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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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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料到女兒的聲音就這樣在自己身後突然響起,葛朗臺明顯嚇了一嚇,嘴巴驟然閉上,等扭過頭時,他臉上剛才的那股樂不可支勁兒已經看不到了,變成一副陰沈沈的樣子。

“老爺,您怎麽不唱歌了?”

娜農嚷道。

葛朗臺對家中女仆傻乎乎不懂見機的問話不予理睬,等歐也妮坐到桌邊後,才自言自語般地說道:“讓人一步,得寸進尺。老話說得沒錯!這個家裏,大概人人都當我老不濟了。”

歐也妮仿佛沒聽到似地拿起一片面包,抹上勺新釀的蘋果醬,咬了一口,對娜農說道:“果醬真不錯,娜農,你手藝越來越好了。”

娜農樂呵呵地說道:“是啊,小姐!連我自己也這麽覺得呢!”

葛朗臺放下酒杯,瞇著眼睛盯了眼若無其事的歐也妮。

“我的女兒,那位穩重又可靠的笨伯,怎麽沒見他過來了啊?”

歐也妮看向葛朗臺,一笑。

“父親,他不是被您給嚇跑了嗎?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從前不過是您展現了您作為一家之長的大度,這才任由我對您的冒犯。遇到您真正不能接受的事,作為父親,您果然還是說一不二的。”

這是最近一年多以來,父女交鋒中首次占了上風,而且是大大的上風。聽到這樣表示認輸的話從女兒嘴裏說出來,葛朗臺心裏得意非凡,卻依舊忍著不讓自己臉色轉霽,鼻子上的肉瘤動了動,“知道就好。”

一直住在弗洛瓦豐的太太和娜農只知道庭長失約導致婚事告吹而已,還完全不明內情。現在聽到父女這樣的對話,終於被勾出了好奇心。

“歐也妮,你和你爸到底在說啥?”

一頭霧水的太太問道。

歐也妮沖自己母親笑了笑,沒有說話。

大抵,人都是這樣,幹了件自以為是的漂亮事後,倘若無人分享這份得意,只能壓在自己心裏爛掉,未免有點遺憾——葛朗臺這會兒就是這樣的心態。想想吧,作為一家之長,被女兒壓制了這麽久,現在終於贏了一把,還不讓太太和娜農知道的話,晚上連覺也睡不好。所以聽到太太發問,倒正中他的下懷。偏偏女兒就是不說,忍了一會兒,老頭兒終於忍不住了,於是說道:“老婆子,你可給我坐穩了,別嚇得摔到地上去!歐也妮不聽話,我就取消了她的繼承權!我寧可把我的錢通通送給你那個蠢蛋外甥,也絕不會留給不聽話的女兒一個子兒!”

雖然已經被提醒過了,但聽到這樣可怕的話從老頭子的嘴裏出來,可憐的太太還是被嚇蒙了,手上的勺子叮地掉到了地上,張大嘴巴呆呆望著葛朗臺。

“聖母啊!老爺!您不能這麽做!”

娜農驚恐地嚷了出來。

老頭子幸災樂禍地說道:“誰叫她不聽話!我寧可把我的錢往水裏丟,也不願留給只會和我作對的女兒!”

“老爺!求您發發慈悲吧!歐也妮和庭長的婚約已經取消了!您不能這麽做!”太太也嚷了起來。

“嚷什麽嚷!蠢老婆子!”

見恐嚇的效果果然達到了自己的預期,葛朗臺心情大好,於是得意洋洋地接著說道,“文書裏還有一個附加條款哩!一旦和那個笨伯婚事不成,前面的條款就作廢。”

太太因為起先太過害怕,這會兒還是無法領悟老頭子的故弄玄虛,依舊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倒是娜農,總算明白了過來,高高興興地嚷道:“我明白了!只要小姐不和克羅旭先生結婚,小姐就還是老爺您的繼承人!”

