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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脫離關系(三合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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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脫離關系(三合一) (1)

嗒嗒蹲下來, 窩成小小的一團,望著他們家的紅薯,怎麽看怎麽高興。

落日餘暉之下, 小女娃的臉蛋雪白雪白, 臉頰上還粉撲撲的, 讓人好生喜歡。

“早上我和我媳婦要出門上工的時候, 許家老大就來了。他拿了整整一塊錢, 說是給我娘的!”

“我大姑子也有, 是上回幫他做餅的錢!”

“我婆婆也拿了,她本來就是聽村長的話,村長讓她做啥,她就做啥,哪能想到這還可以賺錢啊!許家老大可真有本事,還能從城裏人那兒掙到錢!”

“我聽說盧老頭也是因為喜歡嗒嗒,才會讓許家老大幫忙的。也不知道嗒嗒做了啥, 讓那成天板著臉的古怪老頭都這麽看得上她, 簡直是當自己親生孫女一樣疼了!”

“別說盧老頭了, 這麽乖巧又有福氣的娃,連我都喜歡。”

公社裏的社員裏頭就沒有特別不講理的,他們本來就不會像那些老頭老太太那樣認為一個小孩兒會給家裏帶來黴運, 再加上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他們已然對許廣華刮目相看,連帶著也將嗒嗒當成自己家的孩子來疼了。

這時他們的目光一個勁落在嗒嗒身上, 一刻都不舍得挪開。

許妞妞本還站在一旁, 盡量埋著頭,別讓自己被那些閑言碎語波及,此時聽見他們說的話, 心中一陣不可思議,猛地擡起頭。

她直直地望向許廣華。

許廣華賺錢了?

這不可能!

她記得上輩子許廣華一直都是老實人,非常本分,又因為在豬圈趕豬的時候被砸瘸了腿,拖著這殘疾的身子,他愈發自卑,即便後來得知有人偷偷上鎮上做投機倒把的生意,他也不敢有樣學樣。

上一世,許廣華是那麽沒用,這一世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

難道又是因為嗒嗒?

許妞妞狐疑地掃了嗒嗒一眼,眼神陰鷙。

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便許廣華真抱上盧德雲的大腿,那又怎麽樣呢?

沒用的男人永遠都是這麽沒用,盧德雲對嗒嗒再疼愛,兩個人一個住市裏,一個住鎮上,平時也是壓根碰不著的,難道還真能以一己之力將嗒嗒她爹往榮華富貴上送?

許妞妞收回視線,一轉眸,恰

好對上陳艷菊無比嫌棄的眼神。

那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她立馬滾蛋似的。

許妞妞渾不在意地勾了勾唇。

一個下場不怎麽樣的鄉下人,她不在意。

社員們挖出來的紅薯少的有十幾個,還都是個頂個的大,堆在一起重量不輕。

至於多的,甚至有二三十斤呢。

他們上山只帶了挖紅薯的工具,沒馱背筐和袋子,這會兒便只能等著。

村裏幾乎家家戶戶都是人丁興旺的,知道社員們上山了,便會奔走相告,不一會兒工夫,就有人上山幫忙了。

劉麻子一上山,便走到他媳婦那裏,聽大家說他媳婦居然抽到最多的紅薯,頓時笑逐顏開,麻利地裝好紅薯往身上一扛,一只手牽著他媳婦的手就下山了。

蔣蘭花被他緊緊牽著,跟在他的身後,臉頰飄過一絲紅暈。

她以前是出了名的運氣背,又因為過於膽小怯懦,經常被公婆挑刺,可好在她能嫁這麽一個懂得知冷知熱的好男人。

劉麻子帶著媳婦一走,而後又是陸陸續續上來一些人,紅薯被裝著帶走,山上也沒這麽擠了。

陳艷菊抽到的紅薯不重,自己拿回去也成,但主要是沒有背筐。

她蹲在地上懊惱了好一會兒,擡眸對上孫秀麗那事不關己的眼神,氣得直咬牙。

兩個人分擔一下,就算沒背筐麻袋也能將紅薯帶下去,這孫秀麗卻一動不動,還真當自己是城裏人,不懂得怎麽幹農活?

