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東西都要守禮？……別，我不是漢人，你不需要在我面前遵守禮法，餓了你就大口大口的吃啊！”

見解憂依舊無動於衷，離歸撕開了另一個燒雞的油紙：“來，我陪你一起！”

他在燒雞的腹部撕咬下一大口，大口大口的咀嚼著。解憂光是看著就覺得心裏爽快，竟也膽大了起來，模仿著他的樣子張大了嘴巴，狠狠的撕咬下雞腿上一塊肥嫩的肉。離歸見她孺子可教，隨即將第三只燒雞也拆開，整只捧在解憂面前：“來，吃這只！”

解憂立刻嚇壞了，連連擺手：“不要不要，我……不能這樣……”

“試試看啊！”離歸慫恿道：“相信我，沒有什麽比大快朵頤更有快感的了！”

解憂猶豫著接過燒雞，半天未動，但看離歸吃的盡興，她也心一橫，朝著那只雞最肥美的地方，撕咬了起來。肉食的細嫩和荷葉的鮮美頓時充滿了口腔，從心裏升騰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滿足感。大口大口的吃，大口大口的咽，原本吃東西這件平平常常的事現在卻讓解憂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暢然和爽快！沖破教條與束縛的感覺，真好。

她越吃越起勁兒，竟也不自覺抹得滿手滿臉都是油漬，卻又是從未有過的津津有味。

離歸端詳著眼前這個連吃東西都要小心翼翼的女孩子，她就像是沙漠裏那眼月牙泉，溫柔，恬靜，脆弱得讓人想要為她抵擋所有的風沙。她又像是巴爾喀什湖畔春日裏長出來的細小白花，嬌弱溫順的似乎用手輕輕一碰，便隨風飛走了。

而離歸於解憂，也是新鮮奇特的存在。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來自於北境大漠的豪氣幹雲，他就像一頭鷹，果決利落無半點迂腐之意，又像一匹野馬，自由不羈，站在彭城繁華的大街上，他也能面不改色的拔刀殺人。那日，他平靜的抽出手裏的彎刀對著王孫霸的那一幕，解憂記憶猶新。他就猶如一柄利刃，無所懼，無所怕，無所忌憚。

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而這兩種不同的氣質又讓他們互相吸引，想要彼此探究。

解憂跟著離歸喝了酒，這是她第一次喝酒，三杯下肚她的臉頰上已經染上了火燒雲，不過兩人間的氣氛也輕松活絡了許多。

“如果以後還有機會，我帶你去烏孫喝酒吧！你們這裏的酒甜膩膩的，跟糖水似的！”

“你們烏孫人是不是都像你這樣，隨便打架，隨便拔刀殺人，心裏想什麽，就敢幹什麽呀？”解憂的腦袋已經有點暈了，隨手比劃了一個他那天拔刀時帥氣的姿勢。

離歸看著解憂紅撲撲的笑臉，風沙掩埋的心臟裏霎時間像是有一彎碧水在輕輕蕩漾，真是個可愛單純的姑娘。

“不像我，每天都得規規矩矩的過日子……”解憂接著絮叨道：“什麽都得忍著，禮義廉恥，庭訊家規，即使是看到了齷齪骯臟的事情，也得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想起母親的事情，她的心裏又是一陣淒恍。

“要我說，你們漢人真是迂腐，講究矜持禮讓，忠貞仁義，可那些都是什麽狗屁玩意兒啊？到頭來，還不是說一套做一套？你們聖賢書上講的那一套東西都太脫離實際了，導致你們漢人有賊心行事卻沒賊膽承認，幹什麽都是遮遮掩掩的，總是不盡興。”

離歸拿起酒壺灌了一口酒，接著說道：“就像你們武帝的母親，不也是二婚二嫁麽？跟民間的前夫還育有兩個孩子吧？可你們偏偏又崇尚什麽貞潔烈女，從一而終……”

解憂一驚，腦子也清醒了一些，趕緊沖上前去捂住了他的嘴巴！這外族男子竟是這樣大膽，敢對王太後評頭論足，不要命啦？不過她隨後便也意識到他們現在是在半山上，除了他們兩個人，沒有人能知道他們的談話，隨即又松開了自己的手，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怏怏的坐在了一邊。

他的言辭是忤逆激進了些，可他說的卻也都是事實。

不盡興，解憂琢磨著這三個字，他對漢人的評價還真的挺精準的。其實所有的漢人，不都活在禮儀法度的標尺下麽？這一生或許活得都不盡興吧。

“所以，你認為的盡興是什麽樣子的呢？”解憂仰頭問他。

離歸的眼裏閃著光，他的笑容如燦爛千陽，耀眼無比。“盡興就是努力爭取自己想要的一切，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

“真好！”解憂從心底裏羨慕他，仰頭望著碧藍天空上的大雁問道：“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如果你現在可以坦率的做一件事情，你最想做什麽呀？”

離歸脫口而出：“我想跟你說，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解憂一慌，笑容化作紅雲凝結在了臉上，眼神飄忽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一扭頭，佯裝惱怒道：“你們烏孫人，都這麽行事無度，放浪輕浮麽？”

“輕浮？坦誠的表達自己的喜歡，就算是輕浮了麽？哈哈哈哈！”離歸不以為意，仰頭大笑，似乎是對於剛才的話並沒有多在乎。

解憂又羞又惱，看他又如此輕松隨性，應是經常跟女孩子說這種話吧。她不由得心裏憤然，起身便要離開。

“你要是再說這種話，我就走了！”

離歸趕緊起身捉住了她，連連道歉：“我不說了我不說了，那我們就像漢人一樣，之乎者也的聊天，好不好？”

解憂被他這麽一逗，不由得就笑了。

在離歸的世界裏，並沒有像她那樣的羈絆和覆雜，她羨慕他，因此也是願意多在他身邊呆著的吧。與他聊天，所有的糾結突然間就不再是糾結，憂心煩惱好像也變得有些庸人自擾了。

“離歸，你能跟我說說你們那裏是什麽樣子的麽？”解憂清澈的雙眸裏，裝滿了向往。

“我們那裏，有最青的草，最綠的樹，最清澈的湖水。男子漢騎最駿的馬，喝最烈的酒，愛最美的姑娘！”

真好。

他在解憂心裏種下了一幅畫，一副自由的，美滿的畫。

他說他想帶她去看看月牙泉，那裏是天的鏡子，沙漠的眼，星星沐浴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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