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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報應(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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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報應(三合一)

盧妮一宿沒睡。

她在宿舍裏看信, 許年這三年間寄給她的信。

信中有他這些年的經歷,艱辛的時刻、付出得到回報的瞬間,還有他對家人的想念。

一些想念是能說得出口的, 一些想念卻無法言說, 可盧妮靜靜地看著,竟能全然體會。

她看著看著, 便想笑, 笑得唇角都僵了, 鼻子又開始發酸。

一想到他們之間的那個擁抱, 她覺得甜蜜,卻也有幾分不可思議。

他們真的到了這一步嗎?

盧妮的臉頰飄過一抹緋紅。

“妮妮,你對象在樓下等呢。”清晨,室友伸了個懶腰,走到窗邊時,驚訝地喊道,“這確實是你對象吧?我昨天看就是他送你回來的……”

盧妮一怔,趕緊跑到窗邊看。

清晨的陽光是溫暖的,似能抵禦這冬季的寒冷。

他站在樓下,手中拿著一袋早餐, 等得久了, 姿勢卻並不散漫, 仍舊站得直直的, 沒有任何不耐。

盧妮嘴角的笑容不自覺綻開。

她來不及去打熱水,只用冷水潑了潑臉,隨意穿了外套就趕緊跑下樓去。

看著盧妮一路心急火燎地跑下宿舍樓,來來往往的同學們都很詫異。

當了這麽多年的同學,誰不知道盧妮平時有多講究, 從頭到腳都打扮得一絲不茍,就連頭發絲兒都透出精致。

可現在的她——

頭發散亂在肩膀上,沾了些水珠,粉色的睡衣外套著一件大衣,腳下踩著她平日裏在澡堂子裏才穿的拖鞋,哪有半點搭配可言。

“不得不說,大美人就是大美人,這麽邋邋遢遢地跑下樓,也比一般人好看。”

“見慣了盧妮高傲的樣子,現在看她這麽懵懵的,居然還挺可愛的……”

這些聲音在耳畔響起,盧妮卻沒有去聽。

她飛奔下樓,嘴角牽起的弧度越來越深,眼底滿是期待與喜悅。

許年看見的,就是這樣向自己飛奔而來的盧妮。

他楞了一下,隨即眼中染上笑意,唇角也自然而又舒展地上揚。

昨天他在招待所住了一宿,臨睡前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可現在看來,並不是夢。

一切都是真的,因為她的笑容,比此時的陽光還要明媚。

“你怎麽來了?”盧妮一跑到他跟前,便趕忙問道。

“我一會兒的火車,怕這一趟走了要好幾個月不能和你見面。”許年斟酌著語句,擔心又要惹她生氣。

可不想,盧妮直接說道:“還來得及嗎?都這樣了,還得抽時間來給我買早點呀?”

“你不生氣嗎?”許年小心地問。

“我像是這麽小氣的人嗎?”盧妮揚了揚下巴,笑著說,“分隔兩地,又不是不能談戀愛。”

她笑著,眼神雖不舍,卻在極力掩飾。

兩個人都很珍惜在一起的最後一小段時光,一起在宿舍樓下的小花壇邊上找了個地方,安靜地吃完這頓早飯。

“對了,嗒嗒昨天一到學校就不見了人影,你知道她去找誰了嗎?”盧妮喝了一口豆漿,問道。

許年看著她,“嗒嗒說答應了一個同學,要提早返校,古裏古怪的。”

盧妮毫無心理負擔地出賣嗒嗒:“放假前,嗒嗒跟醫學系大二一個男生走得很近。”

“又是醫學系?這學校裏的學醫的男同學都這麽不務正業?”許年沈聲道。

盧妮“噗”地笑出聲。

許年想要去見一見那個醫學系的男同學,但沒有足夠的時間了。

兩個人剛確定關系,在一起的每一分鐘,都顯得如此短暫,仿佛一眨眼,時光就在指縫間流逝。

還是到了要分別的時候。

盧妮的神色變得沈重,卻還強顏歡笑。

“回去還是得給我寫信,不能比以前寫得少。”盧妮說。

“要是沒時間呢?”許年笑著問。

“你敢!”她瞪了瞪眼睛,作勢要揮拳。

揮起的拳被他的大掌緊緊握住,他離得她很近,聲音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溫和:“我會想你的。”

盧妮的心一顫,眼眶不自覺紅紅的。

她低著頭,表情有些小小的委屈,聲音輕輕的:“等夏天可以回家嗎?”

