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吾說過要贏。”

周圍的空氣凝結成冰，她坐在池子邊上，感受著背後突然傳來的冰冷聲音，緩慢轉身看過去，站在白色圓柱下面的人一身華美漢服，眼神還是那麽溫暖且充滿慈悲。“人類，吾要汝在三天之內愛上那名金發男子。”

鏡不在是包子人的可笑樣子，她現在的模樣美極了，就像是從水墨畫裏走出來的人似的，美得不真實。

漆黑長發似潑墨，容顏秀麗絕倫，一雙銀眸燦若星辰。

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顫抖，她冷靜地看著鏡，扯了扯唇角，回道：“如果我不願意呢？”

鏡看著她，平直的唇角微揚，露出了詭異的笑容。“神，有上百種能讓人類生不如死的辦法，汝最好別隨便挑戰神威。”說到這裏，她故意頓了頓，緩步朝她走來，站到她的面前，伸出手，纖細的食指上套著一只銀色的甲套，甲套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擡頭看著她，那雙居高臨下看著她的銀色的雙眸裏透著絲絲寒意，與嘴角邊的笑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人類，汝是聰明人，明白吾的意思。”

“我明白，我怎麽會不明白呢？”被迫緊盯著她的眼睛，一股令人恐懼的戰栗感貫穿了她的全身。“你們是神，我們算什麽？不過是你們手中的玩具，我有選擇的餘地嗎？”鏡的話沒有任何拐彎抹角的意思，她說的太明顯了，若是選擇了少年，贏的就是玄，一旦讓玄贏得勝利，少年的性命就岌岌可危了。

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她無能為力。

“呀，怎麽哭了？”甲套拭去她眼角的淚水，鏡平靜地說道：“吾並沒有逼汝，選擇權在汝自己手上。”

在她手上？開玩笑？決定權從來就不在她手上！！

“這就神，高高在上，對人類懷著憐憫，卻從來不懂他們……”她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眼睛向上，看向了頭頂這片被凍結住的蔚藍天空。“其實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心裏就一直有一個疑問……就是為什麽會選上我？如您所說，世界上有億萬人口，我不過是蕓蕓眾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類人……直到今天您在出現在我面前，我好像明白了些什麽，那麽簡單的道理，為什麽我會到今天才明白。”她的視線下移，再次來到那雙銀色的瞳孔上，接著開口說道：“那就是‘沒什麽事，比放任自己最恨的人開開心心活著還要來得怨念了’。我說的沒錯吧，鏡大人。”

周圍本就凝結的空氣再一次完全凍結。

靜寂的連一點兒聲音都聽不見。

鏡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

她則平靜地承受著鏡看向她的視線。

兩人誰都沒有任何動作，直到時間漫長過去，鏡才收回挑起她下巴的手，往後退了一步，稍微側頭對著她說道：“……給吾一個答案吧，汝為什麽會註意到這件事？”

“一開始讓我覺得奇怪的，就是與玄見面的時候，他後來提到的那個鏡……那時候，我以為他提的是您，後來我仔細想了想，才發現不是的，他所提的那個重塑我靈魂的人不是您，而是另外一個鏡。”

“原來如此，吾倒是被玄擺了一道，沒想到汝比吾想象中要聰明許多。”她微微點點頭，嘴唇的一角稍稍揚起一弧度，露出有點兒像是苦惱的樣子，這也是她臉上少有顯露出來的表情。

見面到現在，她臉上除了面無表情外就沒有出現過其他的表情。

“吾原本預定到這場局結束後，才把這個真相告訴汝的。”

唇角拉下，變回平直，她臉上恢覆了最初的面無表情，神用充滿憐憫的表情，平靜地訴說著一個殘酷的事實。

“的確，重塑汝之靈魂的是凈，不是吾。正確來說，將汝之魂魄一片片撕開的人不是玄，是吾。汝可知，是為何嗎？”

呼吸一滯，她扯了扯唇角，最終沒有勾起一抹笑容。

“恨，除了恨沒有其他原因。”

“汝說的沒錯，除了恨沒有其他原因。那汝可知，為何吾那麽恨汝嗎？”身處於時空管理局，同時也是將人類玩弄於手掌心的神，一邊露出詭異的淺笑一邊擡手將套著甲套的手指抵在下巴處。鏡現在的容貌與包子人時期的她完全不同，但給人的那種平穩憐憫的表情卻是如出一轍。

鏡臉上帶著類似於金屬般的冷漠表情，道：“汝還記得NGL自治區嗎？那個時候，奇美拉蟻侵襲附近的小村莊，汝受女王之名，替她尋找食物，有一天，汝在偏遠的小村莊裏抓了一對雙胞胎小女孩？其中一個，手臂上有著一條不長卻也不短臂紋，還記得嗎？”

雙胞胎小女孩？她記得，她怎麽會不記得呢？那對孩子是她人生第一次害死的人，在捕獲她們倆的時候，其中一個穿著紫色襯裙，臂上有著劃痕臂紋的小女孩還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記得，那孩子也有一雙不似人類般的銀色雙眸，就跟……似乎想到了什麽，她的眼睛猛然瞪大。“是你？那個咬了我一口的孩子？？”

