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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萬年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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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流瀑垂懸而下,似萬道輕紗,耀得堯光山谷如是白晝。如盛放的曼珠沙華,搖曳空山之中,將一團白色的影子重重包裹。

凡人自是見不得這般奇景。天縱異象,只為護著一人罷了。

光芒逐漸散去,飛卷襲來的,是山間的陰冷潮濕。掀起的枯葉,撓得她腳心發癢,她縮了縮腳趾頭,扭著胳膊坐起來。

張望四周的陰暗,像蒙了一層黑霧,手撐在地上,斷枝尖刺紮進掌心,疼得她腦子清明,腦海深處翻騰的霧氣逐層散去。她歪著腦袋深思:“我不是在寨子裏嗎?”

記憶倒轉回奪過酒杯的一剎,是很熟悉的竹葉清香,和仙霖的甘醇。曾經嘗過那種味道,不過忘了初次是從誰手中接過杯盞。她努力回想之後的情境,斷續的殘片只能拼湊一灣水潭的清澤,此外再無其他。

至於醒來不知身處何地的境況,蔥蔥也非第一次遇上,記得小時候哥哥帶她出去玩耍,時常將她忘在某處,可每次她都能一路問著回去,然後悠哉悠哉地欣賞哥哥被打。

打個響指,掌心燃起一團銀色焰火。這燃火之術乃是湯谷帝江神君傳授予她,那時帝江忙著修煉,沒空送她回家,瞅著天黑,便隨意教了給她。不過她的法力有限,至始至終只能燃出銀火,不像他老人家隨隨便便就是最最高深的藍焰。

焰光照亮周遭十丈之地,蔥蔥舉火前行,才剛邁出一步,貌似踢到什麽。她俯身看去,竟然是山寨裏的胡茬大叔。推他兩下:“餵,大叔,該回去了。”手指沾到濡濕的粗布,湊近焰火一看,竟然是血!

蔥蔥揚手把火拍到一側,燃起一團無煙篝火,銀色焰火照出他一身傷痕。血流得幹凈不說,就連骨頭也碎得差不多了。把指尖遞到他鼻尖一探,果然,只剩一口氣。

如果要令人起死回生,起碼得有千年道行,蔥蔥掂量著自己還差三百年,出手之時猶豫了。默默坐在一旁,她說:“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救了你,你也活不了幾天,那幾天渾身還疼得要死……話說你是怎麽掉下來的?走路也不小心……咦,這是什麽?”

林大懷裏似乎藏著一個紙包,蔥蔥捧出來打開,是一雙繡鞋,上邊還有一對兔子。

雖然他身上盡是血汙,這雙鞋卻是保存完好。蔥蔥看了一會兒,穿到腳上,尺寸剛好。

“大叔,你不會是為了給我買鞋子,才掉下來的吧?”蔥蔥有點愧疚,忽然想起某人念叨過什麽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好歹也是狐族帝姬,七百年的水平,應該能抵過那些小妖千年吧?

蔥蔥決定放手一試,可她從未學過療傷的術法,娘親總說她法力尚淺,不足以支撐。她怏怏地低下頭,望著林大慘白的唇色,心裏揪著難過。

“消氣於虛,藏神於無……”她咬著下唇,咽喉深處莫名逸出一段咒文,仿佛她早已爛熟於心。心念到了,也就自然而然念出來。

“我怎麽會這太微法門!”蔥蔥驀地楞住,好似虛無之中不斷蹦出咒文,熟悉而陌生,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林大有救了。

她沒有多想,手勢隨心而動,全然不曾學過的療傷聖法,居然在兩手間施展得行雲流水。兩指並在林大心口,盤繞周身的金光咒文,源源不絕地湧入他軀體之中。

周身倏爾爆發的無窮神力,令蔥蔥驚詫不已。她記得自己分明只有七百年的道行,可脈絡之間來去自如的力量,竟逾萬年!她暗暗感嘆,狐族的根基當真強悍無比。

結果自是無需預料,遍體鱗傷的林大,在頃刻間,恢覆如初。

然而,恢覆只是恢覆,從山頂摔下來,莫說是凡人,即便是神仙的魂體,也會有所損傷。保守估計,這安魂固魂的雜活,還得弄個七天七夜。

然而,估計只是估計,林大在第三天就醒了。蔥蔥瞧著他一臉精神奕奕,暗嘆他的身體素質比神仙還神仙。

林大醒來的頭一件事,便是朝著西方又跪又拜,口中念念有詞:“我佛慈悲,上天保佑,我林大大難不死,此後定是福澤無盡。”

蔥蔥耷拉著眼看他,真想一巴掌掀了他,再把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給討回來。可是想想,這種非人能及的事,還是省點口水為妙。

突然間,林大的雙瞳騰出怒色,狠狠逮住蔥蔥:“我告訴你,以後別再幹那麽危險的事。這次活著,那下次呢?上天不會救你一次又一次!”