葛朗臺喝口果子酒,咋了咋嘴,表示認可女仆的解釋。

可憐的太太,終於從驚嚇中回過了神。擦擦額頭的汗,她嘟囔著說道:“可是聽著總還叫人心驚膽戰……老爺,哪天你過去把那個文書給撤銷了,我才好放心……”

葛朗臺威嚴地看了眼歐也妮,說道:“等她徹底認錯,並保證往後絕對不再忤逆家長,我自然會去撤銷。”

“歐也妮,聽見沒有?”太太急忙哀求女兒,“趕緊向你爸爸認錯!懇求他的原諒!聖母啊,只要一想到有那種可怕的文書存在,我的心頭就一陣陣地跳,飯吃不下,覺也睡不好了!”

歐也妮走到母親身邊,安撫了她幾句後,看向正襟危坐等著自己去認錯的父親,笑了起來。

“父親,為了讓媽媽放心,我決定向您認錯,懇求您的原諒。我保證,現在即便克羅旭先生無視我可能纏身的債務勇敢開口向我求婚的話,沒有您的應允,我也絕不會答應嫁給他的。這樣您滿意了嗎?”

老頭子盯著看似一臉誠懇的女兒,依舊有點不滿她的道歉辭。但好歹,這場戰鬥結束了,自己是毫無爭議的勝利者,一家之主的地位繼續保持住了。想到這個,他就覺得挺開心。所以對於女兒這個聽起來不大誠懇的道歉,他也決定大度地不去計較了。

“那就這樣吧!等你的表現讓我滿意了,我自然會去撤銷。”

老頭子喝下最後一口果子酒後,起身邁著方步離去。回到房間,借著剛才的高興勁兒,他四處走動,敲敲這裏的墻面,踩踩那裏的地板,尋思著在哪適合弄出個象索繆房子裏那樣的一間密室——因為女兒的緣故,弗洛瓦豐現在漸漸也成了老頭兒時常停留的第二個地方。如同地鼠習慣打洞,老頭子也離不開密室。他要在這裏也弄個除了自己誰也進不來的密洞。察看完房間之後,剛才的酒勁湧了上來,葛朗臺覺得想睡覺了,於是躺了下去。閉上眼睛的時候,他還在腦海裏細細回味著剛才的勝利。忽然,鼻子上的肉瘤動了動,他覺得似乎有點不對勁了。

“歐也妮為什麽看起來有點奇怪?仿佛早就知道我會這麽幹,”老頭子想,“難道我是被她算計了?她明知道我寧可把她丟盧瓦河裏,也絕不讓她嫁給那個整天謀算我金子的人家。所以她就嚷嚷要嫁給笨伯,等我嚇跑那家子人後,好啦,小白臉也已經被她趕跑了,這樣我就奈何不了她了!”

老頭子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他開始睡不著了,心裏象貓抓一樣難受,甚至打算現在就去質問女兒。

要是真的這樣,簡直太氣人了。

但是翻了個身後,他又改變了想法。

“……怎麽可能呢……”他暗暗安慰著自己,“要是我這麽輕易就能被我的女兒給算計到,我的這份兒家當怎麽可能攢得這麽大?一定是我想多了,想多了。歐也妮再聰明,也絕對翻不出我的手掌心……這次是個教訓,讓她好好得個教訓,她就知道往後該怎麽服從她老爹的意思……”

葛朗臺覺得舒服了許多,為自己剛才的疑心感到可笑。

他再次翻了個身,眼睛一閉,舒舒坦坦地睡了過去。

————

歐也妮陪著驚魂未定的葛朗臺太太回了房間,再三向她保證自己絕對不和庭長結婚後,葛朗臺太太總算上床睡覺了。等她閉上眼睛後,她站起來,正預備放下帳子時,葛朗臺太太忽然又睜開眼睛,望著自己的女兒。

“歐也妮……”她望著女兒的眼睛中散發出母親的溫柔和擔憂,“我的女兒,我和你爸爸都老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去天國了。這個人世充滿苦難,撇下你一人,會是多麽孤單。我的女兒,你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你父親希望你嫁的那個年輕人,我也很滿意。我的女兒,他還會回來嗎?”