還是許廣華給她出主意:“要不你在這等著,我先下山把自家的紅薯帶回家,一會兒再上來給你幫忙。”

若是以前,陳艷菊當然樂意,可問題是,現在他們已經分家了。

她有些為難,好意思麻煩他嗎?

許廣華一眼就看穿她在想什麽:“都是一家人,不礙事!”

許廣華叮囑嗒嗒乖乖在三嬸嬸邊上待著,而後拿了嗒嗒的筐,將紅薯裝好。

嗒嗒幫著他在邊上撿紅薯,歸心似箭,她盼著回家吃蒸起來的大紅薯呢。

想到紅薯皮剝開之後裏頭那香甜軟糯的口感,嗒嗒舔了舔唇角,饞得很。

而就在這時,嗒嗒餘光一掃,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興奮地指著喊道:“二叔來啦,二叔可以幫忙給三嬸嬸馱紅薯,嗒嗒

可以回家啦!”

所有人的目光順著嗒嗒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許廣國來了,這可真是稀罕!

孫秀麗正想著從山上下來,再回婆家說兩句話,就趕車回家的,哪想到這會兒許廣國居然來了。

“你咋來了?”她趕緊走過去:“你傻啊?還真上來幫忙?”

在她看來,他們現在可是體面的城裏人,哪能輕易擼起袖子幹活呢,這多跌份兒。

她拽著許廣國的胳膊,就數落了半天,而後對許廣華說道:“孩子他大伯,這事兒還得你來,我們家廣國穿的是供銷社的工作服呢,要是臟了皺了,回家還得洗,明天要是幹不了,那多耽誤工作啊!”

有社員嗤笑一聲:“咋城裏單位的工作服都不多給一件換洗的?”

孫秀麗只當他們說酸話,斜他們一眼。

這一道道聲音在耳邊響起,許妞妞不耐煩了,急著想回家。

可就當她擡起眼,望向自己的爹時,卻對上他充滿著恨意的眼神。

許妞妞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許廣國對她一向是寬容的,怎麽會這樣看著她?

在她看來,許廣國是唯一疼愛她的家人了。

雖然他的疼愛並不能讓她得到什麽實質性的好處,但至少在她需要的時候,有一個父親在,也是管用的。

再說了,她現在能幫許廣國保住工作,他應該感激自己才是。

除非——

許妞妞的心中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卻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她不敢細想。

許廣國鐵青著臉,沒有理會村裏人的寒暄,也不願聽孫秀麗的話,只是脫了自己身上的襯衫,將紅薯包起來,扛在肩頭。

孫秀麗氣得臉都白了:“你明天不上班了?工作服哪能這樣糟蹋的?”

“不上了!”許廣國咬著牙,恨恨道,“不讓上了!”

孫秀麗還要去攔,可聽見他的話,手卻僵在了半空中。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頭去看許妞妞,卻見這丫頭也是蒼白著一張臉。

怎麽會這樣?究竟出什麽錯了?

社員們分明也都聽見了許廣國的話,一個個肚子裏滿是疑問,可也有眼力見,知道這會兒什麽該講,什麽不該講。

許廣國扛著紅薯往山下走,許廣華也忙跟上他的腳步



許家人都下山了,剛一到山腳下,就碰見了周老太。

周老太一臉喜色,走到許廣國身邊:“剛才納鞋底的時候聽她們說你回來了,娘還不相信!你咋回家了?”

許廣國沈著臉:“回家再說。”他頓了頓,又對許廣華說道,“大哥,你也來一趟吧。”

許妞妞的一顆心臟噗通跳著,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去。

好不容易到了許家,一家人都圍坐在八仙桌前,神色凝重。

許老頭著急地問:“到底出啥事了?”