盧妮的心情是緊張焦灼的,她知道西市離得遠,許年學校裏也忙,整整三年,這還是他第一次回家。

也不知道她開這口,是不是太強人所難。

“好。”他連想都沒有想,低聲道,“我們夏天見。”

要走的時候,他們緊緊擁抱。

這個擁抱持續了太長的時間,最後,盧妮送他到校門口。

她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一步三回頭,而後揚起唇角,笑著與他告別。

這雖是告別,卻也是他們這段故事的開始。

總有一天,他們不需要再面對離別。

盧妮這樣一想,心情輕松了許多。

她伸手揩了揩眼角的淚珠,餘光裏忽然瞄到自己穿的那雙拖鞋。

太醜了。

太不講究了。

剛才他會不會覺得她好傻?

盧妮不由懊惱,雙手掩面,長嘆一口氣。

可手一挪開時,她又見自己面前的一道身影。

“你是……”盧妮思索一番,“你是和嗒嗒一起玩的那個男生?”

“嗒嗒呢?”肖顧著急地問。

盧妮瞇了瞇眼睛:“你可別打嗒嗒的主意,我告訴你,她哥哥還在呢,要是被她哥哥知道——小心你——”

“我哥呢?”肖顧打斷了她,又問道。

這下輪到盧妮懵了。

“你哥?”

“我叫顧方。”肖顧也不知道她究竟認不認識自己,他只是不想浪費寶貴的時間解釋這一切。

“啊——”盧妮怔了怔,隨即一下子回過神,“那個時候是我和他們一起去教室找到你的,你哭得眼睛都腫了,還打哭嗝呢,記得不?”

肖顧:……

不想記得。

“嗒嗒和我哥在哪裏?”肖顧又問。

盧妮指了指不遠處:“你哥去火車站了,嗒嗒——我不知道嗒嗒在哪裏。”

肖顧去女生宿舍樓下托人上去打聽過,去食堂找過,這會兒甚至還跑來找盧妮。

可是,始終找不到嗒嗒。

他迫切地想要與她見面。

看著肖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盧妮突然猜到什麽:“你該不會是剛知道她是嗒嗒吧?”

盧妮心思通透,見他不出聲,便知道他已經默認。

她皺了皺眉:“你是不是喜歡嗒嗒?你喜歡她,究竟因為她小時候給你帶來過溫暖,還是因為——”

“因為她是她。”肖顧沈默良久,再開口時,語氣堅定而又有力量,“不管以前還是現在,她都是溫暖的女孩,我喜歡她,也想要保護她。”

肖顧過去從來沒有對任何女孩子動過心。

可見到嗒嗒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更讓自己印象深刻的是小時候的嗒嗒,還是長大後的嗒嗒,但可以確定的是,不管是哪一個階段的她,都讓他在不同的時刻有了前進的動力。

兒時的嗒嗒教會他什麽是勇氣。

現在的他,已經足夠勇敢。

“行,我幫你一起找。”看著他這真誠的眼神,盧妮終於一口答應下來。

想要找到嗒嗒,光靠肖顧一個人是比較吃力的,因為除了呂夢之外,他不認識她其他的同學或是朋友,更不能直接進女生宿舍。

可有盧妮在就不一樣了。

她進了一趟女生宿舍樓,在邊上的宿舍打聽了一番,最後得知,嗒嗒陪呂夢去試鏡了。

盧妮趕緊把這消息帶給肖顧:“就在解北電影廠,嗒嗒一大早就出門了,你現在去,應該還趕得上。”

肖顧道謝,趕忙轉身,往校外跑去。

看著他這矯健的身姿,盧妮的心中滿是感慨。

真不知道小丫頭處對象時是什麽樣的?