歐也妮停了片刻後,替母親拉高被,然後,她俯身下去,親了親母親布滿皺紋的溫暖額頭。

“媽媽,忘記他吧。他不會回來了。”她低聲說道。

葛朗臺太太嘆了口氣,慢慢閉上眼睛。

歐也妮一直坐在床邊陪著她,等她睡了過去,開始傳出輕微的打鼾聲,她才站了起來,替她放下帳子,輕手輕腳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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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朗家的生活恢覆了平靜。

沒過多久,索繆人暗地裏又在傳播一個新消息。據說,有一天,老葛朗臺偷偷又去撤銷了那道法律文書。也就是說,父女和好了,葛朗臺小姐依然還是那個有錢的女繼承人。

其實整件事情裏,最令人同情的,大概就是葛朗臺太太的那位外甥了。可憐的年輕人,在去巴黎待了一年後,不但把帶去的錢財揮霍一空,還欠了一屁股債回來,正焦頭爛額之時,某日忽然被人告知,自己居然被一輩子也沒來往過的那個葛朗臺姨父給指定為財產繼承人。年輕人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發生,立刻多方打聽,當確定這是因為姨父與表姐父女關系決裂,所以好運才降到自己頭上的時候,除了狂喜,他就只剩日日祈禱了,祈禱姨父早點蒙主恩召,祈禱姨父和表姐永遠也不要重修於好。為了探聽虛實,他還鼓動自己母親去拜訪多年沒有往來的葛朗臺太太。可惜的是,沒高興多久呢,又傳來消息,姨父和表姐和好了,原來一切都不過是場空歡喜!

年輕人的心情該何等失落,自然不用多說,但葛朗臺才不管別人死活,撤消文書後,立刻就把那個被他利用了的妻家外甥給丟到了腦後去。至於克羅旭家,您要是以為經過這麽一番波折,兩家就此結怨,那就錯了。從頭到尾,老葛朗臺就沒在別人面前吐露過任何反對把女兒嫁給克羅旭庭長的言辭。那份在安茹立的法律文書,當好事者竭力去打聽詳細內容時,經手的公證人也只肯含含糊糊地吐露半句,說葛朗臺決意取消女兒的繼承權,如此而已,再沒別的信息。而且,出了這事後,大家都看得清楚,老爹在路上碰到克羅旭家兩位叔叔的時候,不但招呼照打,而且顯得比從前更加親熱。

就這樣,老爹把責任撇得一幹二凈,反倒是克羅旭叔侄被索繆人在背地裏議論為不仗義,竟然在葛朗臺小姐最需要支持的時候拋棄了她,如今父女重修於好,倘若他們不認認真真地上門請求原諒,那就真的被人瞧不起了。

於是時隔兩個月後的某天,克羅旭叔侄終於滿心羞愧地為自己當初的毀約而登門道歉。葛朗臺小姐當時正好出去了,葛朗臺老爹和太太高高興興地接待了老朋友,寬宏大量地表示,自己一家人早就忘了當初的不愉快,請求他們也忘記不愉快。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克羅旭家和葛朗臺家的關系牢不可破。就這樣,兩家重修於好,第二天,大家就看到老葛朗臺和公證人一起肩並肩地走路,依然是一對交情不淺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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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似箭,四年的時間過去了。這四年,對於葛朗臺小姐來說,是忙碌而充實的。她和詹姆斯共同擁有的那家商人銀行業務蒸蒸日上,規模擴大,不止法國,在歐洲的金融界,它的名氣也如雷貫耳。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迄今為止,這家商人銀行沒有出現過任何失敗或者有失敗跡象的投資。除了這一塊,葛朗臺小姐關註更多、投入更大的,還是她擁有的鐵路公司。

三年前,一家名為萬國鐵路的公司在巴黎的商務部悄悄註冊成立。作為股東之一的貝爾納先生帶領著一個包括測繪、地質、工程信號等各方面專家的團隊,設計並規劃建造了第一條連接南特和翁熱的鐵路。

1824年八月的這一天,風和日麗,是南特-翁熱鐵路正式通車營運的第一天。這天上午,第一班從翁熱開出開往南特的火車在經過大約兩個小時的路程後,將於早上十點抵達南特火車站。