周老太一臉愁容:“你是要急死我啊!”

孫秀麗心裏設想了無數最壞的結果,皺著眉,忐忑地問:“是因為考核不通過,所以不讓你幹了?”

這話就像是一道驚雷劈下,兩個老人家滿臉詫異慌張,就連許廣中也“騰”一聲站了起來。

“啥?丟工作了?”許廣中瞪大了雙眼。

許廣國在鎮上是報喜不報憂的。

當初許廣國讀書成績好,念到了高中,碰上鎮上供銷社招工就去了,雖只是臨時工,但也已經夠了不起。

全家人都以為他在供銷社混得很好,甚至連村裏人都覺得他是最有能耐的,可誰能想到,他的飯碗居然要保不住了。

一時之間,家裏都亂成了一鍋粥。

許廣華說道:“要是因為考核的事情丟了工作,你應該不會這麽氣憤。這其中是不是還有什麽隱情?”

許廣華的話問到了許廣國的心坎上。

他冷冷地望向許妞妞,咬牙切齒:“那就要問你了。”

許妞妞慌了:“爹,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不是傻了嗎?現在說話倒是清清楚楚!”許廣國站起來,猛地扇了許妞妞一個巴掌,而後掐住她的脖子。

許妞妞從未被許廣國打過,臉頰一陣刺痛,再當那大掌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時,她的呼吸幾乎要停滯。

她的眼中流露出驚恐的神情,手腳並用,使勁掙紮。

全家人都被許廣國嚇壞了,許廣華與許廣中趕緊箍住他的手,用力攔住他,又喊孫秀麗與陳艷菊將許妞妞拉走。

孫秀麗整個人都是懵的,將許妞妞扯過來,尖聲道:“你到底做了啥!”

許妞妞大口大口喘氣,嚇得眼淚唰唰往下流。

她恐懼地看

著許廣國,腦子裏回想著自己究竟做過什麽。

可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嗒嗒先回家找娘。”許廣華擔心她嚇壞了,忙讓她回去。

嗒嗒乖乖點頭,轉頭就趕緊往家跑,還不忘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呼,太嚇人了,妞妞姐姐又做什麽壞事啦?

“幹啥攔著我?”許廣國怒視著許廣華,眼中滿是紅血絲。

等嗒嗒一走,許廣華才說道:“妞妞畢竟是個孩子,有話好好說,難道你還要打死她?”

許廣國沈著臉,唇緊緊抿著,一張國字臉上滿是怒氣:“我倒是真想打死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平息下自己的怒火。

“妞妞在我們大院裏認了個幹爹,她幹爹是我們供銷社的經理。”

“我的考核不過關,本來要被辭退的,但她幹爹看在妞妞的面子上,和她幹娘商量,讓我留下來。”

孫秀麗不住地點頭,滿臉焦急,這都是她知道的事。

“這不是挺好的?”許老頭狐疑地問。

許廣國卻是話鋒一轉,又說道:“可這個壞胚子嫌棄我和她娘是農村人,在鎮上礙了她的事!她跟她幹娘說,我們打她,虐待她,想要跟她幹爹幹娘生活在一起!”

許廣國是在今天中午被蔡經理叫過去談話的。

蔡經理的意思是讓他收拾包袱走人,至於孩子,則留下來,讓他們養著。

許廣國不明白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糾纏著他問了許久,最後才得知,竟是許妞妞從中作梗。

原來他被自己的親生閨女擺了一道!

