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今日，著實讓人驚訝了一把。

光是她與翁歸靡二殿下人不知鬼不覺的戀情便夠在場的眾人消化一陣子的了，然而她今日的神情、言辭、行為舉止，哪裏還是原先那個謹慎小心溫柔淑雅的右夫人呢？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吃過晚飯，我通通都告訴你們。”

昏黃的燈光下，主仆幾人圍坐在火盆旁邊敘話。解憂將那些封塵的記憶和盤托出，沒有絲毫隱瞞，管姑姑和緋扇在一旁聽得又是心疼又是難過，不斷的用手帕抹著眼淚。

“右夫人若不是為了救我，跟雪谷老人去學藝的就是右夫人，而今也萬萬不會落得如此境地……右夫人若是沒有救我，她就不用嫁給昆彌，她或許可以和翁歸靡二殿下幸福快樂的過一輩子呢……”馮嫽哽咽道，提起舊事她自責而感激，若不是右夫人，她早就沒命的，自己這條命，自己此後的人生已經全部都屬於右夫人了。

解憂拍了拍馮嫽的手，安慰道：“千萬別這麽說。那淮南王世子太過猖狂，即使我離開了楚王府，他也定然不會放過我，不會放過楚王府的。能為楚王府以及整個楚王一脈爭得一席之地，是我最大的心願，我從來都沒有為我的決定而後悔過。若沒有人站出來改變這一切，那我楚王一脈祖祖輩輩子子孫孫都將背著亂臣賊子的罪名茍且一生，我很慶幸我憑借自己的努力改變了這一切……”

“右夫人，您真是……真是太苦了……”管姑姑在一旁無聲的抹著眼淚，甚是心疼解憂。

解憂一笑，那恬淡的笑容就像是高嶺上綻放的雪蓮花，美麗至極，卻又飽含著孤獨和清冷。

“這不算什麽。我原本也一直自怨自艾，哀憐命運對自己的不公，然而在我逃出皇宮到達玉門關邊境的時候，我才發現，這世上多的是悲慘的命運，也多的是被命運拋棄的生命。他們窮盡一生奔波只為了有一天能停下來，他們人生的目標和希冀在那黃土黃沙之上，渺小得不值一提。”

“我見過荒村中因為沒有足夠奶水而夜夜啼哭的嬰孩，我見過邊城外等待自己戰死沙場的丈夫和兒子歸來的老嫗……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這世上多的是比我慘的人，而我能擁有這一切，我能成為大漢的公主，這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幸運和榮耀了。老天還是眷顧我的。”

解憂清淡的笑容惹得緋扇又是一陣痛哭，右夫人經歷了這麽多磨難，而今卻依舊能夠保持初心與善念，擁有一份對這個世界的憐憫和感激，這麽好的女子，老天怎麽舍得這麽折磨她呢？

“所以，右夫人您就選擇和親了？”緋扇抽抽搭搭的問道。

“是的。”解憂答道：“所以，我是真的心甘情願來和親的，在烏孫經歷的這一切我也只當是我命中註定的劫數。直到前幾天九死一生之際，我才終於想通了，人這一生如白駒過隙真的只是忽然而已，無論命運給予我們的是蜜糖還是砒霜，難道我們就真的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而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麽？不，我從來不相信命數，我只相信，人定勝天！真正強大而美好的人並不是沒有經歷苦難，而是即使在苦難中她也能開出花來。”

解憂渾身上下散發出堅韌而自信的氣息，她的唇邊噙著一抹淺笑，和親烏孫又怎麽了？在烏孫，她一樣可以施展自己的才華和抱負！

馮嫽被解憂所感染，心潮澎湃：“右夫人，無論往後你做什麽決定，我馮嫽都無條件支持你，右夫人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右夫人要去哪我就跟去哪。”

解憂心裏一暖，滿滿的都是感動。馮嫽對她的忠誠從來都是毋庸置疑的。

“還有我。右夫人，管氏作為你的女官，一定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謝謝，謝謝你們。”解憂的眼裏泛著淚花。

四個女子抱成一團，這北疆的夜也再沒有以前寒冷了。

管姑姑皺眉道：“哎，只是可憐了右夫人，你和左將軍的感情也真是波波折折……如今右夫人你又是左將軍的堂嫂子，這，這可如何是好呢……”

“這事情，你們暫且保密，不要向外透露，畢竟這件事情牽扯到左將軍，左將軍而今還在邊關，被人知道會對左將軍不利。我覺得這件事塔娜分得清輕重的，不會到處去告狀嚼舌根的。”

“是。”眾人頷首。

“右夫人。您還記不記得，我們在被貶去部落之前，左夫人將我們扣在細君夫人的寢殿裏，要對您驗身的事情？”緋扇道。

解憂面色一沈，氣息凝重了起來：“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

“看來，左夫人是已經得到了某些線索，知道了右夫人已經不是……不是處子之身了麽？”緋扇大膽的猜測道。眾人一聽緋扇的話，頃刻間臉色全部都黑了。先前，他們堅定不移的相信解憂的清白，認為燕莎要對解憂驗身的事情根本就是想侮辱解憂想迫害解憂。而現在，他們知道了解憂與翁歸靡的戀情，雖然依舊願意相信解憂是冰清玉潔的，但是這件事也不再完全就是空穴來風了。

“右夫人，這是……這是真的麽？”管姑姑問道，她的臉色一片死灰，心裏祈禱了千萬遍這可千萬不能是事實。一向處變不驚的管姑姑現在心裏也在不斷的打鼓，做了十幾年的女官，自以為所有棘手的問題都遇見過了，但是如若解憂真的早已經失了身，她是真的不知道眼下的死局該如何打破了。

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下，解憂面色慘白，緊咬著嘴唇，微微的點了點頭。

果然是最壞的答案，管姑姑只覺得五雷轟頂，天都塌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緋扇抓著解憂的衣襟，激動地問道：“是不是那個左將軍幹的？他是不是強迫你了？”

眾人過度的關切和憤慨讓解憂覺得尷尬又羞憤，甚至無法面對她們充滿震驚的眼睛。她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示眾一般，恥辱感入骨入髓。然而解憂卻可以理解她們，因為：

貞潔在漢人女子的心裏，那真的是比命還重要的。

“我被下了藥，離歸救了我，救我的方式就是……滿足了我……”

“原來他竟然是乘人之危的！”緋扇怒道，隨即便破口大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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