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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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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嘴裏的“特勤大人”,便是這一次突厥南侵的主力之一的領隊。

他狐疑地往長安的方向瞧了瞧,道:“真的?長安還有雄兵?”

“那是自然。特勤大人,最重要一點,陛下還在長安,柱國公據說領了大軍出城迎戰,但是柱國公夫人卻在家裏大擺筵席,並沒有一絲一毫擔心的樣子。還有,長安城的老百姓也沒有人逃難出城。總得來看,有雄兵的可能性,比沒有的可能性大。當然,若是特勤大人還是不信,不妨往長安一試,但是我們兄弟,就不奉陪了。”那人笑呵呵地脫了帽子,朝那突厥特勤大人彎了彎腰。

那特勤大人冷冷地瞧了他們一眼,道:“你們中原人,向來詭計多端,我怎麽知道,你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那容易啊,特勤大人,您不妨再派你們突厥的勇士去長安一探究竟,不就行了?話又說回來,你們這一次有沒有中原話說得利索點兒的突厥勇士啊?別在長安一開口,就被人亂棍打死!長安的游俠兒特別多,最近更是四處尋釁挑事,說要出城來打突厥人呢……”那人瞇了眼,笑得十分諂媚。

那特勤大人想了半天,還是搖搖頭,打算暫時等一等。

“也罷,我們就再觀望兩日。蕭士及是我們突厥人的心腹大患,這一次,若是能活捉他,或者打死他,對我們突厥人的士氣也是有很大用處的。也罷,咱們的探子剛派出去,總要過兩天才會回來。”特勤大人做好決定,就派人向頡利可汗送信,讓他帶著另幾處金狼鐵騎過來匯合。

長安城的柱國公府裏,杜恒霜另外設了小幾,和諸素素、蕭嫣然、杜恒雪,還有自己的娘親方嫵娘一起坐下說話。

小幾上擺的各人愛吃的點心和小食,幾個人說說笑笑,心情漸漸好轉。

諸素素想起一事,忙說道:“前天我去給封大都督的二夫人接生了,你們猜,這一次,她生了兒子還是女兒?”又警告杜恒雪:“雪兒,你不許說!”

杜恒雪抿著嘴笑,低頭淺淺吃一口茶。

杜恒霜眼珠一轉,樂得拊掌道:“一定是生的女兒!你說我說的對不對?——若是兒子,你就不會讓我們猜了!”

諸素素瞪了杜恒霜一眼,又掌不住笑了,拿手指頭點著杜恒霜道:“你啊你啊,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這個鬼靈精!——正是呢,生了個女兒,白白凈凈,還挺可愛的。”

蕭嫣然慢條斯理地道:“是啊,不管爹娘怎樣,小孩子剛生下來,都是很可愛的。只有他們長大了,才慢慢變得可惡。”

說著,她和杜恒霜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起了蕭泰及和龍淑芝的兒子順哥兒。

這個孩子,還好被接到了柱國公府,不然真的要被那兩口子給教壞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們沒看見那穆二夫人的臉色,嘖嘖,簡直跟被人兜頭扇了一耳光一樣,難看得緊。”諸素素嘆息著搖頭:“男人家重男輕女,我覺得情有可原。可是作為女人,她做什麽要重男輕女呢?不管兒子女兒,都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都是娘親身上的肉,怎會厚此薄彼到這種地步?”

杜恒霜好奇:“這不才生嗎?你怎麽就看得出來她厚此薄彼了?還重男輕女……沒錯,這世間,本就是重男輕女。男人是天上的雲,我們女人是地上的泥。可惜這些不沾塵埃的雲,不還是我們這些地上的泥生出來的?”

諸素素哈哈大笑,道:“霜兒你真有些意思,我以前……的時候,以為你們這裏的女子都是個個唯唯諾諾,唯男人之命是從,一點個人主見都沒有的木頭人。見了你,我才知道我的偏見有多重。”

杜恒霜笑道:“也不能這麽說。天底下的人那麽多,你認得幾個呢?就覺得大家都一樣了?樹上的葉子還找不到兩片一模一樣的呢,更何況人乎?”

諸素素連連點頭:“有理有理!”又道:“你剛才問我是如何知道的,我跟你們說,她這孩子生下來,我讓穩婆抱著給她去餵奶,你知道,剛生產的女人初初分泌的乳汁,對嬰孩是最好的。她生前一個兒子的時候,就對我的話奉若神明,我說什麽她做什麽,也是自己親自餵奶。可是對這個小女嬰,她不僅不餵這初乳,甚至連一口親娘的奶都不肯餵,甚至見都不想見,在月子裏就跟自己喝下回奶湯,開始養身子,又找我要方子,打算等封大都督從嶺南回來,她再生一胎。”

杜恒霜愕然:“還在月子裏就要養身子再生?她也算是有毅力的了。”

