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袖……”

解憂顫抖著，不敢相信這一切，剛剛還活蹦亂跳的綠袖，此刻猶如一片枯草葉子一般，輕飄飄的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解憂想伸手去抓住她下墜的身體，卻被兩個已經返回的烏孫傷兵死死的拖住，往回拖到了安全的距離。

“你們放開我，你們讓我過去！綠袖還在那裏！”

“右夫人，您不能去！”那些傷兵死死的攔住了解憂。

“綠袖！綠袖！”

緋扇如瘋了一般，雙目赤紅，豆大的眼淚不斷的從眼眶中掉落，叫喊著綠袖的名字，雙手不斷的廝打著攔住她的士兵。向來膽小的緋扇此刻卻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眼睛死死的盯著綠袖的屍體眨都不眨一下，拼了命的要沖過去，渾身上下都是讓人震撼的不管不顧。

箭雨朝著他們這邊瘋狂的射過來，傷兵們攜裹著解憂強迫她暫時離開。兩個傷兵冒著死亡的危險去依舊上前去，將綠袖的屍體拖了回來。

只這麽一會會兒的功夫，綠袖已經斷了氣。她們甚至都沒來得及聽她一句遺言。

前營的中軍帳中，綠袖的屍體安靜的躺在地面上，緋扇和管姑姑在一旁哭的眼睛都腫了，幾乎就要昏厥過去。馮嫽扶著緋扇的肩膀，向來堅強的她此刻淚水也如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的掉個不停，馮嫽想安慰緋扇，但她自己的悲傷自己都無法很好的抑制。

沈默，中軍帳中是無盡的沈默。外面的戰爭還沒有結束，刀兵廝殺的聲音不斷的傳來，刺激著眾人的耳膜。

解憂想開口，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戰爭帶給人們的最大的悲哀，莫過於這毫無準備的生離死別吧。

那麽為什麽還要戰鬥呢？或許是因為，信仰比性命更高貴吧。

可是，解憂連為綠袖安葬收斂的時間都沒有，就又投入到了緊張的救治傷員的行列當中。綠袖的屍體就被放在中軍帳中，與剛剛離世的幾個年輕的戰士，擺成了一排。其他的傷兵圍坐在他們身邊，神情悲哀肅穆。

畢力格知道傷兵營出了事後，馬上帶兵趕到了前營，見解憂一切安好，他才松了一口氣。

“右夫人，往後這種事情切不可隨著他們魯莽。”畢力格肚子和解憂恭恭敬敬的一拜，轉身又對著滿帳的傷兵道：“你們這樣子上戰場就等於是去送死！軍營重地，誰允許你們可以這樣肆意妄為的？”

“翕侯，你不要怪他們。”解憂坐在地上，感覺自己全身都已經沒了力氣：“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麽做的。”

“他們是士兵，必須聽從將領的安排，將領給他們傷兵下達的指令是呆在傷兵營裏治療！”畢力格翕侯沒有絲毫妥協，高聲道：“下不為例，如若再有此類事情發生，殺無赦！”

一言既出，整個軍帳中頓時殺氣騰騰。解憂也被畢力格翕侯的氣勢震懾住了，她終於明白為什麽瘦弱的畢力格，會有這樣號令千軍萬馬的能力。

在畢力格的一再要求下，解憂才將傷兵交給了下人，自己去休息一會兒。她實在是太累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又讓她大悲大慟，體力嚴重透支，剛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夢裏，她夢到了綠袖，夢到了她快人快語，精明伶俐，性格直爽，總是喜歡強出頭，老是一驚一乍的在她平安之後給她最大最結實的擁抱。

恍恍惚惚的，解憂又夢見了竹笙，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她的黑發在大漠的風中飛揚，身體失去了靈魂的支撐，緩緩的落在了沙漠之上。她的身影與綠袖的慢慢慢慢的重疊在了一起，就在解憂的眼前那麽一點一點的倒下去，她想抓住，卻無論如何都靠進不了半分。

再醒來，淚水已經沾濕了枕頭，臉上一片冰涼。

在解憂的授意下，綠袖的屍體與烏孫的英雄們一起舉行天葬。

烏孫的天葬是將遺體放在一個木板車上，由逝者的親族趕著牛拉著車圍著天葬場轉圈，直到木板車上的遺體掉到地上為之。木板車上的遺體掉在哪裏，那麽那個地方就是上蒼為逝者所安排的天葬的地點。

在烏孫的習俗裏，人來自於天地之間，死後軀體和靈魂都是要再回歸到天地間去的。因此，他們會讓逝去的人沈睡在天地之間，軀體自然而然的消弭在這片土地上，而靈魂則去往騰格裏。

烏孫人說，每當天葬的時候，那些已逝的魂靈都會在天邊上迎接這個新逝去的生命，為她洗禮，為她加冕。

魂歸騰格裏。用這樣的方式安葬，想必早已經融入到了烏孫的綠袖也是願意的吧。只是誰都想不到，最先離開的人竟然會是最活潑的綠袖。

失去了最親近的同伴的緋扇，早已經悲痛欲斷腸。

這一次兩軍對壘，阿日斯勒翕侯只以微弱的優勢戰勝了塔塔，雙方暫且休戰，下一次大戰暫定在三日之後。

解憂心裏一直在緊張擔憂，那一日她到前營後，明明白白的看見就在塔塔的前營裏，已經沒有多少士兵了。

沒有士兵，這仗還怎麽打？

塔塔這是故意在把部落往阿日斯勒的手裏送麽？解憂惴惴不安，終於被她找到了機會，攔住了百忙之中的畢力格翕侯。

“翕侯，而今您還要袖手旁觀麽？”

“嗯？右夫人此話何意？”

“上次我去前營，根據我目光所及的士兵數目大概清算了一下，目前我們的前線已經沒有多少士兵了，用這個人數去和阿日斯勒翕侯抗衡，那就是在以卵擊石！”

解憂試探著問道：“翕侯要是有什麽以少勝多的辦法是不是也是拿出來的時候了？我們還有沒有後備兵力？是不是塔塔當時給前線帶的兵就少呢？”

“不是。”畢力格翕侯搖了搖頭：“我們沒有後備的兵力，塔塔已經將精兵和軍隊全部都調去打仗了。而我，也沒有什麽以少勝多的辦法。”

這兵力懸殊簡直讓解憂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什麽？那這該怎麽辦？難道要我們坐以待斃麽？”

畢力格翕侯嘆了口氣，將腳底下的積雪踩得咯吱響，嚴肅道：“目前是我們最艱難的時期，只要我們能守住邊境線，熬過去，我們就有希望。”

“可是我們如今這麽一點兵怎麽守？”

“還是看塔塔怎麽辦吧，畢竟主帥是她。”

畢力格在這種情勢下依舊願意等他的孫女給他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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