之前孫秀麗說這孩子壞,他是一點都不相信的,他總覺得孩子是最純粹的,若真的走歪了路,那也是父母沒教育好。

自從將許妞妞接到鎮上之後,他用心教她,即便她癡傻,也從未放棄過,可沒想到許妞妞竟是如此回報他。

“所以,是這個壞胚子讓我丟了工作。”許廣國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說出這個自己都不敢接受的事實。

這話音落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周老太和孫秀麗的渾身血液都往頭頂沖,她們尖叫著跳起來,沖上去就要打許妞妞。

許妞妞的頭發被撕扯著,臉頰也被打得通紅一片,她雙手抱著頭,壓根沒地方躲,只拼命

求饒。

“我沒有說過那些話,我沒有……”

周老太與孫秀麗都已經被怒意沖昏了頭腦,壓根沒理會許妞妞是否能承受,打得毫不留情。

許妞妞蜷縮著,感受著她們的拳打腳踢,腦子裏“轟隆隆”直響。

許妞妞雖然想過,但考慮到擔心蔡敏騰與朱建丹疑心,因此根本沒有提起讓他們辭退許廣國。

她深思熟慮,許廣國到底是她的親生父親,若是能在供銷社站穩腳跟,將來說不定也能成為她的依靠。

她否認、辯駁,可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她,她渾身都疼,但卻連呼喊的聲音都逐漸減弱了。

蔡敏騰究竟為什麽要說是她出的主意?

許妞妞想不明白,也沒有工夫想,她的哭聲如此響亮,就連村子裏來往的村民都聽得清楚。

當然,現在大多數人都覺得棒下出孝子,聽見別人家打孩子,也不會多管閑事。

他們只是忍不住在心裏犯嘀咕,一個孩子而已,究竟做了啥傷天害理的事,才會讓長輩往死裏打?

周老太打得累了,站在原地直喘氣。

孫秀麗還有一身的蠻力,但到底還是被陳艷菊攔下了。

陳艷菊說道:“她在鎮上還有靠山呢,你要真給她打壞了,人家幹爹幹娘把你們往派出所送怎麽辦?”

孫秀麗不敢再打了。

許廣國丟了工作,雖在村民們面前丟了臉面,但日子到底還能再過下去。

但若是像陳艷菊說的,蔡敏騰與朱建丹報公安,他們被抓走,那他們兒子怎麽辦?

孫秀麗恨得牙癢癢,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哭得聲嘶力竭。

許廣國長嘆一口氣:“蔡經理叫我明天就把大院裏的屋子騰空,大哥,你能不能跟我走一趟,把東西搬回來?”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許廣華自然能幫多少幫多少,二話沒說答應下來。

他看向許妞妞,心中一陣感慨,只是個孩子而已,心眼怎麽能這麽壞呢?

晚上回到家,許廣華便將發生的一切告知付蓉。

付蓉皺皺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許廣華無奈道:“這年頭,好人沒好報,惡人的日子倒是過得好。廣國對孩子也是上心的,妞妞怎麽忍心這麽幹?”

“要只是因為考核不過被辭退

也就罷了,現在他是被自己的親生閨女害成這樣,心裏肯定很難受。”付蓉搖搖頭,“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把那孩子送人了也好,免得他們看著心裏膈應。”

嗒嗒趴在床上,捧著自己的小臉蛋,靜靜地聽著爹娘說的話。

她不知道爹娘為什麽說妞妞姐姐要過上好日子了。

在嗒嗒的夢裏,妞妞姐姐過得特別淒涼,成天在掉眼淚,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對了,明天把嗒嗒也帶到鎮上吧。”付蓉又突然說道,“蔡家送的那塊卡其布這麽好,你帶嗒嗒上裁縫鋪,給她做一件新衣裳。”

“太好啦!有新衣裳穿啦!”嗒嗒從床上蹦起來,窩到她娘的懷裏,撒著嬌,“嗒嗒最喜歡穿漂亮的衣裳啦!”

