意。木納塔攥緊了自己的拳頭，不斷的在心底裏給自己打氣，來對抗這股鋪天蓋地的壓迫之感。

“哼，我就不信了！即使你是草原戰神，難道還是鐵打的不成？我就不信今天你還能從這千軍萬馬的人墻中闖過去！哼，你燒了我所有物資糧草兵器均需，今天葬命在這裏也不算虧！”

木納塔的眼底盡是無邊的狠厲。翁歸靡只帶來百人小隊就敢來偷襲他們數十萬精兵的大本營，實在是太不把他木納塔和匈奴放在眼裏了！

面前的屍體已經堆到了烏烈的膝蓋骨處，烏烈且戰且退，配合著馬背上的將軍依舊在奮力拼殺著！夜襲敵營卻突降大霧，他們錯過了最好的撤離時機，匈奴的士兵很快就追了上來雙方便陷入了鏖戰！大霧之中，伸手不見五指，他們在混戰中也早已經迷失了方向，只能憑著本能砍殺著周圍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斷湧過來的匈奴敵軍！

既然後退不得，那就盡力拼殺到最後一秒，能殺一個敵軍就算一個！烏孫的敢死隊也早已經做了同歸於盡的打算。

眼看著烏孫的偷襲者一個個被匈奴的士兵砍下戰馬，即將全軍覆沒之際，遠處卻傳來了一陣陣低沈而有力的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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