要是被她哥哥知道這事,恐怕家裏就不太平啦。

……

許妞妞瞞著翁大龍來到電影制片廠。

她住在城北的甌宅村,如今又沒有網絡,甚至她村裏的電視機也不多,想要得到外界的資訊,真是難上加難。

她還是花了不少工夫,才終於打聽到季明導演的電影要開拍了,如今正在選角的階段。

這是許妞妞僅剩的通往榮華富貴的機會了。

她萬分期待,帶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又從翁大龍那裏騙了些錢,買了火車票,趕往京市。

上一世的許妞妞曾試過搭乘當天的飛機來回,只為了去巴黎吃一餐甜點,可這一世的許妞妞被大山困住了十幾年,早就已經忘記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

她局促不安地踏上了去京市的路,一路上東張西望,心跳仿佛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也正是因為如此,即便此時的她已經出落得窈窕,光看臉蛋也是一個秀麗標致的美人,可真正落入旁人的眼中時,她的美還是顯得太小家子氣。

路人們是這樣認為的,季明導演也是如此。

此時他看著許妞妞,微微擰眉,而後對身邊人說道:“請下一位也進來吧。”

這試鏡是一位接著一位進去試的。

每進去一個人,就要按照導演的要求表演一小個片段,來驗證試鏡演員是否有演技以及臨場應變的能力。

許妞妞雖沒有表演經驗,但她懂得投其所好,便盡量將自己所演的片段與上輩子她看過的那些季明所導演的電影中的喜好貼合。

她本以為導演必定會一眼看中她,可她沒想到,季明導演竟很猶豫。

“導演,您是認為我有什麽不足嗎?”許妞妞生怕錯過這機會,輕聲問道。

季明導演想了想:“許妞妞同志,你的外表和我想要的角色是符合的,只是氣質不夠,神態也不夠舒展。”

“但這可以通過後天的包裝來提升改變!”許妞妞著急地說,“還有我的名字,也許不太好聽,但也可以改。到時候改一些比較氣派體面的名字,您看怎麽樣?”

見她言之有物,季明頗為意外:“別急,你先坐在這裏,當作備選。”

他平靜地說了一句,看向門外。

許妞妞的雙手緊緊交握著,緊張到心臟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從季明的語氣之間,她可以感覺到,自己雖是備選,卻是其中贏面最大的試鏡人選。

只要後面沒有比她更漂亮的女孩進來試鏡,那麽,她應該可以得到這個機會。

等到了那時候,她就能出演這部能在後世囊獲多個獎項的電影,從此掌握資源,走上人生巔峰。

她終於苦到頭了!

許妞妞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野心,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大門看,等待下一個進來的試鏡演員。

這些試鏡人選是什麽質素,剛才她都已經在外面看過了,不會威脅到她。

許妞妞這樣想著,緊繃的唇角終於慢慢舒展。

然而,正當她放寬心之時,大門“嘎吱”一聲,被輕輕推開。

一個穿著乳白色毛衣的女孩子走進來。

她的頭發紮得高高的,揪成一個團子,發際線漂亮得毫無瑕疵,皮膚白皙通透,五官更是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她一進來,就眨了眨黑葡萄一般的眼睛,而後用軟糯的聲音說道:“抱歉,我走錯了。”

許妞妞楞住了。

這就像是一個生動的精靈,連她都被吸引驚艷,更別說是導演了。

“等等!你先等等!”季明激動地站起來,喊住了她。

許妞妞的表情變得猙獰扭曲。

為什麽即便是在這裏,她都能見到許嗒嗒?