“臭美!”付蓉勾了勾嗒嗒的小鼻尖,寵溺地笑道。

這邊嗒嗒特地讓付蓉找出那塊卡其布,揣在懷裏,嘴角帶著甜絲絲的笑意,慢慢進入了夢想。

另一邊,許妞妞被打得半死不活,想要進屋睡覺,卻被她爹娘擋在了屋外。

許妞妞待在堂屋,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直到看見她爺叼著旱煙經過,立馬眼巴巴地看著。

可許老頭對她也是失望不已,冷漠地掃了她一眼,轉身回屋。

當天晚上,許妞妞蜷縮在堂屋的一角,她的眼皮子都快耷拉下來了,可因身上的傷隱隱作痛,再加上夜裏起風,凍得她瑟瑟發抖,便怎麽都睡不著。

這一夜變得這麽漫長,許妞妞緊緊抱著胳膊,盼望著盡快回鎮上。

朱建丹就像是對待親生女兒一樣疼她,蔡敏騰也是發自內心地喜愛她,他們為了將她留在家裏,甚至要辭退許廣國。

這是想要讓她與親爹娘斷絕關系吧?

許妞妞閉上眼,做了一個深呼吸。

這是她在農村的最後一個夜晚了,到了明天一早,她就要成為供銷社蔡經理的女兒。

等蔡敏騰下海做生意,將來整個城市一大半的超市都是他們家的。

她很快就要成為千金大小姐。

……

許廣華一早又去公社向老隊長請假。

老隊長對許廣華最近經常遲到早退的行為很不滿,認為他是偷懶懈怠,剛想要好好教訓一番,卻有不少社員站出來為他說話。

“許

家出事了,許家老大是去鎮上幫忙的。”

“這不還沒到秋收嗎?地裏的活兒不多,我們大家給他分擔一下就是了。”

“誰家都有個要緊事,大隊長,你就多擔待著點。”

社員們你一言我一語,全都是幫著許廣華的。

這其中一部分人是知道許廣華的人品,相信他不會躲懶,畢竟之前他每回請假去城裏,回來之後幹活都格外賣力,恨不得將地裏的活兒都包攬在自己一個人身上。

再說了,他忙一點也好,這不是上回做的那一百個喜餅,還給村民們謀福利了嗎?

那些手藝好的大娘大嬸給他打打下手,不過五天的時間,一人就得了一塊錢,一塊錢都能買多少好東西了,這可是實打實的好處啊!

有村民們站出來,老隊長就不好再為難許廣華了,擺擺手,讓他早去早回。

許廣華很是感激,好好道了一番謝,走的時候抱上嗒嗒,匆匆往村口趕。

望著他們父女倆的身影,不少社員們心中突然冒出了一種直覺。

他們覺得,許家大房好像是不屬於這個村子的。

總有一天,這一家子人會越走越遠,越站越高。

許廣華帶著嗒嗒趕去坐車。

一路上,嗒嗒不解地問:“爹,我們不跟二叔他們一起走嗎?”

“你二叔和二嬸嬸要先去鎮上的家裏把東西收拾好,咱們先去裁縫店,把衣服做好再去他們家幫忙。”

“那妞妞姐姐也去了嗎?”嗒嗒又問。

“妞妞——”許廣華沈默片刻,“她也去鎮上,不過她現在有新爹娘了,以後不會再回村了。”

嗒嗒卻搖搖頭,斬釘截鐵地說:“妞妞姐姐還會回來的。”

許廣華因她堅定的語氣而怔楞了片刻,但遲疑過後,又覺得是小孩子不明內情,隨口一說而已。

畢竟照許廣國與孫秀麗的說法,那供銷社的蔡經理如此喜歡許妞妞,怎麽舍得讓她回來呢?

……

孫秀麗最後一次回到自己在城裏的家,眼底滿是悲傷。

她才在鎮上住沒多久,連路都還沒摸熟,就不得不搬回村了。

她邊收拾衣物和鍋碗瓢盆,邊哭著抱怨道:“我就說別把那丫頭帶過來,你偏不信!這樣的壞種,就應該讓她留在村裏自生自

滅!”