“看來汝記起來了，是啊，那孩子就是吾，吾在被汝獻給女王的時候就曾經說過，吾會回來報仇的。”鏡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訴說著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這是她種的因，也是她必須還的果。

“汝知道吾是怎麽死的嗎？被奇美拉蟻的女王，一點點撕開血肉，承載著無邊的痛楚，直至麻木，才慢慢死亡的。”鏡一邊說著，套著甲套抵在下巴處的手指一點點移動，自臉頰到脖子……從頭到尾，她臉上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她坐在池邊，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幸好是坐著，如果是站著，她肯定會癱軟在地。黝黑的瞳孔像是凝視著什麽虛無的東西似的，不帶絲毫情感，只見她囁嚅著嘴巴，接著沙啞的聲音便傳了出來。“哈，哈哈……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報應。”深吸一口氣，她緩慢地開口道：“那個時候，您是恨極了我，就算在最後，算計我至死，甚至撕裂我的靈魂，也無法消除您的心頭之恨，所以……才有現在的局。錯的是我，為什麽要牽連別人？”

她一邊問，一邊擡頭，把目光聚在了鏡的臉上。

“不那麽做，汝豈會知道痛呢？”

垂放在膝上的手蜷成了拳頭，她狠狠咬了自己的下唇，致使唇破血流。

殷紅色的血順著唇留下，滴落在她的衣服上。

“結果早就註定，無論我選擇幫助誰，我……都必須還欠您的債。”

“汝倒是聰明。”

鏡微微一笑，顧盼生姿。

“三天，還剩下三天，吾……等汝。”說這句話前，鏡突然上前一步，彎腰湊到她耳邊，低喃著。

接著，靜止的空間再度恢覆流動。

盤旋在半空，遲遲都沒有落下的樹葉隨著鏡的離開，緩慢落到地面上。

唇上的血未被抹去，她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將眼眶裏的眼淚給逼了回去。

咬著唇，牙齒碰上唇上被自己咬出來的傷口有些刺痛，松口，擡手用大拇指抹去殷紅色的血，她把沾有血的拇指，放入了池子裏。

池水清涼，碧色的水一瞬間就將拇指上的斑斑血跡給沖刷幹凈。

“紗月。”金發青年的聲音從另一頭的長廊裏傳了過來。

頭微微動了動，卻沒有擡頭轉過去。

金發青年朝她走來，站到她面前的那一刻，他蹲下身，伸出手，替她拭去了唇上未被擦的幹幹凈凈的那一點殷紅。

“她來找你了，對不對？”他問，但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我欠的，我還。”她回道，眼底沒有一絲感情。

“你想怎麽做？我幫你。”頭一次，金發青年認為神是一個蛋疼的存在。

神，以玩弄人類為樂，所謂神的賞賜，不過是神的一時興起，為了從人類身上獲得更多的樂趣，給予他們最美最好的物質。

看他們如何在神給予的賞賜下，茍延殘喘地活著。

比如窟盧塔族……就是一個再好不過的證明。

“酷拉皮卡。”她叫著他的名字，聲音裏透著一絲疲憊。

“我不愛你。”她擡頭看著他說道。

“恩，我知道。”在她還是阿納斯塔西亞，死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她的愛。

曾經沒珍惜的東西已經離他遠去，就算努力，也再也回不來了。

因為，這一世的她有了可以付出所有去喜歡的人。

“三天，她給我三天時間愛上你。”擡手，貼上他的臉頰，她的嘴巴裏一點點漏出飽含著痛苦的細微聲音。“心只有一顆，怎麽辦？撕開嗎？”

“那就別愛我，繼續去愛那個孩子。”金發青年用一如當初的溫柔表情看著她。“若是害怕那個孩子會因此受到傷害，那我們就一起對抗神。”

結局不容樂觀，但總是要掙紮一次的。

“我也不愛你了，她又能怎麽樣？脅迫？還是殺了我？”他替她出著主意。

看著金發青年，眼眶裏被逼回去的眼淚終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酷拉皮卡，明明是我的錯，為什麽要你們來承受？”

他無法回答她，前因後果，他只了解了大概。

擡手捂住自己的臉，她扯出一抹苦笑，道：“我越痛苦，她就越開心，這就是我犯下不可饒恕錯誤的結果。”

“紗月……”

“酷拉皮卡，我們來場約定吧……”放下手，直視著金發青年的灰色瞳眸，她嘴角的苦澀弧度已被拉平直，淚痕在臉上清晰可見，可她卻沒有去多理會。

嘴唇囁嚅，輕微的話語自唇畔溢出，聽著她的打算，金發青年的眼眸睜得比誰都要大。良久，他張開嘴巴想要說什麽，卻在途中放棄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強迫自己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問題。

“你沒打算犧牲自己吧？”

“我是怕死的人，犧牲自己？我還沒那麽偉大。”

“好。”閉上眼，青年緩了緩，似下了決定。“我幫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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