許嗒嗒的容貌,確實比上一世還要好看幾分,她美得脫俗,又不自知,的確有資格進入這圈子。

換句話說,就算她沒有任何才藝,光是靠一張臉吃飯,也能吃一輩子的山珍海味。

“你不是來試鏡的嗎?”季明問。

嗒嗒著急想走,可聽這位導演喊停自己,只好留下來。

“我是陪我的同學呂夢來試鏡的,但是我找不到她了,看這一間門口寫著休息室,就進來看一看。”嗒嗒誠實地說。

“這本來是休息室,被我暫時借來當試鏡室了。”季明笑了笑,神情溫和,“你說你是學生?哪個學校的?”

“我們是京市大學的學生。”嗒嗒答道。

季明的眼中多了幾分驚喜,長得這麽漂亮的女孩子不多,長相與智慧兼具的更是少之又少。

就拿剛才他還算滿意的試鏡演員許妞妞來說,她雖然談吐不差,可並沒有讀過書。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嗒嗒更加欣賞:“既然都來了,要不你也試一試吧。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許嗒嗒。”嗒嗒說。

“哦?她叫許妞妞,你們的名字還挺像的。”季明笑著說。

直到這時,嗒嗒才看見了坐在角落的許妞妞。

她一臉怔楞,但註意力很快又被導演吸引過去。

“我這裏有一個小小的片段,可以給我演一演嗎?”季明說道。

嗒嗒沒有接過這片段,只是搖搖頭:“抱歉,我對演戲沒有興趣。”

季明吃驚道:“為什麽?當演員可以出名,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化精致的妝容,這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

看著季明極力想要說服嗒嗒的樣子,許妞妞的眸光黯淡下來,失去了一切神采。

“可我聽說,當演員得餓肚子。”嗒嗒遲疑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以前在豬豬王國時看的那些電視劇。

雖然演員們打扮得特別好看,可豬仙女們告訴她,那樣的美麗雖讓人向往,卻不得不犧牲許多,付出許多代價。

嗒嗒並不清楚更多的代價是什麽,她只知道,光是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就已經夠不容易的了。

“可是——”季明還想再說什麽。

但嗒嗒打斷了他:“不好意思,我要先走啦。”

直到她真的轉身離開了這間試鏡室,季明的眼中,仍有遺憾。

這個小姑娘長得好看,以他的專業眼光來看,那是毫無死角的美麗。

只可惜她志不在此,他也不好勉強。

之後,季明又試鏡了好幾位演員。

最後他無奈地搖搖頭。

“都不夠出彩,還是剛才那個叫許嗒嗒的小姑娘最靈動,眼睛裏有光。”

“不過,也許她也不夠合適。畢竟這電影拍的和鄉村有關,那小姑娘長得太洋氣,就算是往糙了打扮,也不一定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至於那個許妞妞,還是先算了。劇本打磨了這麽多年,要是沒有碰上合適的演員,倒不如先緩一緩,以後再說。”

從試鏡室出來時,許妞妞說不出自己心裏究竟是什麽滋味。

本來季明都已經考慮用她了,是見了許嗒嗒之後,他不願意退而求其次,所以才不再考慮她。

上輩子,她光芒萬丈,而嗒嗒只是一個小傻子。

可這一世,她一直被嗒嗒踩在腳底下,翻不了身。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許妞妞這樣想著,直到走出了電影制片廠。

這會兒太陽已然落山,她看見破舊的工廠裏有一條土狗,老實巴交地趴在那裏。

再放眼望去,她又掃到了嗒嗒,嗒嗒在逗這土狗。

還有嗒嗒身邊那青春洋溢、少年氣十足的帥氣男孩。

他高大英俊,看著嗒嗒時的眼神無比寵溺,就像是能融化人心。

這又是誰?

是嗒嗒的對象嗎?

許妞妞不自覺想起自己的對象。

翁大龍好色又卑鄙,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表面上對她好,可平時彎彎繞繞的花花腸子卻是根本無法掩飾的。

為什麽她的對象如此卑劣,而嗒嗒的對象,卻一表人才?