這時,她口中的“壞種”許妞妞正坐在一旁,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許妞妞在忍耐,父母生她一場,算是完成了他們的使命,往後的路,她自己走。

好在她現在已經找到正確的路,只要等到他們離開時將她送去蔡家,就萬事大吉。

可就在她安心等待時,孫秀麗卻又開口了:“要不我們把她做的壞事都告訴蔡經理和他媳婦吧?這孩子心眼這麽毒,掐嬰兒的大腿,看著嗒嗒掉下山也不回家說,這次還裝傻……蔡經理他們也不是傻的,如果知道這些事實,難道還能讓她這麽好過?”

許廣國收拾衣物的手頓了頓。

蔡敏騰自然不傻,否則也不可能年紀輕輕就成為供銷社的領導,再者他雖思女心切,但對許妞妞的感情肯定不會是麻木的。

說句難聽的,像他們這樣的雙職工家庭,想要收養一個好孩子,不管男女,根本就不是難事,為什麽非要惦記著許妞妞一個人?

許廣國聽人說過,好像是他們死去的孩子與許妞妞長得像。

這大概是唯一的原因了。

“不要,不要這樣……”許妞妞慌了,跪著爬到他們面前,“反正你們也不願意養我,就把我送給幹爸幹媽吧。”

如今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她怎麽能讓他們壞她的好事?

許妞妞跪在他們面前,苦苦哀求:“爹、娘,你們不喜歡我,幹爸幹媽喜歡我。我保證,只要你們能把我送過去,我一定好好幫你們說話,說不定下回他們就把工作還給爹了。”

孫秀麗攥著的拳緩緩松開,用略有幾分期盼的眼神看向許廣國。

這工作,真的能還回來嗎?

許妞妞見孫秀麗眸光一動,又說道:“娘,我在家裏也是浪費你們的糧食,倒不如讓別人養著我。我到底是你的親生閨女,長大念書有了工作,肯定會來孝敬你的。”

孫秀麗徹底心動了,她搖晃許廣國的胳膊:“她說得有道理……”

“有什麽道理?這麽小的孩子,心眼居然這麽深,還懂得跟我們談條件!”許廣國冷笑,對許妞妞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跟他們說實話的。但這並不是因為我對你留一線,而是你這樣的孩子,我們家不要了,我許廣國和你

脫離父女關系!”

許妞妞的心咯噔一聲。

她對許廣國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可他畢竟是她的親爹。

這些日子,她爹是家裏唯一給她溫情的一個人……

可現在,連他都用如此厭惡的眼神看著自己。

許廣國揪起許妞妞的後衣領,將仍在怔楞的她提到了屋外,丟到地上。

“給我滾!”許廣國怒喝一聲,“砰”地摔上門。

這聲響讓許妞妞的脖子一縮,悵然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總要有犧牲,才能迎來美好的未來。

她醞釀了一番情緒,一步一步走向蔡家。

她走向的,是自己富貴的未來,沒什麽好遺憾的。

“叩叩叩——”

聽見敲門聲,朱建丹打開房門。

一個軟軟的小身子撲過來,伴隨的是一陣可憐巴巴的啜泣。

許妞妞撲在朱建丹的懷裏放聲大哭,聲音裏滿是委屈:“媽媽,爹娘不要我了。”

許妞妞猜想朱建丹會像平時那樣對自己心疼不已,會緊緊抱著自己,甚至帶她去供銷社買點好吃的,還買一個洋娃娃……

可沒想到,朱建丹只是平靜地推開她。

“你爹娘不要你了,跟我有什麽關系?難道是我害的?”

許妞妞的淚水凝在睫毛上,目瞪口呆:“你們說我想要把爹趕回村裏……”她頓了頓,慌張地問道,“我爹娘沒有虐待我…難道、難道不是因為你們希望把我留在身邊,才這麽對我爹說的嗎?”