南特是盧瓦爾河上最繁華的港口城市,每天有無數船只從這裏吞吐出入大西洋。當年的堂弟夏爾,也是從這裏登上去往印度的船只。

按照從前驛車的速度,這一段的路程,將花費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而現在,如果一切順利,只要兩個小時就夠了。通車試運營成功後,按照規劃,接著,將會修通包括連接圖爾、奧爾良,直至巴黎的鐵路幹線。

早上九點五十,還有十分鐘,第一輛拉著五個貨物車廂和五個載客車廂的火車就要抵達車站。

車站裏彩帶飄揚,人聲鼎沸,鼓樂隊列隊而立,站臺上擠滿翹首等待火車進站的人群。警察拉出警戒線,將獲準前來觀看的人群擋在安全區域內,而在站臺的中心地帶,葛朗臺小姐正與出席今天這個特殊場合的嘉賓們談笑風生。

整個法國,對這條試營運的鐵路都投入了空前的關註。今天到場的嘉賓,除了巴黎各大報紙的撰稿人、南特市的市長、甚至就連商務部大臣也從巴黎趕了過來親自出席。

“拿破侖陛下生前十分關註這條鐵路的修築情況,時常向我過問,期盼能夠成為機車開通後的首批乘客之一。十分遺憾,陛下沒有等到這一天,但現在,我受帝國繼任皇帝的派遣來完成拿破侖陛下的遺願。葛朗臺小姐,您真的了不起,陛下生前常說,這將會是改變世界的一個開始。”

過去的三年裏,因為與普魯士在南德意志諸邦問題上發生摩擦而導致幾次規模不等的戰事後,擊敗了普魯士的法國在進一步鞏固了歐洲平衡局勢後,便不再對外戰爭,以便讓國家休養生息,培養國力。年初,健康一直不佳的拿破侖病逝,羅馬王繼承皇位,考慮到羅馬王尚未成年,暫時由瑪麗·路易莎太後攝政。德高望重的卡爾諾繼續出任內閣總理大臣、拉納和歐仁共同輔政,就是靠著這個被稱為“帝國三叉戟”的內閣,政局得以平穩過渡。

歐也妮對大臣的話表示誠摯的感謝,並期待今天一切能夠順利。

“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期待能坐上火車去往翁熱,好親身感受下這趟只需要兩個小時的舒適旅程。”

市長先生是位退伍軍人,如今身上還帶著過去軍隊裏的一些作風。對於女實業家把南特選為全國第一條鐵路的建造城市,一開始,他並不感興趣。直到幾天之前,他聽說到時不但會有巴黎十幾家著名報紙的撰稿人前來,連商務部長也會蒞臨現場,這才欣然應邀前來。

看了眼站臺調度室外的掛鐘,歐也妮笑道:“先生們,第一班車就要進站,我們迎接它的到來吧。”

遠處傳來一聲長長的汽笛鳴聲,當火車的機身出現在視線裏的時候,所有人的註意力都被吸引了,為了看得更清楚,不少人開始往前擠去。當這個傳聞中的黑色龐大家夥終於現出了它的真身,頭頂噴著濃烈的黑煙,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宛如一條巨龍般朝站臺呼嘯而來的時候,所有人仿佛感覺到了腳下的一陣顫抖,剛才不顧阻攔跑到最前頭的市長先生因為太過震驚,情不自禁想往後退的時候,一只腳不小心絆到了另一腳,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這為今天到場的撰稿人們提供了一則還算有趣的花邊新聞:出席機車通車典禮的南特市長在火車進站時,因驚嚇過度而跌倒在地。

由貝爾納先生親自駕駛的拉了十節車廂、時速達到三十五公裏的火車停了下來。終於從剛才的巨大震驚中回過神來的人群裏發出歡呼聲。第一節客車車廂的門打開,下來一位衣冠楚楚的紳士,身邊是位美麗的女士。

這就是詹姆斯·羅啟爾德和他的夫人,一位有著高貴血統的丹麥大公之女。他們是在去年通過一次偶然機會認識後而結婚的,夫婦感情甚篤,堪稱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歐也妮和羅啟爾德夫人雖然見面不多,但彼此印象都很不錯。作為鐵路公司的第二大股東,坐第一班的火車從翁熱抵達南特以表慶祝,這是詹姆斯很早就和歐也妮立下的一個約定。