“沒辦法,兒子太少,她只有一個兒子,不保險,特別是現在封大夫人也有孕在身,她不急不行啊。”諸素素不以為然的道。

其實大部分這裏的女子,都跟諸素素前世想的差不多。沒有自己的獨立人格,完全依靠男人,看不起女人,生孩子一定要生兒子。生一個兒子不夠,還要多生幾個才算保險。

受一輩子氣,等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就開始享兒子的福,折騰兒媳婦了。

幾個人又說了一番話,看著天色漸黑,才起身告辭。

杜恒霜起身相送,站立起來的時候急了些,頓時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忙扶著案幾閉了閉眼,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

“怎麽啦?姐姐?”杜恒雪在旁邊看見,忙沖過來扶住杜恒霜,一邊習慣性地把住她的脈搏,給她診了診脈,一診之下,驚喜萬分:“姐姐,你又有了!”

杜恒霜一楞:“有了?有了什麽了?”還左右看著。

諸素素心裏一動,也忙走過來,抓住杜恒霜的另一只手腕,也診了診脈,半晌笑道:“真是恭喜恭喜,你有身孕了。我看啊,應該有兩個多月了。——這一胎,一定要養得好好的,我親自來照顧你,你務必要給我生一個足月的胎兒下來!”

杜恒霜前兩次懷孕,都是七個月早產,讓一直照顧她身孕的諸素素耿耿於懷。

雖然那兩次早產的原因跟諸素素無關,她還是很是自責。

杜恒霜恍然,怪不得前一陣子她老是覺得全身燥熱,原來是有身孕了,便笑道:“你別說我,你什麽時候再生一個?”

諸素素不好意思地撫了撫肚子,打著哈哈道:“這個嘛,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啊,哈哈哈哈……”

杜恒霜橫了她一眼,送她們出去。

方嫵娘很是高興,等蕭嫣然、杜恒雪和諸素素她們都走了,才抓著杜恒霜的手,感慨地道:“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那老婆子走了,我的外孫又來了,添丁進口,是好事,好事啊!”說著拿帕子擦拭眼角。

杜恒霜溫言撫慰,將方嫵娘送上了車,看著她往京兆尹府的方向去了,自己才進來。

回到內院上房,杜恒霜楞楞地坐在燈前,無意識撫著自己的腰腹,不敢相信自己又有身孕了。

自從永昌六年她生了陽哥兒,到現在已經三年多了,她又有了身孕。

也好,正好蕭泰及他們把龍香葉接走了,她也可以好好養胎了。她不會忘記,前兩次早產,都是因為龍香葉的原因……

這一次,務必要和諸素素說的一樣,她要生一個足月的孩子!

離長安城一百多裏的葬虎嶺,也是一個小小的集市。這裏雖然叫嶺,其實是個高坡,便是最先鋒的突厥金狼鐵騎駐紮的地方,從這裏南下便是長安城,從這裏北上便是無定河。他們就是從無定河南渡來到這邊的。

頡利可汗聽說蕭士及帶著一萬多玄甲軍離開長安,要迎戰突厥金狼鐵騎,已經快要到葬虎嶺,大喜過望,帶著另外兩處金狼鐵騎風馳電掣般趕往葬虎嶺,和候在那裏的特勤一行人匯合,一共三四萬金狼鐵騎,稍事休整,以逸待勞,誓要將蕭士及斬落馬下!

“特勤,你說這中原的小皇帝在想些什麽?明明知道我們至少也有十萬金狼鐵騎,每個金狼鐵騎都能以一當十,他們卻只讓蕭士及帶一萬玄甲軍迎戰,他是想他的大將快些死吧?”頡利可汗笑呵呵地道:“這些中原蠻子,不懂大將的重要性。你說,若是我招降蕭士及,他們中原的小皇帝會不會追悔莫及?”

“可汗大人,這……還是不要想了。咱們能殺了蕭士及是最好。咱們的兒郎們恐蕭至極。不拿下蕭士及,恐怕南侵無望啊……”那特勤還是腦子清醒些,並沒有如同頡利可汗一樣做白日夢。

“呵呵,呵呵,我就是說說,說說。”頡利可汗笑了笑,下馬去坡谷吃烤羊肉。

他們的烤羊肉還沒有吃完,突然聽見有馬匹奔跑,震動大地的聲音。

“出了什麽事?”頡利可汗將手裏的烤羊肉一扔,站了起來:“斥候呢?我們不是有斥候守在山坡上?”