“還說傻了,我看你聰明得很,像個人精。”朱建丹冷笑。

許妞妞的心跳極快,拉著她的手:“媽媽,我是發燒之後,意識都變得清楚,說話也不再像之前那樣了……”

“別這麽喊我。”朱建丹不耐煩地甩開她,“我去附近藥店查過,你媽根本就沒買過退燒藥,你沒有發燒。還有,你昨天一早讓你媽去打聽我女兒過去的性格和小習慣,不就是想要照著我女兒的樣子討好我嗎?去照照鏡子,學她,你配嗎?”

朱建丹的語氣愈發激動,眼中甚至還帶著恨意。

柔柔是她心底最深的傷痕,被如此利用,真相揭開後,就像是被人往傷口撒鹽,她怎能不恨?

許妞妞徹底明白她的用意,連聲音都在顫抖:“那你為什麽

要騙我爹娘?我根本就沒有想要害他們回村!我從來沒有說過那樣的話!”

“我要不這麽說,你能有什麽損失?”朱建丹的眼中都是紅血絲,她輕俯下身,湊到許妞妞身邊,淡淡地問,“你說,我現在把你趕回去,你父母還會不會要你?”

對上朱建丹的眼神,許妞妞不寒而栗,她雙腿發軟,往後退了幾步。

她只是一個孩子而已,若是連親生爹娘都不要她了,以後該怎麽辦?

許妞妞害怕,她連想都不敢想。

看著許妞妞驚慌失措的表情,朱建丹只覺得是為自己,也是為死去的柔柔出了一口惡氣。

朱建丹笑了笑,拽著許妞妞的胳膊,便要將她還回去。

許妞妞哭著蹲下來,死活不願意走。

她不知道自己往後的路該怎麽走了。

已然是一片黑暗。

……

等公交車一到鎮上,許廣華便帶著嗒嗒去了裁縫店。

這是嗒嗒第一次上裁縫店,一進門,她就看見一個面龐瘦削的中年女人站在木案板前,手中拿著粉筆,用尺子在布料上劃線。

嗒嗒覺得新鮮,眼睛亮亮的,目光從布碎挪到縫紉機上,一臉的好奇。

這裁縫姓嚴,小時候就跟著父母在裁縫店打轉,裁縫店開了幾十年,她也見過不少人。

因此只一眼,她就能看出這對父女沒見過什麽世面,估計是農村來的。

她冷淡地掃了許廣華一眼:“有布料不?有布料才能做衣裳。”

許廣華的衣服全都是自家縫的,沒上過裁縫店,這會兒也不知道做衣服是個什麽流程,只趕緊從袋子裏拿出布料。

“這裏有一塊布,我想給孩子做一身衣裳。”許廣華說道。

嚴裁縫睨了布料一眼,手中的動作才停下。

她接過這卡其布,眉頭挑了挑,又不動聲色道:“你這布的料子不太好,想要做好衣裳也不容易。”

許廣華沒明白:“我媳婦說這是一塊好布,叫什麽——卡其布!”

嚴裁縫皺了皺眉:“你懂得還挺多,不過卡其布也分好壞,你這就是不好縫制的那一種。而且給小孩做衣裳,這裏多出來不少,都是碎布,都浪費了,你確定要做?”

許廣華不知道做衣裳還有這麽多學問,納悶地瞅了瞅

這布料:“要做,這布料就是人家送孩子的。”

嚴裁縫便說道:“行,讓孩子來量一下尺寸,多出來的碎布料就不還你們了,我給你收拾了。”

嚴裁縫這樣說著,拿了布尺掛在脖子上,給嗒嗒量尺寸。

嗒嗒按她的指示,一會兒擡脖子,一會兒幫忙掐著腰間的衣服,一會兒又轉身彎腰,可聽話了。

“胳膊再擡高一點。”嚴裁縫面無表情地說。

嗒嗒沒註意聽,因為她的目光突然被一個老奶奶吸引。

老奶奶的鼻子上架著一副眼睛,看起來很慈祥,很有學問的樣子,身上穿著的灰色襯衣也與嗒嗒在村裏見過的那些老人家都不一樣,看起來精神,就像是她姥姥似的。

嗒嗒緊緊盯著她,老奶奶便對她笑一笑,一臉溫和。

嗒嗒是個有禮貌的孩子,立馬也對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讓你把胳膊擡高一點,能不能聽懂?”