他們離她不遠,可卻旁若無人,壓根沒有註意到她。

許妞妞的心中有說不出的酸楚。

於是猶豫片刻之後,她從邊上的灌木叢中,找到了一塊不小的石頭。

許妞妞陰暗地想著,若是石頭砸到那土狗,它會不會疼得發狂?

她不指望土狗能咬死嗒嗒,但至少,能嚇唬這一對歲月靜好的璧人一頓,也足夠解氣了。

許妞妞冷笑一聲,如洩憤一般,狠狠將石頭塊砸過去。

“嗷嗚——”那土狗被砸得疼了,瘦得見骨的身軀彎了彎,又伸展開來。

它齜著牙,發出聲響,而後大叫起來:“汪汪——汪汪——”

在這寧靜的老工廠裏,它的叫聲顯得格外刺耳。

不出意外,嗒嗒被嚇了一跳,渾身緊繃地看向肖顧。

肖顧感覺到這土狗身上稀疏的毛都豎起來,頓時也警惕起來,牽住嗒嗒的手,將她護在自己的身後。

他的手掌很溫暖,脊背寬大而又挺得筆直。

嗒嗒躲在後頭,緊張地鉆出自己的腦袋,悄悄看了那土狗一眼。

然而,就在他們倆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之時,土狗卻嚎叫著變了個方向。

它沖著許妞妞跑過去了。

許妞妞見這瘋狗不管不顧地沖自己奔來,幾乎嚇破膽,她尖叫著往後跑,看見廠房樓梯,死命往上沖。

可她跑得太快,腳下不知被什麽東西一絆,雙腿直接軟了,撲倒在地上。

她的牙齒磕在樓梯臺階上,疼得驚呼出聲,雙手蒙住了自己的嘴,見有鮮血從指縫間流出來。

她的牙——

她的牙!

幸運的是,那土狗沒有傷人,只是遠遠地站在那裏,氣勢洶洶地沖她嚎。

見這一幕,嗒嗒聳了聳肩膀:“又自食其果了。”

“那我們走吧。”肖顧笑著說。

嗒嗒點點頭,卻見他已經牽著自己的手,往電影廠外走去。

他牽得緊,不願意松開。

嗒嗒先是怔楞,而後耳朵發燙,臉頰上飄過一抹紅暈。

“你——你還牽著我的手。”嗒嗒小聲提醒。

肖顧仍舊緊握著這柔軟的手:“嗒嗒,小時候是你牽著我,告訴我要勇敢,要堅強。以後換我牽著你,保護你,可以嗎?”

他停下腳步,執拗地握著她的手不放。

嗒嗒呆住了,她死死盯著肖顧的臉,看著他堅定的眸光,過了許久,她突然想到什麽,楞楞地開口:“你是方方嗎?”

這個名字,似乎是一個遙遠的符號。

肖顧的嘴角不自覺露出笑意,他微微使勁,將嗒嗒拉到自己的面前:“原來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兒時的小妹妹。”

他們的距離這麽近,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嗒嗒過了好久才回過神。

終於,她悶聲道:“原來那個可愛的小朋友,就是我啊。”

那她昨天是在吃自己的醋嗎?

等再仰起頭時,羞澀卻又純真的笑容終於綻放開來。

她好像開竅了。

既然已經察覺到自己的真心,那就勇敢面對吧。

小時候的嗒嗒是個大大方方的小朋友,長大之後的她,也要談一場不扭捏的戀愛!

嗒嗒笑著,再也沒有將自己的手收回去。

……

許妞妞拖著疲憊的步伐,坐上了回城北的火車。

一路上,她尋思著自己未來的路該怎麽走。

她不可能再成為演員了。

要不還是結婚吧。

畢竟翁大龍將來能中彩票,跟著他,她的日子過得不至於太糟糕。

主意一打定,許妞妞便去找了翁大龍一趟。

一見到他,她便說道:“大龍哥,我們結婚吧。”

翁大龍楞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的對象消失幾天回來,嘴角淤青一塊,說話甚至還漏風。

“你這是怎麽了?”翁大龍問。

許妞妞輕輕掰了掰自己在電影廠臺階上撞得晃動的門牙:“這牙齒可以上醫院補,你帶我去吧。等把牙齒補好了,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她看著翁大龍,已然打定主意。

她心中有萬全的把握。

畢竟這些年翁大龍和翁母一直在催促,希望她盡早嫁過來,是她一再拖延。

如今她願意嫁了,他又怎麽可能拒絕呢?