就像是在回應他的問話,一個斥候騎著馬,從山坡飛奔而下,可是還沒有跑到他們面前,一支黑色羽箭嗖的一聲從高處往下激射,將那斥候射了個透心涼。

那斥候從馬上倒栽下來,但是一腳還踏在馬鐙上,被繼續往下沖的馬拖在地上,整個人被拖得血肉模糊。

“上馬!快上馬!”頡利可汗大驚,拔出腰刀,先翻身上馬。

後面的突厥兵士跟著上馬。

只可惜,他們已經失了先機,將高坡白白讓與了來犯之敵。

一支身穿玄甲的騎兵整整齊齊出現在高坡上,冷冷地看著坡谷平地上的金狼鐵騎,像在看一群死人。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頡利可汗惡狠狠說道,卻在盡量拖延時間,好讓自己的兒郎做好戰鬥準備。

一個被眾兵士簇擁,頭戴遮臉鐵盔的彪悍男子出現在高坡上,他看了看坡谷的突厥騎兵,微微一笑,將手一揮:“放箭!”

緊接著,隆隆的鼓聲從高坡上傳來,竟然話都不說一句,就開始了擊鼓進軍!

頡利可汗大驚。——這人行事風格快狠穩準,不拖拖拉拉,明顯不是一般的將軍,難道是……?!

他口中一個名字沒有說出口,就見高坡上如林的箭雨中,高高豎起了一面玄色鑲血紅大字的大纛,上寫六個大字:“大齊上柱國蕭”!

有大纛的地方,就是大齊軍隊的中軍所在。

這些突厥金狼鐵騎中有識得大齊文字的人突然大叫道:“是他!是他!是那個殺神!蕭—士—及!”

蕭士及!

大齊的戰神,也是突厥人心目中的殺神,在突厥家喻戶曉,能止小兒夜啼的名字!

“殺!”蕭士及怒吼一聲,舉著長刀,帶頭從高坡俯沖而下。

他本就身材高大,又是騎的最快的馬,拿著最長的刀,一入突厥人馬隊中,直入無人之境,回刀一掃,就是三四個突厥金狼鐵騎同時被斬於馬下。

他身上的玄甲不同於一般的玄甲,竟是精鐵所制,雖然沈重,但是堅實有力,護著他的身體要害之處不受傷害。

突厥人金狼鐵騎被這人的悍勇之氣嚇到了,特別是當看見他一手將長刀揮出,將三個金狼鐵騎連人帶馬斬成十二片,嚇得都要尿褲子。又看見他將長刀往馬上一掛,伸手抓住從對面沖過來救駕的特勤大人,兩手往兩邊一扯,竟然將那特勤活活撕成兩片,如同兩片死豬肉一樣往坡谷一扔,如雨般的血霧飛騰,將他整個人的背影都染成紅色,頓時嚇得不由自主策開馬頭,往葬虎嶺的兩端逃逸而去。

可是還沒有到路口,就見又一處大齊玄甲軍騎著馬圍了過來。

蕭士及這邊沖殺一陣,便鳴金收兵,回到高坡上,整好隊形,等待再次沖鋒。

而想要逃走的突厥人發現已經無路可逃了,反而激發了血液裏天生的兇悍之氣,也揮舞著彎刀殺了過去。

從大齊中軍的左右兩邊,這時跑出兩支騎兵,分東西往突厥騎兵的左右兩邊沖過去。

“兒郎們,這就是號稱戰神的蕭士及!拿住他,我許你們黃金萬兩,還有美人無雙,我們突厥人沒有投降的懦夫,只有戰死的英雄!——上啊!”頡利可汗陣前鼓舞大家的士氣,一時雙方殺的難解難分。

蕭士及也漸漸感到從突厥人那裏來的壓力。

但是他不能後退,也不能放棄,更不能放開一條口子,讓這些突厥人離去。

他的目的,就是要在這裏,將突厥人剩下的三四萬金狼鐵騎完全殲滅在此。

只要消滅他們所有的金狼鐵騎,大齊至少能享二十年太平時光!

“兄弟們!突厥人殺我兄弟姐妹!占我大好河山!不把他們殺光在此,大家都沒有活路!——殺!”蕭士及一聲怒吼,取出自己的弓箭,唰唰連珠箭發,將頡利可汗周圍保護他的勇士殺得幹幹凈凈。

但是突厥人對他們的這個王保護得非常厲害,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人頂上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著蕭士及的神箭。

蕭士及一壺羽箭射光了,還沒有傷到頡利可汗一根毫毛,雖然在頡利可汗身前,已經壘起了一座小小的屍山。

這一場騎兵大戰,從清晨一直打到黃昏。

一抹血色殘陽掛在葬虎嶺的樹丫之上,映得一片蕭索。

一個又一個兵士死在戰場上,蕭士及手臂和腿都受了刀傷和箭傷,而頡利可汗,也被他一刀斬在背後,深可見骨。

在十來個忠勇兵士的拼死護衛下,頡利可汗還是殺出一條血路,離開了葬虎嶺,來到無定河邊,準備渡河北上,回返突厥。

他回頭看著那葬虎嶺,突然想起來,虎音通“胡”字,中原人也把他們突厥人叫“胡人”。原來這裏,是“葬胡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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