嚴裁縫不耐煩地重覆一遍,猛地把嗒嗒的手抓起來。

嗒嗒可從沒被人這麽兇過,嚇了一跳,也不知道反抗,老老實實地擡起手臂,一臉委屈。

“同志,你能不能好好說話?”許廣華立馬上前一步,嚴肅道。

嚴裁縫瞥他一眼,語氣不善:“這孩子的心都不知道飄哪兒去了,也不搭理人,我哪有這麽多時間讓她浪費?”

說完,她收起布尺,在簿子上記錄了一番,冷淡道:“做一件衣裳兩塊錢,三天後來取,先把錢付了。”

“兩塊錢?”許廣華吃驚,“這麽貴?”

嚴裁縫撇了撇嘴:“嫌貴做啥衣裳?在村裏找幾塊爛布頭縫一下也能穿。”

嗒嗒的小臉都沈下來了。

她可以感覺到,這個裁縫說的話不好聽。

“爹……”嗒嗒拉了拉許廣華的手。

許廣華雖然老實,卻也不是任人欺負的,臉色變得難看,剛要說理,卻聽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老太太走進來:“開著這麽大的裁縫鋪,做的事卻不入流,有你這麽欺負人的嗎?”

嚴裁縫轉頭一看這老太太,見她衣著講究,身上穿的襯衫布料像是只有滬市能買到的,語氣便支吾起來:“我、我哪裏欺負人了?他們做衣服,我收錢,難道要照顧他們是農村來的,白

送他們衣服?”

老太太推了推眼鏡,眉心微蹙:“他們這卡其布的料子這麽好,你非說不好,還想把多出來的碎布頭留給自己?貪下來的碎布頭拼拼湊湊也能縫出一件小衣裳了,你就是欺負他們不懂行,是吧?”

許廣華本來就納悶,他媳婦都說這布料是稀缺貨,再說蔡家送出手的東西不會差,怎麽到了這裁縫口中,竟一文不值了?

“你做買賣怎麽這麽黑心?”許廣華沈著臉說道。

嚴裁縫的臉面一下子就掛不住了,尷尬道:“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愛做不做,我又不求著你們做衣服!”

老太太冷眼望著她:“當然不在你這裏做衣裳。人家裁縫被請到家裏做衣服,一天的工錢都才一塊五,還不知道要做多少件。你這裏倒好,一件孩子穿的小衣裳,半天不到的時間就能做完,居然收人家兩塊錢?”

許廣華完全不懂行,聽老太太這話,一臉驚詫。

嗒嗒知道老太太是幫著他們的,不自覺轉頭看著她,眼睛眨巴眨巴的,一臉崇拜。

嚴裁縫本是認為這些農村人做衣裳不過是一次生意,往後也不會再來,能坑一筆是一筆,卻不想竟直接被人拆穿。

因老太太的不依不饒,本拿著布料來制衣的幾個顧客都頓住了腳步,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滿是難堪。

“這是家黑店啊,還是去隔壁那家裁縫店好了。”

“還以為老字號靠譜呢,不過自從以前的老裁縫不在了之後,這家店做的衣服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我姑一家子過年本來都是上這家做衣服的,我回去要跟她說說,別被坑了錢。”

嚴裁縫趕忙去攔著他們,想要讓他們留下。

鎮上就這麽大,她的裁縫鋪生意本就一年不如一年,老客若是再到處說她做生意不實誠,那她的口碑倒了,老父親老母親給鋪子做下的招牌也得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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