“咱們真結婚?”翁大龍問。

看著許妞妞的略顯憔悴的臉,他有些猶豫。

這些年,他對許妞妞早就已經膩味了,她雖然有韻味,長得也漂亮,可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套,還總是哄著他給她買東西,看起來並不是真心的。

不過,畢竟他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反正總得成家,將她娶回來,將來生幾個大胖小子,總好過打光棍。

翁大龍答應下來:“行,結婚就結婚!”

許妞妞松了一口氣。

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吧,將來嫁給翁大龍,中了彩票,她就將錢緊緊攥在手裏,到時候再買幾套房子,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

畢竟她重生一時,總是知道不少後世會發生的事情,一定能好好把握住自己的命運。

……

許妞妞要結婚了。

但想到這一點,她的心情卻很沈重。

其實她已經說服自己,好好守著翁大龍,可這一世跟上一世的落差實在是太大了,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她的心中便很不是滋味。

上一世的她,多少上流社會的優質男人任她挑選,可她還要挑挑揀揀,總覺得誰都配不上自己。

她一向自視甚高,卻沒想到這輩子受了這麽多苦,最後竟要嫁給一個不入流的男人。

命運為什麽要如此苛待她?

她低著頭,握著翁母給自己準備的嫁衣,

想著想著,眼眶不由發酸。

“你這回去京市幹啥?”突然,周老太蒼老沙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許妞妞轉過臉,神情警惕:“你咋知道?”

“我看見你的火車票了。”周老太冷笑,“你男人不知道你去京市了吧?去幹啥?幹啥不要臉的事了?”

許妞妞沒有搭理她。

這些年,她與周老太一起住,早就已經習慣這人了。

過去她還小,周老太便死命欺負她,拳打腳踢不留情,打得她鼻青臉腫,連連求饒。

如今她大了,老太太老實了不少,但卻開始算計她。

“你要出嫁,也不跟我商量一下?要不是村裏頭有人告訴我,我壓根就不知道這事。”周老太說道。

許妞妞嗤笑:“幹啥告訴你?你要給我辦嫁妝?”

周老太一咬牙:“你這是翅膀硬了!許妞妞,我告訴你,我都這把年紀了,身邊沒個幫忙養老的人,到時候兩腿一伸,死了都沒人知道。你現在要是敢出嫁,不就是不管我死活?”

許妞妞微微一楞,放下嫁衣:“你想怎麽樣?”

“你帶著我去你婆家住。一個老婆子,也吃不了他們多少糧食,等過兩年我不行了,你給我送終。這輩子,咱倆就誰也不欠誰了。”

看著周老太眼中的陰狠,許妞妞心頭一驚:“這不可能!他們家不會同意的!”

“行啊。”周老太雙腿打顫,扶著墻站起來,幹枯的手指戳著許妞妞的腦門,“當初要不是你,我能到這樣的地步?你要是不帶著我去,我就把你當年做的那些醜事通通告訴翁家!翁家那小子是個沒腦的,他娘總不至於也一起胡鬧!要是讓他們家知道你從小到大就壞到了骨子裏,看他們還會不會讓你進門,許妞妞,你有不少把柄在我手上,你敢跟我犟?”

許妞妞的心中生出一絲恐懼。

她雖嫌棄翁大龍,但如今,翁大龍已然是她唯一的退路,最好的退路。

若是翁大龍不娶她了,她該怎麽辦?