看他說得認真,蔥蔥卻是一頭霧水:“我幹什麽危險事了!是我救的你好不!”

聽聞此話,林大欲哭無淚,心說這姑娘八成是喝得斷片了。他略感絕望:“總而言之,你以後別喝酒,對身體不好。”

“我喝酒了?”蔥蔥眨巴著眼,清亮的眸子顯出幾分可憐。

“好吧,你沒喝。”林大在心底淚流滿面。

蔥蔥嘀咕一聲:“脫線。”

林大裝作沒聽見,起身拍去一身的灰,背對她,半蹲下來:“上來吧。”

蔥蔥警覺道:“你想幹什麽!”

好心被雷劈的感覺不太好,林大嘆道:“背你回去啊姑奶奶。這山路難走得很,不背你得走到什麽時候。”

“哦,是這樣啊。”蔥蔥手腳麻利地攀上去,頓覺他的脊背厚實可靠,正巧累了三天困得很,剛在他背上趴好,頭一歪就呼呼睡去。

待他們回到神風寨,已是第四天夜裏。

蔥蔥在他背上睡得正酣,耳邊忽地炸開林大的怒吼:“掛這些白的幹啥!老子還沒死呢!”

小北等人帶著一眾兄弟,在山下尋了三天三夜,仍是一無所獲。堯光山高近千丈,活人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如果找不到屍首,那定然是碎得連渣也沒了。為了追思敬愛的寨主和八字沒一撇的寨主夫人,他們湊錢辦了一場喪禮,就是現在。

林大氣得青筋暴起,攥著拳頭想把這群人痛扁一頓。活人辦白事,不是晦氣是什麽!

雖說如此,然此情此景在蔥蔥眼裏,卻是新鮮到不行。她從林大背上蹦下來,一溜煙蹭到燃燭的案桌邊上,指著有自己名字的木牌:“這是什麽?怎麽有我的名字?能送給我嗎!”

送……靈牌?在場眾人瞬間石化,眼看著蔥蔥摟著靈牌開開心心回屋去了。

“楞著幹什麽!快給我拆咯!”林大才不在乎某人抱靈牌的事,歷經一番生死考驗,這種小事已經完全提不起他的興趣。

眼見林大冒火,眾位小弟不敢吭聲,拔腿跑去搬了梯子,把懸掛各處飄揚自在的白綢全給拆下來。至於林大本人的靈牌,自然是挫骨揚灰,不留一絲痕跡。

從頭到尾,阿天動也沒動,只站在原地仰望林大,熱淚盈眶:“老大,你真的沒事?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怎麽連塊皮也沒蹭破?”

林大看這閑人磨蹭濫情,擰了他衣襟,拎起來:“你很希望我蹭破皮斷手斷腳是吧?要不我也把你丟下去試試?”

“小姑娘也沒事,嘿嘿。”傻川手舞白綢,居然當場扭動起來,好在眾人習以為常。

“對了!”林大猛然想起件事,忙招呼小北過來,“你把寨子裏的酒全給藏起來,如果藏不住就扔山下去!”

“老大,寨子裏已經沒酒了。”小北如實說。

神風寨圈養的懶雞,迷糊到日上三竿,才極不情願地叫出聲。也因如此,山寨眾人往往也是這個時辰起身。林大幾次想殺雞下酒,但終究還是作罷,尋思著要是沒這只破雞,恐怕那些懶貨過了午時也醒不來。

想到昨天她抱著靈牌進屋,到現在也沒出來。林大一步三退地過去,禮貌有加地叩門,又躊躇了半炷香的時間,才裝作文雅地推門進去。

可惜長篇大論的一堆腹稿還沒說出來,竹榻上早沒了人影,被子淩亂鋪在一旁。

“人上哪兒去了?”林大碎碎念著轉身,胸口立馬撞上一堅硬物什。揉著幾近內傷的胸口,他看見傻川抓著一手白花花的東西傻笑。

“蒸米、蒸米……”傻川邊說著,邊捏起米粒品嘗,一臉滿足。

“你倒是吃什麽都高興。”林大對他頗為無奈,他本是神風寨第一高手,奈何某天砍柴磕傷了腦袋,成了現在這樣。

林大正惋惜著,鼻尖卻嗅到濃濃米香。這種米香,堯光山上上下下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因為這是釀酒的第一步驟。他隱約感覺不妙:“誰在蒸米?”

傻川樂呵呵地嗑米,眼角往外邊一斜:“小姑娘小姑娘。”

“什麽!她要釀酒!她居然會釀酒!”林大瞬間反應過來,即刻從傻川身邊擠出去。

當真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真看不出她還有這一手!難怪敢對他釀的酒指手畫腳。

眼下林大也顧不上這些,他只擔心那個蔥蔥釀著釀著,又會釀到山下去。

心底來回踩踏的羊駝告訴林大,一定要阻止她!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五一小長假的最後一天,呵呵。。。。←呵呵泥煤

寫林大念白滴時候,總是腦補濃濃的東北腔……整個人都升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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