見到他夫婦現身,歐也妮立刻笑容滿面地上前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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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車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接下來的幾天,法國乃至歐洲各國的報紙,都在用頭條頭版報道這一天的通車盛況。在撰稿人的描述裏,這是一種攜帶巨大驚人能量的“令人望而生畏卻又心生敬仰”的新式交通工具,有撰稿人大膽預言,它宣告著馬車時代的終結和鐵路時代的開始。巴黎的舞會和沙龍裏,貴婦人競相以談論這個消息為榮,那些對此絲毫不知的人,將被認為是落伍和守舊的代表。所有人都熱切盼望著鐵路能盡早延伸到自己所在的城市。它的發明者貝爾納工程師的名字也在短短時間內全國皆知,順帶著,南特市長也終於如願以償地在報章上露了臉,作為對火車巨大威力的佐證,他那天的失足一幕被撰稿人毫不留情地在報道中反覆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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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索繆,葛朗臺這個姓氏早已經成了僅次於上帝的信仰。已經沒有誰敢奢望能娶到格朗家的女兒了。庭長和銀行家的兒子都已經各自找了合適的妻子結婚。現在,一年當中的大部分時間,葛朗臺小姐也不會住在索繆。她似乎更喜歡弗洛瓦豐,和自己的母親一起住在那裏,或者,有時候會住到安茹的一處產業裏去。但她幾乎不會踏足巴黎,即便有什麽生意上的事必須過去,也是匆匆停留,絕不多停留片刻。

只有老葛朗臺,看起來和從前沒什麽兩樣。

他已經八十歲了,卻依舊勤勤懇懇地種著葡萄,和收購商為了每桶一個法郎的加價而錙銖必較,隔幾天就要去草場看看,摸摸自己的楊樹,親自丈量溝渠的深度和寬度,大聲痛罵那些偷懶占便宜的工人。一個月裏,他至少要回索繆幾趟。每當他穿著灰色皮襖的熟悉身影出現在索繆的大街上時,索繆人就會用敬畏的目光關註著他,低聲議論他現在到底擁有多少財富。

“恐怕連他自己都數不清了吧!”

每當談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大家就會用羨慕的口氣這樣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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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初冬,不幸開始降臨到這個家庭。雖然,歐也妮一直在盡心盡力地侍奉著自己的母親,但是葛朗臺太太還是臥病不起了。在纏綿了幾個月後,第二年的春天,這個一輩子與世無爭的的慈愛婦人離開了她深愛的女兒,去往天堂的時候,她的嘴角帶著安詳的微笑。

1825年的夏天,一條將索繆和幾十公裏外的弗蘭連接起來的鐵路通車了。這是應索繆市長和當地教會長老會的要求,作為土生土長的索繆人,葛朗臺小姐在明知運營至少十年內收支不平的情況下也答應下來的一個決定。出於對其餘股東的負責,用以維持這段鐵路的運營開支將由她個人承擔。

老葛朗臺對此自然不讚同。但自從妻子去世後,他仿佛也跟著衰老了下去,精神日漸不濟,算賬時甚至出了錯,所以知道歐也妮做出這個決定後,也只不滿地咕噥了幾句而已。

在索繆小站通車的第一天,在全城人的註目下,老葛朗臺終於還是在女兒的攙扶下,登上了火車的車廂。

火車開動,當他背靠舒適的椅子,望著玻璃窗外迅速被甩到身後的景物時,他終於感到滿意了。

“啊——歐也妮——老爹還有最後一個心願啊——如果能夠滿足——”

他對這坐自己對面的女兒嚷道。當歐也妮詢問他時,他卻又吞吞吐吐地表示,剛才只是自己在胡說而已。

火車到站的時候,歐也妮發現自己的老父親已經睡著了。他蜷縮在椅子的角落裏,微微張著嘴,呼嚕呼嚕地打著鼾,睡得十分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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