她沒有學歷,沒有嫁妝,跟了他幾年,連名聲都沒了,要說自己去奮鬥——她既沒有能力,又不願這麽辛苦。

不,她絕不能讓周老太毀了自己的姻緣。

許妞妞也站起來:“奶,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好你也好,別鬧得魚死網破。”

周老太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沒念過書,講話倒一套一套的。行了,既然你不想我來鬧,那總得給我點好處。”

“什麽好處?”許妞妞的頭皮發麻,卻還是盡量裝作鎮定的樣子,“奶,我一定盡量帶著你去婆家住。但那畢竟不是我家,得等我自己站穩腳跟了,才好說話,對吧?”

“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要多,你少哄我。”周老太冷冷地看著她,又往前一湊,眼中滿是貪婪,“翁家是不是給了你兩千塊錢的彩禮?你把那彩禮錢給我,我就先不鬧。”

許妞妞一下子就跳起來:“那不行!我好歹得留點錢傍身!”

幾年過去了,許妞妞自然看不上當初說好的三百塊錢彩禮,但翁母也是個人精,她軟磨硬泡許久,最終只給自己爭取到了兩千塊錢。

此時這筆錢直接被周老太拿走,她哪甘心?

許妞妞死活不給。

可周老太哪聽她的,直接往屋裏走。

她趕忙跑上去,死死拽著老太太。

周老太的年紀越來越大,眼眶凹陷,手臂上只一層皮包著骨。

可她仍舊中氣十足地罵道:“給我滾開!今天這錢我非要!”

周老太找出許妞妞的衣服。

她一件件找,從兜裏搜錢。

衣服被丟到地上,一團亂,可她還是沒有找到一分錢。

周老太眼睛一瞇,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

隨後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伸手就去掏許妞妞棉服的裏側。

這一掏,就摸到裏側一個鼓得極厚的大口袋。

周老太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見許妞妞掙紮,她直接上手,一耳光扇過去。

許妞妞的眼眶頓時紅了。

她都多大的人了,還得被這老太太這麽磋磨?

這老太婆是打算跟著自己一輩子嗎?

許妞妞咬緊牙關,眼神中充滿著狠厲。

“砰”一聲響,她直接推開周老太。

周老太沒站穩,身子往後一倒,頭著地。

這一重響,老太太已然厥過去。

許妞妞蹲下身,看著她緊閉著眼的樣子,拳頭緊緊握起。

她受夠了。

早就受夠了。

許妞妞猛地抓住周老太的肩膀,將她猛地提起,又重重砸下去。

一陣陣刺耳的聲響,可她置若罔聞。

令人觸目驚心的鮮血緩緩流出,浸濕了周老太的白發,可她也視若無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傳來一聲尖叫。

“殺人了!殺人了!許妞妞殺人了!”

許妞妞望向屋外。

她的嘴角牽起,露出一絲蒼白而又麻木的笑容。

……

許妞妞被關進了大牢。

她不想坐牢,也不想死,便只盼著翁大龍來救自己。

可他不願意,就像是不認識她一般,連一次都沒來看過她。

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算計十幾年,又吃了十幾年的苦,最後人生竟會斷送到周老太身上。

沒有人為她上訴,沒有人幫她請律師,因情節惡劣,她很快被判刑。

死刑。

直到臨死前,許妞妞仍舊想不通,她這究竟是怎麽了?

當生命到了最後的一秒,她閉上眼,腦海中劃過的是上一世自己過的那些好日子。

好日子就像是放映電影一般,在腦海中交錯而過,最終,她想起上一世自己害得嗒嗒死在大貨車底下。

她清楚地記得,上一世看見嗒嗒死後,自己明明是笑著的,可下一刻,她就昏厥過去,而後重生。

難道上一世那輛貨車在撞死嗒嗒之後,也連帶著撞死了她?

難道這一世重生,並不是上天給她一個重活一生的好機會,而是讓她去贖罪?

因果循環,這一世,就是她的報應?

這還不如直接讓她死了!

許妞妞的眼角,有淚水緩緩流出。

她氣自己不爭氣,氣周老太不依不饒,氣嗒嗒的好福氣……

唯獨沒有悔恨。

不過不管如何,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法律制裁了她。

從此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許妞妞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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